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引月入怀   作者:南陆星离   简介:   太子嬴风假模假样替三弟搜救未婚妻顾家嫡女,结果一无所获。   遂冷冰冰盖棺定论:顾今月“已死”。   事后,一向冷血恣睢的太子殿下破天荒地宽慰伤心的三弟:“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   顾今月重伤后失忆,她的夫君嬴风说会帮她想起一切。   “你从前眼里只有我一人。”   “无论我做什么,你从不推却。”   “唯我是从。”   她红着脸结巴道:“真、真的么?”   嬴风握紧她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当晚嬴风坐在顾今月床头,黑瞳贪婪地描摹着毫无防备的睡颜。   蓦地俯身凑到她耳边低笑道:“假的,我也会变成真的。”   顾今月毫无所觉。   直到某夜她从梦中惊醒,记起一切。   她不是他的妻,而是他三弟曾经的未婚妻。   【小剧场】   顾今月捂住怀胎三月的小腹,一只脚还没来得及逃出大门。   身后传来嬴风漫不经心的笑声。   “娇娇,你方向走反了,我在这儿呢。”   忽然被人拦腰抱起送进里屋,她听见了刺耳的落锁声。   【阅读指南,80】   1、1V1,SC,HE ,甜文! 女主与男二有婚约但是他们压根不熟,女主最先遇到的是男主!!!   2、后期女主带球跑,男主追妻火葬场。   3、日更,晋江版本才是无错精修版哦~我狂修了好多,真的!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今月,嬴风 ┃ 配角:预收古言《错缚她》 ┃ 其它:强取豪夺、带球跑、追妻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疯批太子驯养娇软美人   立意:真诚待人 第1章 失忆   我是你的夫君,你记好了   初夏时节,狂风骤雨突如袭来,猝不及防席卷天空。明亮的雷光刺进窗牖,昏暗的屋内霎时蒙上一层晕晕白光,转瞬又黯淡下来。   紧跟着一声声惊雷猛然在屋檐上方炸开,震得人情不自禁都要抖上一抖,可里屋侍奉的婢女们个个神色如常站在原地,如同木雕一般岿然不动。   连绵不断的轰鸣声刺得顾今月耳朵发疼,天灵盖被炸得嗡嗡作响,长睫急速颤动,试了好几次才睁开沉重的眼帘。   目之所及的一切依旧很陌生。   黑漆描金的拔步床缠着几重藕荷色祥云纹幔帐,夏风一吹掀起一层一层波浪,晃得她眼神迷离如雾里看花,如同她模糊的记忆。   顾今月失忆了,连她叫“顾今月”也是别人告诉她的。   缓了半晌意识才完全回笼,侧头往外只能瞥见几个朦胧的人影,欲伸手撩开纱帘却一个不防牵动全身,又颓然跌了下去。   浑身酸软胀痛,尤其是后脑勺,像被人打了闷棍。   “嘶……”她发出一声轻呼,惊动了候在最近的人影。床幔被掀开,一张清秀的脸兀地出现在眼前。   她好像叫碧柔,听说是伺候自己的婢女。   碧柔眼中闪过惊喜,忙转过头对门口急道:“夫人醒了,快去禀告主子?”   顾今月身体一僵,听见碧柔称呼她为“夫人”仍然有不真实之感。听说她是三日前出门踏青,回来路上恰逢遇见暴雨,马车行走在官道上时不小心打了滑,连人带车一同摔了下去,撞到了脑袋,所以没了记忆。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下人们个个如临大敌,拘谨屈身行礼,预示那个人的到来。   顾今月还没回过神,巨大的阴影从上方笼罩下来。逆着光,她只能看见一双黝黑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黑影声音温和,边说边贴着床边坐下,顺手就把她捞起来靠在怀里。水汽混杂他身上特有的香气环绕在周围,粘腻感令她不舒服地扭了扭身体。   顾今月结结巴巴小声道:“我……还好。”说完不动声色往旁边移,试图脱离他的掌控。   “别动,”后背那人单手环住她的腰,柔声道:“你是不是又忘记我跟你说的了,嗯?”   明明声音不大却令顾今月呼吸一窒,而后微微摇了摇头。   她没有忘记,只不过一时难以接受。   这个胸前绣着暗金色如意祥云纹黑袍的男人叫风轻妄,他说自己是她的……夫君,也是告诉她叫“顾今月”的那个“别人”。   他还说他们在一年前成了婚,婚后两人亲密无间,恩爱非常。自己的父母早年行商时被山匪所害,后来跟随祖父回随州生活,直到他娶了她才把人带来京城。   半天没听见回应,风轻妄危险地眯了眯眼,低下头凝视怀中人,手臂不自觉收拢将人锁在怀里。   顾今月失忆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外,虽说将他的计划稍微打乱,最终的结果却没什么变化,人最后还是落到自己手里。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他便给她编织一段属于他们的记忆,正好填补这十年来的空白。   “我是谁,你说说?”风轻妄的脸贴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右脸颊。   顾今月不习惯跟陌生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连忙偏头躲开,嘴里支支吾吾:“你是……是……风轻……”   最后一个字被堵在口中,微凉的唇覆上来,带着特有的气息又急又凶钻进口腔,她奋力挣扎却被两指捏住下颌,无奈只能生生打开牙关任他索取无度。   “我是你的夫君,你记好了。”   他的吻霸道不容拒绝,胸腔内空气被不断挤压,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呜咽声,眼尾染上湿意,身体抖得厉害,无力地拍打风轻妄的胸口。   “对不起,”风轻妄放开她,拇指指腹随手抹去眼角溢出的泪,垂眸解释:“我只是有些激动。”   他的手又游弋到后背上下来回为她顺气,低声道:“三日前你出门踏青,我本应陪着你,可实在是有事情耽搁,谁曾料想后面会出那等子事。”   “夫人,你吓到我了。”他语气骤然添了一丝惊慌:“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全身都是血,大夫说……他说……”   “你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风轻妄顿了顿,脸上有些失神,半晌幽幽道:“谁能想到,你居然失忆了。”   顾今月凝视他半天,再次小声问:“你真的,是我的……夫君?”那两个字说出口后脸颊染上潮红,羞赧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这一切于她而言实在是陌生极了,隐隐总有不真实之感。   “不信?”风轻妄脸色有些难看,扬声问:“连我你都不信了吗?”   “我不是不信……”顾今月听出他的激动和不渝,心里发点憷。小心翼翼抬头,不期然对上暗沉的双眸,她心头一跳压着颤声道:“我只是……只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不是故意的。”   风轻妄一直默然审视着她,闻言露出个清浅的笑,嗓音低哑:“那要我帮忙吗?”   “什么?”顾今月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炙热的气息再度袭来,他的拇指细细摩挲着脸上的皮肤,所过之处宛如点燃星火,烫得她全身止不住战栗。   积蓄力量用力一推,两人距离稍微拉开。   风轻妄不敢用力阻拦怕伤了人,由着她挣脱,眉毛一挑:“躲什么,以前你从不拒绝我,还会回应我。”   顾今月含泪盯着他不说话,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防备和警惕,这让风轻妄心里有些烦躁。   这法子到底行不行,不如干脆先让她成为自己的人,其他事以后再说。   “我……我不知道……”顾今月察觉他眸中闪着危险的光,本能安抚道:“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风轻妄轻叹一口气,深深注视她道:“人平安就好,以后我会慢慢帮你想起一切。”   他把自己轻轻平放在床榻上,又捏了捏被角。从顾今月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高低起伏有致,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都带着浑然天成的矜贵威严,让她骤然想到一个词。   人中龙凤。   可面对这张堪称俊逸非凡的脸她却无端生出一股不安,手指头在被子下悄悄攥紧成拳,默默注视他一举一动,生怕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风轻妄眼神锐利,从上到下仔细打量她全身,最后目光柔柔落在她脸上,云淡风轻解释:“我刚刚吻你是想帮你找找记忆,以前我从外面办事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吻你。”   顾今月睫毛猛然一颤,耳根子烧得快要融化,眼眸下垂不接他的话。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道:“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至于其他的不着急。”   又偏头对下人们淡声吩咐:“照顾好夫人,有什么事立即派人通知我。”   众人齐声恭敬道:“是。”   风轻妄转过头弯了弯眼睛,在她额心落下温柔一吻:“我还有点事,晚上再来陪你,好吗?”   顾今月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没过多久困意袭来,她陷入黑暗前脑海一直都是风轻妄的脸。   自己真的会嫁给这样的人吗?   *   风轻妄走出顾今月房门后,嘴角的笑容立即散去,跟在他后面的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他冷冷问:“人还活着吗?”   贴身护卫恭敬答:“回太子,还剩口气,他就是不说。”   “不说?”风轻妄左手轻攥右手腕,扯出一抹厉笑:“孤倒要看看,他的骨头能有多硬。”   护卫余光瞄见太子殿下嘴角硬扯的弧度,脊梁发寒。这位主可不是好相与的,大夏太子嬴风,光提起名字就让人先惧上三分。时隔五年,经历过那件事的人每次路过午门都还能回忆起当时令人肝胆俱裂的惨状。   至于西苑的那位姑娘,也不是什么商户出身,她是前任首辅的孙女,三皇子的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太子殿下名义上的未来弟媳。   顾小姐在年幼时父母双亲死在赴任途中的山匪手里,顾老首辅伤心欲绝便辞官隐退,带着嫡子留下来的唯一血脉隐居随州。离京之前,天家为嘉奖对这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赐婚顾今月与三皇子,待人及笄后便择日进京完婚。   而如今这位未来三皇子妃重伤意外失忆,太子殿下却悄无声息地把人扣在京郊别院内,并谎称他们是一对在京城做丝绸生意的普通夫妻。   还勒令所有人不得露出破绽,若有违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当天有人朝外面递消息被抓个正着,下场极其惨烈。细作身上割满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一刀不落,所有人都要前去观刑。   石阶上的血腥味到现在都没被夏日的倾盆大雨洗干净。   嬴风来到东苑一处假山,按下机关,沿台阶走下去。   地牢密不透风,弥漫着潮湿和腐臭味。一个半死不活,衣衫褴褛的人被吊在半空中,耷拉着脑袋,他浑身都是被鞭子抽出来的血痕。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见有人在冷冷注视自己。   “放他下来。”   “是。”   吊着的人砰地一声被砸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还来不及起身就被人抓住头发,强迫着抬头。   “张玉衡,”嬴风语气冷漠中透着不耐:“顾今月一行人为何从水路改走陆路,那群山匪又是谁的手笔。”   “嗬嗬……太子殿下,你未免太关心你弟弟的未婚妻了。”张玉衡讥讽一笑,他不信赢风真敢对自己做出什么事。   赢风眯了眯眼,张玉衡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嫡子,也是三皇子的伴读。那日顾今月遇袭的消息传来,三皇子听闻噩耗当即昏了过去,搜救任务就落在他身上。   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他措手不及,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滞。   张玉衡自告奋勇与他一同前去,最后在他的指引下找到在泥泞中昏迷不醒的顾今月。   当时他就奇怪,明明之前得到的消息一直是走水路,可谁也没想到她会改走陆路,还遇到山匪索命。若不是他来得及时,恐怕……   一想到顾今月可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死去,嬴风完全压制不住心中暴戾,抓住眼前人的头往地上重重一砸,顿时血沫飞溅,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中。   “说,你怎么知道她会走哪条路。若是她临时改道,为什么不走官道而选择危险的山路。”   “呕……”血从断牙处汩汩流出,他还在死撑着,甚至不知死活地威胁赢风:“太子殿下救了顾小姐却不送到三皇子身边,想干什么,难道不怕我爹参你一本?”   “哈?”赢风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旋即声音变得阴冷:“你先保证自己活着走出去再谈这个。”   “什么?”张玉衡不可置信仰起头看着赢风,“你敢……我是……”   嬴风一脚踩在他脑袋上打断他,居高临下淡淡道:“前任首辅之孙女顾今月,来京途中遭遇山匪,摔下山崖尸骨无存。”   他顿了顿,勾起一抹弧度,优哉游哉道:“礼部尚书嫡子张玉衡,带人追查时被山匪所掳,生、死、未、卜。”   “你——”张玉衡的头抬不起来,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尤为明显,半晌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嘶吼道:“顾今月没有死,你……我知道了,你一直觊觎她,山匪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想从三殿下手中抢走她。”   害怕和绝望让张玉衡连敬词都忘记用。   赢风轻笑一声:“山匪不是孤的人,别再装傻,不然可别怪孤心狠手辣。”   张玉衡身体一僵,他还沉浸在发现这个秘密的震惊中,憋了半天才颤抖着找回声音,:“你这是、这是兄夺弟妻,天理不容。”   嬴风重重踢他一脚,又用脚尖勾起他的下巴,面无表情俯视张玉衡痛苦扭曲的脸。   “兄夺弟妻?”   “她从来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打滚求个收藏~   存稿巨肥,欢迎入坑!   【新文预收《窃取太子心》】镇南王世子傅归宜有两个秘密。   其一、世子真名叫傅归荑。   其二、世子是个女人,真正的世子是她三岁时走丢的亲哥哥。   第二个秘密被南巡太子在某日撞破。   太子捏住她下巴,含笑轻语:“只要你听话,孤保你镇南王府无恙。”   为了整个镇南王府,她一步步退让、妥协,甚至被他压在身下也不敢声张。   从那以后,便有传闻太子与镇南王世子交好,夜夜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忽然有一天,亲哥哥被找回来了。   傅归荑想,她终于可以做回无忧无虑的自己。   *   太子洛北乾以身做诱饵,南下试探镇南王府是否有不臣之心。   意外发现如今的世子居然是个女人。   那夜,世子傅归宜跪在他脚下,任他拿捏。   南巡结束,太子回朝,临走前要求她一个月后必须进京赴千岁宴。   傅归宜垂眸不语,双拳默默紧握。   千岁宴上,向来严肃冷峻的太子勾起唇角走到镇南王府席位前一看。   来人竟不是日思夜想的容颜。   洛北乾表面不动声色,转身便找人查了个清楚。   *   镇南王府嫡出小姐从小病弱养在别处,身体好转后立刻定了一门好亲事。   大婚当日,数千名太子麾下的羽林军忽然出现,将镇南王府团团围住。   洛北乾骑在马上,手举长弓,对准新郎官。   他冷笑:“傅归荑,你敢出这个门,孤当场射杀他。” 第2章 换药   以前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地牢里混杂浓重的腐臭味和血腥气,令人几欲作呕。嬴风亲手斩下张玉衡两根手指头,溅出的血不小心沾到下摆,他霎时染上一层凶戾之气。   出来后匆匆换了身衣服,正要赶去顾今月那处,心腹从三来报李太医求见。   不得已,他压下心中的急切在书房多停留了半炷香。   站在嬴风旁边的从三听完李太医的话后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   嬴风瞥了他一眼,从三不敢丝毫隐瞒。   “殿下,您让太医更换夫人的药,万一、万一……”稚嫩的脸神色紧张,生怕触怒眼前的人。   嬴风负手而立淡然一笑:“孤只是不想让她再记起以前的事,况且太医也说她本就不一定能恢复记忆,那药虽然会让她嗜睡,可也能让她身体加速恢复,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从三暗暗咋舌,干巴巴道:“若是日后顾小、夫人记起……”他在冰冷的眼神下硬生生转了个话音。   嬴风收回视线,勾起唇角:“孤不会让她有这一天的。走吧,可别让我的夫人久等了。”   他在“我的夫人”四个字上重重停顿,提醒从三别露馅。左手握上右腕,又放开,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蓦地大步朝着顾今月方向而去。   跟在后面的从三回想起刚刚主子转瞬扭曲的面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嘴太笨了,还是少在夫人面前说话的好。   *   顾今月刚醒,正准备喝药,看见门外有个婢女急匆匆小跑进来,连忙抢走她还未入口的药。   盯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有些愣神,婢女赶紧解释:“大夫刚才调整了药方,奴婢去煎一碗新的过来。”   “哦,”她没多想,收回手出言提醒:“小心烫。”   婢女低头行礼,很快退下。   “希望新药方不要太难喝,”她苦着脸道:“我可是吃不了苦的。”   “夫人若是怕苦,奴婢去给您拿点蜜饯过来。”   顾今月对碧柔笑道:“我要最甜的那种。”   碧柔调皮一笑,连连应诺。   两人正欢声笑语,风轻妄略带玩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谁敢给我的夫人苦吃,我第一个不饶他。”   她们两表情同时一滞,碧柔面色大变,脸上浮现惧意,连忙退下把位置让给风轻妄,顾今月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渐渐消失。   “怎么,看见我,你不高兴?”风轻妄神色淡淡,脸上不辨喜怒,却让顾今月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她不着痕迹攥紧身下的被角,讷讷摇头:“没有。”   正要低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动作轻柔却强势,风轻妄站在身前俯视她,忽而迷人一笑。   “我好想你。”   他声音低哑,眼见着就要凑上来吻她,顾今月连忙偏过头,温热的唇擦过脸颊,让她蓦然烧红了脸。   羞赧地斜睨风轻妄一眼,嘴里嘟囔:“还有人在呢?”   他听后不怒反笑,顺势坐下来揽她入怀,低头在耳边打趣道:“那没人的时候,就可以了?”   “你……”她一时难以接受风轻妄如此直白的示爱。   顾今月抬头看见他眼里闪过危险的光,赶紧把头埋在胸前,羞赧道:“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就……就亲起来?   风轻妄哈哈大笑,把她揽得更紧了些,音调上扬:“以前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嗯?”那是什么样的。   “我以前吻你时,你从来不会拒绝我。甚至偶尔还会主动勾住我的脖子,整个人贴上来,若是动作慢了你还要生气的。”   说罢,风轻妄强硬抓过她的双臂,让它们一左一右地绕在他脖颈上,两人距离瞬间不过咫尺:“就像这样……”   他长睫微垂,尾音旖旎缱绻,呼出的热气扑在她上,烫得她立即弹开往后退,手肘不小心撞到木制床头,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疼得她五官拧在一起,心里却在想以前她竟是如此荒唐?   风轻妄见状赶紧拉过她的手臂,掀开衣袖发现撞红了一块,神情有点无奈有点心疼,“小心些。”   顾今月僵着手臂不说话。   风轻妄还嫌她不够臊得慌,边给她揉手臂边缓缓道:“有时候我回来晚了,你跟我生气还会咬我。”   他说的自然,她听得连手臂都在发烫,渐渐蔓延至全身。   “咬得还不轻,”风轻妄斯条慢理地替她放下衣袖,目光灼灼:“要不你现在咬一次,兴许就会记起什么来了?”   他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顾今月嘴唇立即抿成一条缝,牙齿也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表情奇奇怪怪的。   风轻妄还想再说什么,被送药的婢女打断。   顾今月心底松了口气,他的问题总让她无所适从,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她答也不是,不答好像也不行。   正要接过药碗以躲避风轻妄,不料另一只手更快。   他找到事情做后总算消停片刻,拿起白瓷勺盛上半勺黑色药汁,放在嘴边低头轻吹几下,小心递到她嘴边。   顾今月在他迫人的视线下乖乖张嘴,不敢表现出拒绝之意。   一口喝下去,眼睛眉毛霎时挤成一团,嘴缝更是死死压在一起,生怕自己吐出来。   这也太苦了,比之前那副药苦上好几倍,难道是她的病情加重了?   碧柔见状赶紧递上蜜饯,却被风轻妄一手拂开。   他笑得温和,话却残忍:“药必须一次性喝完才能有最大效果。”   顾今月一听连忙往里缩,风轻妄眼疾手快抓住她不允许她逃,另一只手端起药碗放在嘴边吹了吹。   看他的架势是要让自己一口喝完,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顾今月奋力挣扎,可风轻妄纹丝不动,她急得眼尾晕湿了一小块,带着哭腔求饶道:“不要,求求你……”   风轻妄淡然一笑,扬首一口喝下那碗看着瘆人的药。   顾今月还没明白他的意图,眼前登时出现他放大的脸,下意识往后撤,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到了身后,死死扣住她后脑勺往前推。   双唇相贴,四目相对。   她甚至感觉到风轻妄高挺的鼻梁在挤压她的鼻尖,彼此气息在交换,热气熏得脑子晕乎乎的。   药汁被他一点点挤进口腔,等反应过来时腹中苦得发酸,她用舌尖抵住牙关试图阻止,却被他轻巧化解。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顾今月被苦得什么都顾不得,张口咬了下去。   风轻妄吃痛闷哼一声,眉头轻蹙,眼神忽而变得凌厉幽深,他加大力度,几下就把剩余的药汁不容违逆地全部灌入她的喉中。   等到他起身离开,顾今月才捂住胸急促喘气,舌头敏锐地尝出一丝血腥味,又苦又腥让她闷得慌,一枚蜜饯递到她嘴边。   抬眸泪眼汪汪看着风轻妄,他指着自己破了小口的嘴角淡淡一笑:“我说什么来着,你一着急就喜欢咬人。”   顾今月愤愤一口咬掉蜜饯,惹得风轻妄哈哈大笑,食指弯曲刮了下她的鼻尖。   他声音带着一丝宠溺:“你以前也不爱喝苦药,每次都要吃掉大把蜜饯,或者要我喂才肯喝。”   她羞的无地自容,偏过头去不敢看风轻妄,心里将信将疑,信的是她的确受不得苦味,疑的是她难道这样骄纵?   风轻妄仿佛看穿她的想法,又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抵上她右肩,对着右耳哑声道:“无妨,我就喜欢喂你喝药。”   她听得面红耳赤,猛地推开风轻妄,迅速拉上被子盖住脑袋,一副誓死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   “我想睡了。”顾今月闷声道。   黑暗令她听觉更为敏锐,她听见风轻妄无奈笑了一声离开床榻,屋里的人也陆陆续续退下,外面渐渐变得安静。   被子里有点闷,她掀开薄被,慢慢露出额头、眉毛、和眼睛,不期然在空中与一双黑眸相撞,她吓得差点叫出声。   双眸主人看见她弯了弯眼,温柔一笑:“终于肯出来了么?”   顾今月心里发慌,他怎么又回来了,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只穿着中衣是想干什么?   风轻妄自然道:“我们安寝吧。”   顾今月心中咯噔一下,犹豫半晌讷讷问:“我们?”   风轻妄用行动回答她,手脚利落掀开一半薄被,整个人快速挤进来。   想往后推与他拉开距离,一双手却更快制住她的腰,稍微用力就被带进一个灼热的胸膛。   “我们是夫妻,睡一起不是很正常。”他熟练地用下颌抵住她头顶,像是做了千百遍一样。   顾今月浑身紧绷,试图用手肘推开他,可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急得她顿时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语气又软又委屈。   “放开我……”   “别怕……”风轻妄在她额间落轻轻一吻,轻声承诺:“我只是想抱着你,什么也不会做。”   他腾出一只手沿着背脊一直往上,大掌贴着薄薄的衣衫,传递炙热的温度,烫遍她全身,心砰砰直跳。   手规律地一下又一下顺着抚摸她的后背,语气疲惫:“夫人受伤这几日,我没有一晚上睡得踏实,总觉得你不在我身边就少了点什么,今晚上可算能好好睡一觉。”   边说边打了个哈欠,疲态尽显,青黑的眼底硬是让她满肚子拒绝生生咽下,默默低头不语。   是了,碧柔告诉她风轻妄这些日子衣不解带,亲力亲为照顾她,白日里还有诸多事务需忙碌,想必他快要累到极限了。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有逾矩的动作,顾今月在他的轻抚中渐渐放下防备,他身上独特的香气似乎有安神的奇效。   眼皮渐渐下垂,脑子开始犯迷糊,没过多久就陷入无边的黑暗。   与顾今月不同,嬴风此时格外清醒,垂眸盯着日思夜想近十年的人。   她身材娇小,尤其是那只细腰,他一只手就能抱在怀里,惹得他又心疼又想使坏。他暗暗丈量:自己往后可得仔细些,别给折断了。   几缕发丝遮住她半张脸颊,他伸出指尖轻轻拨开放至耳后,无意间碰见她微凉的耳垂,像是被吸住了。   心里的无名之火腾地一下烧起来,压抑多年的渴望与欲.念在这一刻占据他的全部思绪,身体里像有一只怪物要破壳而出,疯狂地叫嚣着去占有她。   顾今月就躺在旁边,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她。   脑子有个声音一直在诱惑,唆使,催促他去攫取,去占有。   嬴风像是魔怔了般屏住呼吸,手不受控制地划过脖颈,锁骨最后停在她的胸前,指腹染上她独有的馨香。微微敞开的衣襟下是引人遐想的深渊,只要他想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扯开。   “嗯……”顾今月骤然发出一声不舒服的嘤.咛,嬴风如梦初醒。   手指和全身都僵硬了许久,才缓缓抽回。   他费力克制住冲动,呼吸微喘,黑瞳深深凝视她恬静睡颜,幽幽低叹:“罢了,再给你点时间,可别让我等太久。”   等了十年,他现在真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作者有话说:   嬴风:开演!   顾今月:十年都能等,再等个几年也不迟吧。 第3章 作戏   那我们是怎么成亲的?   顾今月是被热醒的,她全身像被放在火架子上炙烤。   睁眼一看她被风轻妄搂在怀里,他体温偏高像个火炉,热气穿透薄薄的衣衫贴在她身上,燥得慌。   头顶传来绵长平缓的呼吸,他还在睡。   抬眸往上看,只能虚虚看见他模糊的侧影,这并不影响流畅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勾勒出俊逸的面容,沉睡的风轻妄敛去锋芒,只余风华。   顾今月不由看愣了片刻,恍然回神后试图不着痕迹移动身体,发现腰间的大掌岿然不动。   他抱了自己一整晚也不会觉得难受么?   还未等她想到答案,风轻妄忽然动了,他无意识地将手朝里拢了拢,让她辛苦大半天的努力顿时化为泡影。   顾今月:“……”还不如直接推开他。   两人这下贴得更近。   风轻妄一向警觉,马上发现怀中人的僵硬,半眯着眼睛哑声问:“怎么不多睡会?”   他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只小爪子似的挠在顾今月心上,下意识想从他怀中逃开。   “别动。”腹部的铁壁压住她扭动的腰,声音变更哑:“再动我可就忍不住了。”   顾今月一听脸涨得通红,风轻妄的身体更热了,原本僵硬的身子被他烫得全身发软。   过了好半晌,他的呼吸才从急促变得平缓,听他长舒一口气叹息道:“我还要等多久啊……”   顾今月不敢接话,把头压得很低,恨不得原地消失。可风轻妄似乎执意要得到回答,抽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逼迫她仰头对视。   他眼底似有暗光流过,轻笑道:“告诉我,你总得给我个时间。”   顾今月微微张嘴,半个字说不出来,偏头想躲开灼热的视线却被他的手温柔又强势掰回来。   直到被他盯得心里发怵,她才讷讷道:“我不知道……”   风轻妄于她而言实在是有种说不上的陌生,但周围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他们是夫妻,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她失忆后风轻妄不仅从未指责过她的一句不是,反倒悉心照料,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就连伺候她的婢女也绝非普通奴仆,一看就是经过严苛的训练。   “不知道?"   风轻妄语气略显不满,他收起笑容淡淡道:“我问过大夫,他说你除了记忆上还有些问题,其他地方都无大碍。”   他不笑的时候有种浑然天成的矜贵威严,令人不自觉服从。   顾今月听出“其他地方”的言外之意,脸烧得滚烫,快赶上风轻妄的体温,她干脆两眼一闭,企图逃避这件事。   风轻妄哪里瞧不出她打什么主意,可这事由不得她回避,人在身边却只能看不能吃,他快要忍到极限了。   他变换语气,看似温声商量实则下达最后通牒:“三天,我再给你三天时间。”   顾今月理智上知道不应该拒绝夫君的亲近,可心里总有一种奇异的陌生,她佯装皱眉嘟囔道:“我头疼?”   一听到她说身体不舒服,风轻妄下一秒清醒过来,五指小心摸上她后脑勺,那里有一块粗糙的疤痕,那日找到人时她躺在血泊里,满头满脸都是血。   他不怕见血,却怕见到她流血。   “是这里么?”他收起调笑的心思,确认伤口没有裂开,肿块也消散后吐出一口浊气,“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听到大夫,顾今月下意识与苦涩的药联系在一起,睁眼及时扯住他要下榻的衣摆,“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风轻妄见她眼神清明,哪里有不舒服的模样,分明就是诓他,心里不由发笑,面上却愈发严肃。   “头是人很重要的部位,不比其他,还是要找大夫确认一下我才能放心。到时候说不准还要调整一下药方,还要再给你扎上两针。”   他心里清楚她怕什么,故意使坏。   顾今月果然上当,脸色大变:“也、也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刚刚醒来的时候有些昏,现在好多了。”   她怕风轻妄不信,挣扎着起身打算下床给他转两个圈,不料头还未抬高几寸就被一个重物压上身,胸口闷得喘不上气,耳畔是急促的喘息声。   风轻妄似笑非笑盯着她:“既然你现在没什么不舒服了,那么我们继续刚刚的问题?”   “刚刚的……“顾今月心知装聋作哑没有用,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点头答应:”三天就三天。”   风轻妄似认真似玩笑打量她:“到时候你不会又头疼吧,要不我还是找大夫来看看?”   知道他是识破了自己刚刚的谎言,顾今月脸色通红别看眼,却被一只手轻捏住下颌转了回来。   他幽色的双眸中像藏着一只野兽随时随地想要挣脱桎梏,顾今月心里一紧,手不自觉双手交叉压在胸口。   风轻妄轻描淡写地一手抓过她的两只细白的腕,高举过头压在枕上,他俯身而下以额相抵,两人之间登时再无阻隔。   “你……”顾今月心里发虚,强忍着惧意:“不是说好三天?”   风轻妄抿唇一笑:“我是个商人,你总要让我先收点利息。”   话未说完,猛地堵住顾今月双唇,到最后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当场要了她。   千钧一发之时他翻身下床,也不管衣襟半敞,头发凌乱,站在床边与顾今月保持一定距离。   风轻妄恶人先告状,抱怨道:“都怪夫人,以前每日清晨醒来,你都会钻进我怀里痴缠于我。我若是得空,必定会与你好好温存,若是有事要忙,当晚回来也会补偿你。”   顾今月越听越害臊,对于以前的自己十分唾弃,简直是完全不顾礼义廉耻。   风轻妄见人快被自己逗得臊死了,知道过犹不及,他捡起一旁的衣服自己穿好后往外走,临出房门时朝顾今月扬声笑道道:“夫人好好休息,我今日出门一趟,晚上尽早回来。”   顾今月没回应,甚至将身体转向里面背对着门,脸上的热度一直没有褪去,反而愈烧愈烈。   没过多久碧柔得了吩咐进来,她恭敬地伺候顾今月梳洗用膳。   另一边风轻妄刚走出顾今月的院子就沉下脸,跟在后面的从三瞠目咋舌,太子怎么又不高兴了?   “他还是不肯说吗?”嬴风憋着火冷冷问。   从三恭敬回答:“张玉衡一直叫冤,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嬴风冷哼一声:“冤?待孤再砍下他的两根指头送回张家,看看他的嘴能硬到几时。”   从三被主子眉宇间的狠厉吓了一跳,干巴巴道:“万一真冤枉了他,张家那边不好交代。”   嬴风边往外走边轻蔑一笑:“有什么好交代的,这皇城还差这一抹冤魂吗,何况他借着他爹的名头手上还不知染了多少无辜人的血?”   从三哪里是为张玉衡那个纨绔求情,他是想着张家毕竟是高门,又和三皇子绑在一条船上。听说张玉衡的一个庶妹早已预定给三皇子做侧妃,若是张家嫡子出事,张大人岂会善罢甘休。   嬴风看出从三的忧虑,毕竟是一起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从三和他哥哥德四于他而言情谊到底不比一般下属。   他一边上马一边淡淡道:“顾今月被山匪杀害,张玉衡一样可以被山匪杀害,而在京城外居然埋伏着一群亡命之徒,你说张家最应该找谁讨公道。”   从三恍然大悟:“是戚家。”   太子近年来已经把持军政大权,唯独京畿兵权掌握在三皇子外家戚氏手中,京郊附近若连续两名重要人物死亡,戚家难辞其咎,玩忽职守的罪名可大可小。   嬴风嘲讽一笑:“走吧,去看看我那因未婚妻死亡而悲痛过度,昏迷不醒的好弟弟。”   挥动马鞭扬长而去,从三跟在后面。   顾今月自风轻妄走后起身梳洗,多日来流连病榻整个人都要僵掉,她提出要四处走走,碧柔等在内的四名婢女陪在身侧,在她周围还零星地散落着十几名护卫。   这阵仗未免有些大,顾今月暗暗咋舌,怎么感觉像看犯人一样。   碧柔注意到顾今月神色不愉,解释道:“之前夫人出事,主子就怀疑是人祸,所以才安排人手保护夫人。”   顾今月趁机询问风轻妄的家世,碧柔早就得了太子的吩咐,娓娓道来:“主子家在京城和江南之间做布匹买卖,家里除了他还有几个老爷纳的妾,生下了三个弟弟和三个妹妹。主子生母早逝,十四岁便开始接手家中大小生意,如今京城这块都由他负责。”   寥寥数语,顾今月已经脑补出风轻妄是一个从小没娘疼,爹还花心的小可怜,怪不得年少老成,整日苦大仇深。   她又问:“那我们是怎么成亲的?”   碧柔把背得滚瓜烂熟的答案说出来:“夫人和主子青梅竹马,早在老夫人生前就定下婚事,主子从小就把您当做妻子对待,有什么好东西肯定第一时间想起您。”   顾今月脸上一热,立刻转移话题,又问了几个问题,碧柔一一作答。   走了半天还没走完这座府邸的三分之一,她仰起头看着群山环绕,飞鸟无踪,指着门口方向问:“这里难道不在京城内?”   众人听得眼皮一跳,生怕她要往外走,碧柔连忙引着顾今月换个方向,含糊笑道:“您这次出事,主子怀疑有内鬼,所以不敢将您安置在京里老宅中。”   实际上外面三皇子嬴岚为了找顾今月出动大量人马,早已把京城和京郊翻了个底朝天,只不过这处别院是孝德皇后名下,他不敢无端闯入。   见顾今月还想往外走,碧柔先一步不动声色拦住她:“主子特意置办这处庄园给夫人养病,他知道您喜爱荷花,专门吩咐在南边挖了一个大池塘,种满各色荷花,奴婢记得现在正是开的时节,不如夫人去那边看看。”   顾今月最后到底没能去成,夏日的雷雨说来就来,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瞬就乌云密布,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瓢泼大雨浇透全身。   回到室内时她全身湿透,碧柔想伺候她被赶去换衣服,另有婢女上前帮忙,顾今月随她走近耳房。   婢女脱下她湿漉漉的衣裳,姣好玲珑的身躯渐渐展现,昏黄的烛火照在微微湿润的白瓷肌上,泛着令人眩晕的光。   柔顺的乌丝顺着落下,勾勒出极致诱人的肩颈线,抬头转眸间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婢女一时间看得痴了,直到顾今月轻轻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才反应过来,连忙告饶。先帮她擦拭干雨水,又拿来干净的兜衣里衣给她换上,到最后才发现漏拿了腰带,赔罪一声退出去取。   顾今月独自在耳房内整理衣裙,忽地后面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婢女拿来腰带,背对着直起身,双手抬高放平,等她为自己系上。   烛光照出的黑影投射在她前方,顾今月正疑惑婢女身形如何变得如此高大,一双大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从后面抱在怀里。   心口猛地一跳,就要大喊出声,被人先一步捂住,这只手掌几乎盖住她半张脸。   她不自觉地动了动喉咙,舌尖不小心碰到掌心,就听见后背一声闷哼,大手顺势放下。   她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顾今月不敢回头,强忍住不适颤抖开口:“你、你要干什么?”   背后的人含笑轻语:“我们是夫妻,我想干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路过的小天使们点点收藏吧~还可以看看我的专栏预收,有喜欢的可以抱走哦! 第4章 难耐   不能急,这已经是极大的进展   耳房光线不如里屋。漆灯烛光昏暗,风轻妄高大的影子模糊成一片,快要占满整面墙,她的影子完全被笼罩在他阴影中。   他话音刚落,顾今月手肘向后推拒,却换来更紧的桎梏。   “别再动了,夫人。”风轻妄放在腰间的手陡然加重,下巴压在她右肩上,将她钉死在原地。   湿热的鼻息拍打在颈侧,痒意顺着皮肤蔓延,激起全身颤栗。   即便顾今月没有与其对视也能感受到他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偏偏说话的声音又柔又哑:“不然我可等不了三天。”   她强自镇定道:“你答应的,要给我三天的时间。”   “夫人,”他撩起她落在肩头的一捋青丝捏在指尖,笑着诱哄:“但你若不想等,我也不是不能同意。”   听出他语气中不正经的调笑,顾今月气结,加大力气挣扎。   风轻妄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抗拒,心底没由来升起怒意,不由分说一股脑埋进她颈窝,用力深嗅一口后张嘴咬了下去。   这次顾今月真的叫了出来,“嘶,风轻妄你……”   冷硬的牙咬上脖间嫩肉,又被温热的唇舌细细舔舐,疼痛过后酥麻感由那处迅速席卷全身,离得最近的天灵盖第一时间被冲击,顾今月浑身一震,脑子一片空白。   她侧头望去只能看见他束发用的白玉簪。   他埋头闷声道:“夫人,我可以接受你不安惶恐,可以接受你不记得我,甚至可以接受不碰你,但我唯独接受不了……你抗拒我,害怕我。”   “还有不信我。”   顾今月听出他浓浓的不安,暗忖原来他之前在她面前的镇定和平静都是装的吗?心中恐惧被酸涩和愧疚侵蚀,无力地放任自己往他怀里靠。   风轻妄明显感受到她态度软化,发现装可怜似乎比强迫有用,于是趁热打铁,压住兴奋故意哀叹两声,颓然道:“醒来这么久,一直都是‘你、你、你’的叫我,真生气就直呼我大名,连一句‘夫君’都不肯说出口……”   他酝酿片刻,慢慢将顾今月转过来面对自己,委屈巴巴道:“我心里也害怕极了,你是不是失忆就不认我这个夫君了?”   顾今月无语凝噎,明明动手咬人的是他,现在怎么还委屈上了,像个无赖似的。   面对满脸忧虑的风轻妄,她在心里叹气,确实不是他的问题。自己失去记忆会害怕,可对于他来说何尝不也是一种折磨。   张开口,那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风轻妄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眼神专注仿佛世间只有她能入他眼。明天他抬手捧住她的下巴不允许她逃避,语气却说不出的落寞。   “夫人……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么?”   顾今月心里有点愧疚,下意识想避开他的视线,头却被禁锢在原地,无奈迎上风轻妄哀怨的目光。   她愣了愣,片刻后试着结结巴巴道:“夫、夫……”   另一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风轻妄听见她出声后整个人都变了。他目光灼灼如日华,声音勾人:“说出来,快把那两个字说出来,我想听。”   顾今月憋着一口气,眼一闭豁出去,果断道:“夫君。”   下一秒,她撞进剧烈起伏的胸膛。风轻妄十分激动,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都在抖,宛如沸油中落下一滴水。   “对不起,夫人。”他声音似乎压抑着哭腔:“我只是太激动了。”   顾今月更加愧疚,抬起手又放下,最终贴上他的后背,虚虚回抱着他。   她察觉风轻妄身体忽而一僵,紧接更用力搂住她,像要把她融进身体里。   嬴风手不自觉用力,若不是此刻他眼底和嘴角的兴奋无法隐藏,真想好好看从她撅起嘴对他吐出“夫君”二字的模样。   一定很美,美到他迫不及待想让她在别的什么地方娇娇软软地叫出来,最好眼尾、脸颊都染上红色。光是一想,他就觉得喉咙干渴的厉害,只有怀中人甘甜才能救他于水火中。   用尽最大的力气压制住体内奔涌而出的冲动,他平复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急,她今天开口叫自己夫君,已经是个极大的进展。   想清楚后嬴风闭了闭眼,遮住眼底深不可测的欲.望,放开她温和一笑。   “瞧我激动的,都忘记是来给你送腰带的。”   顾今月看出他极力维持表面上的从容淡定,可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腰带系了好几次都没系上。   顾今月伸手帮他,两人指尖意外相触,他愣了一下,她装作没发现自顾自地系好腰带。   他很快回过神来,直起腰朝她咧嘴一笑。昏黄的空间里,他眉眼间与生俱来的戾气被藏在阴影中,看上去少了几分骇人的冷意,显得他格外俊朗。   顾今月垂下长睫,低声催促:“快出去吧。”   风轻妄此时心情大好,恨不得将全世界都送她面前,自然她说什么他都会无一不遵从。   他牵起顾今月的手,这次她没有躲开。感受到她的顺从,心里像喝了一壶烈酒般畅快,直到走出房门他才勉强压下嘴角的弧度,维持住以往在人前的喜怒不形于色。   碧柔早就换好衣服等在门口,见两人出来先向主子们行了个礼,连忙送上一碗姜汤,风轻妄拿过后朝她淡淡点头。   这让碧柔受宠若惊,太子殿下平日里哪会理会他们这群下人,除了命令就是惩罚。她大着胆偷偷用余光观察两人,发现太子眉梢酝酿着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再看夫人,她面色局促,耳根子通红。   碧柔心里高兴,太子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他们这些心腹清清楚楚,那真是刀口舔血半点放松不得,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怕是心里高兴坏了。   风轻妄笑意盈盈端起姜汤,顾今月心生警惕,谨慎道:“姜汤不苦,我可以自己喝。”   “夫人如果有需要,我当然也可以……”他眼神宠溺,语调轻柔。   “不,不用。”顾今月眼神慌乱,生怕他再当着一屋子人做出什么荒唐事,想要抢走他手中的姜汤却落了空。   风轻妄注意到她的视线,目光随意一扫,众人纷纷把头低下,埋在胸前半点不敢发声。   “给我,”顾今月怕他故技重施,往前走出一步,谁料正好落入风轻妄的圈套,他伸手一捞就把人困在怀里,嘴角闪过得逞的笑容,准备喝下姜汤。   “主子,有重——”大消息,从三一直在审张玉衡,他被砍下四指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从三立刻急匆匆赶来禀告却没想到坏了主子的好事。   进来刚撞见这一幕,他心中惶恐,吓得立刻跪伏在地,身子微微颤抖。   被这么一打扰,风轻妄动作一顿,顾今月抓住机会夺过他手中的汤碗,囫囵几口喝得干干净净。   姜汤还有些烫,顾今月也不管不顾喝下去。两片唇被热气熏得愈发艳丽,像含苞待放的玫瑰等待主人去攫取。偏偏她眼神还带着几分得意和狡黠,惹得他心神荡漾,只恨时间地点不对,不能狠狠让这朵玫瑰更红些。   他眸光微闪,不动声色把手放在背后,五指紧扣袖口,上好的绸缎瞬间被他捏出褶皱。   “你有急事要忙,快去。”顾今月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口一跳,连忙指着跪在地上的从三催促道:“可别让人等急了。”   风轻妄骤然莞尔一笑:“我去去就回,夫人等我回来再睡。”   顾今月立刻掩面打了个哈欠。   风轻妄轻笑转身,背对顾今月的一瞬间笑容登时全部敛去,淡淡对从三道:“走吧。”   从三结结巴巴跟顾今月请罪行礼,头也不敢抬地躬身退出去。   嬴风走在前面,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袖,冷冷朝旁边从三丢下一句:“冒冒失失,等会你自己去领十鞭。”   从三垂头颤声应喏,心里一阵后怕,若是在夫人面前露馅,他真是万死难以谢罪。   嬴风走出顾今月院门后淡淡道:“什么事?”   从三走到嬴风身侧,低声道:“张玉衡招了,说是三皇子临走前告诉他的路线。”   “嬴、岚。”嬴风蓦地停住脚步,抬起头望向皇城方向,眼神一凛。   两人绕进假山,来到地牢。   张玉衡比上次气息更弱,听见有人进来,趴在地上的身体下意识一颤。   “张公子,”嬴风语气和善,但张玉衡意识到谁来了后抖得更厉害。他蹲在张玉衡面前,笑意盈盈:“你说是嬴岚告诉你顾今月的进京路线,那山匪呢,也是嬴岚的人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张玉衡昨日的高傲完全消失,他痛哭求饶:“太子殿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嬴风蓦然变脸,冷冷一笑:“上次孤问你的时候,你也说不知道,看来要再砍下你两根指头才肯说实话。”   张玉衡惊慌地将手往怀里藏,他每只手都被削去拇指和食指,锥心之痛令他痛不欲生。   “不,不要……”张玉衡崩溃道:“太子殿下饶命,不要……啊!”   尖锐的叫声让嬴风微微皱眉,手中匕首的寒光沾上血迹,看着张玉衡被斩下的左手尾指,轻声一笑:“今天心情好,孤只要你一根手指头。”   话音一转,他冷笑道:“但若你还是不识抬举,就不要怪孤狠心。十根手指斩完,你还有脚指,还有耳朵鼻子,孤会一块块地把你送回张家。”   嬴风一字一句:“千刀万剐,完完整整。”   说完将匕首用力往地下一插,刀刃将将贴着张玉衡右手尾指,吓得他又是一声哀嚎。   一个时辰后,张府。   张夫人看见送来的东西哭着晕了过去。   张尚书连忙吩咐下人叫大夫,看着嫡子的新鲜尾指痛心疾首。   第五根了。   他抹了把眼角的湿意,吩咐连同之前的四根手指一起带上,又叫人套好马车,连夜赶去城东戚府。   戚家,该给他张家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说:   嬴风:孤为什么要答应她等三天,数三声不香吗? 第5章 迷障   他眼神狠戾,嘴角泛着扭曲的冷笑。   皇城夜晚,各家各户都已陷入黑寂,唯独三皇子外家戚国公府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灯火通明。   戚国公是宫中戚贵妃的父亲,也是三皇子嬴岚外公。在中宫空缺的数十年间,戚贵妃一直把持后宫事务,连带着三皇子嬴岚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盛宠时风头压了太子嬴风十年,那时众人都说,下一个登上那个位置的指不定是谁。   太子嬴风生母孝德皇后早逝,她的母族李氏也早已没落,嬴风不过空得了个太子头衔,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谁都能踩上一脚。谁料他蛰伏十年,一朝复起,将戚贵妃连同戚氏连连打压,连同皇帝都不敢随意拿捏。   陪着笑脸送走礼部张尚书后,戚国公沉下脸,他转头问嫡子戚柏:“如今顾今月究竟是死是活?”   戚柏信誓旦旦:“她必死无疑,从那样高的地方连人带车摔下,九死一生。”   戚国公呵斥他:“那尸首呢,为何到现在都找不到尸首。”   戚柏语塞,过了半晌讷讷道:“或许被什么野兽叼走了也说不定。”   戚国公指着他一顿劈头盖脸骂道:“或许,或许,我要的是或许吗?那你告诉我,张尚书说他儿子被山匪抓走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戚柏梗着脖子争辩:“张玉衡是跟太子出去的,他不敢去问太子倒来问我,算什么好汉!”   戚国公恨铁不成钢:“你倒是好汉,那你去问太子。”   戚柏不说话,憋得一脸通红。想到太子嬴风那双阴戾的冷眸,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记起当年百越有人借机作乱,太子嬴风率领三千羽林卫亲自绞杀,一一砍下他们的脑袋,又撒上特质药粉保证不腐,装满十车一路运回京城。   最后那一千多名逆贼头颅堆在午门整整一个月,满城都弥漫在恐怖的气息中,路过的人无比骇然,小儿看了一眼后夜夜啼哭,引发京城百姓极度恐慌。   他们找了个人趁机参了太子一本“残暴不仁,难当重任”,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当场嬴风一剑斩下头颅,脑袋掉在地上时嘴还在动。   太子嬴风拎起他的头冷笑:“此人同情逆贼,等同谋逆,还有谁要替那群乱臣贼子说一句的?”   他举起手中血淋淋的,眼睛还未阖上的脑袋环视众臣,被扫到的人无一不惊恐,死死将头埋在胸前。   戚柏当时离得最近,受到惊吓噩梦连连,月余才好转。   “太子现在如此猖狂,难道就不怕皇上心生忌惮吗?”戚柏怒道:“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戚国公扫了眼看不明白形势的嫡子,心中大失所望。皇帝现在一心寻仙问道丝毫不理朝政,连后宫都少有涉足,太子嬴风独揽大权,谁敢去触那个杀神的眉头。   戚家的未来只能靠三皇子嬴岚才有一线生机,所以顾今月必须死。   只有她死了,嬴岚才能名正言顺地娶其他的高门嫡女,一个父母双亡的女人可帮不上什么忙,前任首辅又怎么样,半截身子埋在地里还能掀起多大风浪。   戚国公也不再纠结顾今月的死活,只要她不霸占嬴岚正妻身份,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干系,现在的难题是如何给张尚书一个交代。   *   顾今月到底没等到嬴风回来。   他走后不久她就发起高热,头晕沉沉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嗡嗡嗡地叫,但她听不清。   “怎么回事?”嬴风冷声质问,心疼地看着躺在床上满头细汗的顾今月。   碧柔神色紧张,小心回道:“回主子,夫人下午淋了雨后受了凉,所以才会突发高热。”   他眉头一皱,一屋子的人都战战兢兢,惶惶然连大气都不敢出。   嬴风暗骂自己疏忽大意,傍晚在耳房光顾着逼她跨出那一步,忘记给她添衣。   转头吩咐从三再去催催李太医,他自然而然接过碧柔的手帕,亲自坐在床边给顾今月拭去鬓角的冷汗。   她仰面躺在床榻上,小脸发白,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娇艳,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嬴风恨不得能带她受过。   怪他太着急了,嬴风眼里满是心疼。   焦急地等着李太医诊断完,他请嬴风到外边表示有话要说。   嬴风叮嘱碧柔看好人,有动静随时来报,旋即跟李太医到隔间。   “您有话直说。”嬴风眉头自听见顾今月病倒后就没放松过,心里时刻惦记隔壁床上的人。   李太医踌躇片刻,恭敬道:“太子殿下,夫人现在服用的药中有与治疗发热症状的药方相克之物,您看是否先停了那药。”   嬴风毫不犹豫:“那就先停掉之前的药,以她身体为重。”   李太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良心的谴责下谨慎道:“夫人病愈后,之前的药还继续给夫人服用吗?"   嬴风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为什么不用。”   李太医心中慈悲占据上风,直言不讳:“那药虽然能减轻失忆带来的头疼之症,但长期服用恐怕会影响夫人的记忆。”   嬴风听后眼神古怪:“她只要从今往后记住我是她的夫君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只会徒增烦恼。”   李太医还想劝却被嬴风不耐烦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照做就是,当下先停掉药,等她的病治好再换回去。”   说完他大步走出房门,急匆匆赶到顾今月床前。   药端上来,顾今月在昏迷中也本能排斥药的苦味,碧柔不敢强灌,对着药碗一筹莫展。   嬴风夺过喝下一口口渡给她。   顾今月迷迷糊糊间察觉嘴里很苦,想躲开却被什么禁锢住脑袋,难受叫出声,却给入侵者可乘之机。   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却发现眼皮子沉重得像压了千斤石一般,全身发烫,烧得她脑子晕乎乎的弄不清发生什么事,没有力气多想,清醒不过一瞬又沉沉睡去。   这场病来势汹汹,她整整昏迷两天,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有个人趴在她床前,一只大手隔着被子揽住她的腰。   她一动,放在身上的手掌也跟着抽了一下。   “夫人,”风轻妄半抬着头,睡意朦胧没有焦距,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总算醒了,你都昏迷两天了。”   顾今月身体一僵,还以为他在暗示“三日之约”,立刻两眼一闭装作还没睡醒,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她当没听见,可颤动的眼睫出卖了她。   头顶上方好像有什么东西靠近,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促使她的嘴不自觉紧抿。   下一秒,她听见风轻妄的戏谑声在上方响起。   “咦,没醒。我是在做梦么?”他的鼻息逐渐加重,喷在她脸上漾开痒意,顾今月悄悄攥紧身下的床单,强忍住不动。   “那梦里,”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我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   顾今月一听吓得魂不附体,蓦地睁开眼,对上他满含笑意的双眸。   顿时又怕又羞地盯着他,也不敢出声,默默压紧被子边。   他又故意打趣:“梦里的夫人睁眼了,她是不是知道我担心得紧所以赶紧来给我报平安。夫人果然还是心疼我的。”   说完就要凑近来吻她,顾今月连忙用手捂住嘴,瞪着她闷闷道:“不是做梦,我醒了。”   “真的吗?”风轻妄露出疑惑,“我不信,你要证明给我看。”   顾今月警惕道:“怎么证明?”   她无辜又单纯的眼神引得风轻妄心里痒极了,像是一只随便欺负的小兔子,勾起他心中盛人的恶念。   他眼眸微闪,头又往前凑道她耳边,低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信你醒了。”   听到这里她的脑子骤然清醒,这人就是在逗她玩儿,恶劣极了。   她假咳一声,放软声音:“你过来点。”   风轻妄听见她的话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不可置信问她:“你说什么?”   “我说——”顾今月故意拖长尾音,“你的脸凑过来一点。”   风轻妄没想到即兴的逗弄还能碰上这等好事,没什么防备地把脸凑到顾今月唇边,等待佳人一吻。   顾今月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微微仰起头,对准他没什么肉的俊脸一张口,咬了下去。   倒吸冷气声从头上方响起,风轻妄捂住脸瞪着她,眼里好像有薄怒,但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深沉。   “疼吧,”她虚张声势回望他,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被子,清了清嗓子:“碧柔那天跟我说,如果分不清梦里梦外的话就用疼痛区分。”   风轻妄静静凝视着她不说话,看得她心虚异常,又小声补充一句:“这下你该信不是在做梦了。”   冷笑声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她把被子攥得更紧了,生怕下一刻他报复回来。   最终他只恨恨说了句:“你喜欢咬人这点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顾今月撇撇嘴,非常识时务地没有接话,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什么样。   碧柔进来为顾今月梳洗时看见主子脸上有个不明显的牙印,惊得下巴都合不上。   我的乖乖,夫人可真是第一个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人。   顾今月收拾好后来到桌前,入目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风轻妄早已端坐在正中间,等她来后将人扯在自己身边坐下。   “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之前受伤有些东西不能吃,我昨天问了大夫,你现在好多了,尝尝看。”   风轻妄夹了一筷子松子鳜鱼放到她嘴边,张口哄道她吃下。   一入口,酸酸甜甜的滋味蔓延至舌尖,心头涌上熟悉的感觉,还没细想第二筷子的肉又送到嘴边。   “怎么样,好吃吗?之前的厨子有事回乡,这是我新找的。”风轻妄拿起帕子为她擦拭唇角。   “嗯,”顾今月想了想,回道:“和记忆中的一样。”   风轻妄手顿了一下,不动声色收起帕子:“记忆中?你想起什么来了?”   顾今月老实回答:“只是味道很熟悉,好像以前吃过。”   风轻妄挂着淡笑:“你以前最爱吃了,隔一日就要吃上一条。”   顾今月冲他不好意思笑笑,暗忖他对自己口味如此了解,想必以前对她十分上心,忽而开始对风轻妄夫人这个身份产生几分真实感。   吃到一半忽然对风轻妄说了一句:“对了,我在昏迷时做了一个梦了,”她没注意到旁边人动作一顿,继续道:“我梦见小时候,有个人拉着我的手走在一片荷花池里,我们好像很亲密。”   偏头望着身旁人迟疑问:“是你吗?”   风轻妄猝然丢下筷子把她抱进怀里,胸膛剧烈起伏。   他语气激动,气息不稳:“当然是我,你终于想起来了。”   顾今月心想果然是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风轻妄眼神狠戾,嘴角泛起扭曲的冷笑。   以前不是他又怎么样,以后只能是他。   作者有话说:   嬴岚:是我!   嬴风:是我。   顾今月:…… 第6章 头七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风轻妄身体微微颤抖,顾今月心道他未免也太激动了。转念一想,或许自己失忆这段时间对他的防备同样也影响着他,他也在不安,只不过在她面前不会表现出来。   她心里愧疚感骤然达到顶峰,抬起双手安抚性地在他背脊从上到下移动,还无意识蹭了蹭。   嬴风浑身一震,这是顾今月醒来第一次主动向他示好,以往两人的亲密接触都是他主动,甚至带有逼迫的意味,她是无奈顺从,是强.权下的不得已而为之。   他为顾今月的主动生出莫名的感动,但一想到她梦里的内容又恨得咬牙切齿。   两人相拥片刻,顾今月后面被搂得快要窒息,他才不舍放开。   “我失态了,”风轻妄道歉,他柔声道:“那时候你还小,看见一大片荷花池就闹着要去找莲子吃,谁劝你都不管用。我拉着你走上一圈,你眼睛直勾勾盯着里面的荷花,我想摘一朵给你,你还生气不许我碰。”   顾今月笑道:“原来我小时候这么霸道。”   风轻妄也笑,眼神微愣,声音悠远:“可霸道了,你说以后这一片结的莲蓬都是你的,谁也不许擅自拿走。”   年幼的嬴岚和顾今月手拉手,绕着御花园南边的荷花池一路说说笑笑,谁见了都得说一句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假山石后的嬴风只能从缝隙间看着二人漫步进荷花深处,时不时传来顾今月娇娇软软的欢笑声,脆生生喊着嬴岚“三哥哥”。   热闹是他们的,而他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东宫。彼时戚贵妃大权在握,三五不时找借口将母后留给他的人一一遣走,安插自己的耳目进来,嬴风年弱,吃了不少苦头。   他一直等到顾今月和嬴岚肩并肩离开才返回东宫。他想,总有一天他会是唯一牵着她的人。   “你怎么了?”顾今月见风轻妄双眼没有焦距,似乎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你以前了。”风轻妄硬扯了个笑容,淡淡道:“南苑那边有个荷花池,现在过去景致正好,不如去散散心,你一直躺着也不利于养病。”   像是迫不及待似的,风轻妄即刻唤来碧柔陪她前去观赏,慎重叮嘱要照顾好她,又接过藕荷色的薄披风给她亲手系上。   他身材高大挺拔,两人相对而立时顾今月只能将将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不断滚动的喉结。   “湖边风大,也别走太久。”风轻妄手有些抖,系了好几次才系上。   他低头在她额间轻啄一下,温声道:“我还有事要处理,晚上才能回来,今日就不陪你赏花了。到时候结了莲子我们再一起去摘,保准让你玩个痛快。”   顾今月察觉他眼神飘忽,心不在焉,猜想应该是生意上遇到了麻烦事。她没有多问,对他嫣然一笑便转身出了们,款款往南苑走去。   嬴风脸上的浅笑一直维持到顾今月的背影消失在西苑门口的转角处,等到确认她听不见任何动静后,他嘴角笑意倏地冷了下来,面无表情。   “砰!”   一声巨响,嬴风抬手便把一桌子菜掀翻,盘子,小碗连同上面未动的佳肴统统跌碎在地。   下人们听见动静连忙进来查看,瞄见主子满脸戾气,眼眸中凶光毕露,他脚下一地碎瓷片,赶紧低头下跪,默不作声。   太子生气的时候最好别发出任何声音,否则他会让你永远发不出声音。   “把东西收拾干净,恢复原状,不要让夫人发现一丝端倪。”   嬴风冷冷丢下一句,唤来从三,两人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往皇宫内赶。   今日是“顾今月”的头七,他的好弟弟嬴岚找不到她的尸首,便在自己宫内设了个简单灵堂,以告慰未过门妻子的在天之灵。   嬴风内心冷哼,他也配。   *   景越宫内,嬴岚摒弃往日常穿的蓝袍,素缟麻衣跪在圆蒲团上,眼眶微红。   戚贵妃在旁边哭着骂他:“她还没嫁给你,你就为她披麻戴孝,传出去以后怎么娶其他人!”   嬴岚充耳不闻,神情麻木低着头。   戚贵妃心中气极,她已收到父亲事成的消息,早就筛出几家高门贵女预备做自己儿媳妇,只等顾今月死的这阵风头过去后就要张罗儿子的婚事。   谁料这死心眼的孩子听说那姓顾身亡的消息后痛不欲生,竟昏死过去,缓过劲儿来后还要为她守节一年,今日还在这里开设灵堂以正妻之位祭奠她。   收到消息后她赶紧过来阻止,要是走漏了风声,谁还敢把自己的嫡女嫁给他。她要动手拆灵堂,嬴岚拼死阻止,甚至拿刀自戕威胁她。   戚贵妃正气得肝疼。   “太子殿下到。”   戚贵妃面露凝重,太子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来看笑话的?嬴岚充耳不闻,一心只有眼前的牌位,手里攥着这些年来与顾今月鱼雁往返的书信。   嬴风穿着明黄色的太子冕服缓步走到灵堂前,威仪甚重。戚贵妃向他行礼,他微微颔首,遣人去拿了一炷香点燃。   嬴岚这才如梦初醒般侧头仰望太子,他双眼通红,喃喃道:“太子殿下。”   嬴风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等了好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抖了抖手。一节燃尽的香灰刚好落在嬴岚拿着书信的手腕上,烫得他骤然松手,一叠纸掉在地上。   不等嬴岚伸手,嬴风先弯腰拾起,神色淡淡。   戚贵妃看见太子的第一时间就在想他来的目的,莫不是想来给嬴岚扣上有亡妻的帽子,让他以后无法娶到好人家的女儿。她心里急得上火,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嬴岚,若不是他多事,现在怎么会让太子抓住把柄。   “太子殿下,”嬴岚完全不理会戚贵妃,巴巴朝嬴风伸手,落寞道:“还请还给我罢。”   嬴风垂眸看着他,手却纹丝不动。   嬴岚疑惑不解,又叫了一句:“太子?”   嬴风恍然回神,淡淡道:“三皇弟节哀。”   嬴岚红了眼,低声道谢。   谁料嬴风话音一转,冷冷道:“皇宫禁地,你擅自开设灵堂,冲撞龙气,罚你禁足半月。”   嬴岚想争辩什么,对上他冷漠的眼后闭上嘴。   嬴风走到火盆边,随意一扔,那一沓书信便烧了起来。   “不!”嬴岚双目圆睁,奔溃大喊:“不要!”   他想起来抢走东西,却因为跪得太久双腿酸麻,颓然跌了回去。戚贵妃趁机使眼色着人按住嬴岚,不管嬴风目的是不是雪上加霜,这次他算是无意中帮了她一把,她要绝了嬴岚的念想。   嬴岚的哭喊,哀嚎,戚贵妃的低吼,呵斥,这一切都与嬴风无关。   他事不关己站在一旁,待那堆纸烧得只剩下灰烬顺手插好香,抬步离去时路过嬴岚,拍拍他的右肩淡淡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嬴岚和旁边一众人等,包括戚贵妃在内都愣了片刻,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他们无一不大吃一惊,内心暗叹一向冷清寡淡的太子竟然也会出言安慰。   嬴风甩下一屋子的吵吵闹闹,心情稍微好了点。路过御花园那边,荷花开得正茂盛,红的,粉的,白的争奇斗艳,煞是美丽。   停下来凝视半晌,内务总管笑着奉承道:“太子殿下,今年荷花开得格外茂盛,是否需要奴才在那边临湖水榭布置一二,您可以好好观赏。”   嬴风斜眼看了他一眼,令他背脊发寒,笑容凝固。   他眼神锐利如剑,凉凉道:“给孤把这荷塘填平了。”   “啊,全部填了?”内务总管面露惊慌,似乎不敢置信,这荷花池可有百亩之大。   “听不懂?”嬴风淡然道:“那就找个听得懂的,你就去填塘吧。”   “听得懂,听得懂,奴才马上填!”内务总管跪在地上指天发誓:“明天,不,今晚就能完成!”   他的嗓音尖得仿佛能刺穿人的心脏,其他人听得纷纷皱皱。   嬴风冷哼一声,快步离开。   内务总管一直跪到看不见太子身影才敢起身,立刻捏着嗓子指天尖叫:“来人,给咱家把这湖立马填了,谁敢偷懒,拉出去填湖。”   *   宫内正为一池荷花闹得人仰马翻,宫外京郊附近,顾今月正沿着湖边惬意地散步。   夏风习习,荷叶翻滚出一层又一层泛白浪潮,将荷香送至岸边,染了他们一身。   顾今月指着嫩绿的莲蓬调笑道:“这些都是我的?”   碧柔听后捂住嘴跟着笑,打趣道:“别说这荷花,便是这院内所有的东西都是夫人的,若是夫人有看上别的东西,主子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您取来。”   经过这几天相处,下人们都知道顾今月是个好伺候的主,待人和善宽容,从不打骂呵斥奴仆,连太子在夫人身边脾气都好了不少,杀人的频率急剧降低。碧柔性子本就活泼,便大着胆子和她开玩笑。   顾今月闻言脸上一红,羞赧道:“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碧柔见好就收,若是真的惹得夫人在太子面前拘谨起来,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走了半天顾今月浑身热得慌,暑气沿着披风窜上头,熏得人晕乎乎的,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池塘,吓得一众人等心惊胆战。   得亏碧柔一直密切关注着她,察觉出她脚步不稳,立即冲上前一步撑住她手肘,又连忙拉着她离开池边。   顾今月无力地靠在她肩上,脑袋一阵阵发晕。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碧柔急得上火,万一人有个什么差池,太子一怒,伏尸百万不止是说说。   顾今月闭着眼,脸色发白,思绪陷入混沌,嘴里无意识念叨着什么。   碧柔凑近一听,肝胆俱裂。   明明身处炎炎夏日,后背还沁出一层薄汗,她却登时宛如落在寒冰之中,冻得牙齿发颤。   只因夫人嘴里说出的名字。   “三哥哥。”   作者有话说:【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嬴风:晦气,看孤都给你烧没了。 第7章 误导   他早晚有一天会全部取而代之   满屋子死寂。   所有人战战兢兢伏跪在地,生怕一不小心触怒太子。   嬴风坐在顾今月床榻边,脸上阴沉得快滴出水来,眼中闪着骇人的光。   顾今月闭着眼,嘴里仍旧时不时冒出“三哥哥”三个字,像一把把锋利的刃直戳他胸口,搅碎他的五脏六腑,偏生他还不得不将这个名头认下来。   伸出手放在她的脖子上,细腻光滑的皮肤带着她的温度,蹭地一下传遍嬴风全身,让他又爱又恨,他目光沉冷望着她。   五指渐渐收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微微跳动的脉搏。   她的脖子就像人一样,小小的,又娇又软,他一只手就能轻松扼住。   只要稍微用一点力,他轻而易举就能压碎她的喉骨,这么脆弱是怎么从那群穷凶极恶的山匪中逃脱的,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强迫自己不去想顾今月嘴里说的那个人真正代表着谁,嬴风的背绷得很紧,视线移到顾今月泛白的唇上。   还是红色与她的唇更相配。   手掐在脖子上影响呼吸,顾今月难受地微张双唇,像在邀请他一探究竟似的。   嬴风的眼神蓦地软和下来,眼前浮现她羞怯叫着他夫君的模样,脖颈上的大手总算移开,改为抚摸她的右脸颊。拇指指腹刚好压在她唇缝上,又嫩又软,还吐着温湿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狠狠蹂.躏成艳红色。   昏迷中的顾今月感觉呼吸不畅,迷迷糊糊感觉有个什么东西伸进了嘴里,她忍不住咳出声,那东西迅速移开。   努力睁开眼,看见风轻妄阴鸷莫测的眼神,然而很快又变为关切。   “醒了,饿不饿?”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耐心,顾今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撑起身子想要起身,风轻妄察觉到她的意图连忙拿了迎枕放在她身后,让她舒舒服服靠着。   耐心又体贴,刚刚果然是幻觉。   “不饿。”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嘲道:“我怎么又晕倒了,身子骨也太弱了。”   风轻妄摸了摸她的脑袋,浅笑道:“身子弱有什么关系,家里一不需要耕田织布,二不用洗手做羹汤,只需要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行。”   “就怕给你添麻烦。”顾今月被他逗笑了,心里暖暖的,声音更软:“你嫌弃我了怎么办?”   风轻妄弯起食指轻刮她的鼻尖,佯装生气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夫妻一体,当初娶你时我就说过要一辈子对你好,难道你不信我?要不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   顾今月听到“要一辈子对你好”时脸颊、耳朵同时发烫,风轻妄言之凿凿显得自己十分疑神疑鬼。她轻咬下嘴唇,鼓起勇气伸出手覆在他手背上,嘴里含糊嘟囔了一句:“别生气,我错了。”   风轻妄微微一愣,手有些僵硬。   顾今月以为他还有些不高兴,垂着眼又小声说了句:“夫君。”   说完红着脸偏过另一边,不敢与他对视,手也紧张地要缩回来。   下一秒被她压住的大掌反客为主,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柔荑,丝毫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你刚刚叫我什么,”风轻妄声音有点颤:“可以再叫一遍吗?”   顾今月紧紧抿着嘴,硬着脖子不敢回头。   下一瞬,她被一股大力向外扯,猛地撞进坚硬火热的胸膛。风轻妄一手撑开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一手按住她的背不让她逃跑。   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诱哄道:“再叫一遍,我喜欢听。”   顾今月试着用另一只推他,可惜力气太小他压根没看在眼里,任由她徒劳无功的反抗,还故意问:“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她顿时停手,气呼呼躲开他的攻击。   “夫人,再叫一声好不好,”风轻妄换成可怜兮兮的语气:“我好久都没有听过你叫我夫君了。”   顾今月小声咕哝:“明明前两天才叫过。”   风轻妄低声轻笑,“我想听你多叫几遍,不,是以后都要这样叫。”   见顾今月不配合,放在她后背的手开始不老实,移到她的腰侧轻轻掐一把,痒得她差点直接跳起来。   “哈哈……”顾今月受不住轻哼出声:“不要掐我,我怕痒,求求你了……”   “那你叫不叫?”任谁都能听出风轻妄心情很好,手换了一边腰侧轻抚,故意威胁道:“不叫我就继续了……”   “我叫,我叫,”顾今月微微喘息,见他来真的马上开口:“夫君,夫君,夫……”   第三声还未说出口,顿时一阵天旋地转,风轻妄欺身压上来堵住她的嘴。这个吻来的又快又急,像在确认什么,一直到她发出窒息般的呜咽才被放开。   “虽然我很想再听你多叫几遍,但你若是再叫下去,我可做不了正人君子……”   风轻妄的脸离她极近,鼻尖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在说话,亲昵蹭了蹭她唇,低声补了句:“何况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下人们极有眼色,早就悄悄退下去,屋里只剩他们两个。风轻妄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热气喷在脖颈上,酥酥麻麻的,顾今月咬着牙不敢动弹,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半晌,风轻妄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变得平静,顾今月提着的心悄悄放了下来,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夫人,离三日之约只剩下一天了。”风轻妄轻声笑道:“到时候再收拾你。”   心弦再度绷紧,她动了动喉咙,没说话。   风轻妄也不逼她,起身收拾被压皱的衣服,唤人进来送吃的。   等到用完晚膳,碧柔端上药,顾今月一看竟然有两碗,其中一碗是她最讨厌的苦药。   “为什么要喝两碗,”顾今月眼神恐惧:“我可不可以只喝一碗。”   风轻妄指着左边浅褐色的药汁道:“这是治疗发热的,”又指向顾今月害怕的漆黑色药汁:“这是帮助你恢复记忆的。”   他淡淡道:“左边的必须要喝,右边的……如果你实在不想恢复记忆也无妨,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顾今月直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皱眉看着两碗药,视死如归伸手去拿,不过先选择左边的。   风轻妄冷眼旁观她喝完两碗药,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喂她。   他要她,心甘情愿喝下那碗与过去断绝一切的药。   顾今月从碰到药的那一刻开始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好不容易熬过两碗药,她苦得话都说不出来,一枚蜜饯送到嘴边,迫不及待张口咬下,压下喉间的苦涩。   风轻妄喂她吃了好几颗才缓过劲来,还想多吃几颗被他拒绝,理由是晚上吃多了牙会坏掉。   总感觉他把自己当成三岁稚童一般。   烛灯已经熄灭,月光朦胧地洒在平躺在床上的两人。   顾今月睡了一下午,现在又满嘴苦药味,刺激得她没有丝毫睡意,也不敢翻身,怕吵着身边人。   “睡不着?”风轻妄低沉的声音响起。   顾今月身体微僵,偏头讷讷道:“吵到你了吗?”   “没有,”风轻妄侧身转向她,目光灼灼,眼里同样没有睡意,“我本来就睡得不多,不如我们说说话。”   “说什么?”顾今月心弦悄悄松了松,只是说说话。   风轻妄像是看出她担忧什么,打趣道:“我也没那么禽兽,你不要总防着我,”他声调陡然一变,哑着嗓子哼笑:“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真想干什么,你拦得住么?”   顾今月赶紧打断这个话题,身体缩着一团小声催促道:“你说……”   风轻妄见好就收,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如你先说说,下午你怎么忽然晕倒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顾今月没有任何怀疑风轻妄,乖乖回答:“也不是想起什么了,就是今天下午好像看见荷花池后脑子里一直有个名字。”   黑暗很好地掩饰了风轻妄眼中的嗜血冷意,他不动声色问:“什么名字。”   “三哥哥。”顾今月丝毫不知道自己无意捅了马蜂窝,诚实回到:“我好像一直在叫‘三哥哥’,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脸。”   风轻妄在听见顾今月最后一句时悄悄放开攥紧的拳头,压着心底滔天的怒火和醋意,把脸凑到她面前淡淡一笑:“那你现在看清了吗?”   顾今月眨了眨眼,月光只照射到他的下半张脸,风轻妄唇角带笑,想了片刻,疑惑道:“可是碧柔说,你是家里的长子。”   风轻妄眼睛藏在阴影中,她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我父亲上面还有个哥哥,”他徐徐道:“叔父成亲早,我有两个哥哥,所以在家里行三。”   “原来如此,”顾今月点点头,借着夜色大胆问:“那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   风轻妄笑容更甚:“当然,我们定的是娃娃亲,你从小就爱缠着我,跟在我后面像个小尾巴,总是‘三哥哥’的叫我。”   “我这么粘人啊……”顾今月羞涩一笑:“你那时候会不会烦我?”   “当然不会。我就喜欢你粘着我,依赖我,”风轻妄声音宠溺:“但是我现在更喜欢你叫我‘夫君’。”   顾今月故意装作没听见,继续问:“那我们以前还会做什么?”   风轻妄柔声回忆:“以前……你经常来找我,我会给你拿你最爱吃的糕点,你吵着闹着一定要我喂才肯吃。还喜欢在我的书上乱画,被我发现死不承认,打坏什么东西就偷偷藏起来怕我知道……”   “听上去都不像什么好事……”顾今月悄悄打了个哈欠,他声音低沉醇厚像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不急不缓敲在心上,睡意很快袭来,朦胧中脑海里看不清的脸不期然与风轻妄重合了。   嬴风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终于露出深藏一整晚的阴鸷,冷笑一声:“你跟他,能有什么好事。”   蓦地声音又变得柔情缱绻:“我们在一起才是好事。”   他早晚有一天会全部取而代之。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原来如此。   嬴风:躺我身边还叫别的男人名字,你死定了! 第8章 误解   我对你的好,他们怎么能相提并论   顾今月醒来时外面幽黑一片。   偏头一看,发现风轻妄人已离开。手放到他睡的位置,凉的,不是刚走。   用手肘撑起身体试图下床,还没完全支起上半身又倒了回去,不小心撞到紫檀木床板,发出一声闷响。   昨天睡太久,现在她浑身无力。   在外一直等候的碧柔听见动静赶忙走进来,看见顾今月皱着眉头半倚在床头连忙小跑过来,神色慌张地问:“夫人,怎么了?”   顾今月看她过分紧张,安抚道:“没事,别大惊小怪的,我就是睡太久了一下子没力气。”   碧柔闻言面色稍稍放松,扶着她起床,“夫人起床后唤我即可,我一直在外边候着呢。”   顾今月温柔笑道:“瞧把你急得,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自己做的。”   碧柔不赞同道:“若是夫人摔倒了,跌伤了,主子可要心疼了,说不准还要大发雷霆,怪我们没伺候好。”   “他哪里会这样容易生气,”顾今月觉得下人们也太怕风轻妄了,她好心替自己夫君解释:“他就是看着冷,心是软的。”   碧柔笑笑不接话,暗忖那是对你,对其他人那可是半点不讲情面,谁敢让太子不高兴,他能让你全家陪葬。   伺候顾今月梳洗的时候碧柔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得令后悄然退下往东苑去。   “他……都是这么早起来吗?”顾今月看天色,四更天刚过,明月还悬挂在空中。风轻妄年纪轻轻,要撑起这样大的家业果真辛苦,不由对他心疼起来。   碧柔小心观察顾今月的脸色,见她眸底微动趁机替太子叫苦:“主子他是家中长子,自然要多担待些。如今老爷已经不太管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问过主子,他还要提防那几个妾室和庶弟不轨之心,这几年来确实睡得少。”   顾今   丽嘉   月想起昨日风轻妄提到“我本来就睡得不多”,心中愈发愧疚,自己作为妻子非但没能帮他分担点什么,反而事事要他操心。   碧柔看顾今月脸上心疼和愧疚交替闪现,趁机推她一把:“夫人以前总会亲自做些糕点给主子吃。”   顾今月没说话,低头垂眸像在思考什么。   另一边,嬴风站在幽暗的地牢中,满身戾气让人退避三舍。   晚上等顾今月睡着后他实在压不住心中的暴戾,直接冲到地牢逼问张玉衡顾今月和嬴岚小时候发现了什么。他从小作为伴读经常与嬴岚为伍,自然清楚两人之间的过往,那些嬴风不知道的时光。   宛如自虐一般,一边听得心里恨出血,一边又想知道他未曾参与的,属于他们的过去。   “还有么?”嬴风冷眼问趴在地上生不如死的张玉衡,他嘴里的牙全部被打掉,说出的话含糊不清。   “嗬嗬……唔……唷……”张玉衡满嘴是血,恐惧地摇头。   嬴风蹲下,单手提起他的脑袋迫使他看着自己,冷笑一声:“你刚刚说的五件事,都让孤很不高兴。”   张玉衡接触到他的眼,鼻涕眼里齐刷刷掉下来,嘴里还想再求饶,可惜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咦咦呀呀发出无意义的颤音。   “五件事,五根手指。”话音刚落,张玉衡全身抖起来,力气大得差点挣脱嬴风的束缚。   嬴风白牙森森:“拿匕首来,孤要亲自动手。”   惨叫声第四声响起时,从三神色匆匆进来,附耳小声说了两句,嬴风脸色不变加快手中动作,很快第五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塞满整个地牢。   接过手帕,又把匕首扔给从三,淡淡吩咐:“看好,别让他死了,孤还有事情没问完。”   “是。”   出地牢的时候才五更天,正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他正准备回东苑换衣服又有人来报,说夫人提着个食盒朝东苑来。   嬴风皱眉停在原地片刻,立刻大步赶往书房,吩咐人多点几份香。   顾今月第一次来东苑,碧柔带着她到处乱转,脚走到微微发麻还没找到书房位置,她累得靠在假山旁小憩,微喘着气道:“到底在哪里,我走不动了。”   碧柔没得到指令,不敢乱带人过去,万一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就完了。   碧柔一边假意道歉说自己不熟这边,一边四处张望。猛然在假山后出现个人对她点了点头,随即立刻消失。   她做出恍然大悟状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夫人我们快走,不然等会点心就要凉了。”   顾今月嘟着嘴,埋怨道:“你不会再带错路了吧,这里已经是我们第二回 路过了。”她虽然失忆,但过目不忘的本事还在。   “保证不会。”碧柔信誓旦旦,一手提灯,一手扶着顾今月往正确的路走去。   “咚、咚、咚——”   “进来。”风轻妄声音温和。   顾今月进来一看,他在练字,也没出声打扰,屋里燃的不知道是什么香,味道有些浓重,她皱着眉动了动鼻尖。   风轻妄抬头一看是她,眼中惊喜,脸上也带起笑意,连忙落笔绕过书桌走过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双手握紧自己的手,心疼道:“这么凉,也不多穿件衣服。”   偏过头责怪碧柔:“难道不知道给夫人添件衣服。”   “奴婢该死。”碧柔连忙下跪认错,身子缩成一团。   “好了好了,你别怪她,是我急着要给你送东西来。”顾今月示意碧柔起来,她小心抬头望着风轻妄,得到首肯后才敢起身,将一旁的食盒打开,上面放着三枚水晶糕。   风轻妄愣愣道:“这是什么?”   顾今月端起来送到他面前,笑盈盈:“碧柔告诉我你很辛苦,还说我以前经常给你做糕点吃,我就去试了试,发现我竟然很快就能上手,看来是真的。”   风轻妄不动声色拿起一块水晶糕,夸赞道:“看来就算你失忆了,手艺还是没变的。”   顾今月听了心里高兴,凑得更近,却闻到一股刺鼻味,她疑惑道:“是……血的味道?”   风轻妄动作一滞,很快解释:“刚刚从三不小心摔倒了,鼻青脸肿还不算,大腿不小心划了个大口子,可能是我帮他包扎的时候染上的。”   顾今月闻言看他的笑意更重,偏头看了眼碧柔,故意提高声音:“你真好,对我好,对下人也好。碧柔你是说是不是?”   碧柔陪着笑,忽然感觉一道冷冷的视线扫过,她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风轻妄夹起一枚水晶糕塞进顾今月嘴里,暧昧笑道:“我对你的好,他们怎么能相提并论。”   一句话,让顾今月闹了个大红脸,抢过筷子把最后一块水晶糕喂风轻妄吃下,低头小声说自己要回去。   风轻妄揽过她,在额头上轻啄,温声道:“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找你,今天陪你一整天好不好?”   顾今月别开脸,嘟囔道:“你有事忙的话不用管我。”   风轻妄轻笑一声:“什么事都没有你重要,”趁机提醒她:“今天可是第三天了。”   顾今月听后心砰砰跳,落荒而逃,风轻妄在后面哈哈大笑。   一炷香后,有人在外面求见。   碧柔再次见到太子时,他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储君。   他放下茶盏面无表情道:“说吧。”   碧柔一五一十告诉嬴风今日发生之事,听完后他淡淡道:“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但昨日之事不要再出现,否则别怪孤无情。”   “是。”碧柔恭敬退下,心有戚戚。   昨日连同她在内的五个婢女统统被责罚,她因为在顾今月面前过了眼,小惩大诫罚了她一年的俸禄。其他四个人可就没有好运,直接被拖下去仗责三十,没有两三个月很难痊愈。   碧柔无奈一笑,全天下只有夫人才会觉得主子是个和善的人。   嬴风见过碧柔后立刻沐浴更衣,直到全身上下闻不出一丝血腥味儿才从池子里出来。   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从三拿着封密信求见。   “什么事?”嬴风淡淡道。   “殿下,宫中来报三皇子嬴岚好像魔怔了,一直在念着夫人的名字。”从三说完不敢看主子的脸色。   嬴风撕开插在嬴岚身边耳目送来的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哼,”他讥讽一笑:“孤昨日过去怕是让他起了疑心,他想用装疯卖傻来混淆视线,降低孤的戒心。”   “什么?”从三微微睁大眼眶,不敢相信平日里温和儒雅的三皇子有此心机。   “行了,这件事孤心里有数。”瞥了眼从三单纯的脸,忽然开口:“你最近别出现在夫人面前。”   莫名躺枪的从三疑惑啊了一声,又赶紧低头答:“……是。”   “算算日子,德四要回来了吧?”嬴风将密信随手放在蜡烛上,没一会儿就焚烧殆尽。   “是,”从三眼睛弯了弯,像小孩儿灿烂一笑:“家兄这几日就会到。”   从三和德四是一对双生兄弟,从三单纯,德四沉稳。   嬴风又改变主意:“你现在就启程去渡口接他,顺路帮孤办件事。”   西苑。   顾今月不敢回房间,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她脑子里全都是“三日之约”。   心里在渐渐接受风轻妄妻子的身份,可一想到要与他肌肤相亲总觉得有些别扭,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院子里有两口大缸,种着名贵小三色莲,乳白色的花瓣尖带有一点殷红,像姑娘脸颊上的红晕,精致可爱。水里面还养了几条锦鲤,浮在水面上张开小嘴呼气。   她背对着门口观赏荷与鱼,还唤人拿了吃食在喂,看见鱼儿们争相夺食颇有趣味,一时间倒忘了烦心事。   直到被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腰身才回神,风轻妄棱角分明的脸贴着她的右脸颊,声音低沉喑哑,在耳边似埋怨似诱哄道。   “夫人让它们吃饱了,什么时候轮到我?”   作者有话说:   众人:你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顾今月:??? 第9章 信件   我写给你的,自然就是你的。   顾今月身体微僵不敢动弹,垂眼发现他手里拿着个锦盒,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这是什么东西?”   风轻妄笑了一声没有戳穿她的小把戏,拉着她往屋里走,边走边说:“进屋再看?”   顾今月才不想回去,里面有床,还能关门,她定住脚步试探问:“屋里闷得慌,我们去那边坐好不好?”   院子里有棵百年大树,夏日正长得茂密,厚重的树冠挡住毒辣的阳光,投射下一大片阴影。阴影中摆放着石桌石凳,这几日她经常坐在树下纳凉。   风轻妄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锐利深邃的黑眸仿佛看穿一切。   心里忐忑,微微偏头不敢与他对视,目光盯着树下穿过的细密金线。   “好啊。”   听见风轻妄答应,她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眼里闪过得逞的笑,却不知这一切早就被旁边人尽收眼底。   碧柔见两位主子要换地方赶紧着手收拾,不多时茶水点心统统上齐。   两人就坐后风轻妄把盒子往她面前推,敲了敲盖子发出咚咚响声。   “打开看看?”   顾今月不解,仍旧照做,发现里面放着一叠书信,码得整整齐齐,纸张边缘有些毛糙,可整体却很平整,盒子里还放上名贵香料防止虫蛀。   显而易见,主人对这些书信爱护有加,同时也经常拿出来细细观摩。   “这是?”顾今月拿起最上方的一封信,纸上写着几句短短的话。   “三哥哥,夏天又到了,荷花开了吗,你有没有替我去看好它们。我想乘船再去湖里摘莲蓬。这边也有一个荷花池,可惜太小,不到一炷香就转完了,连船都放不下。”   零零碎碎还交代了一些日常,看得出写信的人还是个小女孩儿,提到的都是吃的,玩的,稚气满满。   “这些都是你给我写的信。”风轻妄垂眸注视盒内的信件,轻笑一声:“那时候你跟着祖父回随州生活,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写信的爱好,给我写信还要求我一定要回。”   他目光一转,眼神悠远眺望天空,似乎在回忆:“这一来一回,不知不觉就攒下这么多。”   在那些苦难又黑暗的日子里,偷偷调换的每一封信都是嬴风的慰藉,透过一张张信笺他似乎看到顾今月无忧无虑的笑脸。提笔写下与当时完全相悖的处境,他仿佛在和她一起畅想未来。   和顾今月的未来。   只要一想到他就会忍不住兴奋,让他时刻充满无穷无尽的力量。在百越九死一生的时候,在朝堂后宫腹背受敌的时候,他都是靠着这一封封顾今月的亲笔信挨过来的。   为了不让戚贵妃和嬴岚起疑,他找人模仿顾今月的笔迹写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送上去,自己又调换嬴岚给顾今月的回信。   这么多年来,与顾今月通信的一直是他,嬴岚手上的不过是假货。但就算是假货,也是顾今月的假货,嬴岚不配得到。   他同顾今月同样有不为外人道的故事,属于他们两个独有的秘密。嬴岚算什么东西,陪着她长大的一直是他嬴风。   她合该是他的,她也必须是他的。   “原来我以前这么话痨吗?”顾今月快速看了几张信笺,略微有些震惊。   风轻妄回神,招人拿来纸笔,温和笑道:“不信?等会你写几个字就知道了。今天你提醒我了,你若想早些恢复记忆,便做一些以前的事情。早上你做的水晶糕就跟以前一样好吃,说明即便是失去记忆,有些东西还是根植在你的心底,从没有忘记过。”   顾今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等人铺好白纸,提笔却一时间想不到该写什么。   风轻妄亲自在旁边给她磨墨,见她面露难色出声提示:“不如就写个‘风’字,你看这上面就有一个‘风’,等会也可以稍作对比。”   他语气很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顾今月微微脸热,照他的话做。   等到写完后拿过信笺做对比,发现两个‘风’字果然一模一样,对风轻妄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句诗,手不受控制写下。   “长赢皆好梦,风月当平分。”   风轻妄不经意瞄了一眼,顿时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眼眸微怔,喃喃问:“怎么会想到写这个。”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我也不知道。”顾今月放下笔,见风轻妄眼尾微红,似有水光,心里惊了一下。   他很快整理好心情,又恢复成以往淡漠稳重的模样,熟练地从盒子里中找出一张信笺放在她新写的旁边。   顾今月对比发现一模一样,惊奇道:“原来是我写的。”   风轻妄似笑非笑,看得她头皮发麻,仔细看信笺的内容原来是她在夸他写得好,尴尬一笑。   见她脸上通红,风轻妄出言缓解气氛:“我写给你的,自然就是你的。”   顾今月脸更红了,他的话显得自己格外霸道。   又写了几个字后风轻妄如珠如宝地将东西收起来。她看在眼里,好像自己也被他当成珍宝呵护,心开始不规律地跳动。   写完字,风轻妄又拿出一个荷包,绣工堪称拙劣,经过他解释她才分辨出上面是祥云和月。   他认真告诉她,这是她绣的东西。   胸口一梗,她不信。   碧柔早就准备好东西,递上刺绣所需之物,顾今月正要拿针穿线被风轻妄抢过去,他嘴里打趣道:“夫人要对自己绣工有清楚地认知。”   顾今月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瞪他一眼,他在暗讽她连穿线都不会。   风轻妄眯着眼睛对准针眼,呲溜一下白线就穿过细小的洞,熟练到不仅是顾今月,连碧柔都叹为观止。   收获到佳人崇敬的目光,他悄悄勾起一丝嘴角,握住针尖对准自己才递给她。   “小心些,别伤了自己。”风轻妄眼神担忧,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她窝着火势必要让他刮目相看。   “嘶~”在不知道第多少下戳到自己手指后,她垂头丧气地把东西放下,讪讪承认:“好像确实不是很擅长。”   “好了,你不用忍,想笑就笑。”她嗔怒瞪他一眼,恨恨道:“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   “哈……哈……”风轻妄手撑在石桌子上,五指微微合拢靠在嘴边,奉承她:“夫人说的是。”   “哼,”顾今月冷哼一声:“你肯定也有不擅长的事情,等我想起来……”   说完就想把那只不堪直视的荷包抢走,企图毁灭污点证据,被风轻妄察觉意图先一步夺去贴身收进怀中。   他调笑道:“这说不得是你的孤品,无价之宝。”   顾今月羞得耳根子红透了,不想面对这尴尬的氛围起身准备离开。谁料风轻妄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腰,稍微一用力她整个人猝不及防跌坐在一对坚实有力的双膝上。   第一反应是跳开,可他如铁臂般的手死死箍住她,嘴凑单她耳边哄道:“我错了,不该取笑你。你不会也没关系,咱们府上多的是绣娘,你要什么样式吩咐一声就是,要是再不合心意就告诉我,上天下海我都替你找回来。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今月听得有些失落,颓然道:“你做丝绸布匹生意的,家里的夫人却连个荷包都绣不好,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风轻妄先是轻哼一声狂妄道:“谁敢笑话你,孤、我要他好看。”   又换上温和的笑,凑上前偏头轻啄她的唇角。他们挨得很近,他黑曜石般的双眸里全是柔情蜜意,看得顾今月心如擂鼓。   “我娶你是因为爱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宠你,保护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你什么都不会也没关系,甚至我觉得那样更好。”   顾今月耳朵微动,慌乱低头,故意撇嘴道:“那不是跟废人一样。”   “我巴不得你什么都依赖我,走路也要我抱,睡觉也要我哄,最好连吃饭、喝水都离不开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近,尾音勾着暧昧笑意,如同夏日尘埃沿着耳朵直达心脏,激得她一颤。   “冷么?”   风轻妄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炙热从背后包围她,胸膛剧烈的起伏让他身上染的香借热力透过衣服钻进她的身体,融进她的血液,熏得她晕乎乎的。   顾今月身材娇小,外人看上去她整个人像陷在他怀里,密不可分。   鼓膜听见心砰砰直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还是他们的。   抬眸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尖,夏日细碎的光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一圈金光,矜贵威严。她忽然想离他近一些,无意识挺直脖颈仰起头,唇不经意间轻轻擦过他的下巴。   风轻妄见她半天不说话,低下头不期然对上她的含情凝睇,清眸中倒映的全是他,心中微动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就发现顾今月主动亲上他。   一时间两人都愣了。   风轻妄率先反应过来,心里像点燃了一把烈火让他全身血液沸腾,手心微微冒汗。不敢置信盯着她,发现怀中人脸倏地红成一片,急忙别开脸。   想也不想地迅速低下头,抓紧机会衔住肖想已久的红唇,疯狂侵略,剥夺她的呼吸。心中的猛兽被这不经意的撩拨打开锁链,他稍稍放开双唇,低哑道:“抱紧我。”   说完打横抱起顾今月,朝房间走去。   顾今月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偷偷看见他眼里迸射出惊人的光芒,心里又害怕又紧张,还有一丝释然。总要发生的,她安慰自己,他们毕竟是夫妻。   风轻妄走得又快又急,不过转瞬她就被放在拔步床上,还没享受多久新鲜空气又被他压倒深吻。   细碎的娇.吟偶尔泄出,更加刺激他的感官,一只手急切扯掉她的腰带,另一只手移到她的领口。   他紧贴她的脸,嗓音低哑宛若暗涌流动:“叫我什么?”   顾今月微微张嘴,半天说不出口。   风轻妄不肯放过她,腰间的手不轻不重按了一下,语气危险:“说!”   顾今月轻咬下唇,在烧满火的双眸注视下嗫嚅道:“夫……”   “回禀主子,属下有急事求见。”   作者有话说:   嬴风:没错,我同时跟他们两个人谈恋爱。   嬴岚:网恋不靠谱,你都不知道对面的是人是狗。   注:“长赢皆好梦,风月当平分”改编自宋诗人楼钥的《送高仲远赴滁倅》——“环滁皆好山,风月当平分” 第10章 未遂   说不准顾小姐还尚在人世   风轻妄已经离开近一刻钟,顾今月还没从方才的缠绵中缓过来。   被子盖过头顶,黑暗稍微缓和了些紧张,心依旧急促跳个不停。想到他临走时的眼神,她全身发烫,炙热的鼻息填满被窝,闷得心慌。   半晌,她慢慢掀开被子一角,小心伸出半个脑袋,眼睛滴溜溜地四处转。   屋内无人,想必是他吩咐不许人进来打扰。   半炷香前,两人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打断。风轻妄眼中交织闪现着愤怒、纠结和无奈,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别以为你逃过一劫,等我晚上回来……”   他话未说完,坚硬的牙一口咬上她侧颈嫩肉,又用柔软的舌尖细细舔舐。一会儿软一会儿硬,顾今月快被他弄疯了。随着他动作逐渐加大,粗重的喘息声暧昧地萦绕在她耳边,她的血液也开始沸腾。   “主子……” 外面的人声音犹豫,语气却很焦急。   风轻妄当做没听见,动作更凶。顾今月却被叫得意识一惊,混乱的思绪清醒过来,用手挡住贴在脖颈上的嘴。   他僵了几息,紧接着握拳重重捶上床榻边,发出好大一声闷响,吓得屋里屋外登时一片死寂。又扯过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春色,不知道是在防备谁。   风轻妄红着眼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立刻转身整理好衣襟,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落荒而逃。   门被重重砸上,像在撒气。   顾今月心里有劫后余生的轻快,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失落,转念想到他说的话,心中又涌起羞涩和不知名的害怕。   总而言之,她既盼望他回来,又希望这天过得慢一点,带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睡了过去。   *   “驾!”   嬴风一脸冷酷甩着马鞭,朝皇宫疾驰。   刚刚下面来报,张尚书提着他送过去的十根手指头跪在御书房门外,哭着喊着要皇帝为他主持公道,眼见就要血溅御书房。   太子耳目眼见事□□态发展不受控制,赶紧通知太子回宫。   嬴风心里恨出血,这老不死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在这时候闹。忍了这么久,他耐心十足编织的一切终于让顾今月放下心防接受自己,就差临门一脚,且不提还是顾今月主动的。   胸口里怒火和欲.火一同燃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面上寒意更重。   跟在他身边的属下们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太子殿下。主子的脸色太难看,比当年得知要孤身前往百越降敌还难看。   今天怕是有人要遭殃了。   嬴风跳下马,沉着脸大步走向御书房。张大人额头磕得血红一片,太医想为他包扎被推开。   他瞄到太子殿下远远走来,他目光阴鸷,身上气势十分骇人,两旁宮婢无一不退避三舍,战战兢兢。   张大人扑通一声俯跪在地,嚎啕大哭:“请皇上,太子为民除害,剿灭山匪。”   哆哆嗦嗦拿过一边的锦盒打开呈上,里面十根手指整整齐齐码放在内,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这样热的天气竟然一丝不腐,宛如刚刚被斩下一般白里透粉,看着更加瘆人。   看见的人无一不被盒子里的东西震惊,有胆小的连第二眼都不敢看。   “大胆!”内务总管尖着嗓子:“居然敢拿出这等瘆人之物惊扰千岁!”   嬴风脸色更冷,俯视张尚书淡淡道:“怎么回事?”   张尚书见太子出声,忙不迭将这些天山匪如何嚣张的事情通通道出,末了哭天抢地喊道:“他们连未来的皇子妃都敢杀,连朝廷命官的儿子都敢动刑,他们目无王法,天理不容啊。”   嬴风冷眼看着他把戏做全了一套,暗忖这对父子骂人倒是都喜欢用天理不容,心里冷笑几声才假惺惺叫人扶起他,面露难色:“孤想帮你出这个头,可惜孤无权调动京畿的守军替张大人分忧。”   他话音一转:“关于令郎失踪一事孤早就跟戚国公嫡子戚柏戚统领交代过,务必彻查。来人,给孤传戚柏。”   戚国公早就在张尚书进宫时就收到消息,他招来戚柏劈头盖脸一顿骂,问他张玉衡一事的进展,彼时戚柏刚从美人乡里出来,脑子还迷糊着就被人提溜进宫。   戚国公一看来者不善,赶紧找人传信给戚贵妃。   御书房门口,嬴风叫人搬来两张椅子,和张尚书并排坐下喝茶。   一个时辰后,有人领着戚柏上前。他常年沉溺于酒色,整个人臃肿肥大,走路像头猪在乱窜。   “皇上万岁,太子千岁。”戚柏气喘吁吁,偷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来的匆忙连衣服都未穿好,抬手间露出胸口一抹抓痕,看样子是刚刚烙上去的。   嬴风好不容易散去的火哗地一下烧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攥紧拳头,咬紧后槽牙。   都怪这头猪这么多天一直磨蹭,给他挖好的坑愣是没跳进去,一想到他天天软玉温香在怀好不快活,自己却苦哈哈忍到到现在都没得手,好不容易要成功却要来处理这档子破事,眼眸半眯盯着他。   嬴风冷酷道:“戚柏仪容有损,冒犯天威,杖责三十。”   戚柏听后脸都白了,还没来得及喊冤就被人捂住嘴拖下去打,棍子打在肉上啪啪作响,偏偏他的嘴又不能叫出声,神色极度扭曲,冷汗簌簌下落。   张尚书看得提心吊胆,虽然知道太子嬴风做事狠辣,但他上来就当庭杖责戚国公嫡子,未免太下戚国公府,戚贵妃的脸面。   戚贵妃匆匆赶来质问太子,被他轻飘飘一句“后宫不得干政”请了回去,戚贵妃朝着御书房哭喊几声,里面毫无回应。   皇帝自从跟那什么无尘道长学习仙法后就无心朝政,大小事全部甩给太子,一心只想早日踏入仙途,谁也不见。   她无法,只能退下唤来嬴岚救场。   嬴岚一身景泰蓝锦袍,衬得他人愈发温润如玉,他轻声气语:“太子殿下息怒,先解决玉衡一事更重要。”   嬴风平静道:“那日情况孤早就告诉过两位大人,张公子主动请缨带领一小队人马往另一条道上搜救,一去不回,连带着三十羽林卫也一无所踪。孤心里也着急得紧,却不知戚大人查了这些天有何进展?”   实际上隶属于嬴风的羽林卫正在京郊别院保护顾今月。   戚柏被打得只剩出的气,也没听见嬴风在说什么,奄奄一息地嗯嗯两声。   嬴风转头看向嬴岚,不动声色试探:“张玉衡走前跟孤说,他选的那条路是三弟指点的,可有此事?”   张大人也看向嬴岚,只听他黯然道:“我曾听今月妹妹提起过她喜欢山林瀑布,那条路上正好有,走的可能性大一些,谁曾想他会遇见山匪。”   嬴风听见顾今月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没由来地生出极端的厌恶,像自己的宝贝被人惦记了一般。   张尚书见三皇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出言安慰:“小儿被掳去还活着,说不准顾小姐也尚在人世,他们被关在一处。”   嬴岚哀伤的眸子听见后闪起希冀,张尚书趁热打铁:“所以要赶紧找到这伙山匪,听闻顾小姐花容月貌,昳丽无双,就怕,就怕……”   嬴风平淡的双眸瞬间变得锐利,冷喝一声:“慎言,张尚书。”   作者有话说:   嬴风:啊,气死了!最讨厌工作随时找上门!   感谢在2023-04-24 10:26:53~2023-04-27 16:3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逃离动物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椿屿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逃离动物园 40瓶;羲兮兮 8瓶;Yu 6瓶;椿屿湫 5瓶;谢泽希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双儿   我可不可以不喝药   张尚书被他语气中的寒意吓得发抖,而嬴岚却真的信了。   他脸色本就发白,眼眶青黑,憔悴得让人不忍直视,偏偏现在红着眼尾,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乞求嬴风:“太子殿下,求求你帮我把今月救出来好不好。”   嬴岚话音刚落,立即掀起袍摆向嬴风下跪,他身形不稳,好似一棵无根浮萍,晃了片刻才跪直。   嬴风讨厌他一副将顾今月视为他所有物的模样,眸光闪过戾气冷冷道:“这事三弟不该求我,应该多去问问你的表哥。”   招人把半死不活的戚柏拖到众人跟前,淡淡一笑:“戚将军现在清醒了吗?”   戚柏见他眼中没有半点笑意,黑眸摄人心魄,他瑟瑟发抖慌忙点头。   “醒了就好。”嬴风字字铿锵有力:“给你十日时间,若是再没头绪,你就给顾小姐,张公子陪葬吧。”   说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嬴岚冲他大喊:“太子殿下,为何将御花园的池塘填了?”   嬴风脚步顿了一下,微微偏头不耐道:“父皇要建造登天阁,说那处最能接近仙人,感受天道。”   嬴岚听了微微一愣,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六神无主地哦了一声,黯然神伤:“今月妹妹小时候最喜欢去那里,现在她人不在了,连个念想都不能留给我吗?”   嬴风懒得听他说这些,淡淡岔开话题:“孤记得,三弟被禁足半月,为何忽然出现在此处?”   嬴岚噤声,周围人听见太子殿下极具压迫的声音都瑟缩着身体。   “明知故犯,那便再加半月。”冷冷丢下一句话,赢风大步流星走回东宫。   嬴岚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眼神从哀怨变得幽深,最后归于平静,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缓缓站了起来。   宫中暗流汹涌,京郊别院内也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顾今月醒来后已过午时,心头萦绕的情愫散去,收拾好心情后便唤人进来。   碧柔走近时看见她白皙的脖颈上大大小小的红色淤痕惊呼道:“夫人,您的脖子……”   顾今月低头一看,赶紧拢了拢衣襟遮住暧昧斑点,脸红得像个熟透的水蜜桃。   碧柔不敢取笑她,拿药为她擦拭。顾今月全程闭着眼偏过头不敢看她,凉凉的药膏抹上去反倒激起一丝灼热的疼。   好不容易熬过去,吃完午膳,碧柔盯着她喝那碗能把人苦死的药。   顾今月耷拉着嘴角,可怜兮兮望着她,小心翼翼提出:“我觉得不喝也没事。”   碧柔犯了难,夫人的眼神太具有杀伤力,仿佛逼她喝药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看出碧柔有所松动,她趁机摆出理由:“你看,我们也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帮助我恢复记忆,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喝些好。”   又故作委屈巴巴道:“好碧柔,我今天不喝,可不可以?”   碧柔还在挣扎:“可若是让主子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顾今月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眸中水光潋滟,信誓旦旦向她保证:“明天,我绝对乖乖喝。”   碧柔默默药随手倒入架子上豆青山水六方花盆内,里面种着一株青翠欲滴的君子兰,娇嫩的花蕊含苞待放,散发蓬勃生机。   午时刚过三刻,太子派人传话,今夜有要事宿在东宫,下令别院一众人等照顾好夫人。   碧柔收到消息后犯了难,回禀顾今月时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   初听时她脸上有过瞬间失神,很快又恢复正常。   碧柔安慰道:“主子一定是有要事脱不开身,一旦抽出空他定会马不停蹄回到您身边。”   顾今月笑笑:“他有事情就忙去,不必顾念我。”   一整天过去,她心里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气又泄个干净,听到风轻妄不回来后大大松了口气,她或许还需要时间去完全接受风轻妄妻子的身份。   碧柔见顾今月垂眸不语,眉头轻蹙。真叫她又喜又忧,喜的是夫人总算把主子放在心上了,这么多天的筹谋与努力没有白费,忧的是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事。   白天两人那情况,她还以为不到晚上不会出来,早把下人远远打发了。谁知没过多久主子就寒着张脸走出来,眼神阴鸷,叫她遍体生寒。   余光觑了眼,他步伐急促,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气急败坏。   碧柔想想就好笑,难得见到英明神武的主子也有郁闷的时候   “夫人,”碧柔回过神提议道:“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去散散心。”   顾今月往窗外瞧了瞧,毒辣的太阳暂时躲进云里,天气正好。留在这里脑海会不受控制地浮现两人今早的荒唐事,出去走走也好。   一抹羞涩爬上脸颊,她面红耳赤点点头,任由碧柔搀扶着她往外走。   走出院门发现有四个身材魁梧的家丁抬着肩舆等候在旁,见她出来连忙行礼,请她上轿。   “这是怎么回事?”   碧柔扶她上去,解释道:“怕夫人累着,主子特地吩咐备着的,上面铺了极好的蚕丝软枕,舒服极了。”   顾今月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散心,我还是自己走。”   “使不得,使不得。”碧柔按住她的肩,劝道:“坐上面也能看风景散散心,今天我带夫人往北苑走走,那边有个小山坡,还是抬着安全。”   见顾今月不太高兴,她又提出等会到山坡上再让她下来走走。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碧柔示意四个人起轿。   顾今月讷讷道:“我也没这么弱。”   碧柔听后轻笑道:“不是夫人弱,是主子舍不得让夫人累着。”   上回她游湖晕倒后太子雷霆震怒的表情还历历在目,碧柔可不想,也不敢再经历一次,那次被责罚的四个婢子到现在都没能下床。   顾今月拿出手帕捂住半张脸,假装没听见她的话,把脸转到另一边欣赏风景。   碧柔看见她耳根子通红,心想夫人也太容易害羞了,以后岂不是要被太子欺负到不敢见人。   到了山顶,顾今月由碧柔搀扶着四处张望。   “那边有假山的是东苑,夫人的西苑在对面,中间连着一条回廊。那块绿色的地方就是南苑荷花池……”   山顶风大,顾今月拨了拨挡住脸的发丝,微眯双眼感叹道:“这里真大啊。”   光是南苑的那片荷花池就有百亩之大,站在山顶都望不见尽头,只依稀看见绿色夹杂着白色、粉色连成一片,一直到山边,与山融为一体。   “可不是,”碧柔抓紧顾今月手臂,生怕她被风吹走,“主子用近五年的时间才建好这里,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目,样样东西无一精细。他甚至亲自挑选荷花的品种,既要好看,又不能只有花架子不结莲蓬,可愁坏了下人。”   顾今月笑出声,打趣她:“你怎么总是在为他说好话,他给了你多少银子?”   碧柔被她的笑容感染,笑着指向后面的人说:“才不是为主子说好话,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夫人随便找个人来问,保证和我是一样的回答。”   “你们都是他的人,自然向着他。”顾今月故作生气,心里却像吃了蜜糖一样甜,脸悄悄热起来,她赶紧转移注意力,问碧柔:“你从前也是一直伺候我的吗?”   碧柔心中一凛,主子果真料事如神,他早就猜到夫人会有此一问。她不慌不忙调整表情,低声道:“并不是。”   顾今月听她声音有异,关切问道:“怎么了?”   碧柔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缓缓道:“夫人有个从家带来的贴身婢女,那日就没了。”   顾今月心口一窒,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两步,脑子一阵发蒙,她抓住碧柔的袖角问:“她……她叫什么。”   “双儿,她叫双儿。”碧柔用力撑住顾今月的腰,神色担忧:“主子怕您伤心,不许主动提起,但若是您问起来,也不许瞒着您。”   “他……”顾今月眼眶泛酸,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故作坚强道:“那双儿家人可曾通知。”   碧柔回道:“双儿无父无母,主子吩咐厚葬了。”   顾今月的泪终是忍不住溢出,纤长细密的黑睫挂满晶莹的泪珠,风一吹满脸晕开,她嘴角发苦。   “不要告诉他我知道了,”顾今月擦干净泪水,忍着哭腔叮嘱碧柔:“他现有正事,别打扰他。”   碧柔点头称是,心里十分愧疚。夫人单纯善良,若有朝一日发现他们都在骗她,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一切。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他人不在,偷偷不喝也没关系。   嬴风:你完了。 第12章 消失   顾今月不见了   这份愧疚感延续到傍晚再一次喝药的时候。   嬴风为了让顾今月尽快混淆记忆和恢复身体,每日喂她喝下两次。从前他盯着,顾今月不敢不从,可现在他人不在,她也就大胆了些。   碧柔再一次被顾今月我见犹怜的脸打败,又将药倒进房中那盆君子兰内,原本鲜艳的花苞似乎有些黯淡。   不料风轻妄一走就是三天,从刚一开始的思念,到最后甚至盼望他再多忙几天。她知道这样想不好,甚至有点白眼狼。可架不住三天不喝药的感觉实在太美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清醒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嗜睡,晚上做梦都是甜的。   借药混淆顾今月记忆这件事只有嬴风自己,从三和李太医三人知情,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碧柔动了恻隐之心,竟敢阳奉阴违。   碧柔刚开始提心吊胆,又怕又后悔,可发现顾今月没喝药也没事后稍稍放宽心。那药她尝过一丝,又苦又涩,也难怪夫人喝药跟打仗似的,每每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自从顾今月不喝药,整日笑容明媚,黑白分明的眼里是纯粹的快乐。她生得本就极美,乌泱泱的眼眸弯起来更是将妩媚与纯净融为一体,浑然天成,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别院因为顾今月变得欢声笑语,一扫赢风在时的沉闷肃杀。   别院是春意盎然,另一边东宫则是冰天雪地。   嬴风被困在宫内已经三日,原因是张尚书那句“三皇子妃尸首尚未找到,或许在山匪手里犹未可知”,嬴岚抓住这个不放,长跪东宫不起,恳求太子派他出去寻找未过门妻子的下落。   嬴风为断绝嬴岚的心思,在宫内陪他周旋数日,等到亲信传来东西都准备妥当后,引导嬴岚找到顾今月的“尸体”。   嬴岚见到这具面全非的女尸后口口声声不承认是顾今月,最后在戚氏的干预下不得不认。   赢风冷冷看着他险些哭晕过去,丢下一句:“不得再擅自动用禁军寻人。”   这话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后面又传出太子为给三皇子添堵,不但烧了他和顾今月来往的信件,更是大动干戈填平御花园的荷花池,只因为那是三皇子最后的回忆。   一时间三皇子嬴岚的深情,太子嬴风的薄凉传遍在朝野和世家悄悄传开,不少高门贵女对三皇子青睐有加,都盼着他早日走出悲痛,再嫁给他,其中就有威震将军家嫡女冯若宁。   听闻冯若宁五年前在宫中赏菊宴偶然碰见三皇子后便芳心暗许,只不过碍于嬴岚有未婚妻一事一直未曾表露心迹,如今她可是三皇子妃的热门人选之一。   嬴风听了后嘲讽道:“除了戚家和戚贵妃还能有谁,明面不敢对上孤,就会这些阴私手段,上不得台面。”   属下跪在地上回到:“三殿下似乎表面上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我们探得他私底下依旧还派人出去寻找顾小姐,甚至往有几个往别院方向去了。”   赢风仰头喝下手中已凉的酽茶,脸黑成一片,他沉声道:“传令给赵统领,将巡逻的范围扩大到别院十里内,一旦发现异常人员格杀勿论。”   “是!”   嬴风临窗眺望京郊方向,心里挂念着顾今月的伤,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匆匆换好衣服准备从密道离宫,天刚蒙蒙亮。   到那边正好赶上和她一起吃早饭,吃完饭再消消食,他们就可以继续那天没完成的事情。   嬴风眼中迸射出炙热的光,急躁地用力甩了好几下马鞭,头顶模糊的月光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   嘶鸣的马叫声划破了黎明。   同一时刻,东宫有人鬼鬼祟祟往太子卧房盯了片刻,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往景越宫处去。   顾今月艰难地睁开眼,瞄了眼窗边。发现太阳快要升起,一个激灵爬起来匆匆披上衣服往外走去。这个点不是她平日起来的时辰,门口值守的婢子不知去了哪里,院内竟然空无一人。   她也管不了许多,独自一人往外小跑,自己步子本就不大,若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昨天去南苑散心时发现荷花池里不少花骨朵儿含苞待放,心里惦记着这件事一晚上睡不踏实,幸亏这三日吃好喝好,精气神得到极大的改善,也让她爬了起来。   终于在清晨第一缕日光照射在荷花池上时将将赶到,气喘吁吁地直直盯着无穷无尽的碧叶与花骨朵,它们仿佛镶了一层金边,她的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啪!”   第一朵粉白色花骨儿轻轻爆开,一点点地舒展花瓣,像慵懒的美人一般迎接着新的一天,美丽动人。它像是发出什么信号似的,紧接着清响声连绵不绝,荷花一朵接一朵的如爆竹般噼里啪啦炸成一片,红的,白的,粉的,单瓣的,重瓣的,令她目不暇接。   顾今月只觉得跑了这么一路差点断气全值了,她甚至看到一双并蒂莲藏在翠绿中,离岸边不远。   蹲下试图采摘,茂密高大的荷叶将她瘦小的身形完全挡住,刚好错过嬴风派来找她的人。   朝阳如火炙烤大地,西苑内却仿若严冬。   嬴风脸色十分恐怖,一腔热情赶来却被迎头泼了盆冷水,雀跃的心如坠寒冰,凉意倏地从脚底冲上天灵盖。   顾今月不见了。   嬴风刚踏入西苑,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顾今月房门开了条仅通一人过的缝隙,周围无人值守。   心里咯噔一下,快步打开房门走到床榻边,没有人。   手抚上被子,凉的,人不是刚走。   也许她早上起来去散心了。心里隐隐期待这个猜测,可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混淆记忆的药会变得让人嗜睡,她不可能这么早醒来,除非有人带走她。   身体微微发抖,甚至有些站不稳,大掌紧握床柱定定神,面无表情地大步朝外走。   “来人!”他森冷命令道:“所有人都给孤立刻到场,违者格杀勿论。”   碧柔正在膳房准备端着早饭去伺候顾今月,听到命令后匆匆赶过去,发现院子里底跪满一片,个个簌簌发抖。唯一站着的人周身发出骇人寒意,像地狱来索命的修罗。   嬴风瞥见碧柔后目光发寒,血液瞬间凝固,心宛如被刀割成一片片,疼得他牙齿咯咯作响。   碧柔还在,她却不在。   嬴风脸色极为阴沉:“夫人呢?”   碧柔早在路上就得知事情严重性,不敢耽搁立刻上前跪下回话:“回禀太子,夫人昨晚睡下后未曾呼唤过奴婢,今早上我离开准备早膳时叫小桃替我守着。”   “小桃?”明明是个可爱俏皮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却令人胆寒。   “奴、奴婢……”一个婢女缩着身子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半天说不清楚,直到一把长剑抵在她脖间才哽咽出声:“太子殿下饶命,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去拿了个东西……”   “她撒谎!”   赵统领带着人从后面走来,手里提着一只信鸽,他单膝跪在嬴风面前请罪:“这名宫婢刚刚向外传讯。”   嬴风接过两指宽的纸条打开,冷眼一看,上面写着别院的位置。   “太子殿下饶命,奴婢是有苦衷的…”这名叫小桃的宫女见事情败露,想到被凌迟处死的叛徒脸色登时死白,她膝行跪道嬴风跟前重重磕头,额头没一会儿就血肉模糊,嘴里慌张地把一切都抖出来:“是戚家,都是戚家指使的,奴婢只是一时、一时鬼迷心窍才……”   她眼神闪过狠厉,从怀中出其不意掏出一把寒刃,暴起直取嬴风的咽喉。   嬴风早在她接近自己时就有了防备,见她一有异动淡然往后一退轻飘飘地避开,手中长剑准确地刺入她的心口。   “太……”话还未能说完,她已然没了声息。   嬴风抽出长剑仍由鲜血沿着剑刃滴在地上染成一片血花。   宛如他此刻淌血的心。   作者有话说:   嬴风:孤准备发疯了。   顾今月迷茫眼.jpg 第13章 误会   顾今月,你敢逃试试?   “殿下……”从三带人搜了一轮后眉头紧皱,站在院门口朝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深呼吸一口气,嬴风仰头闭了闭眼。   没找到,她不见了,他失去她了。   来之前的喜悦在这一刻全数消散,心口像被捅了个洞,燥热的夏风灌进去也无法阻止他通体寒彻透骨。   血让嬴风稍微冷静下来。顾今月被带走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一定是对方用什么手段迷晕她,守卫别院的羽林卫没有发现有人出去过,那么他们一定还藏在别院某处。   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或许能不知不觉出入别院,但若是带上一个昏迷的弱女子离开不可能不惊动自己的人,他们一定藏在别院某处。   这大概是现在唯一的好消息。   嬴风有条不紊吩咐手下人对别院各处层层搜索,务必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   脑中不断思索这些天是哪里露馅了,他当然不会信这个叫小桃的宫女认为是戚家做的,若真是戚家直接要求直接结果了顾今月便是,何苦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传信出去。   除了嬴岚,一定还有另一方势力在找顾今月。   那么会是谁呢?   思索间无意扫一眼碧柔放在旁边的早膳,瞳孔一缩。   “碧柔,夫人的药呢?”嬴风语气很轻,怒意和寒意却让碧柔恐惧到极点。   早在太子殿下动手杀人的时候她的心就绷得紧紧的,夫人出事她难逃其咎,太子却迟迟未问责于她,愧疚又惊慌,听见太子问话,她不疑有他如实回答。   一下秒,一只大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活生生将她举起来。   “太、子……”碧柔被迫仰起头,眼球微凸,脸色渐渐发紫,脚尖堪堪离地,窒息感令她字不成句。   “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声音怒急厉喝,连着她的手颤抖得厉害。   碧柔朦胧瞥见他的脸色,霎时吓得魂飞魄散,那是一种又惊又惧,怒意夹杂恐慌的表情。   太子殿下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吗?   “主子息怒……”赵统领下跪为碧柔求情:“碧柔只是一时心软,还请……主子饶她一次。”   “一时心软?”   嬴风听后咬牙切齿,收紧力道,双眼盯着面前胆大包天的婢女,恨不能直接烧死她。   嗓音控制不住发颤:“你可知她一时心软,闯下多大的祸?”   他极力克制住心中滔天杀意,控制自己不朝最坏的结果去想。   三天没喝药,顾今月会不会是想起什么后自己跑走了,连只言片语也没留给他。   他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功夫,多日的隐忍就像个笑话。   赵统领面露不忍还想再劝,目光瞄到主子双眸黑得瘆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喉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是从三德四两人的师父,看出从三对碧柔有些在意。   闭着眼偏过头,耳边传来碧柔濒死的呜咽声。   低头偶然向外瞥,发现院门忽然出现一片蓝色裙角,赵统领激动得正要出声,一声惊呼炸响死寂的西苑。   “啊!”   熟悉的娇柔声打断嬴风的动作,他猛地循着声音转头,发现顾今月面露惊恐,手中一朵荷花倏地掉在地上,捂上嘴似乎要吐出来,转身欲跑。   “拦下她!”   *   顾今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才摘下那朵并蒂莲,中途还险些摔下去,不过一切在看见这对娇艳欲滴的花后都值了。   兴冲冲地走回来,准备让碧柔找个好看的瓷瓶插上放在屋子里,等风轻妄回来后和他一起欣赏。   想到他,嘴角勾出一缕羞涩笑意,虽然对于他妻子的身份仍然有一分不真实之感,可他对她的爱护与关心却是真的。   一路低头完全没注意到周围沉重压抑的氛围。   好心情一直保持到踏入西苑前,她看见风轻妄……他单手掐住碧柔,轻而易举地将她高高悬在空中。另一只手拿着剑,下垂的剑尖上还有未干的血,脚边躺着具尸体,胸口处染红一大片。   是小桃,那个昨日给她唱家乡小调的婢女,她眼睛瞪圆直直望向天空,手里还有一把匕首。   骇人的尸体和满院寂静更添上一层惊悚的恐怖。   她反射性尖叫一声,立刻被他捕获。   风轻妄半眯着眼瞪过来,目光锋利如冰,如猛兽盯住猎物一般。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风轻妄,冷酷,残忍,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却马上被人制住送到他跟前。   “一大早,去哪里了?”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她很难忽视他手里染血的长剑和周身压抑冰冷的气势。   他杀了人,还如此平静。   顾今月手脚骤冷,身体发抖,不敢直视他,全身力气都在努力克制住发软的腿。   “怎么不说话,嗯?”风轻妄慢慢放下碧柔,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眼前的人一动不动,他腾出的手覆上她的眼睛,低声道歉:“对不起,忘记你害怕血了,闭上眼睛忘掉这一切好不好?”   顾今月被突如起来的动作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黑暗让她全身僵硬,木然呆在原地,她听见碧柔强忍住呜咽不敢出声。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只有片刻。   长长一声叹息在头顶炸开,下一秒眼睛恢复光明,还没来得及分辨什么,那只手又改成掐住她手臂。   用力一拽,顾今月转瞬跌入炙热坚硬的胸膛,脸埋在他胸口。   她眼前再次陷入黑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么?”他关切问道,手掌不轻不重摁住她后脑勺,不许她抬头。眼神示意手下们,须臾之间尸首被悄无声息拖下去,整个院内的护卫们井然有序地退开,不多时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若是忽略顾今月此刻握拳垂在裙边的双手,两人真是一对郎情妾意,互相依偎的恩爱夫妻。   时间过去很久,但好像也只有片刻,怀里的人僵硬不堪。   风轻妄得不到回答,刚压下的暴躁与杀意又在翻腾。她到底有没有想起来,想起来多少,他迫切想知道答案。   另一只手随意扔掉长剑,死死将她搂在怀中,暗沉的眼底闪过猩红。   剑撞击青石板的声音割断了顾今月心里绷到极致的弦,猛地推开风轻妄连连踉跄后退,却不知道同时也斩断风轻妄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   他声音极冷极硬。   “顾今月,你敢逃试试?” 第14章 庶弟   他的名字叫风苟。   顾今月脑子里嗡嗡作响,脑子里除了鲜红的血还有很多零散的画面。   满地的尸体,他们背上,脸上都是深可见骨的刀痕,暴雨声,马蹄声,兵器争鸣声,还有锋利的刃刺进肉里的闷哼声。   它们交织成了一曲挥之不去的噩梦,令顾今月毛骨悚然。   她仿佛置身在阴冷的黑暗之地,寒风呼啸,浓雾弥漫,周围都是阴森的呼啸声,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绝望和恐惧充斥着她的大脑,她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原地,挣脱不得,逃离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扭曲地爬起来,一个一个向她伸出双手。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被抓住了。   他们要把她撕碎。   “啊——!”   顾今月尖叫着张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全身被冷汗浸透,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没事了,没事了……”坐在床边的人心疼地抱住她,大掌轻柔地拍打她的后背,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你只是做噩梦了,那些都是假的。”   “假的?”顾今月还处于呆滞状态,她艰涩地动了动喉咙,声音嘶哑。   “对,都是假的,”风轻妄察觉后立即叫人端来温热的茶,小心翼翼放在嘴边,安抚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所以你不用怕。”   顾今月吞下一口清茶,半晌意识才回笼,她瞳孔一缩似乎记起什么,猛地推开风轻妄往床角缩。   风轻妄没料到醒来后的顾今月力气会有这样大,一时不察差点跌下去,他扶住床榻边缘稳住身子,不解问:“怎么了夫人,为何推开我?”   说着话,手朝顾今月伸过去。   “别碰我,”顾今月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她声线不稳,浑身颤抖得厉害:“别过来,别过来……”   她眼里的风轻妄此刻就如同梦境中那些死而复生的怪物,让她心惊胆寒。   风轻妄眸底闪过一丝暗色,很快掩饰过去,他听话地往后退,嘴里连连温声道:“好,我不过去,你先冷静下来。”   冷静,这叫她如何冷静。   她所谓的夫君,刚刚在她面前杀了一个人,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思绪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想。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顾今月心有余悸望着他,几次想张口说什么又最后闭上嘴。   她不敢问,害怕结果她无法承受。   风轻妄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先一步开口,他嗓音低沉醇厚,完全没有一丝惊慌。   “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我为什么会那样做,”他刻意避免‘杀’这个字,目光柔和,“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顾今月的视线落在风轻妄突出的锁骨上,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是个细作,今天是她先动手想要刺杀我,”风轻妄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顾今月,“你看看?”   她小心伸出指尖,甫一碰上纸条瞬间大掌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大力一扯将她整个人拉进一具炙热的胸膛里。   顾今月第一时间想挣脱,却被如同铁臂一般的双手死死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别激动,别挣扎,也别怕我,”风轻妄的头压制住她乱动的肩膀,他控制着力道,保证顾今月既不会挣脱又不会感到难受,“我不会害你的,你先看看纸条,再来定我的罪。”   手中的纸条已被她揉作一团,顾今月战战兢兢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她不解地抬头看向风轻妄。   “她大抵是我那庶弟的人,”风轻妄感受到怀中的人不再如刚刚那般僵硬,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沉声道:“有一件事我没有跟你说实话,我一直怀疑那日你出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背后指使便是他。”   顾今月想起碧柔之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风轻妄见她神色稍缓,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我处心积虑隐瞒你的行踪就是为了保护你。谁料别院内竟然混进一个探子,这确实是我的失职。”   从小桃房间搜到了西北军冯家的东西,他没想到冯家居然这么早就在他身边安插了暗线,如此看来冯家已然决定站在嬴岚那边。不过这正好合他意,将猎物赶作一团再一网打尽反倒省力。   既然冯家要上赶着找死,那他便助他们一把,冯若宁不是想嫁给嬴岚,他嬴风乐得成全二人。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事情还是将顾今月看见他杀人这件事遮掩过去,他不希望她因此而疏远,害怕他,更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回到最初陌生的状态。   顾今月防备的眼神他受够了。   想着一张纸条还不够,又命令人取来小桃的匕首。   “你看,这上面还淬了毒,见血封喉,”风轻妄拦住顾今月想要去拿起凶器的手,握住柔荑放在掌心,言之凿凿道:“你过目不忘,定能认出刚刚它在小桃手里,这可做不得假。”   顾今月仔细确认匕首就是小桃手中那把之后沉吟片刻,怪异地问他:“为什么你的庶弟总抓着我不放,难道从前我曾陷害过他?”   风轻妄开始瞎编:“因为他喜欢你,从小就觊觎你,直到你嫁给我后还对你贼心不死,想趁着你出行将你掳去。”   气氛陡然陷入一种莫名的尴尬。   在他没开口前顾今月想过很多她必死的理由,因为她从前是风轻妄的帮手所以要除掉她,或者是拿捏她可以威胁风轻妄,更自恋一点她若是死了风轻妄会因为悲伤过度而自乱阵脚,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个天方奇谭的原因。   “可是,”顾今月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我应该算是他的嫂嫂,他总不会这样丧心病狂……”   “他就是这么丧心病狂,”风轻妄面无表情地朝嬴岚泼脏水,“所以你要离他远点,不过我不会让你有跟他见面的机会。”   顾今月好奇问:“他叫什么名字?你说出来或许我会有印象。”   风轻妄冷笑一声,“他的名字叫风苟。”   顾今月:“……”这肯定是他在胡言乱语。   眼见顾今月似乎又放松许多,他闻着她发间的幽香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头往下低去寻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红唇,眼看着马上就要碰上,胸口再一次被一股大力推开。   “不对,”顾今月半眯着眼冷冷盯着他,“你撒谎。”   风轻妄刚落地的心倏地又高高悬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嬴岚:你礼貌吗?   感谢在2023-04-27 21:09:09~2023-05-02 20: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Echo 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cho 邹 20瓶;Yu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求和   他的嘴在笑,眼睛却是冷的。   “我句句属实,没有一个字是骗你的。”风轻妄神情自若,眼神坦荡。   除了嬴岚叫疯狗这件事之外,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只不会叫的疯狗。   顾今月审视着他,企图从他毫无破绽的脸上找到紧张和慌乱。   可惜她什么也没有发现,却也正是他这种泰然从容的态度才令她起疑。   普通的商贾在面对刺杀时为何能够如此冷静,还能够轻易反杀对方,就好像他已经历经无数次一样。   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   还有他的庶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不惜一切来刺杀他和她,若是为了家产那他不怕风轻妄抓住人后报官么?   顾今月的手捏紧被角,低头强装镇定问他:“为什么你是地格杀她而不是抓起来送到公堂对峙,那样不正好惩治你的庶弟。”   她鼓起勇气与风轻妄对视,“是因为你没办法让官府做主,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生意人,你到底是谁!”   风轻妄心里啧了一声,没想到顾今月即便失忆还如此敏锐,他刻意含糊的地方悉数被她找了出来。   面对她冷冰冰的质问,他淡然一笑。   “我是你的夫君,这点你毋庸置疑。”他声音依旧平稳,娓娓道来:“至于我们家的营生和涉及到的斗争确实不是区区一个京兆尹能解决的。”   顾今月:“你不是告诉我,你只是做普通丝绸生意的?”   风轻妄点点头,“确实是,但我们风家是皇商,几代人都与宫里面的贵人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特别是我与我那庶弟对下一任的皇帝也有不同的看法,因此我们存在很大的分歧。”   分歧大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顾今月没想到小小的一个皇商竟然还能涉及到皇权之争,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这别院守卫如此森严,她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商贾之妻走在路上会遭遇毒手,原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宅之争。   风轻妄见她似乎想通接受了,压住颤抖的心低声试探:“你不想知道我支持的是谁么?”   “是谁?”顾今月曾经问过碧柔有关之事,目前最有能力登上那位置的仅有两人。   “是太子嬴风。”风轻妄最后两个字说得很慢,黝黑的瞳仁顶视着顾今月,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到异常,可惜她除了迷茫外并未有其他神色。   眼中闪过黯然,心里不是不失望,难道她心里装的全是嬴岚么?   “嬴风……”顾今月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对面的人觉得胸口想是被一只柔软的爪子挠了挠,痒痒的叫他浑身燥热,渴望继续从她嘴里听见这个名字。   “好像,有点印象。”她拧着眉微垂长睫,似乎很难受。   风轻妄的落在谷底的心一下子又被抛到高处,他眸底闪过流光,她记得他。   全身的血液因为这句话沸腾起来,胸腔中的心脏跳的如擂鼓一般,藏在衣服下的身躯绷得很紧,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只等着捕捉眼前这只不知危险的猎物。   顾今月说完这句话后闭了闭眼,脑子忽然觉得十分疲惫,今日经历的事情她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风轻妄趁机贴过去,谁知他身上的血腥气让顾今月难受得紧,她刚刚已经感到不适只不过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她再一次推开风轻妄,整个人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泥人也有三分脾气,顾今月的行径在风轻妄眼里是她对他的排斥。   只要一想到顾今月排斥他,甚至是恶心他,心里的恶念开始翻滚起来,逐步在脑海里放大。   风轻妄冷眼看着她虚弱不堪的模样,指尖陷入掌心。   何必装什么正人君子,不如先得到她的人再说,反正她在自己手上也跑不掉,日后再好好哄回来便是。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顾今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不可否认,他为她的主动着迷,尤其是那日她亲吻他的羞怯模样叫他欲.罢不能。   若是未曾尝过这般滋味,今天也不会如此纠结。   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拼命撕扯,连带着他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   顾今月像个警觉的小兽,强撑着身体往旁边挪,想要拉开与他的距离。   “你不要为一个外人伤神,养好身体才要紧,”风轻妄收起他不合时宜的想法,轻柔地将人扶起来,亲自拿起旁边的手帕为她擦拭嘴角。   他动作温和,眼神溢满柔情,与执剑杀人的时候判若两人。   顾今月一时恍惚,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亦或者两者都不是。   恍然间觉得她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而自己在他面前则像一张白纸,毫无遮掩,摊开来任由他抹上颜色。   “我们究竟,是不是夫妻?”顾今月甫一问出口就知大事不妙。   果然,风轻妄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放在自己嘴角的指尖陡然重重一压,森冷地笑了起来。   “我们不是夫妻,还能是什么?”   顾今月自知失言,轻咬下唇不说话。   风轻妄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直视他,紧接着他的眼神变得迷离,“你现在还会问出这个问题,是我的错。”   下一刻,他的手猛然一推,顾今月猝不及防向后翻仰躺在床榻上,她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一巨健硕紧实的身躯骤然欺身而上。   风轻妄俯下身与她额间相抵,哑着嗓子靠近她:“马上,你就会知道我们究竟是不是夫妻。”   他的嘴在笑,眼睛却是冷的。   作者有话说:   嬴风:是我坏的不够彻底,我检讨。 第16章 预谋   我总是少不了一顿揍   顾今月早上醒过来时天光已大亮,她半睁开眼睛适应了片刻,发现自己身上衣衫半敞,红着脸系好衣带。   昨晚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一般,最后以他落荒而逃结束这场闹剧。   张口欲唤人进来嘴角的豁口疼得她咬紧牙关,风轻妄的庶弟她不知道,他本人倒是十分符合“疯狗”的特征。   守在外面的人听见动静,连忙进来请安。   顾今月见来人不是碧柔,而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不笑时嘴角下沉,看上去不苟言笑,十分严肃。   顾今月警惕地退后一步不让她近身,淡淡问:“碧柔呢?”   嬷嬷开口很是恭敬:“回夫人,碧柔身体不适,主子特地准她休息半个月天,等她好了自然会回来伺候您。这几天就由奴婢来照顾夫人起居。”   边回话边自然地替她打理衣襟腰带,扶她到梳妆台坐稳,三两下就梳好了个朝云近香髻,又从梳妆盒里拿出好几只名贵发簪对着镜子比划,最后选了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簪。   她天生有一种令人信任的沉稳,像一位任劳任怨的母亲,顾今月不禁心生亲近。   风轻妄踩点进来陪顾今月用早膳时,入目便是她盛装的模样。看习惯她不施脂粉,这忽然而来的改变叫他愣了片刻,直到苏嬷嬷招呼他才回神,目光落在她的嘴角,透着耐人寻味。   顾今月冷冷看过去,风轻妄脖子上顶着几条刚刚结痂的血痕,黑衣映衬下格外瘆人。   “夫人别气,我向你道歉,昨晚是我唐突了。”他率先坐下来,想拉顾今月坐在自己旁边,可惜她不领情,昂头挺胸地绕过圆桌坐在离他最远的对面。   顾今月用膳时风轻妄亲自替她盛粥夹菜,忙里忙外把苏嬷嬷的事都做完了,但她偏偏赌气一般就是他夹什么她就不吃什么,到最后发现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他霍霍了一遍。   气呼呼地放下筷子,惹得站在后方观战的苏嬷嬷一声轻笑。   两人齐齐望着她,苏嬷嬷掩面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夫人这样生主子的气,指定是主子昨晚把您得罪狠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眼神揶揄看着二人。   顾今月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暗示什么,脸色涨红,也不知道这个苏嬷嬷是什么来头,居然敢当面打趣风轻妄。   风轻妄闻言立刻故意长叹一声:“是我的错,我太着急了,夫人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要因为我而不吃东西,届时身体跨下去又要多喝一段时间的药。”   所谓打蛇打七寸,顾今月算是被最后一句话拿捏,狠狠咬了一口蒸饺,细腻的虾仁入口即化。   见她动筷,风轻妄好像取得了胜利一般,高高扬起嘴角,“这是苏嬷嬷,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他顿了顿,“也算看着你长大。”   顾今月闻言悄悄用余光观察这个苏嬷嬷,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慈爱,还有一丝令人奇怪的欣慰,她唇边挂着笑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与第一眼感觉相差甚大。   多年的默契让苏嬷嬷立即听懂太子话中深意,她上前一步缓声道:“夫人小时候可大胆了。”   “我胆子很大吗?”顾今月小口吞了一勺白粥,放下碗看向自己细胳膊小腿,似乎随便一折就能断。又瞥了眼对面的人,宽大的衣衫显得他身形略微削瘦,但她清楚他藏在衣襟下的臂膀四肢是那样遒劲有力,轻易可制住她。   风轻妄哼笑道:“我脖子上这几道东西还不足以证明你的胆子大么?”   顾今月脖子一缩,讷讷道:“我以为你会躲过去。”   以他的身手不该着了道,所以昨晚上她才下死力,谁曾想他就生生撞上来了。   “我要是真躲过去,今天怕是连这间屋子都进不了。”风轻妄煞有介事捂住胸口:“往日但凡哪里惹你不高兴,我总是少不了一顿揍,这次不过是点皮肉之苦罢了。”   顾今月:“……”他一副自己赚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嘴里刚刚咽下的那口清粥如鲠在喉,她以前如此凶悍?   摊开葱白般的十根玉指放在眼下,肌如温玉没有一丝瑕疵。漏进屋的天光下,皮肤透着微粉,手背与掌心的娇嫩如出一辙,一看就是从未做过粗活的。   这双手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说得动辄打人的手,顾今月狐疑地望过去,莫不是他又在诓她?   风轻妄见她抬手,连忙捂住脖子。   顾今月轻蹙眉头微微分开右手五指,她的无名指和小指中间的位置有一层几近于无的薄茧,若不仔细看恐怕很容易忽略。   为什么这个位置有茧?   “怎么,还不信?”风轻妄趁机凑过来坐在她旁边,顾今月下意识打了个觳觫。   “……”这让她怎么承认,若答信岂不是坐实自己是悍妇。   一只大掌不由分说覆上来,他的手又宽又厚,是自己两个那么大,掌心薄薄一层粗茧磨得手背痒痒的。   又是茧?   “你五岁的时候就敢一个人到处乱走,也不怕人贩子拐了去。大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闹得人仰马翻,偏生过了半天你又跟个没事人般出现在人前,还笑嘻嘻的。”   风轻妄装作没看见顾今月某种一闪而逝的推拒,小心控制力道将人揽在怀里,顺着苏嬷嬷的话往下说。   他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若是她有任何不适便及时收手。   昨天的事情确实是他冲动了。在她目睹小桃惨死后应该第一时间带她离开,晚上也不应该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欺负人。   当时她那么害怕,他做的事不仅没有消除她的恐惧,反而加重她的不安。   风轻妄也没想到顾今月的一句话就能让往日沉着冷静的他失去理智,他太想要她,容不得她半点动摇。   幸亏在最后关头他悬崖勒马,由着她好一顿发泄,将积压在心中的惊惶发作在自己身上,最后又给予她充足的个人空间缓解她的恐惧。   今日看上去她虽心有戚戚,可到底没有像昨日白天那般强烈的抵触。   他打定主意“三日之约”暂时不可再提,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帮她摆脱昨日的阴影。   这次算给他长了个教训,对待顾今月不可操之过急,她心思细腻敏感,进展太快反而容易引她怀疑。   顾今月此刻完全不知风轻妄心里的弯弯绕绕,满脑子都是疑问。   一个做生意的商贾,他的手为何有这样厚的茧?   往日那些被她忽略的异常,顷刻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作者有话说:   骑马时缰绳直接通过手掌的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然后穿过手掌越过食指,大拇指压在上面。所以骑马的人无名指和小指中间的位置有茧。 第17章 过往   今天我不想喝药   不等她细想,用过早膳后风轻妄一勺一勺将药喂进她嘴里,没多久便有些困顿。   等被风轻妄放在床榻上时她迷迷糊糊抱怨了句:“这药为什么我喝了后总想睡觉,莫不是在里面放了迷药?”   风轻妄大大方方告诉她:“这药确实让人嗜睡,不过却对恢复身体有益,你看不过短短数日你便能下地正常行走,多亏这药的功劳。”   她皱眉想了想,好像确实在没换药之前自己整日缠绵病榻,换了后开始能下地。   “睡吧,多睡一会也没什么不好的。”风轻妄轻柔地拂过她的额发,拿起放在床头的蒲扇为她轻轻扇着风,嘴里还哼着一首童谣。   清凉的风拂面而来,她舒展峨眉,慢慢合上眼。   她不耐热却因身体虚弱不能用冰,他就每晚替她如现在这般用扇子扇风,有时候甚至到后半夜才能入睡。   顾今月做了个一梦,梦见她在某个月圆晚上闯入一座森冷黑暗的宫殿,空空的草地上突兀地摆放着一架秋千。   她兴奋地跑过去坐在上面摇啊摇,忽然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她跌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哥哥,”顾今月爬起来看见一个比她高了半个身子的陌生少年,月光照得他面容清冷,顾今月冲他笑道:“推秋千不能这么用力的。”   那少年闻言表情有些错愕,梦里的顾今月想一定没有人教过他怎么才能正确让秋千荡得高。   于是她主动拉起他的手,让他先坐上去,自己学着父亲母亲推自己的方法推他。   他好重,不过幸亏她今天吃得很饱,吃了两大块荷花酥。   “哥哥,”顾今月等他落地赶紧凑上去,一不小心撞进他怀里,她顺势仰头在他耳边轻声说着:“那该你推我了吧。”   那晚上她玩得可开心了,那个少年一直给她推秋千,她飞得又高又远,像自由的鸟儿。   “哥哥,我叫顾今月,你叫什么名字啊?”   “……风。”   顾今月睡下后,嬴风放下扇子,俯身在她额心落下轻柔的一吻,低声道:“愿你好梦。”   他悄悄退出房间,苏嬷嬷已在外恭候多时,见太子出来连忙相迎。   “嬷嬷不必多礼,这次将您请来实在是孤一时找不到信任的人放在她身边。”   “太子殿下这话可是折煞老奴了。”   苏嬷嬷是孝德皇后的陪嫁丫鬟,孝德皇后逝世后,她就来到东宫照顾小太子。在戚贵妃刁难的那些日子里,全靠苏嬷嬷用之前的人脉替嬴风从中斡旋,他才得以平安长大。因此两人情分格外不同,嬴风对苏嬷嬷十分敬重,等他掌权后便让她离开皇宫,找了个好地方与儿女们一同生活。   赢风往外东苑走,苏嬷嬷跟在后面,他眉眼冷峻,眸底深处郁色正浓。   即便昨晚上他极力解释一切,顾今月今早明显还有些怕他,哪怕她隐藏得再好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苏嬷嬷见嬴风一脸挫败,难得干涉一回主子的事。   她已知晓嬴风的全部计划,不赞同道:“殿下为何一定要用欺骗的方法,若是您徐徐图之未尝不能赢得夫人芳心。”   嬴风摇摇头,慢慢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外面的一草一木,回过头平静道:“来不及的,她来京城就是为了与嬴岚完婚,若我实话实说依她的性子必定会去找嬴岚。若没有这场意外,孤用的手段只会比现在更加激烈。”   苏嬷嬷心中一颤,太子逆着日光,整张脸都藏在阴影中。可就算是这样,她还能清晰地看见那双黑得发亮的眸子,里面的让人窒息的偏执与势在必得。   如同那年中秋晚上他看着年幼顾今月的眼神。   彼时孝德皇后仙逝后,戚贵妃得了宠,哄得皇帝赐予她协理六宫之权。她借此悄悄给太子使绊子,太子年纪小羽翼未丰,吃了不少暗亏。   有一年戚贵妃为了不让太子出席中秋宴故意设了个套,她说自己梦见孝德皇后告诉她让太子去太庙祈福三天,当今皇帝是个十分信鬼神之说的昏君,他立刻同意了。   孝字压下来,太子不得不从。   回宫那晚正好是中秋节,也是太子生辰。   晚上,重阳殿外歌舞升平,东宫一片漆黑。太子孤零零坐在东宫大殿门槛上,仰头望着圆月发呆。   苏嬷嬷在他眼里看到了死气,她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而那天顾今月恰巧乱跑闯进东宫,还不由分说地去霸占空地上的秋千。   秋千是孝德皇后生前与小太子一起搭建的,平日里宝贝得很,谁都不能碰一下。   看见有人未经允许就擅自使用小太子哪里还坐得住,她本以为太子会去吓退不速之客,却没想到最终会是那样的发展。   顾今月非但没有害怕脸如黑炭的太子,反倒与他一同玩耍起来,要知道在戚贵妃暗示下,宫内没有任何人敢接近太子殿下。   苏嬷嬷藏在东宫转角远远望着这对小人,淡淡月光下,太子耐心又小心地摇着那架宝贝秋千,目光如同月光一样温柔落在顾今月身上。   时隔孝德皇后仙去一年,她终于再次看见太子殿下真心的笑容。   那晚过后,太子死寂的双眼里重新有了光。   他对她说:“我想要她。”   嬴风轻笑一声藏去情绪,也打断苏嬷嬷的回忆,他淡然一笑:“嬷嬷不必再劝,孤心意已决。只是要多劳烦嬷嬷几日了。”   苏嬷嬷忙称不敢,她又提了一句:“那将来您打算如何安置夫人,难道她要一辈子被您藏在这别院之中?”   “孤自有主张。”嬴风没有过多透露自己的计划。   他没有告诉苏嬷嬷自己早已拿到顾今月上京的船运路线图,在她必经的碧沙湾埋伏了人,届时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溺水而亡。   为了得到顾今月,他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布局和准备。自从定下计划那天起,他就着手建造这座院子每一样都由他亲自过目,精心挑选。   双眸扫过窗外的一楼一阁,一砖一瓦,它们终于迎来了女主人。   这一天,他已经等很久了。   他有时候也会想,若是顾今月没有走陆路,亦或者她没有失忆,她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会记得与他的约定吗?   作者有话说:   嬴风:你记得吗?   顾今月:谢邀,不记得。   嬴风气成河豚。 第18章 端倪   这次是真的他,不是嬴岚   顾今月闻着一股淡淡的荷花香醒来。   她一睁眼,风轻妄放大的脸就在眼前,旋即他献宝似的从背后拿出个青釉八棱瓶,瓶内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白色并蒂莲。   “你昨日不小心落在地上,我仔细养了一天一夜总算救活过来。”   顾今月怔楞了一下,她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没想到风轻妄上了心。   “以后你要是再想去摘荷花就叫上我,池子里水很深,你一不小心掉进去了怎么办?”风轻妄一手握住瓶身,一手扶她起来。   顾今月揉了揉眼睛,伸手要去碰花却被他先一步移开,他低声解释:“花瓣有些松散,还需再养几天。”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外面的花瓣有些发干,青色的茎秆上黑点密集,有衰败之象。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问过府中善弄花草的刘大夫,他说放在向阳的地方便可继续开花。”见她眉头微蹙,他好脾气地征询她意见:“今日天气正好,我也有空,不若我们一同去乘船赏荷?”   顾今月轻启薄唇,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刚刚好像梦见小时候,你和我?”   风轻妄背脊骤然绷紧,他不动声色问:“你怎知梦里是我?”   “你说你叫什么风,”顾今月说完梦中之事,歪着脑袋问他:“为什么风在后面,前面好像有个什么字,我没听清。”   风轻妄哪里还能听进去其他话,他全副心思都放在顾今月梦见他的这件事上。   这次是真的他,不是嬴岚,也不是其他人。   她真真切切梦见的人就是他,是不是证明她这些年来心里也有他?   “你怎么了?”顾今月难得见风轻妄失神,用手轻推他。   “没什么,你梦见我什么了?”风轻妄双眼溢满流光,眼里全是她,把她看得脸都红了。   顾今月撇开脸,三言两语交代了梦中零碎的场景。   “原来是这件事,”风轻妄握住她的手放在指尖轻捻,轻勾唇角,“这不是梦。”   “真的么?”她有些激动。   风轻妄神秘一笑:“你等两天就知道了。”   下午两人泛舟于湖面上,藏匿于层层碧叶中。   风轻妄做了一下午船夫,顾今月收获了一大堆新鲜的莲子和含苞待放的荷花。   晚上她吩咐厨房给别院每个人熬了一碗莲子羹,还特地嘱咐给那些外出办事的人都留着。   众人纷纷以一种极为虔诚尊敬的态度将这碗甜糖喝下去,更有甚者哭出声嚷嚷着为两位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顾今月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觉得应该再给他们准备点什么。   夜里她坐在床榻上替风轻妄擦药,荷花池太大,他的手今日不得空闲地划着船桨,掌心都磨破了皮。   顾今月趁上药的功夫不经意间问:“手中为何有这样多的老茧痕迹,我瞧着按年纪推算这大概是十五六岁时就有了。”   按理来说他是个锦衣玉食的少爷,粗活累活也轮不着他,尤其是十五六岁正是进学的年龄。   除非常年习武,可一个普通商人练一身好功夫做什么?   宽大的指尖稳稳悬在空中,瞧不出一丝慌张,被问的人不紧不慢答曰:“是你说喜欢英武的男子,幼年我体格孱弱,所以找了几个习武师父带我强身健体,后来喜欢上舞剑,便一直练下去了。”   顾今月紧紧握住药瓶不接话,耳根子悄悄热起来。   她幼时居然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好,还英武男子?   余光悄悄落在风轻妄的身上,深色衣衫勾勒出他宽阔肩膀,紧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目光下移,腰部轮廓清晰可见,透出一股难以抵挡的张力,藏在衣摆下的双腿更是修长,他站起来时自己的头顶只能堪堪碰到他的下颌。   说起来,确实是个英武俊俏的儿郎。   顾今月眼前又浮现他的面容,深邃的双眼总是犀利异常,仿佛能洞察人心。他不笑时自有浑然天成的淡淡威压,叫人不敢直视。但无论何时,只要他看见自己,总是会扬起一丝唇角,眉眼间溢满温柔的光。   无需言语,她知道他心里有她。   “怎么在发呆?”风轻妄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指尖刚一搭上她手腕便被她甩开。   “没有!”顾今月打了个颤,迅速低下头收好药瓶,细声细气应和着:“强身健体好……”   风轻妄指尖还残留着余温,暗忖天气有这么热么,她浑身都在发烫。   拾掇一番后,两人平躺在床榻上。   顾今月不动声色地往里面挪,风轻妄闭着眼佯装不知,如往常那般煽动着手中的扇子,只不过今日稍稍加大了力道。   很快,顾今月因太累熟睡过去,她睡着时手还紧紧抓住胸前的被角,生怕被人掀了去。   风轻妄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不快。   她还是害怕他么?   往后两日,风轻妄都发乎情止乎礼,偶尔他也会出门处理生意上的事,若是不回来用饭总会找人提前支会一声,免得叫她久等。   苏嬷嬷陪着她到处在别院里散心,一来二去她发现了几处不同寻常的地方,暗自记在心里。   顾今月在四处观察别院一花一草时,嬴风正皱着眉在东宫书房处理政务。   嬴风皱着眉在东宫书房处理政务,自从皇帝跟着无尘道长修习仙法,已经近五年没有问过政事,大部分都在与道长一同沟通天地。   只有在每年的祭祖上才能瞥见皇帝的身影,其余大宴小宴皇帝一概置之不理,全数扔给太子嬴风代为管理。   如今朝堂上下,太子嬴风离那个位置只差一个名分。   他扔开一本奏章,面无表情地问:“那日顾今月遇袭的山匪除了戚家,还有哪方势力参与了?”   经过他秘密调查,那日至少有三拨人在场,一是戚家的人冒充的山匪,另一波是嬴岚派去保护顾今月的护卫,除此之外还有一群人对双方都是赶尽杀绝的架势。   那日顾今月能够死里逃生,真是苍天的眷顾,嬴风到现在想起仍然是一阵后怕。   “属下无能,暂时还未能找到线索!”从三愧疚道:“要是我哥哥在就好了……”   嬴风打断他:“行了,这事急不得,是狐狸重要露出尾巴。”   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盘算时间,现在赶过去说不准还能陪顾今月用晚膳。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打定主意立即转动桌上的机关,起身匆匆走进密道。走之前他还不忘叮嘱从三将他桌上的三两支荷花给照料好,不许在花未开之时就枯萎。   从三小心捧起金尊玉贵的荷花不禁感慨:“夫人送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旋即将这玩意带回自己房中找了个临窗的位置放好,双手合十对着它们拜了拜,嘴里叨念着千万不要死。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是多么怪异。   景越宫内。   嬴岚坐在书房,身穿宝蓝色如意云纹锦衫衬得他愈发温润如玉,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声道:“东宫又早早熄灯了?”   “回禀三殿下,酉时刚过东宫内殿没一会儿就熄了灯。”   底下人恭敬地跪着回话。   “这种情况多久了?”嬴岚随意问道。   “约莫……”小太监顿了顿,继续道:“小半个月。”   嬴岚眉头轻蹙:“小半个月?”   他恍然片刻,距离顾今月的死讯传来也差不多小半个月。   嬴岚淡淡一笑:“或许是最近政务较少,太子殿下想早些休息,毕竟他前些年可是忙得很。”   在“忙”这个字上加重语气,讽刺之意尤为明显。   小太监不敢接话。   嬴岚暂时想不到嬴风在玩什么把戏,示意心腹赏了小太监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后,挥手叫他下去。   小太监高兴地双手接过,起身退出去时无意瞄了眼三皇子的书桌,白玉莲瓣笔洗精致华贵,在乌木书桌上白得尤为显眼。   “啊,奴才还有一事!”小太监受惊似地抬头大叫。   嬴岚内心不喜却没表现出来,面上耐心问:   丽嘉   “公公还有何事?”   “从三侍卫从太子书房捧着一瓶荷花回到自己房里,十分恭敬谨慎地对待它们。”   嬴岚手中动作蓦地一顿。   “什么荷花?”   小太监立即答:“就是普通荷花。”   普通荷花?   御花园的荷花池不是被填了吗,哪里来的荷花,从三又为何如此珍视?   嬴岚面如常色送走小太监,又叫来心腹,低声吩咐几句。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一碗甜品没必要这么感动吧。   属下:有的,甚至想供起来。 第19章 秋千   与梦里的一切重合了。   嬴风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饭点,他回来时顾今月正背对着院门坐在院里大树下纳凉,仰头正跟苏嬷嬷在说什么。   日头刚刚落下,天边还有余光。   她手持一把绸绣花蝶檀木柄团扇,放在胸前徐徐地摇,腰肢细软,摇曳生姿。嫩白细长的手指与沉色檀木形成鲜明对比,让他难错开眼。   嬴风抬手止住想提醒她的苏嬷嬷,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接近她,慢慢地也听清了她说的话。   “苏嬷嬷,风轻妄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也和现在一样……啊……”   顾今月正不动声色地打探风轻妄的过去,不料下一秒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吓得她身体一僵,摇扇的手瞬间停止。   炙热的掌心覆在她的眼敛上,特殊的香气极具侵.略性地扑了满身,她登时就猜到是谁,可还是下意识抖了抖肩。   “你想知道我的事情,为什么不来问我?”宽阔紧实的胸膛贴上她单薄紧绷的背,顾今月轻咬下唇不吭声。   风轻妄俯身从后面凑到她颈窝,热气洒在她皮肤上激起一阵酥麻,他嗓音微哑地嗯了一声,似乎不满她的沉默。   顾今月岔开话题:“你用过晚膳了么,我叫厨房给你留了饭菜。”   风轻妄轻笑一声放下手,她的双眼重获光明,还不等她适应余晖,他调笑道:“夫人果真是个会心疼人的,我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现在正饿得慌。”   顾今月撇开头,手上重新扇风力道大了些。   等风轻妄用完后夜色正浓,漫天星子散落在无垠的黑夜中,他忽然提议出去走走。   “就我们两个人么?”见苏嬷嬷和一众婢女们都识趣地退了下去,顾今月有些局促不安。   “……对,”风轻妄眸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焦躁,转眼变成跃动的柔光,他朝顾今月伸手,嗓音压得又低又轻:“带你去看个东西。”   他的手稳稳当当悬在空中,似乎有种她不放上去就不会罢休的倔强,顾今月顿了顿慢慢将自己的左手放上去,指尖颤抖碰到他掌心刹那,他飞快地合拢四指。   力道掌控得刚刚好,她无法挣脱却也不觉得束缚。   “我们走。”他唇角上扬,宛如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年牵着心爱的女孩,走在星光之下,照亮他墨色黑瞳。   顾今月被他带到北苑山脚下的一片齐整的草地上,正中央有一架秋千。   “这是……”她凝视前方,眼眶微微长大。   “来看看,跟你梦里的一样么?”风轻妄拉她走近秋千,脚下的草十分柔软,她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如梦里那般不真实。   行至秋千前,风轻妄手改为扶住她的双肩,温柔地推她到秋千前,又轻轻地将她摁了下去。   直到身体悬浮在空中,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风从她耳畔轻擦,天空中的星星忽而变得很近,她仿佛伸手就能摘到一样。   这么想着,她也这样做了。   下一刻,秋千立即往回落,一只大掌牢牢覆上她的手背,用力朝秋千索握住。   略微粗糙的麻绳微微刺痛掌心,她迷茫地看着大掌的主人。   “小心点,你这样很危险。”风轻妄语气很淡,她却听出他的担心。   “知道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再来,你瞧瞧跟你梦里的场景是不是一样的。”   风轻妄五指倏地收紧又松开,仿佛在确认她是否抓牢。   秋千再一次荡漾上高空,这一次顾今月闭上眼睛感受着,有蝉鸣,有荷香,还有背后那只有力而温暖的大掌。   与梦里的一切重合了。   “来人,抓住他。”   隐隐约约的叫喊声从山上传来,顾今月睁开眼睛往那处看,风轻妄也停下推秋千的手。   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变大。   她跳下秋千站起来往那处走了一步,被风轻妄用力一扯拉到他身后,他目光陡然变得犀利,以一种绝对防御的姿势盯着前方。   不多时,从里面率先跑出来一个蒙面人,他手持大刀,在月光下反射出锋利冰冷的光。   他正冲他们过来。   顾今月下意识抓住风轻妄的手臂,他感受到她的颤抖,另一只搭上她的手背拍了拍,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说了声“别怕,有我在。”   话音刚落,蒙面人已然距离二人不到二十丈,他似乎意识到他们二人孤身在此是绝佳的人质,举起刀便加速冲了过来。   风轻妄一动不动,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就在他快要到眼前时看清了顾今月的脸,脚下和手中的动作明显一顿,喊了一声:“顾……”   顾今月听见了,还没来得及诧异他如何认识她,风轻妄立即抬腿一踢,脚下一枚鸽蛋大小的石块飞速朝他射去,正中眉心。   蒙面人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倒在离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   风轻妄的手反扣住她的腰,将她往背后藏。   很快,追击他们的护卫们也赶过来,两人迅速拿着刀抵在不省人事的蒙面人脖颈上,为首的赵统领一脸惊恐地单膝跪下。   “属下该死,惊扰主子夫人了。”   顾今月从风轻妄背后探出半个头,一群人眼神惶恐,神色愧疚,似乎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怎么回事?”风轻妄轻轻皱了皱眉。   这让本就惴惴不安的侍卫们更是惊慌,纷纷跪下认罪。   “这人从北苑后上偷摸上来,咱们巡逻的人手分得太散一下子叫他躲过去了,属下罪该万死!”   风轻妄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他沉默的时候会不自觉散发出压迫感,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顾今月也有些透不过气,替他们说了一句话:“这也不能全怪赵统领,这别院确实太大了。”   冷冷的目光掠过赵统领的脖颈,他不自觉瑟缩了下脑袋。   “夫人说的是,”风轻妄故作轻松道:“咱们是该再请些人,是我考虑不周。”   一群人听见太子殿下认错,心里害怕得紧。   顾今月并没有责怪风轻妄的意思,讷讷道:“也不是你的问题,”她立刻转移话题:“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潜入我们别院。”   风轻妄观察此人下盘极稳,应该是个高手,但他不想顾今月胡思乱想瞎担心,沉吟片刻编了个理由:“应该就是小偷小贼之类的货色,咱们别院这么大,他肯定是想来浑水摸鱼一番。”   “是吗?”顾今月觉得偷东西为什么要拿一把那样骇人的大刀。   风轻妄见她起疑,朝赵统领问道:“赵统领,你最先发现他,你说说你的看法。”   赵统领心想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普通人能悄无声息地绕过他们堪比铁桶一般的防卫么?   然而太子殿下都提示得如此明显,他再蠢也不会在夫人面前反驳太子殿下,何况能爬到这个位置的,又有几个是蠢人。   “主子推测的是,”赵统领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玉佩藏在掌心,假装去搜蒙面人的身体,从他怀里掏出来,“夫人请看,这枚玉佩就是他之前从某个房间里顺的。”   顾今月借着微弱星光看了眼,是一块好玉。   风轻妄给了赵统领一个满意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吓人呐!   从今天起日更哦,暂定时间为中午十二点,小可爱们吃完饭可以来看更新。如果没刷出来就是有延迟,已经把5月份的存稿都甩上来了~   感谢在2023-05-05 14:02:58~2023-05-09 17:4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服部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破局   今年六朝金粉开了么?   直到沐浴更衣完毕,她躺在床上时都有些不真实之感。   顾今月记忆全失,可今天在荡秋千时她却觉得似曾相识,不仅仅是梦里。   “怎么在发呆。”风轻妄掀开被子钻进来,他克制住自己想将人揽入怀中的冲动。   事到如今,他还是未能完全消除那日给她留下的阴影。   “没有,睡吧。”顾今月侧过身背对风轻妄,假装闭上眼睛,耳朵竖得高高的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挥手打落床帘,非常规矩地平躺在自己的被褥里,没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顾今月微微紧绷的背悄悄松下来,身体下意识地还是有些害怕他。不过这几日他都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抱住她,这让顾今月稍微减轻了几分恐惧。   否则今晚上也不会同意与他一同去散步,还遇到了那样的事。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同样出现了蒙面人。   嬴风一直没睡着,他本就少眠,再加上这几日为顾今月疏远他一事所困扰,更是难以入睡。   他如同往日一般等着她熟睡过去,只有在那时他才能毫无顾忌地看着她,抚摸她的脸庞,甚至是偷一个吻。   手刚刚钻进她的被窝,她如同受惊一般猛地抓住他的手。   “别过来……”   顾今月眉头紧皱,似乎在梦魇。   他想把手抽出将她揽入怀中,谁料他一有动作,顾今月忽然整个人扑上来。   “我害怕……”   嬴风此时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既心疼顾今月被噩梦侵扰,又窃喜她主动投怀送抱。   一边坏心眼地想着要是她天天晚上做噩梦该多好,自己就能每晚抱着她入眠;一边又用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背脊,嘴里哄她放松心情。   忽然,他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一个绝佳方法。   挑起怀中人一缕幽发,心不在焉地放在指尖把玩,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第二天一早,风轻妄等她梳洗打扮后宣布一件事。   “夫人快收拾一番,附近有个偏僻的寺庙,那里有一片月季园开得正好。”   顾今月看他一头大汗,问过才知道他一早上起来就去安排今日的赏花之事。   她早就想走出看看了,只不过不好给他添麻烦,如今他提出她自是乐意之至。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收拾妥当。   风轻妄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前呼后拥地围着马车朝东边驶去。   顾今月坐在华贵的马车内,这辆车采用上好硬枫木制作,上了多层漆呈现出耀眼的光泽。车内铺着柔软的冰丝,上面用金线绣着祥云花纹,清凉的触感让人心底的燥热都散去几分。   风轻妄骑马护在马车旁边,寸步不离。   林间的风迎面吹来,将马车帘子掀开一条缝,顾今月透过缝偷偷看他。   今日他一改玄色暗沉的衣饰,紧致的竹叶青骑装搭配墨绿色的腰带勾勒出他窄痩有力的腰,凸显出他往日隐藏在宽松衣袍下颀长健硕的身材。   风轻妄上半身坐得很直,脊梁挺拔宛如一棵劲松,任凭再大的狂风也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   顾今月坐在马车上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夏日炎炎,一滴汗珠沿着他额角滑过英俊凌厉的脸庞,无声无息落在马背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到了今天早上,他坐在圆桌前用膳,金色的初阳落在他脚边,像在对他俯首称臣。   她看得有些发愣,忽然骑马的人回头看过来,吓得她赶紧移开目光,把头偏向另一边。   苏嬷嬷把一切看在眼里,忍住笑意给顾今月倒上一杯酸梅汤。   她连忙拿起白玉冰纹杯放在嘴边,垂眸小口抿下。   甘甜又冰爽的汁水划过喉咙,她脸上热度都降了几分。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一座寺庙前,苏嬷嬷给她戴上帷帽后扶她下车,风轻妄站在前方跟领头的沙弥交谈。   没多久,上了年纪的沙弥便对着他们一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风轻妄率先进去,顾今月由苏嬷嬷搀扶,路过沙弥师傅时对他微微颔首致意,他回了句“阿弥陀佛”,其余护卫则四下散开,只有大约十余人跟着两人。   这间佛寺不大,香火也一般,此时香客三三两两零星地散落在各处,瞧见他们一群人气势汹汹都避之不及,连忙闪开亦或是赶紧上完香就走。   风轻妄轻声道:“我与主持有旧,今日来这里需得去打个招呼。不过他不见女客,夫人自行去赏花,等会我就来找你。”   顾今月点点头,跟着苏嬷嬷先去大殿拜了拜,随后专门有一个沙弥指引她进入月季园。   与此同时,在某间禅房内,嬴风正与一位白发鹤颜执子对弈,正是当今皇帝推崇备至的无尘道长。   “孤赢了道长一子。”嬴风淡淡道。   “太子棋高一筹,贫道甘拜下风。”对面的男子恭维道。   嬴风端起茶盏抿了口,随意问道:“近日皇帝情况如何,宫内是否有人异动?”   无尘恭敬回道:“按照太子的吩咐,只让皇上在有重大节日时清醒,其余时间一律处于半昏迷状态,暂时未发现什么异常。”   嬴风嗯了一声。   “不过……”无尘抬头看了眼太子殿下,似有难色。   “道长但说无妨。”嬴风放下茶盏,瓷器碰撞木桌的声音不大,却让无尘心里一颤。   他谨慎道:“皇上在睡梦中,一直叨念孝德皇后的名字。”   嬴风嗤笑一声:“他也配。”   无尘对上那双寒眸,立即噤声,不敢妄言皇家秘史。   他十分清楚孝德皇后是太子殿下的禁忌,不敢乱接话,生怕惹到这位杀人不眨眼的主。   宫中的旧事他这些年也略知一二,皇帝对鬼神之说尤为敬畏。有一年天降旱灾,百姓颗粒无收,又在不久后发生千年难遇的蝗灾,一时间民怨沸腾,朝廷人心惶惶。   皇帝命令钦天监占卜求雨,他竟然说孝德皇后是本次天灾的源头,只有按照古法将她在烈日下暴晒三天才能平息神的怒意。   皇帝一开始斥责钦天监胡言乱语,甚至当场庭杖三十,可随着灾情愈发严重,甚至出现了流民暴动时皇帝动摇了。   戚氏趁机吹耳边风,皇帝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信了她的鬼话,他差人将孝德皇后绑在登天台烈日下,足足晒了三日。   奇怪的是,流民居然真的在第四日就消失殆尽。   这下皇帝彻底相信上天对孝德皇后不满,开始日渐疏远曾经恩爱的发妻,连带对太子都少了三分耐心。   孝德皇后自那次落下病根,第二年便仙逝,留下不足十岁的小太子独自一人在深宫中面对豺狼虎豹。   禅房内的香快要燃尽。   “回禀主子,都已准备妥当。”   属下在门外等候命令,嬴风抬头望向后山方向,忽然来了句。   “今年六朝金粉开了么?”   作者有话说:   六朝金粉是一种月季花,超好看,可以去我vb看图片。 第21章 异变   她陡然对生出风轻妄莫名依赖。   无尘不知道太子为何问起这株月季,它是去年被送到后山月季园的,传闻是个古老的品种,珍贵非凡。   “开了,昨日贫道路过时平阴古月、赤龙含珠也都正开得艳。殿下若有兴致不妨前去观赏一番。”   嬴风勾起唇角,笑容真切许多,没头没尾说了句:“那就让她再多欣赏片刻吧。”   她是谁?   无尘听闻对面人声音骤然柔和,偷偷抬眸看了一眼。   只见平日高高在上,倨傲淡漠的太子殿下冷眸微眯,闪过一丝难能可贵的柔情。   “苏嬷嬷,这叫什么名字,怪好看的。”   顾今月停在一株白里带金的花朵面前,外层白色花瓣层层叠叠,一簇一簇堆在一起,鳞次栉比,如初秋浓雾又像天边层云。花心中间却是金黄色,它们一个个仰起头显得尊贵无比。   苏嬷嬷笑道:“这叫‘六朝金粉’,是失传已久的古花,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寺庙中竟能得见。”   顾今月暗忖还真是花如其名。   双目逡巡而过,姹紫嫣红在她眼前摇曳。这里的月季品种繁多,几朵花苞挤在一根枝丫上的石羊古月,一球一球向外招摇的赤龙含珠,大朵白中带粉的淡妆浓抹,还有不少一花双色的月月红。   各色花竞相开放,满园都是淡淡的花香,顾今月隔着如雾般的薄纱也能感受到宁静和放松。   一缕夏风吹过,不小心掀开了惟帽边缘,露出她纤长白皙的脖颈,精致小巧的下颌线,和比满园月季还要娇艳欲滴的唇瓣。   数十个护卫四处散落在月季园内,一直警惕关注顾今月周围,不小心瞧见她的真容后纷纷偏过头,不敢继续窥探娇颜,微红的耳后根却出卖他们心中的震撼。   恰在此时,异变突生。   “来人,快保护夫人。”   旁边山林忽然冲出十几个蒙面人,他们冲入月季园直直扑向她。   幸好风家护卫训练有素,马上组织起来抵抗,把顾今月二人围在中间。   可惜他们人数上占了优势,一时间有好几个护卫受了伤。   “夫人别怕,属下已经发出信号,马上就会有援兵。”赵统领挡在她和苏嬷嬷跟前,面色凝重。   顾今月定定神,平静道:“赵统领专心对敌,我和苏嬷嬷尽量不给大家拖后腿。”   赵统领闻言,心中赞了一声好个临危不惧。   未来太子妃看上去弱不禁风,没想到遇上这等凶险之事完全不像京城那些高门贵女只知道哭哭啼啼,还不停添乱,难怪太子看不上她们。   心中不禁对顾今月多了几分真心爱戴。   两方人马交手后毫不留情,没过一会儿月季园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顾今月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苏嬷嬷一人。   苏嬷嬷慌张将顾今月护在身后,焦急道:“夫人等会找准机会就往园门口冲出去,外面必定有人接应,奴婢虽然年老也能拖延一二。”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到她的神经,额角骤然抽疼,脑子里困扰她多时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小姐,等会您往京城方向跑,胡侍卫说那边有人接应,我会想办法拖住这群人。”   “小姐,你要活下去。”   她是谁?胡侍卫又是谁?   顾今月眼前阵阵发黑,脚步颠三倒四,踉跄后退。   忽然一名蒙面人提刀袭来,他右眉下方半藏着颗褐色小痣,一脚踹开苏嬷嬷直直冲向她。   慌乱后退间一个不妨,帷帽掉落在地露出真容,蒙面人似乎顿了一下。   不过这点时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她惊恐地看着锋利的刀尖逼近,咽喉已然感觉到寒芒。   顾今月绝望地闭上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缺失的记忆让她没有什么能在死前回顾,除了风轻妄。   她像一株无根的浮萍,不知道从哪里来,又去往何处。   “当啷!”   兵器相接的铮鸣声和猛烈的撞击声刺破她的耳膜,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眼皮颤着半开,蒙面人捂住胸口跌坐在地,大刀落在地上。   她整个人落入一个坚硬炙热的怀抱中,缓缓抬头望去是风轻妄寒眸如霜,俊逸凌厉的脸。   “砰咚!”   顾今月听见自己剧烈而急促的心跳声,分辨不出来是因为吓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一刻被拉得很长,又好像只有短短一瞬。   “退后些。”风轻妄胸膛微震,撞得她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他仰着头注视前方,右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扶稳后便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加入战局。   步子沉稳有力,长剑在他手上宛如游龙,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他脸色阴沉,周身杀气腾腾,却让顾今月没由来无比安心。   好像他在,便什么事情也能迎刃而解。   随他而来的还有五十名护卫,人数碾压面前,没过多所有蒙面人都被拿下,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顾今月拨开围着她的护卫走到前方,第一时间发现风轻妄的手臂上被刀子割出两道伤口,血浸湿周围的布料,青绿色衣袖被染成玄色。   他手持长剑,剑刃染血,宛如地狱修罗令人望而生畏。   正在审问蒙面人的风轻妄察觉有人靠近立刻转头,看见她走过来连忙把剑丢给护卫,紧张看着她。   顾今月心里发酸,眼睛胀胀的,还未等她开口风轻妄先一步偏头冷声命令。   “把夫人带回马车,严加保护。”   她停在几步外,心如擂鼓,拘谨地不知所措。   风轻妄耳朵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甚至往前挪了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顾今月的心像被刺了一样。   赵统领带人走来,挡在两人之间,低头避开顾今月的脸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侧头往前看,没了帷帽的遮挡,清晰地看见右肩伤口处玄色在慢慢扩大。   垂眸顿了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径直向前走去,赵统领面露难色却不敢阻拦她。   风轻妄看似不在意,实则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后面,他听见顾今月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勾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容。   顾今月目睹他杀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无论如何美化都无法掩盖那日她看见的一切。   既然如此,索性为他上次动手找一个更加强有力的理由。   白色丝绢手帕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你受伤了,要及时止血。”   风轻妄先是僵了一瞬,继而侧头看见是她,眼神从平静淡漠瞬间变成受宠若惊,她别扭地垂下眼敛避开他的眼睛。   “你害怕吗?”风轻妄声音又轻又柔,还有一丝颤抖。   顾今月以为他在说自己晕血一事,闭眼摇了摇头。   “我是说这样的我,你会害怕吗?”   风轻妄目光如电刺得顾今月头皮发麻,她鼓起勇气仰头对上他紧绷的脸。   漆黑双眸小心翼翼观察她,似乎他比她更害怕。   他脸色发白仍强装镇定,嘴角紧抿,背直挺得像一把拉紧的弓弦,仿佛只要她点头就会崩溃。   “我……”顾今脑脱口而出:“不怕。”   闻言他眸中好像有星光在闪烁,喉结微动,黑瞳深深凝视她。   顾今月被看得脖子后面一片绯红,狼狈低下头。   他伸手虚虚搭在她头顶,笑着喟叹道:“那就好。”   两人之间连日来的隔阂在这一刻被打破,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仿佛形成了一个微妙的空间,两人置身其中情不自禁地向彼此靠近。   周围人的面孔变得模糊起来,整个空间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   此时此刻,她陡然对生出风轻妄莫名依赖。   她只有他。   风轻妄的脸越来越大,她甚至能看见他颤动的黑睫,触摸到他温热的呼吸。   倏地,空气中一阵撕裂声。   “小心!”   作者有话说:   嬴风:苦肉计虽土但有用。 第22章 受伤   ……太子装得可真像那么回事   两人情谊正浓,一支箭羽从远处射来直逼顾今月命门,幸好风轻妄眼疾手快拉她一把,才堪堪躲过,不过他手臂上的伤又添一道。   顾今月吓了一跳,想查看风轻妄右臂,不料被他抱在怀里,头侧着压在他的心口。   “别看,都是血,你会做噩梦的。”   头顶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耳朵听得发烫,脑子里都是心砰砰跳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周围护卫见状想要围拢保护二人,赵统领非常有眼色示意大伙四下散开寻找行刺者的位置。   众人心领神会,将此处留给二人。   谁知此时从另一侧又射出一支箭,正好被依靠在风轻妄怀中的顾今月看见。   她伸手推开风轻妄,可惜力气太小只稍稍挪了半步,那支箭射入风轻妄的后肩,离他心口只有一寸距离。   他中箭后,赵统领和苏嬷嬷一干人等表情顿时惊慌不安,仿佛天塌了一般。   赵统领红着脖子,喘着粗气大喊:“有刺客!快来人保护太……主子。”   散落的护卫迅速靠拢,用一堵人墙将二人包得密不透风。   风轻妄冷冷瞥了赵统领一眼,隐晦地警告他不要露馅。   随后他有条不紊地吩咐赵统领分成两路,一路去找刺客,一路护送他们迅速返回别院。   这里已经不安全,谁也不知道刺客究竟有多少人,又藏在哪里。   他一发话,众人像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各司其职。   风轻妄还不忘记安抚顾今月,握住她的手道歉:“对不起,今日让你受惊了,本想陪你好好看个花……”   顾今月压住心中焦急慌张,挤出一个笑容:“我已经看到了,你怎么样?”   他笑了,比顾今月的真切许多,不理会肩上的伤,温声问她:“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她强忍住泪意,摇摇头。   “那就好,”说完示意苏嬷嬷拿来惟帽,亲自给她戴上,故意道:“遮好了,这么美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顾今月被他这句打诨插科弄得哭笑不得,心底的紧张不安倒是少了几分。   赵统领安排好一切后亲自过来把风轻妄背在背上,迅速将他转移进马车,即刻命令随行的大夫过来治伤。   顾今月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谁家出门上香拜佛会随行跟着大夫,况且还是不到一个时辰的短途出行。   压下心中冒出的疑问,心思又转到风轻妄身上,下一秒睁大眼睛愣住。   他上半身脱光趴在马车软垫上,只余黑色护腕紧紧束缚在右手手腕,像是在遮掩什么。除了骇人的箭插在皮肉里,后背上还遍布大大小小的疤痕,有些是陈年旧伤,有些是新添的。   一个普通的丝绸商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伤口,风轻妄到底是做什么的?   训练有素的众多护卫,对她如铁桶般的严密看护,这一切都非同寻常。   “这是……”顾今月颤着手抚上风轻妄后背,碰到他的瞬间察觉身下人肌肉紧绷。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反手捉住她乱碰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啄了一下。   顾今月瞄了眼大夫,双颊登时染上酡红,想缩回手却没挣脱他的大掌,反而被扣住五指,牢牢钉在他手里。   “别放开我,”风轻妄声音低落,重复道“别放开我。”   顾今月哪里还敢妄动,红着眼睛凝视风轻妄惨白的侧脸。   大夫一直低头不做声,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接到主子眼神后会意,张口道:“出来匆忙没有准备麻沸散,主子还请忍耐一二,若是不拔出箭恐怕血难以止住。”   说完不甚熟练卷了一条白纱递到风轻妄嘴边,补了句:“会很疼,可以咬住纱布防止伤到自己。”   顾今月听大夫言下之意竟是要他生生忍住拔箭之痛,眼泪唰地一下子掉在他的后背,他明显地抽了一下。   “别哭,就疼一下。”   风轻妄放开她,虚弱地抬起手抹掉顾今月脸上的泪痕,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又对大夫淡淡道:“不用,你动手便是。”   大夫不再劝,捞起袖子镇定道:“属下要拔箭了,请主子做好准备。”   风轻妄皱着眉盯住前方木板,神情肃穆像在赴死一般。   顾今月立刻主动把手放在他眼前,哽咽出声:“要是等会忍不住,你就咬我吧。”   风轻妄眉头舒展,轻笑一声,双手擒住她递过来的柔荑,放在脸颊边轻轻蹭了蹭,亲昵道:“我怎么舍得咬。放心,以前比这更重的伤我都挺过来,这点不碍事。”   顾今月听了心里一抽,又酸又疼。迫切地想知道他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又恨自己失忆了一点忙也帮不上。   名为大夫实则真实身份是军医的刘二郎目光专注地盯着箭,心想太子说得没错,以前受的伤比这凶险的多了去了,夫人实在不必过于担忧。太子等会估计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到时候夫人就知道他是多么勇敢英武,令人敬佩。   刘二郎如同往日那般拔箭动作干脆利落,箭离开皮肉时发出噗嗤一声,与此同时伴随而来一声隐忍的闷哼。   他勇敢英武的太子咬着牙一脸痛苦,大掌死死握住夫人的手,夫人一副又疼又不敢说出口样子,眼尾通红,目光看向太子全是心疼和不忍。   刘二郎:……太子装得可真像那么回事。   当年他身中数箭时也没吭一声,治疗时更是还能与其他将军神色从容地讨论剿敌计划。   “血,大夫快给他包扎。”顾今月看见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忍住眩晕催促。   刘二郎不紧不慢撒上金疮药,利索包扎好伤口便退了出去。   下马车时他隐约听见太子发出呜咽声,夫人赶紧凑过去柔声对他说了什么。   忍不住好奇地瞥了一眼,发现太子一脸惬意把头侧靠在夫人腿上,双手揽着她的腰,整个上半身牢牢将人控制在怀中。   偏偏夫人一无所知,心疼地仍由他胡闹。   太子偶然间瞟到他,柔和的目光瞬间射出寒冰,惊得刘二郎赶紧溜之大吉。   顾今月被风轻妄整个人黏住,稍微挪一下就被控诉。   “夫人,你别动。”   “我好疼。”   作者有话说:   嬴风:快点包扎,不然等会伤口要愈合了。   刘二郎:喂,妖妖灵吗,这里有狗。 第23章 噩梦   太子殿下,这是我的妻子,她叫顾今月   顾今月一直保持姿势不动,任由风轻妄肆意躺在她身上。   顾及他的伤势,马车走得极慢,天边不知不觉蒙上一层阴霾。   幸好一路上无灾无祸,四匹油光毛亮的骏马稳稳当当停在别院门口时,她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风轻妄被人抬到东苑厢房,她想跟着进去,被他阻止。   “今天你受累了,赶紧收拾一下安置吧。”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嘴唇泛白十分可怜。   她摇了摇头,眼神留恋不舍。   风轻妄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听话,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我。”   见顾今月还是不肯离去,故意压下嘴角:“你本来身子就弱,要是累到了怎么办,我爬起来照顾你吗?”又强调:“记得按时喝药,否则我拖着病痛也要爬起来训你。”   她皱着眉点点头,表示一定做到。   他眼神示意苏嬷嬷把人带走,苏嬷嬷知道太子有要事半规劝半强迫拉着顾今月离开。   她一步三回头,神色担忧。   风轻妄又恢复笑容,还对她眨了眨眼睛,示意不要担心。   大门在她后面重重关上,顾今月定住脚步,右眼直跳。   苏嬷嬷连忙劝她回去洗漱,用完晚膳后照例喝了药,沉睡前都再没有得到风轻妄的消息。   *   嬴风在顾今月消失后脸上笑容立刻淡了,他躺在床上,上半身靠着软枕,目光冷冽。   赵统领看着太子肩上的伤,心里一阵后怕。若是储君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万死不足以谢罪,诛九族都是轻的。   嬴风见赵统领哆哆嗦嗦,脸色比他还苍白,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冷言道:“慌什么,孤再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   赵统领听了后额头直冒冷汗,苦口婆心劝道:“太子殿下,这次计划太过凶险,臣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赵统领的真实身份是追山匪消失的羽林军左统领。   嬴风淡淡道:“你今日做得很好。”   赵统领苦笑:“太子殿下不必安慰微臣,若不是夫人眼尖,今日恐怕……”他不敢说出骇人的后果,只能俯身跪拜在地,起伏的后背显示出他的激动与战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嬴风轻咳一声,安抚他:“今日第二支箭谁也预料不到,赵统领不必自责,孤好好在这里就是证明。”   他接着问:“从三呢,还没回?”   赵统领立刻答:“从三跟着剩下那批人去抓刺客了,太子放心,他必定不负所托。”   从三心思单纯,却于武学上天赋奇高,轻功和箭术当世难出其右。   在嬴风今日的计划里,先利用蒙面人洗刷掉当日他在顾今月心中残忍弑杀的印象,再由躲在山林的从三配合他来一出英雄救美。   他要一举彻底粉碎掉顾今月的心防,不然由着她再对他不理不睬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嬴风受不了顾今月躲着他,害怕他,一副想要远离他的模样。   他要生生世世都跟她绑在一起,哪怕是下地狱也不放手。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从三求见的声音,嬴风让人进来回话。   “太子殿下,”从三背着一把五尺长功,单膝跪地:“幸不辱命,属下带人将那人擒住了。”   “就一个?”嬴风眼眸微眯,没想到对方这么大胆,派一人就敢来刺杀他。   “是,”从三歪着脑袋出声:“他说自己是个猎户,射向太子的那一箭是个意外。”   嬴风从鼻孔里冷哼,嘴角讽刺。   赵统领不满看向自己徒弟,严肃道:“这绝不可能是意外,他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审问?”   从三面对师父老实回答:“在假山的地牢,哥哥正在审问。”   “这事就交给德四吧。”   嬴风闭上眼不想再谈,两人对视一眼后悄悄起身告退。   走到外间,赵统领大手一拍重重压在从三肩膀上,叱责道:“在殿下面前总是冒冒失失的,小心出岔子。”   从三委屈巴巴看着自己师父,反驳道:“太子交给我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出过错。”除了上次不小心闯进去打扰殿下的好事。   赵统领想了想,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虽然这小子平时跳脱,在大事上确实没出过岔子,不过也不能让他太得意。   赵统领敲打他:“还是要改改,否则难保不出问题。”   从三平日很尊敬师父,听他这么一说霎时耷拉脑袋,像被霜打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   赵统领看了又心疼,别扭地说了句:“箭法又进步了。”   从三双眼放光,师父可不常夸人。   赵统领不想看他得意的脸,大步离开,从三立刻跟上,边走边喊:“师父等我!”   “不得喧哗,叨扰太子。”   “哦……”气音绵绵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从三开开心心地去找碧柔,把师父夸他的事情告诉她,又确认她的伤无碍后回去睡了美美一觉。   同样陷入深眠的还有嬴风,他迷迷糊糊梦到自己回到小时候。   她叫顾今月。   小嬴风在中秋节后第二天就打听到了她,当朝首辅之孙女,吏部侍郎嫡女,妥妥的高门贵女。   那时顾首辅桃李满天下,朝廷上有近三分之一的人都是他的门生,吏部侍郎更是接替父亲的不二人选,顾今月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连公主都未必比她尊贵到哪里去。   听说戚贵妃很喜欢顾今月,常常把她召进宫内说话。   嬴风嗤之以鼻,谁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嬴岚七岁,顾今月五岁,年纪正相仿。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直到在御花园撞见两人正玩捉迷藏。   嬴岚闭着眼睛数数,顾今月笑着到处找地方躲,两人看起来已经玩了很久。   顾今月跑到假山这边找了半天,急得有些脸红,恰好嬴岚一声“我好了”让她更是慌乱,她看见嬴风却不敢过去。   嬴风坐在凉亭里冷眼旁观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无动于衷。   嬴岚的声音近了,顾今月捂住胸口等待被抓的命运。   最后一刻,嬴风出手了。   他拽住顾今月,飞快地把她塞进桌布底下藏起来,从容地骗嬴岚让他离开。   顾今月等嬴岚走远后掀开桌布站起来,笑呵呵向他道谢。   她的脸粉粉嫩嫩的,像水蜜桃一样散发着香气,让人想咬上一口,看看里面的汁水是不是跟她人一样甜。   画面一转,粉嫩的脸变成了大红色,顾今月身着凤冠霞帔,旁边是穿着同样喜色的嬴岚。   两人手牵手走到他面前。   嬴岚笑着对他说:“太子殿下,这是我的妻子,她叫顾今月。”   不,她不是。   她是我的。   嬴风从梦中惊醒,猛然一睁眼对上顾今月担忧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嬴风:坏事做太多,做噩梦了。 第24章 喂药   我想多听几次,好不好?   “怎么,做噩梦了?”   顾今月拿起帕子给他擦汗,风轻妄额头冒出密密麻麻一片水珠,眼中带着刚睡醒的茫然无措。   “你昨晚发了高热,大夫说要好好休息。”她仔仔细细地端详床上的人,他气息杂乱,脸色寡淡。   倏地,他眼神变得犀利,猛地擒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拽。   猝不及防跌入他怀里,顾今月单手撑在他颈窝后,尽量不要压到他伤口。   他力道很大,双手摁住她后背,强迫她往下压。   顾今月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调整角度把头往左边偏,刚好压在他左胸心脏的位置。   他的心跳得很快,硬邦邦的胸口硌得慌,后背的双臂不断收紧慢慢往下滑,直到腰腹被加上两道重重的枷锁。   勒得快喘不过气来,她吃痛叫了一声。   “顾今月,”风轻妄松开些力道,下巴抵在她额头蹭了两下,没等到她的回应又叫了一声:“顾今月。”   他很少连名带姓叫她,大部分都是“夫人,夫人,”的,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她的身份,唯独那次叫她的名字让两人都十分难堪。   “是我,”顾今月敏锐地感觉到他空洞声音中的不安,放软语调回他:“我在呢。”   这句话像把他从梦里惊醒了似的,腾出一只手不甚温柔地揉捏她的脸颊,弄得她有些疼,摇头也避不开,又怕动作太大牵扯到他的伤口,只能任他宰割。   风轻妄忽然轻笑一声:“顾今月,你是我的妻子。”   心里奇怪他为什么冒出这一句,下一秒他又发狠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目露凶光瞪着她,逼问道:“我是你的什么?”   顾今月被他犹如铁钳的手指捻着,难以挣脱。   “说!”他久久听不到回答有些暴躁,眉眼间染上戾色,满身肃杀之气令人退避三舍。   顾今月被弄得很不舒服,眼中含泪哀求他,可他不为所动,幽深的双眸直勾勾盯着她,就是要一个答案。   苏嬷嬷站在一旁看见太子右肩白纱透出红晕,想上来规劝,被他一个眼神呵退。   “说出来,”风轻妄命令她:“我要听。”   顾今月身体一抖,在他迫人的目光下嗓音有些发颤,“夫君……”   “再叫,”风轻妄眼神刹那间变得柔和,声音低哑:“我想多听几次,好不好?”   “夫君,夫……呜……”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全数堵在喉咙里。   他忽而低下头,疯狂碾压她的双唇,指间的力道卸了大半却让她仍然保持向上仰的姿态,他要她承受他的一切。   暧昧声打破了冷寂,屋子里渐渐变得燥热。顾今月斜眼往后看,下人们头压得极低,木然地站在原地。   “嘶~”唇被重重咬了一下,她眉头轻蹙,注意力被拉回到他身上。   风轻妄不满嘟囔道:“你不专心,我会生气的……”尾音消失在喉间,他的进攻更加强劲,像凶兽在撕咬猎物,又急又凶。   腰间的手一路往上来到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捏,痒意沿着背脊直直没过天灵盖。   她被吻得晕头转向,身子无力地半躺在他身上,喉间溢出细碎靡靡之声。   他们交换着彼此粗重急切的呼吸,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更热一些。   嬴风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顾今月就在他怀里,他可以随意吻她,甚至更亲密的事情他也可以做。   梦里的事情绝不会成真,绝不。   “啊……大夫快来!”顾今月惊呼出声。   她上一秒还被风轻妄揽在怀里亲吻,下一刻他就闭眼晕了过去,右肩的白纱染透了血。   刘二郎被点名,急急抬头发现夫人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她的脸和唇红得比花还艳丽,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   “刘大夫,快过来给他看看。”夫人的声音绵绵软软像染了春水,刘二郎耳根子悄悄热了起来。   “怎么样?”顾今月担忧地看向大夫,发现他嘴角紧抿,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脑子发蒙,风轻妄不会出什么事吧?   心里自责得紧,若不是她任性要出门,他怎么会遭这样的罪。   刘二郎见夫人眼眶通红,里面蓄满莹莹泪光,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这下不仅耳朵,心更加热。   “没、没大事。”刘二郎结结巴巴:“主子只是一下子失血过多,刚起来又未进食,体虚罢了。”   顾今月绷紧的脸瞬间放松,笑颜如花,对着刘二郎连声道谢。   刘二郎偏过头不敢直视顾今月,苏嬷嬷眉心一跳,赶紧拉走顾今月。   “让大夫给主子换药,夫人坐着歇一会,奴婢命厨房炖了鸡汤,等会您也喝一些。”苏嬷嬷挡在二人中间,对着下人使眼色。   不一会儿两碗鸡汤端过来,苏嬷嬷劝顾今月喝了碗,又端着过去要喂太子。   “我来吧。”顾今月擦干净嘴角,走过来坐在床边,拿过碗和勺悉心吹了吹送到风轻妄嘴边。   即便是昏迷,风轻妄的戒心依旧很高,牙关死咬愣是喂不进去一口汤。   顾今月一筹莫展,求助地看着苏嬷嬷。   苏嬷嬷看了眼刘二郎,他的眼神一直盯着顾今月,心念一动,笑着开口道:“主子以前有一次也是喂不进药,还是夫人口对口才让主子服下的。”   口对口?   顾今月听得脸烧得慌,转头看着双眼紧闭,脸色泛白的人。他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好,为了方便换药上半身并未穿衣服,紧致有力的肌肉一览无余。   苏嬷嬷知道她害羞,沉着脸扫了一圈,众人纷纷低头,当做听见也没看见。   顾今月端着汤进退两难。   苏嬷嬷偏头对刘二郎道:“刘大夫随我出去,我有事请教。”   刘二郎恋恋不舍看了顾今月一眼,跟着出来了。   顾今月等他们走后松了口气,环视其他人后目光落在风轻妄右肩,咬咬牙喝了一大口汤,对着微白的双唇覆了上去。   门外,苏嬷嬷停下脚步,刘二郎心中有事一时不察撞了上去。   他赶紧道歉,苏嬷嬷斜睨他一眼,淡淡道:“刘军医,有些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刘二郎听了脸色煞白,颤抖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苏嬷嬷念他这些年来跟着太子风里来雨里去,九死一生,稍微放软了语气:“今天的事情我什么都没看见,辛苦刘大夫了。”   刘二郎失魂落魄地拱手告退,跌跌撞撞消失在东苑。   苏嬷嬷处理完这件事后回到房内,顾今月手中的鸡汤已经见底,两人的唇上都抹着一层透亮的水渍。   脸上浮起笑意,她轻声道:“夫人辛苦了。”   顾今月对上她了然的笑容,头顶顿时热得冒烟。   作者有话说:   打滚求小可爱们给我点点作收,马上日万给你们看!   感谢在2023-05-11 09:14:51~2023-05-12 08:3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瓜花、Yu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惊险   顾今月只是失忆,不是失智   晚上顾今月在东苑用完膳,风轻妄依旧昏睡着。   苏嬷嬷劝她先回西苑休息,她本想再坚持一下,可是喝完药后实在是困得不行,只能先一步回去就寝。   她叮嘱苏嬷嬷:“他若是醒来,记得叫我。”   苏嬷嬷眼里暗藏欣慰,连连应好。   约莫三个时辰后,嬴风醒了。   苏嬷嬷不放心别人照顾太子,一直守在跟前,看见他睁开眼后一瞬间眼睛红了。   “嬷嬷别担心,孤没事。”嬴风靠在软枕上眼前四处乱看,眼中闪过失落。   苏嬷嬷心知肚明他在找谁,兴高采烈告诉他昏迷之后的事情。   嬴风听了嘴角不自觉上扬,眼里似有星辰闪烁,与生俱来的寒意也散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慵懒的猎豹,心满意足地半阖双眼。   “这苦肉计总算没白费。”   苏嬷嬷看着他肩膀上的伤很心疼,埋怨道:“太子设计一场刺杀就好,为何还要再让从三射上一箭,不然哪有这飞来横祸?”   嬴风知道她在关心自己,淡淡解释:“顾今月只是失忆,不是失智。他们演得再逼真也会有破绽。她稍微认真观察就会发现两方人都没有下死手,难免起疑,那一箭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苏嬷嬷心道夫人会想那么多吗?   嬴风看穿她的想法,低声提醒:“不要小瞧她,她可是首辅的孙女,状元郎的女儿。顾首辅和顾侍郎教导出来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又慎重嘱咐她:“平日行事一定要注意一言一行,不要露馅,她过目不忘又聪慧过人,可别在紧要关头出岔子。”   苏嬷嬷听太子一番提示后决定回去再敲打敲打身边伺候的人,以免她们误事。   “嬷嬷,你可曾受伤。”嬴风关切问她,同时眼神上下打量。   苏嬷嬷心里熨帖,叹了一声:“奴婢哪有这样脆弱,他们下手有分寸。”   嬴风点点头,“那就好。”   苏嬷嬷还想问第二支箭的事情,嬴风却挥手让她退下,她噤声告退。   太子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她只需要相信他就好。   嬴风等人走后招来赵统领,德四。   “如何?”嬴风看向德四,他长得与从三完全不一样,年纪不大却格外成熟稳重,不苟言笑,有赵统领的风范。   德四单膝下跪,姿势标准,低头请罪:“属下用了各种方法,那人咬死就是普通猎户,属下派人连夜调查发现与他口供一致。”   赵统领闻言皱眉:“难道这真的是巧合?”   嬴风冷笑一声:“巧合?普通猎户?”   德四跪在地上不语,如沉默的雕塑。   嬴风掀开被子下床,赵统领作势要扶,被他挥手推开,他走到德四面前站定。   ”你觉得呢?"   德四背脊一僵,慎重道:“绝对不是普通人,甚至是个难得的精锐。”   嬴风扶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赵统领沉声道:“赵统领,德四真是青出于蓝。”   他话音一转,轻描淡写道:“把从三叫上跟孤走,今天心情不错,就选戚柏开刀好了。”   嬴风目光微沉,勾唇冷笑。   *   第二天顾今月强迫自己早起,没想到却得到风轻妄已经出门的消息。   “什么事情这么急?”顾今月神色急切,担心他伤口再次裂开。   苏嬷嬷装得若无其事:“是家里的生意出了点事,主子不得不去处理。”   “能有什么比身体重要?”察觉到苏嬷嬷欲言又止,连忙询问:“是不是跟前日的遇险有关?”   苏嬷嬷为难地看着她,弄得顾今月更急了,她摆出女主人的架子冷冷道:“我是他的妻子,事关他的安危,我不能知道?”   顾今月不笑的时候气势十足,特别是凤眸微沉时,矜贵威仪。   当得起一句母仪天下。   苏嬷嬷跪下认罚:“请夫人恕罪,主子家事,奴婢不敢妄言。”   顾今月目光所过之处,婢女们一个接一个下跪,连院中的护卫也纷纷低头沉默。   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这里的人把风轻妄的话奉为圭臬,他不点头,没人敢擅作主张开口。   她心里着急却没办法,也没有心情做别的事,回房坐在罗汉塌上等他。   一直等到日落,风轻妄也没回来。   走出房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恍然间瞄到站在院门口右边的护卫,他藏在右眉下方的痣看着有点眼熟。   顾今月甩下一众人径直走到他面前,疑惑道:“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我看看。”   虞扬眼底出现一片天青色挑线纱裙,紧接着清亮如夜莺的女声在头顶上方响起,下意识往上抬头看,昳丽的容颜忽然在眼前放大。   他一时都忘了回答,耳朵悄悄发红,烫得他立刻垂下眼帘不敢与之对视。   苏嬷嬷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一看霎时心口一窒,差点吓晕过去。   虞扬正是当天踢伤她,袭击顾今月的蒙面人。   太子说的没错,夫人出身名门,绝不可小觑。   “你一直在这里当值?”顾今月轻蹙眉头上下打量他,与记忆中的脸进行对比,总觉得好像有些熟悉。   虞扬赶紧低头,憋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了个嗯字。   察觉他神色异常,还想再问。   苏嬷嬷赶紧岔开话题:“夫人怎么了?”   顾今月环视周围,发现众人神色紧张,心中没由来升起一股怪异之感,沉声命令他:“抬起头。”   虞扬不敢动,苏嬷嬷拉住顾今月往回带,被她拂开。   顾今月微扬起下巴,淡淡道:“怎么,我连让人抬头的权利都没有吗?”   一时间空气凝滞,沉重又压抑。   虞扬背崩得像一把拉到极致的弓弦,握住佩刀的手青筋凸起,看起来十分僵硬。   苏嬷嬷尴尬笑道:“当然有,只是夫人这样在意他,等会主子回来怕是要吃味了,不如……”   顾今月斜睨她一眼,苏嬷嬷被钉在原地,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我只是让他抬头看看是不是以前认识的人罢了,嬷嬷未免太过小题大做。”顾今月又往前挪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   拿出帕子垫在掌心,她缓缓伸出手去触碰他的下颌。   虞扬和苏嬷嬷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亲自动手。一个咬紧牙关把头压得更低,一个眉头紧锁五指攥紧衣袖。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手上,两颗心齐齐提到嗓子眼。   恐惧和不安让他们呼吸在那一瞬间同时停止,两人都意识到若是让夫人看出端倪,太子所有的筹谋都将化为乌有。   一刹那间,空中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之感。   顾今月隔着一层光滑的丝帕抵住他的下巴尖,轻轻使力往上抬。   他不敢抬,也不敢不抬,双眼颓然闭上等待死亡宣判,牙齿颤抖到连下唇都无法咬住。   虞扬脑海中一片空白,眸底暗藏惊恐无助,呼吸变得不规律,像是喉咙里卡住了什么东西,又苦又涩。   他太大意了,以为蒙着脸就没事,这下全完了。   就在他满脸绝望地对上顾今月那一刻,平地一声雷从院外响起。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大家都在演我。   后天有点事,晚上18:00更新哦 第26章 重伤   太险了,只差一点点。   “夫人,不好了!主子从马上摔下来,晕过去了!”   哭天抢地声连绵不绝,听声音才刚刚进别院大门。   顾今月眼前发黑,手中的帕子滑落在地,连连倒退两步。   “夫人小心。”苏嬷嬷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   站稳后深呼吸一口气,她定定神与苏嬷嬷对视一眼,眼神变得平静坚定。   此刻她不可以慌乱,更加不能添乱。   也顾不上护卫相貌一事,脚步急促地绕过他径直往东苑走去。   苏嬷嬷赶紧跟上,在与护卫擦肩而过时,彼此都听见对方松了口气。   太险了,只差一点点。   顾今月走后,院子恢复寂静,众人各司其职没人敢玩忽职守。   护卫趁着没人时,鬼使神差地把掉在脚边的白芙蕖暗纹的手帕拾起来,偷偷藏在怀里。   手指放在鼻尖,他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夫人不是他能够肖想的,不,或许连看一眼都是亵渎,从今往后他们估计再也不会见面,就当留个念想吧。   她送的那碗莲子羹是他吃过最甜的东西,足够回味一生。   *   顾今月匆匆赶到东苑时,里面围着经常给她看病的李大夫,还有专治外伤的刘大夫,他们见到她纷纷行礼,让出一个位置。   “他怎么样?”顾今月看到风轻妄右肩重新被包扎过,两眼紧闭倒在床上,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白色。   两条柳叶眉拧成一团,她率先望向年纪稍大的李大夫。   “他伤口再度裂开,伤口导致高热,现在才会昏迷不醒,往后几日要多劳烦刘大夫好好照看,以免伤口溃烂酿成大祸。”李大夫摸着一把胡子,语气慎重。   虽然失忆,但她从李大夫严肃的神情和众人忧虑的眼神中推测出风轻妄这次情况十分凶险,恐怕稍有不慎就会不堪设想。   顾今月腿又开始发软,木然转过头看向刘大夫。   微微扬起下颌,双眸中泛着点点湿意染红了眼尾,偏生又倔强地不让眼泪溢出。   刘二郎对上夫人无助又强装镇定的眼神,她像一堆泡沫堆积而成的幻影,仿佛只要轻轻一戳就要破碎万千。   心像被冰冷的铁索狠狠箍住,呼吸都在痛,冷到极致陡然又生出一丝燥热。   苏嬷嬷重重推了刘二郎一下,他才恍然回神,偏过视线低头回道:“夫人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照顾主子。”   这句话落地,眼前泡沫般的女子冲他挤出了个笑容,柔声道:“一切就拜托刘大夫了。”   “是。”刘二郎悄悄攥紧拳头,耳后根悄悄红了一片。   没过多久,众人散去,房里只剩下顾今月,苏嬷嬷和赵统领。   “今日我就在这里守着他,他醒了后哪里也别想再去。”顾今月坐在床边,低头握住风轻妄的半只手。   他的手很大,指腹有薄薄一层茧,稍微用力握紧,掌心便被刺得痒痒的。   苏嬷嬷害怕耽误太子正事,准备劝说却被赵统领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苏嬷嬷到嘴边就变成另一番话。   “奴婢去把晚膳端来。”   顾今月没转头,一直凝视风轻妄的脸,轻声道:“顺便将我换洗的衣物带来,今晚我就在这里睡。”   苏嬷嬷点点头,退了下去。   顾今月先喂风轻妄喝了汤,又服下药,自己匆匆吃上两口便去沐浴更衣。   接过苏嬷嬷递过来的药,眉头都不皱地一口气喝完,连蜜饯都不需要。   越来越习惯这苦涩的味道,她躺在风轻妄旁边暗暗自嘲,以后说不准不喝药连觉都睡不好。   侧头对着他,目光在高低起伏的侧脸上逡巡,睡着的风轻妄磨掉了冷,只余下俊。   顾今月盯着他天,脑袋渐渐下垂,不多时安然睡去。   京郊别院一片祥和安宁,而皇城却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打得戚国公府元气大伤。   起因是戚柏的十日之期还剩两日,他却一点进展也没有,太子殿下惦念张尚书的爱子之心,决定与戚统领一同追查。   他们带人沿着张玉衡当日的行经路线一路追查蛛丝马迹,不料忽然从山林中射来一阵箭羽,太子中箭落马。戚柏毫发无损不说,甚至没能抓到山匪的一根头发。   太子重伤昏迷被抬回东宫,戚柏因护驾不利,渎职失察被下邢狱,太子贴身侍卫德四亲自收押审理。   京畿统领一职交给姜副统领暂代,要求他务必三日之内捉拿这群胆大包天的山匪,救出张公子。   戚国公府乱成一团,戚国公夫人嚎啕大哭,她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已嫁人不在身边,小女儿早早殁了,快三十才生了一个儿子,平日格外宠溺,导致戚柏不学无术,纨绔不堪。   戚国公一生行事谨慎,步步为营,唯独对唯一的嫡子格外宽容,终于致使他酿成大祸。他也急得上火,赶紧往宫里传讯给戚贵妃,让她打听一下太子的消息。   然而内心某处涌起隐秘的庆幸与不可言说的喜悦。若是真有这么一群山匪,他们射杀了太子殿下,那他到时候就可以顺势扶三皇子上位。   刺杀储君的罪责就由这群不知名的山匪承担,与他们半点干系也无。戚家干干净净,复起之日就在眼前。   想到这里,他露出个若有似无的笑,柔声安抚发妻稍安勿躁。   戚贵妃与父亲的想法不谋而合,认为这是上天给他们的好机会。这些年来他们娘两连着戚家被太子打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定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才让嬴风那厮遭了报应。   “岚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太子不幸重伤而亡,你是唯一一个成年皇子,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戚贵妃激动地脸都红了,偏偏嬴岚满不在乎,垂眸恹恹捧着一杯茶细细品尝。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戚贵妃恨铁不成钢,自从顾今月的尸体被送回随州,嬴岚每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对什么也不关心。   “听见了。”嬴岚低眉敛目,很是乖巧:“您与外公做主就好。”   戚贵妃露出胜利般的笑容走到嬴岚身边,手扶上他的肩膀,发现他微微一僵,当做没看到继续笑着说:“岚儿,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只要你乖乖听话,娘和外公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嬴岚笑容温和,抬头眸中满是孺慕之情,一字一句道:“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敢忘。”   戚贵妃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头脑,也没细细分辨他的表情,若是她再多看一眼变回发现嬴岚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恨意。   从戚贵妃寝宫回到景越宫后嬴岚招来心腹,低声吩咐两句后心腹悄然离开。   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他抬头远眺东宫方向,眼神幽冷,与外人眼中儒雅温和的三皇子截然不同。   作者有话说:   改一下更新时间,明天21点更新。 第27章 造梦   别人说的你都不可以相信,你只能信我。   嬴风意识清醒瞬间察觉身旁有人,循着本能第一时间抬起右手握拳,以雷霆之势向身侧挥去。   充满力量的一击撕裂空气划出唰的一声,若是被砸实,不死也要重伤。   拳头停在顾今月鼻尖前一寸,他无声喘着气,心颤抖着后怕,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毫无防备的睡颜。   顾今月皮肤很白,沾着还未燃尽的烛光也未能染成暖黄色,却叫她有了温度。暖暖的,仅仅只是看着她,嬴风那颗冰冷又孤独的心宛如找到归处。   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比脸还白的贝齿若隐若现,勾的他想不管不顾直接撬开,听她发出甜腻婉转的颤音。   柔和的呼吸带着她的幽香萦绕在他鼻尖,小腹一紧,呼吸变得沉重又急促。   她睡得很香,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面前走了一圈,又正在其他危险边缘徘徊。   身体僵硬了半晌,气息终于平复,他才缓缓张开拳头改为抚摸她的侧脸。   顾今月眼皮轻颤,缓缓睁开,对上一双幽黑的双眸,里面装满她茫然的脸。   “你醒了,伤口怎么样,还疼吗?”顾今月想撑起身子,刚一抬手就发现右手被什么东西捆着。   风轻妄抿唇一笑,抬起左手,上面连着她的右手,不答反问:“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夫人在报复我上次粗鲁的行为,那我再跟夫人赔一次不是。”   他的脸蓦然凑近,暧昧地舔了舔她的耳垂,哑着嗓音道:“若是夫人心里不忿,要不也把我捆起来,任你施为,我绝不还手。”   尾音向上勾了一下,弄得她心里痒痒的,炙热的鼻息还不停敲打在颈窝边,烫得她打了个颤。   她想侧身躲开,一时忘记两人的手连在一起,风轻妄借力整个人压在她身上,顺势又将连在一起的右手插进她左手指缝,十指相扣牢牢抓在掌心。   两人挨得更近,她连一点退缩的空间也没有,眯着眼睛警惕盯着上方的人,以防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顾今月:“……”自作孽不可活。   “行不行?”风轻妄朝她轻轻吹了一口气,他身上特殊的气息强行扰乱她的思绪。   “不用。”从嘴里挤出两个字,羞恼地胡乱去扯捆住两人的绸缎,风轻妄稍一抬手就避开,她空闲的手也被佩戴黑色护腕的右手捉住。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风轻妄低头凝视她一举一动,鼻腔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嗯?”   “我怕你又偷偷出去,”低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她小声埋怨:“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风轻妄听后表情错愕,愣了片刻,喃喃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顾今月察觉他语气有异,抬眸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奇怪道:“我身为你的妻子,关心你不应该吗?”   他听见这句话后蓦地顿住了,下一秒表情变得格外诡异,眼眸幽深掠过她肌肤的每一寸,嘴角往上先是扯出一个微弱的弧度,然后慢慢扩大,直达耳后根。   “对,你说的对,”他声音飘忽,怔怔望着她:“你是我的妻子,是该关心我。”   顾今月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试着推开他,没想到他这次格外配合,顺势往旁边侧躺,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片刻。   “可以解开吗,我手有点疼。”顾今月嗓音轻软,带着点求饶的意味。   “当然可以。”他十分配合,三两下就解开缠绕着两人的墨绿色绸带,她想抽回手却发现纹丝不动,他将紧扣的双手放到嘴边,轻啄一口她的手背,声音柔得像温水:“我想抓着你,一直抓着。”   身体获得自由瞬间顾今月往里靠了靠,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高大的身躯跟着往前挪动一寸,她又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背后是冰冷的墙,前方是火热的胸膛,一冷一热,她忍不住抖了抖。   另一只手突然出现在腰侧,从后紧拥住她,稍微往前一带她便落向风轻妄怀中,额头被迫抵在他胸前。   他上半身无遮无拦,顾今月红着脸贴上他蜜色的肌肤,感受皮下强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脑袋被震得发麻,他体内的热气似乎蹿了出来,熏得她睁不开眼。   “夫人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捆着我,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胸腔微微震动,说出溺人的情话:“我可离不开你。”   顾今月双颊比他的怀抱更热,故意岔开话题:“也不知道是谁被人抬回来。”   闷笑声透过骨骼传到耳畔,刺得她耳膜发颤,难受地哼了两声。   风轻妄终于肯放开她,新鲜空气涌入鼻腔,她忍不住贪婪地吸了几大口。   “我错了,”他惯会拿捏她,知道装可怜比强逼她有用,于是眼巴巴望着红成蜜桃一样的人,委屈道:“实在是家里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不然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他单手把人捞上来,与自己对视,喜不自胜打趣道:“我还想和你一起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顾今月含羞带嗔瞪了他一眼,放软语调:“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比身体重要,我能知道吗?”   “当然,”风轻妄见她态度松软,趁机实施下一步计划,诚恳道:“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之前你记忆有损,我怕徒增你的烦恼才勒令他们不许跟你说太多。”   “但我总要知道的,不是吗?”顾今月急切道:“我不想从别人嘴里听见,我想听你说。”   风轻妄黑眸怔怔注视她,用指尖挑开额间几缕碎发,落下一个轻吻。   “好,你听我说……”   别人说的都不可以相信,你只能信我。   我会给你编织一个最美的梦。   “所以为了夺取家产,你父亲的小妾和庶弟联合外人要害你。因为你这里无处下手,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你才将我转移到这里,不许我随便出门也是怕再来一次意外?”顾今月听完风轻妄不咸不淡地描述后,心如同被针扎了一般,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十岁时母亲被小妾暗害,父亲厌恶不闻不问,十五岁被指派到最险恶的地方开拓生意,背后的伤疤就是在那时与恶客打斗中留下的。   “在我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们竟然想出让我庶弟代替我娶你,”风轻妄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寒声道:“我决不允许!”   “顾今月,你是我的。我就是身在地狱也会爬回来娶你,你休想嫁给别人。”   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顾今月另一只手勾住他右肩,主动贴上去哄他:“我已经嫁给你了,还能嫁给谁?”   “谁也不许!”他轻轻咬了一口顾今月的右脸颊,不高兴道:“谁敢娶你,我就杀谁。”   顾今月痒得受不住咯咯笑出声:“风轻妄,你属狗的吗,怎么喜欢乱咬人。”   伸出手推开他脑袋,想要翻身下床,风轻妄哪里同意,一拽一压,人又到了自己身下。   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顾今月虚张声势警告他:“现在是白天,外面都是人,你肩上还有伤,别乱来,小心又崩了伤口。”   风轻妄眼里戏谑,嘴上不饶人:“夫人的意思是,如果是晚上,只有我们两个,我伤又好透了,就能乱来?”   顾今月避开他的眼神不说话,两颊飞速染上酡红。   他轻笑着扯下床帐,拔步床内刹那间变得昏暗。   风轻妄目光幽深俯视她,嗓音低沉:“我觉得身体已无恙,甚至还能去外面跑一圈马。”   顾今月冷笑一声,伸出手指往前一戳。   作者有话说:   嬴风:后面她真的捆我了,但是……快乐的还是我。   下一章明天23点更新,入V当天掉落大量章节,敬请期待哦 第28章 试探   他单名一个‘岚’字。   “夫人好狠的心。”   风轻妄捂住右肩,可怜兮兮地躺在床榻上。   顾今月面无表情推开他,对他的假意委屈视而不见。   刘二郎来换药的时候,发现太子目光幽怨地追随着夫人的一举一动,像是在控诉她的冷漠无情。   “刘大夫,他的伤怎么样?”顾今月一眼都没看床上的人,关切询问道:“是否还有生命危险,平日有什么忌口。”   淡淡荷香涌入鼻尖,刘二郎不自然僵了一瞬,他立刻转过背去快速回答:“主子的伤已无大碍,只需好生休养几日便可,不能做剧烈动作。至于膳食,我回头会写下禁忌交于苏嬷嬷,夫人不必挂心。”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太子心思缜密,五感敏锐,对着顾今月他害怕自己做出不正常的举动惹来太子怀疑。   “好,谢谢刘大夫。”   顾今月对着刘二郎嫣然一笑,让嬴风看得十分刺眼,他假装难受哼唧两声,她便立马抛下别人巴巴靠过来,又让他心里舒服了些。   刘二郎趁机离开,背后隐约传来太子的抱怨。   “不许你对别的男人笑。”语气霸道,不容觊觎。   他闭眼叹了口气,压下心中酸涩,面色如常地去西苑找苏嬷嬷。   *   接下来的十几天,顾今月亲自照顾风轻妄,绝不假手于人,主要还是为了看牢他,以防他在半夜偷偷溜出去。   嬴风度过了人生中最悠闲却也是最难熬的日子。   每日醒来换药,看书,练字,偶尔陪她在别院里散步。顾今月对待他像一个易碎又不听话的娃娃,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待在一块。   这种感觉很奇妙。即便是在他幼年失去母后时,身边的人也从未认为他不堪一击,反而将他视为依靠。   偶尔依赖一下其他人的感觉还不错,前提这个人叫顾今月。若是别人敢轻看可怜他,他会亲自教会那人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自在快乐自是不必多说,苦恼烦闷却难以言喻。   男人早上难免会有冲动的时候,何况他对着自己放在心尖的女人,能看却不能吃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为了他的伤势着想,顾今月提出分两床被子睡。风轻妄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每晚趁顾今月睡着后都会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导致第二天起床时身体出奇亢奋。   两人差点擦枪走火好几次,吓得顾今月提出晚上回西苑或者隔壁厢房,被他威逼利诱加软言好语劝住。   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未经她允许做任何不规矩的事情,她才勉强继续留下来。   软玉温香抱在怀里蹭蹭也是好的,总比一个人睡醒后望着空荡荡,凉飕飕的床不知强多少倍,更何况他早已习惯嗅着她发间的淡香入眠。   心里暗暗叹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他都准备齐全了,就差顾今月点头。   他不敢再强迫她,她好不容易再次主动靠近自己,建立对他的信任,所以只能忍。   德四从三两人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窗边的太子殿下一副幽怨模样,活像苦苦等候丈夫归家的空闺妇人。   沉稳内敛的德四表情不变,活泼单纯的从三却笑出了声,一下子就把嬴风的愁绪拉了回来。   他目光一凛,又恢复成冷漠威严,气势十足的储君。   德四推了下弟弟,从三立刻噤声,收敛笑意。   “宫里情况如何?”嬴风合上书卷,随意放在一旁。顾今月偶尔会去膳房做些小点心,他今天特意提了句想吃荷花酥,这道点心费时费力,想必要耗费不少时间。   趁人不在,他正好处理“家里”那点事。   两人行过礼,捡了几件这些□□堂后宫得到的重要消息报告,嬴风在听到“嬴岚与冯将军嫡女十日后大婚”后挑了挑眉,嘲讽一笑:“戚氏真是沉不住气,孤还没死,就迫不及待给嬴岚笼络势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狼子野心。”   德四低眉不语,从三仰头天真道:“那殿下要破坏这桩婚事吗?”   嬴风看着从三天真无邪的笑,轻笑一声:“不必,戚氏这叫放虎归山,由着他们自个斗,我们看戏就好。”   德四出声:“想必戚贵妃是想趁着太子重伤无法阻拦才如此匆匆。”   嬴风冷笑:“若是孤不想让她成事,便是死了她也做不成。”   两人双双下跪,惶恐道:“殿下慎言。”   “起来,还有什么要说的。”嬴风催促二人,同时往院外张望。   顾今月离开有些时辰,估计快回来了。   德四沉稳道:“殿下睿智,您将重伤的消息放出去,果然拔出了几颗隐藏得极深的钉子。有太医院的药童,御膳房的杂役,宫内巡查侍卫,还有……东宫的一个小太监。”尾音到最后不可抑制地发颤。   抓到东宫内奸后德四心里一阵后怕,那可是密不透风,宛如铁桶的东宫。里面的人来来回回不知道被过了多少遍筛子,居然还能出内鬼。这令德四惶恐不安,脑海里闪过东宫所有人的脸,一遍又一遍揣摩是否有漏网之鱼。   嬴风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属下,淡淡道:“宫里处处都是耳目,东宫也难以例外,不必过于自责。”   “是。”德四头更低,沉声道:“属下以后定会加大排查力度,定不会再让探子有可乘之机。”   从三歪着脑袋好奇道:“殿下怎么知道东宫有内奸?”定下计划前,太子殿下吩咐他们务必要让东宫上下所有人都目睹“太子性命垂危”的一幕。   德四侧头瞪了眼放肆的弟弟,从三缩了缩脑袋。   嬴风装作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轻描淡写说了句:“赏花那日的第二支箭。”   “什……”从三还想问,被德四拉住眼神示意,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夫人的声音。   “正好你们在,我多做了些点心,你们也尝尝。”顾今月示意苏嬷嬷拿出食盒里的荷花酥,从三刚把手伸出去就被哥哥用力拍下。   ”回夫人,我们吃饱了,德四用力掐了一把自家傻弟弟,面上不动声色道:“还有事情正准备告退,不打扰主子和夫人雅兴。”   “退下吧。”风轻妄随意挥手屏退二人,抢过食盒放在身后,又拉顾今月一同坐下。   德四得到命令立刻拉走没眼色的弟弟,出门后从三委屈巴巴道:“哥,你为什么掐我,夫人拿着的点心闻着好香啊~”说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   “哼,”德四冷笑:“你知道是夫人做的还敢讨要,没看见太子殿下的眼神吗?”   从三耸耸肩,殿下也太小气了。   “你也太苛刻了吧,不过就是一块糕点,分一点给别人也没什么,何况他们还是你得用的人。”顾今月哭笑不得看着护食的风轻妄,他一口一个吃得很急,生怕被人跟他抢。   “你知道他们每个月的月钱是多少吗?”风轻妄从鼻孔哼道:“还想吃我的点心,想得美!”   顾今月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拿出帕子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刚要收回来就被他捉住右手,猛地一拉整个人跌坐在他大腿上。   “你、你干什么?”腰被一双大手箍住动弹不得,低头往外偏,脸颊通红。   风轻妄低笑几声故意道:“怕什么,现在是白天。”   顾今月听了后全身不自在,喉咙微动讷讷道:“放开我吧,别人看见像什么样。”   “谁会这样不长眼,”风轻妄不以为意:“扣他工钱。”   “你今天好像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顾今月扫了眼屋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下的,只有两个仆人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也就由着风轻妄动作。   “倒是真有一件。”风轻妄得寸进尺,把人转过来面朝着自己,欣赏她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啄了两口。   “什么?”顾今月想躲开,无奈下颌被两只手指捏住,不得不任由他为所欲为。   “我有一个庶弟十日后要成亲了,”风轻妄的眼神犀利,一眨不眨地观察怀中人的神情,缓缓开口:“他单名一个‘岚’字。”   顾今月听后皱了皱眉。   风轻妄手指一顿,力气陡然加重。   作者有话说:   凌晨五分左右掉落2.2w字更新,太子殿下终于得偿所愿,大家等一会就到了哦!   预收《窃取太子心》,喜欢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一下,顺便收藏一下作者[比心.jpg]   镇南王世子傅归宜有两个秘密。   其一、世子真名叫傅归荑。   其二、世子是个女人,真正的世子是她三岁时走丢的亲哥哥。   第二个秘密被南巡太子在某日撞破。   太子居高临下捏住她下巴,含笑轻语:“只要你听话,孤保你镇南王府无恙。”   为了整个镇南王府,她一步步退让、妥协,甚至不敢阻拦那只伸向她衣襟的手。   从那以后,便有传闻太子与镇南王世子交好,夜夜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忽然某一日,亲哥哥被找回,太子也要回京。   傅归荑想,她终于可以做回无忧无虑的自己。   *   太子洛北乾以身做诱饵,南下试探镇南王府是否有不臣之心。   意外发现如今的世子居然是个女人。   他眸光微闪,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夜,世子傅归宜跪在他脚下,任他拿捏。   南巡结束,他临走前威胁她一个月后必须进京赴千岁宴。   傅归宜双眼微怔,手攥紧长弓,颤声骂他无耻。   洛北乾轻笑一声,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千岁宴上,向来严肃冷峻的太子勾起唇角走到镇南王府席位前一看。   来人竟不是日思夜想的容颜。   洛北乾表面不动声色,压下怒意转身便找人查了个清楚。   *   镇南王府嫡出小姐从小病弱养在别处,身体好转后立刻定了一门好亲事。   大婚当日,数千名太子麾下的羽林军忽然出现,将镇南王府团团围住。   洛北乾一身戎装骑在马上,手举长弓,对准新郎官。   他冷笑:“傅归荑,你敢出这个门,孤当场射杀他。”   【阅读指南】   1、女主心思纯净,神射手。男主心思不纯,真疯批。   2、强取豪夺梗,不喜勿入。 第29章 如愿   记好了,我叫嬴风,是你顾今月的夫君。   大夏元和帝三十二年, 六月十九。   宜嫁娶,出行,求嗣。   今日大夏三皇子嬴岚和威震将军嫡女冯若云共结连理, 十里红妆绕京一圈,彰显皇家对冯小姐的重视。   原本太子没有婚嫁是轮不到下面的人。然而钦天监在孝德皇后仙逝后曾对皇帝进言,太子须得代母继续承受天罚,在加冠前不能娶妻生子,否则会损害国运。   皇帝听后对嬴风摆出严父姿态, 告诫他不得妄动色戒, 勤勉学习方为正途, 他身上承载的是大夏国运。   嬴风心里嗤笑, 若不是皇帝人后对他做的那些事, 年幼的他差点当真。戚氏好手段, 居然想出这个法子来磋磨他, 还能切断他寻找得力外家的路。   幸好他挺过来了, 每次从皇帝的寝殿回来他总忍不住想追随母后而去, 可他又不甘心, 他多想让皇帝也尝一尝刀割在身体上的滋味。   赢风恨皇帝杀妻食子, 更加恨自己无力反抗。   他不能死,还有个小姑娘跟他做了一生的约定, 母后说男子汉不能失信于人。   熬过一次又一次,嬴风终于等来他翻身的机会。   “今天什么时候回来?”顾今月低头耐心地为风轻妄系上腰带, 这大半个月来为了看护他, 她起居皆在东苑。   手忽然被捉住放在温热的唇边,她抬眸望进一双幽深眸中。   双眸的主轻轻一扯, 两人陡然贴近。   “很快, 又不是我的大婚, 我待那么久做什么?”风轻妄侧头在她嘴角偷亲一下,笑意盈盈摩挲着掌中柔荑,像在把玩绝世美玉。   “快走,快走。”顾今月红着脸催他离开,不忘叮嘱:“少喝些,你肩膀上的伤还没好透。”   “知道了,”风轻妄还嫌不够,顺势拉起她的手背放在唇边蹭了蹭,义正严词纠正她:“我已经痊愈了,昨晚你亲自检验过的。”   语气渐渐暧昧,声音喑哑缠绵。   顾今月蓦地想到什么,脸腾地烧透了,猛一抽回手,转过身背对他恼羞成怒道:“再不启程就要迟了,还不走。”   风轻妄大笑两声,打趣她:“哪有人把自己夫君往外赶的,莫不是你要等我出门后去偷偷会情郎?”   顾今月听他口无遮拦欲发作他,听得背后一阵疾风袭来,背脊贴上一具温热的胸膛。   他用气音在耳边低语:“晚上等我回来再睡,我有好东西送给你。”   说完神秘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顾今月等脚步声远去才敢回头,门口早已失去风轻妄的身影,她抬头看看天色。   今日是个好天气。   她心情也好起来,假意抱怨道:“神神秘秘的,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内心却不由得升起几分期待,能让风轻妄觉得是好东西的会是什么?   *   威震将军府人声鼎沸,宴席处觥筹交错,第一桌席面是鲜虾鱼参席,后面是全羊席,嬴风来的时候已经上到第三桌周八珍席。   众人见到他一时间都愣住了。   听宫里传来消息太子重伤缠绵床榻,挣扎在生死线上,甚至更有小道消息言之凿凿他挺不到月底。联想到威震将军联姻于三皇子,大伙不免有些心思浮动,若是太子有个万一,目前唯一能够问鼎龙位的只有三皇子,再加上他背后有戚家,更是无人能敌。   不管这件事是否属实,从今日冯将军嫁女的盛况可窥见一丝朝堂局势变化。   于是外面传来“太子殿下驾到”时,不少人惊得连杯子都拿不稳,尤其是那些面上支持太子党的官员,更是脸色煞白,恨不得躲在桌底。   “太子殿下千岁。”冯将军已过不惑之年,仍然精神抖擞,龙行虎步走过来行礼。   嬴风虚扶一把,假意笑道:“威震将军不必多礼,孤只是来喝一杯弟弟的喜酒。”   冯将军着人赶紧端来酒,又遣人去寻三皇子。   嬴风指间把玩着酒杯,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似笑非笑道:“威震将军常年在西北,没想到在京中人缘这么好。”   话一出,四下皆静。   所有人恨不得原地消失,尤其是太子寒凉眸光扫过的官员,宛如被刮下一层皮,背脊发抖。   冯将军冷汗浸湿了后背,动了几下喉咙,躬身赔笑道:“都是沾了皇上、太子殿下和三殿下的光,说句得罪诸位大人的话,老夫大抵是老了,不少人的脸和名字实在是有些对不上。”   嬴风听后暗骂这个老狐狸,面上却露出一抹和颜悦色的笑:“将军严重了,京城能如此安稳多亏将军和将士们在西北浴血奋战,如何谈得上老一字,若有人敢造次,孤绝不饶他。”   尾音上扬,眼眸环视一圈,没有一个人敢看他。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凝滞,嬴风气势威严,压得连台上戏班子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下来。   “太子殿下。”三皇子嬴岚快步走来,脸上挂着浅笑,打破了沉重又压抑的空气,温和道:“您若是要来,该提前知会一声,以免下面人怠慢。”   四目相对,嬴风率先轻笑一声:“三弟未免太见外了。”   眼神落在嬴岚身上,他一身喜庆的吉服显得人格外精神,一扫前些时日的颓唐。他往日爱穿蓝色锦袍,显得人温润如玉,乖巧无害,不像个皇子倒像书香世家的小公子。今日的正红色反倒凸显了几分矜贵张扬,意气风发。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孤今日观三弟气色红润,这话当真不假。”嬴风想到顾今月听见他名字时没什么反应,不禁心情大好,面上笑容真切了几分:“孤祝三弟和三皇子妃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周围的人都觉得十分惊奇,这两位难道真是兄弟情深?   某些刚刚还在提心吊胆的官员此刻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或许太子殿下从来没有把三皇子当做敌人。   嬴岚轻抿嘴角,太子似乎在“三皇子妃”四个字上停顿了稍许。   嬴风语罢,连饮三杯。   “诸位,孤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尔等自便。”嬴风放声大笑而去,转瞬之间便消失在门口,贴身侍卫德四将手中之物匆匆塞进旁边的奴仆手中,追着太子离去。   嬴岚垂眸凝视一地碎瓷片,手中举着满满一杯酒,还未来得及与太子对饮。随意挑开红绸,下面是一尊一尺高的翡翠送子观音,观成色和雕工说是千金难求也不为过。   “这……”不止冯将军,看见的人无一不被太子的大手笔震撼。   嬴岚波澜不惊,淡淡道:“太子赏赐之物,收好入库便是。”   手移开红绸落下,又遮住了慈眉善目的菩萨。   嬴风脸上的笑意直到离开冯府才散去,他微微侧头示意德四上前,语气讥诮。   “整理一份今日来吃酒的官员名单,他们既然迫不及待去另择名主,孤成全他们。”   德四躬身答是,心里对太子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次故意受伤排查出不少之前他看走眼的人。   真是一箭双雕。   “走了。”   赢风眼   殪崋   里闪着兴奋,今天可不止是嬴岚的好日子。   *   顾今月在东苑等到月亮朦朦胧胧挂在天边时风轻妄还没回来。   心里有点不耐烦,干脆先回西苑的温泉池沐浴。   据苏嬷嬷说当年祖父携她一同出去拜访友人,见别人家有一口温泉喜爱极了,在给风轻妄的信中大书特书温泉的诸多好处,简直夸上了天。   又抱怨随州城内的泉眼极少,只在很远的山腰才有那么几眼还都被人占了,每年她只能眼巴巴求着祖父去多多走访老伙计。   于是风轻妄在建设这座别院的时候特地吩咐要弄一个温泉池,就是后来西苑这口,整个别院独一份。   原因是附近没有温泉眼,是他花了大功夫从三十里外的温泉眼引过来的,据说为了这池水,他直接占山为王,买下一座山头,只为不让与其他人与她一同共用。   顾今月知道后嗔怪他太霸道。   他躺在床上把人搂进怀里,大言不惭道:“就这么霸道,你的一点一滴都是我的,不许给旁人窥了去。”   顾今月不知道的是,别院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她所过之处但凡男子不允直视,除了大夫偶尔能在问诊时看两眼来判断病症。   她独自一人靠在石壁旁闭目养神。温泉池以上好白玉石为底为壁,左右两边分布龙首,一侧吐出热泉,一侧流下山溪水,池中洒满红色和白色的月季花瓣。池水温度适宜,淡淡的花香令她心旷神怡,不由地放松身体。   不知不觉脑袋开始放空,昏昏欲睡。   冷不丁一声低笑在头顶上方炸开:“这样睡也不怕溺水?”   顾今月惊慌睁眼,仰头看见风轻妄的脸后僵在原地,下一刻猛地往水里钻,转过身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只露出半个头警觉地盯着他。   像防偷香贼似的防他。   “躲我干什么?”他蹲下来,两手伸进水里贴上她左右双臂,轻轻一提就将人从水里提溜出来,隐隐约约可窥见出水下的起伏山丘。   风轻妄眼眸微沉,声音变得模糊:“小心呛了水。”   “你先出去,”顾今月瑟缩着身体,睨他一眼,虚张声势道:“我要叫人进来了。”   风轻妄干脆坐在池边,假装不解道:“为何要叫人,我来伺候夫人更衣便是。”   “不要!”她试图挣脱无果,想故技重施潜下去,不料他眼疾手快及时掐住她的双臂往跟自己前拉。   顾今月凑近才闻到他身上一股酒味,心道原来是喝醉了,怪不得行事如此荒唐。   “我最讨厌你说不要。你不要我,你要谁?”风轻妄莫名对她发脾气,人还趴在池边探出半个身子,手掐住她后脖颈迫使顾今月仰头。   "你喝醉了。"顾今月望向他似深渊一般的双瞳,里面涌动着暗光,她看得心怦怦直跳,强装镇定道:“放开我,我叫人给你送醒酒汤来。”   风轻妄绷着的脸忽地莞尔一笑,笑容令顾今月头皮发麻。她脑袋后的手沿着脸部轮廓缓缓移动到她下颌,大掌握住脸颊稍微往上抬起,迫使她抬头。   “你说的对……”风轻妄透过热气蒸腾上来的水雾直勾勾看向水中白里透红的肌肤,不知是花瓣染红的,还是热气熏熟的,顾今月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盘美味可口的绝世珍馐。   他觉得腹部空空,好想咬一口面前的熟透的水蜜桃,不,是几口,恨不得全部吞入腹中,才能不被他人觊觎。   这是他养大的桃子,只能被他吃掉。   饥饿感令他呼吸逐渐粗重,湿热的水汽吸入喉咙,发痒发疼。   温泉水果真养人,她日日都会在这里泡上一会儿,肌肤愈发柔软嫩滑,像剥了壳的鸡蛋,又像沾了糖的毒药。夜夜搂她入眠时手掌总会不经意间掠过大片暴露在外的雪白,直叫他流连忘返,恨不得一口气将她剥了壳,好让两人亲密无间相贴。   “对什么?”顾今月湿漉漉的双眸中是显而易见的紧张,他想看的却是别的神色,比如眼尾染上一抹殷红,方能衬得上她满身粉嫩。   心里这么想着,另一只手随心而动,指尖压上她眼尾,不轻不重摩挲着。   两人的脸登时贴得不过半寸,他灼热又醇厚的气息扑在顾今月脸上,熏得她也有了醉意。   低沉撩人的声线在耳畔响起。   “我喝醉了,不能控制自己,夫人多多担待。”   水声四溅,风轻妄喘息更重。   “酒醒了么?”顾今月掬起一把水,猝不及防朝他脸上泼去,趁其不备挣脱桎梏游到离他最远的角落,后背贴紧池壁,警惕地看着他。   风轻妄抬手抹了把脸,水珠沿着他高挺的鼻尖落下,笑着喟叹道:“普天之下,也就你敢朝我泼水。”   顾今月听了不以为意,反而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酒没醒我可以再来几次,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洗澡水。”   她嚣张的样子可爱极了,风轻妄咬住发痒的后槽牙,暗忖顾今月一定是照着他的喜好长的,否则怎么就能这样合他心意。   “好啊,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下来感受一番夫人洗澡水。”他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幽火,烫得顾今月别开脸。   余光瞄见风轻妄前襟、袖口湿透了。他缓缓抬起上半身,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正斯条慢理脱下外袍,强劲有力的肌肉线条几乎快要撑破薄薄的中衣。   顾今月终于意识到这间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与他之间的力量是如此悬殊,慌张道:“不要下来,或者我出去你自己洗……”两只手同时发力,朝对岸泼水,企图吓退偷香贼。   “好了,不逗你了。”见她有发火的迹象,风轻妄赶紧非常有眼色退后一步。   顾今月收了手,沉下身躲进花瓣下凝视他黑得发亮的眼,心虚地岔开话题:“你不是说有什么好东西带给我?”   风轻妄笑得意味深长,他他抚掌拍了两下,外面立即有人低头弯腰端着红绸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一壶酒和两只龙凤纹白玉杯,送到他手边又默然退了出去。   “给你顺了一壶十年的秋露白,一起来喝。”他向顾今月兴奋地招手。   “我不喝酒,”顾今月气急,等了一天居然是这个:“你出去喝,我讨厌酒味。”   风轻妄耸耸肩,也赖着不出去,就坐在池边自顾自斟满两杯酒,拿起一杯仰头饮尽。   气氛忽然陷入莫名的尴尬,一个人在水中,一个人在水边,谁也不理谁。   顾今月默默看着他,在她不多的记忆中风轻妄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态,明明在惬意地笑,眉宇间却有一股化不开的落寞。   一杯接一杯,不看她,也不催她,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坐在那里喝酒。   “别喝了,你还有伤。”   她慢慢走过来,伸手轻轻盖在他即将抬起的酒杯上,风轻妄姿势不变侧目望去。   水波冲击池壁发出密密清脆的声响,余波一晃一晃拍打她的身上,红白交错的花瓣趁机贴上锁骨、衬得她肌肤愈加白嫩。   “没事,”他松开酒杯,往前伸手摘下擅自跑到她侧脸的花瓣,随手一扔,漫不经心道:“我今日去参加婚礼,又想起我们大婚那日。”   顾今月在他伸手时就后悔了,打了个寒颤想往后退,却又在下一刻生生止住逃离的脚步,装得若无其事问:“我们?”   “是啊,”他微微低头,保持一个令她舒服的距离,低声道:“那天也是个很好的天气,我们那晚上的合卺酒也是秋露白,不过是二十年的。”   转来转去,还是在说喝酒。顾今月在心底反思,是不是自己这段日子看他太紧,可往日也没见他喜欢喝酒啊?   风轻妄还在说,声音时而低沉,时而停顿,时而莫名发笑,时而惆怅。   顾今月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脑海中勾勒出当日盛况,十里红妆,红烛满堂,抵足而眠,巫山云雨。   她不由得红了脸,又迷了心,恍然间手中被塞进一只酒杯。   强健有力的蜜色手肘急速穿过她的臂弯,绕了一圈又回到风轻妄的嘴边,他一口饮尽。而后另一只抵着她的杯底往上抬,还没回神就被强行喂了下去。   风轻妄在模仿新人喝下合卺酒的姿势。   顾今月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敛,迷迷糊糊被他喂了三杯烈酒,甘甜清冽的酒滑入喉咙,纾解心口的一丝闷热。   “如何,是不是佳酿?”不知何时她的肩膀上压着一双手臂,风轻妄将她圈在跟前,密密麻麻地吻落在额间,酒带来的凉意骤然变成满腔燥热。   眼前开始变得白茫茫,眸中水光越积越多,脑子开始变得不会思考,她麻木点头换来他愉悦的低笑。   “我们今天喝了合卺酒,是不是该洞房了。”耳边的声音喑哑沉厚,谆谆诱导道:“快上来,我抱你过去。”   顾今月思绪恍惚,不由自主听从声音主人的命令,欲起身却浑身无力,眼看就要往水里沉去。   “扑通”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跌入池中,她还没来的看清就被一双手拖出水面,头顶传来一声轻嘲:“我可真能忍。”   风轻妄弯腰,抽出右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提,顾今月被打横抱在怀里,掂了掂手中的人,他轻啧一声。   这么轻,这么小,等会可得小心些。   西苑房内,苏嬷嬷早就按照太子的吩咐布置好一切,红帐红被,龙凤双烛,连窗花上都贴满烫金囍字,真的宛如两人的大婚之日。   顾今月被轻放在床榻上,几片没来及清理掉的白色花瓣随着她不安地扭动落在枕边,眼神迷离望着他,似乎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即将又会发生什么事。   嬴风胸口的火烧得愈发炙热,热气堵住喉咙快要窒息,急不可耐地解了半挂在身上的中衣,向后一抛落在不远处的锦鲤戏芙蕖屏风上。   抬腿上塌,随手扯落红纱帐幔,猛地将人抱在怀里。   “好重……”两人相触刹那,顾今月便觉得胸口闷得慌,灼热沉重的身躯让她浑身难受,碍于身体受到禁锢,本能地小幅度挣扎,跟挠痒痒似的。   “我的娇娇,你可别动了。”嬴风现在的状态不比顾今月强,他用尽生平最大的自制力才没有一股脑儿冲进去,身体紧绷得发疼。   咬着牙从床上的暗格取出一白瓷瓶放在嘴边,迫不及待地拔出瓶盖,啵的一声,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这是宫内秘药,宫妃初次承宠时若是抹上一点,会极大降低疼痛感。顾今月的第一次他不敢掉以轻心,害怕她疼,也怕谎言被识破。   烈酒加秘药,方能骗过她。   急急将瓶内浓稠的液体倒入掌心向下探去,甜甜的味道霎时弥漫在周围,像一根看不见的纽带连接二人。   顾今月意识混沌,反射性瑟缩后退,碎声抗拒。   她婉转动人的轻吟令嬴风手中动作一顿,愈加急重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击碎她。   直到听见她的声调开始变化,嬴风才堪堪停手,水漉漉的指尖随意抹在被单上,急不可耐地俯身覆上肖想已久的双唇。   然后……   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呼吸交融,令人心旷神怡。   嬴风闭上眼贴紧她的耳后根,发出满足的叹息:“这就是我今天送你的礼物,你满意么?”   反正他很满意。   十年,值了。   这颗桃子跟他想像中一样,甜美多汁,还能一直吃。   一轮下来,顾今月累得苦不堪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翻来覆去地颠过来,倒过去,最后连呼气都觉得有些困难,酒却醒了几分。   挣扎半抬起眼敛,用力眨了眨眼,入目皆是一片朦胧又陌生的红。   “这是……”她轻蹙眉头,想了半天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还好有人及时解惑。   “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们洞房花烛也如今天这般,如胶似漆,密不可分。”腰侧环绕着精壮的臂膀,后背贴着炙热的胸膛。   顾今月努力忽视他的存在,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大红被褥上被摧残过后的白色花瓣,呆愣片刻,难受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记住今晚上就好,”他撩开额间碎发轻啄一下,眸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记住我此生只要你一个人。”   顾今月微微一怔,张了半天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激动道:“我好像……想起来了?”   腰间臂膀陡然一紧,随后又悄然松开,风轻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哦?想起什么来了?”   顾今月不疑有他,老实回答:“你好像跟我说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嬴风的目光倏地变得锋利无比,如寒刃般要将身下人刮成一片片,面无表情,但他语气装得十分惊喜:“你果然记起来了,那你还记得我什么时候说的吗?”   顾今月心里也跟着开心,顿了半天才继续开口:“在一片很大很大的荷花池旁边,你拉着我,当时我们好像还很小,我还没有荷叶高。”   说道这里,顾今月回头冲他嫣然一笑:“没想到我们居然……这么早就认识了。”   嬴风一瞬间的热血凝固成冰,倒流回心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与她同归于尽,僵着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未尽之语,她的笑靥如花,她心心念念的人都不是他。   “怎么,我记错了?”顾今月半天没等到回应,想翻身求证,不料却被重物欺身而上,她整个人背对着风轻妄,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错,”嬴风漆眸扭曲,极力压住怒气缓声道:“你记得真清楚,看来这个方法确实有效。”   他狠心忽视她的哀求,又一次逼出她支离破碎的抽噎声。   不如第一次耐心十足,他胸口憋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可劲磋磨她,动作又急又凶,迫切想把别的什么不相干的统统挤出去。   在顾今月看不见的地方嬴风寒着脸,一字一顿道:“今晚,你可不能忘了。”是谁拥你入怀,又是谁与你缠绵在榻。   等到终于泄了心头火,才把人翻过来。   顾今月半阖眼眸,潋滟的水光含在眼眶,似坠非坠,强咬住下唇怒瞪他。脸颊酡红一片,凌乱的青丝散落在双鬓,额间和枕上,一副被人狠狠欺负后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嬴风怒火已消,其他的火又被她含羞带怒的双眸勾了上来,俯身又贴了上去。   “放过我……求你。”顾今月又惊又恐,想逃却被双手牢牢钉在原地,腰身酸软无力,唯一能动的只剩下这张嘴。   “不放,”风轻妄重重咬住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气息紊乱:“除非我死,不然你休想逃开我。”   随后她的思绪陷入迷茫,最后眼里只剩下红色,然后慢慢变黑,无边的黑。   嬴风尽兴后摇了摇铃,自有人将热水准备好,他轻轻松松抱起昏迷的顾今月入了浴桶,耐心十足地清理身体。   她的肌肤再不复往日的白腻,青青紫紫的指痕随处可见,昭示着曾受过怎样的对待。   手指描摹着手臂上的红色蝴蝶印记,划过翅膀时骤然将它死死按在自己指尖,叫它插翅难逃。   嬴风目光痴迷地在顾今月身上逡巡,从头到脚,由上至下从里到位都是他留下的痕迹,这才满意点点头,   顾今月现在身体每一寸都刻上他嬴风的名讳。   心中黑洞被一点点填满。   从正面环住她,让顾今月的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嗓音低哑又带着一丝清醒的凉意。   “顾今月,你可记清楚了,究竟跟谁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今月此时意识陷入混沌,无知无觉地倒在赢风怀里。。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他的脸沉了下来,两指轻抬怀中人下颌,迫使她正对着自己。   嬴风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十分不讲理逼问她:“记住了吗,你跟谁是天生一对?”   顾今月依旧双眸紧闭,根本不知身边人的焦躁与怒意。   均匀的呼吸声打在嬴风掌心,凝视着她毫无防备,全心全意信任的脸心里的火又莫名悄然散去。   松开手,她十分柔顺地靠在他胸前,无意识点了点头,宛如在回应他的话似的。   嬴风的眼神蓦地又盛满温柔,兀自低笑出声,在空旷寂静的屋内显得有些渗人。   “你想的那个他啊,跟别人一生一世去了。”   他指尖轻点顾今月心口,笑容渐渐放大,露出森森白牙。   “你死心吧。”   顺势捞起埋在水中白皙软嫩的柔荑,用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用力一握。   十指相扣,紧密相连。   另一边因三皇子还未到开府的年纪,这对新人在景越宫完成最后的仪式。   挑盖头,喝合卺酒,礼成。   嬴岚看着眼前的冯若宁,低头垂眸,紧张地绞着手,脑子里却浮现另一张脸。   闭眼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人影挥散,他走过去坐在她身侧,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安置吧。”   三皇子清浅的笑和微凉的手让冯若宁红了脸,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嬴岚令人将大殿内所有的烛火熄灭,黑暗瞬间侵蚀二人。   暧昧细碎的哭泣声从床榻间泄出,听得人脸红心跳,没多时里面便叫了水。   嬴岚自行拾起衣裳穿戴整齐,挑开床帐走了出去,面容一片冷清。   凉凉夜风吹在脸上,他抬头看了眼残缺的月亮,忽然想知道顾今月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沉默半晌,对着黑暗某处出声。   “带双儿进宫。”   *   蝉鸣声吱吱呀呀,吵得顾今月耳朵疼。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那些看不见的脸渐渐有了轮廓,是风轻妄。   睁开眼后好半天,意识才渐渐回笼。房间恢复成之前的样子,眼珠来回转悠试图分辨梦境与现实,目光一转落在窗上还未撕下的囍字才惊觉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昨夜的荒唐,羞愤欲死。身体无一处不酸软,稍微用点力便疼痛难抑地发出轻微的呼声,她连抬个头都觉得费劲。   要起身却被一只有力的臂弯压住,动弹不得。   “醒了?”风轻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声色带着慵懒满足,腰间的手转换方向稍微用了点力,轻而易举将顾今月翻过来面朝他。   “饿不饿?”风轻妄低下头,餍足地用下巴尖蹭了几下她的额头,她却会错意,忍住不适的身子仓皇往后退。   “躲什么?”他轻描淡写制住她,压低声音调笑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顾今月双目含怨,想到自己势单力薄又软下来,骂人的话到嘴边转了个音:“好重。”   闷笑声让他胸腔震动起来,渐渐起伏越来越大,到最后笑声抑制不住震得她头皮发麻。   顾今月慌忙抬手捂住他的嘴,警惕地向后瞟了一眼,发现外面没有动静才堪堪收回那颗跳到嗓子眼的心。   猛然对上他暗沉的双眸心里一跳,鼻下灼人的呼吸烫得她慌忙放下手,不动声色抵在两人胸前,准备随时推开他。   “笑这么大声做什……”她压低声音抱怨,话还没说完蓦地愣了一下,勃然大怒,声音拔高带上几分颤意:“你往哪儿摸……”   搭在腰间的手开始变得不规矩,指尖轻点几下痒得慌。   “夫人,你误会我了。”   耳畔的呼吸愈发不规律,她昨晚听了一夜,现在突兀地重现不由身体一僵。   “我一点也不重,是你太轻了,不信你再试试……”低哑的尾音低沉撩人,在看不见的薄衾下大掌顺势往下滑。   风轻妄猝不及防挤进她怀里,往前一挪了一寸,胡乱地驰骋起来。   她想伸手推开他,却被他另一只手捉住双腕强硬地摁死在自个儿胸前。   双手双脚都被制住,她像一条被下入热热油锅的鱼,坏心眼的厨子将她翻来覆去地煎至全身潮红,渗出水来。   明明全身濡湿,她却觉得干渴极了,仰头张开双唇拼命呼吸,可他太坏了。   顾今月被堵住嘴的那一刻在想,为什么他连一口新鲜空气都要抢了去。   嬴风从未觉得自己的自制力这样差,明明昨晚上他已然缓解多年来的渴望,也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徐徐图之。   她是第一次,要怜惜些,要温柔些,活生生压下再来几次的躁动替她穿上衣服,系紧衣带。   多年的习惯让他今日也早早醒来,却舍不得离开床榻,闭目抱着她感受残存的余温。可她偏要在早上撩拨他,他忍着忍着就忽然不想忍了。   低咒一声将人猛然拉进,扣住她后背不允许她逃离。   身侧人那双翦水眸子此刻全是他的模样,双颊和眼尾因为他的动作染上潮红,饱满鲜嫩的双唇微微张开,呼出的气也随着一颤一颤的,轻喘声碎得不成样。   如同一朵清晨绽放的红月季,被赏花人摇得枝丫乱颤,露珠肆溅,殷红的花瓣摇摇欲坠,惹人怜惜。   他心底软得一塌糊涂,身体却诚实地愈加激狂。   顾今月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叫他撞得四分五裂,清醒的思绪如随风柳絮般飘忽不定,恍然间听见他的声音。   “叫我,顾今月,我是谁?”   她呜咽求饶,却没换来他的垂怜,不得已开口:“夫……君……”   冲击稍微顿了顿,又听耳侧的人低笑:“也对,但是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顾今月轻咬下唇,双眸含泪半闭着,不肯再吐出一丝声音。   嬴风见她泫然欲泣又抵死不从的模样一面心疼,一面又蹿了火,铆足劲一定要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叫!”眸色一沉,脸上带了几分寒意。   “风……风……唔……”甫一开口,喉间的话就被他撞碎,到最后只余下一个“风”字。   直到意识沉入深渊前也没有完整的说出风轻妄的名字,累到极点,脑子昏昏沉沉间听见一个不真切的气音。   “记好了,我叫嬴风,是你顾今月的夫君。”   她来不及多想,又陷进无边黑暗。   *   清晨,嬴风艰难不舍地放开怀中沉睡的人起身穿衣。   今天早上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布局多日不能功亏一篑。   东宫。   “臣弟携妻冯若宁拜见太子殿下。”新人夫妇赶来东宫向太子问安。   嬴岚今日穿了身月牙白如意纹锦袍,旁边新出炉的三皇子妃是淡青色纱裙配珍珠白褂子。两人都穿得寡淡素净,不像新婚倒像服丧,不过他才懒得管,只想赶紧走完过场把人轰走。   “不必多礼,赐座。”嬴风一个眼神就有婢女上前扶起冯若宁。为了避嫌,把人带到隔壁厢房好生招待。   “多谢太子殿下。”两人礼数周全,循规蹈矩找不出一丝差错,尤其是冯若宁,她全程都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一眼。离开太子视线时才陡然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发现贴身的衣服已被冷汗洇湿。   嬴风礼节性地留嬴岚说了一会儿话,无非就是有没有去父皇和戚贵妃那处问安云云。嬴岚声音不急不缓,温润如春风,一一对答。   “想必戚贵妃对这位三皇子妃很是满意。”嬴风抿了一口茶,随意问道。   嬴岚低头恭敬道:“若宁性情温和,与人为善,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嬴风轻笑一声:“那就好好过日子。来人,将孤准备好的新婚贺礼赐予三皇弟。”   嬴岚跪下谢恩,嬴风上前虚虚扶了一把,若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简直可以奉为兄友弟恭的美谈。   两人话不投机互相敷衍了几句,嬴风送客。   片刻后,那位带冯若宁出去的婢女跪在书房地上回话。   “殿下吩咐的事情已办妥。”   嬴风沉默半晌,勾起嘴角:“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   *   顾今月再次醒来时床榻上只余她一人,透过帐外窥见已是天光大亮,她真是连抬指的力气也没有,嗓子又疼又痒,张口只能发出嗬嗬气音。   好在嬴风离开时就已经吩咐人在外面候着,随时注意里面的动静。   开门声响起时吓了顾今月一跳,待人走近来后发现是苏嬷嬷,僵着的身子才松了下来。   饶是苏嬷嬷见惯了大风大浪,在掀开帐帘后也被弄得老脸一红。   夫人虽然被薄衾盖得严严实实,但从露出的脖颈上窥见的斑驳指痕就能推测底下是何等风光,更不要提她扶人下床时差点扑倒在地。   “主子出门了,今晚可能要晚归,让夫人不必等他。”苏嬷嬷叫人将晚膳送上来,余光看见夫人在听见这句话时陡然长舒一口气,暗忖太子殿下未免太不知节制。   昨晚令人脸红心跳的咿呀声和床榻摇晃声响了一夜,她镇定地将院内的侍卫调往远处,确保他们听不见一丝一毫。   按理说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就要赶回宫中接受三皇子夫妇谒见,她早早就在外面候着,没等到进屋伺候的命令反倒又听了一场旖旎快事。   在宫中多年沉浮多年,苏嬷嬷也算从小看着太子长大,深知他并非是沉溺与男女之情的性子,因此不由得暗暗咋舌他对夫人的过度索取。   转念又开始为他找理由,到底是放在心里十年的人,一朝得偿所愿也不怪他失了分寸。   态度不由得对顾今月更加怜惜,看她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似的,什么事都恨不得能替她做完,除了喝药。   “这药要全部喝完?”顾今月看着比往日分量多一倍的汤药,挣扎道:“是不是熬多了……”   苏嬷嬷笑着解释:“昨日……夫人睡得早,忘记喝了,所以今日要补回去。”   苏嬷嬷暗藏之语令她腾地一下烧红了脸,想到昨晚上的放纵心虚瞟了眼旁边人。   苏嬷嬷眼中的了然惹得她羞赧异常,抿紧唇双手捧过药碗在眼下端详片刻,闭上眼憋了口气,仰头一口喝下。   “咳咳……”顾今月放下碗,苏嬷嬷连忙叫人上蜜饯。   顾今月也顾不上别的,张口便咬下递到眼前的蜜枣,手捂住胸前不断顺气。   待到终于缓和几分她才抬头看向来人,眸光闪着惊喜:“碧柔,你回来了。”   碧柔眼睛亮晶晶的,冲她行了个大礼:“感念夫人还记得奴婢。”   “快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顾今月正要扶起她,不料稍一用力就扯到腰腹,霎时倒吸一口凉气,急坏了苏嬷嬷和碧柔两个人。   “夫人小心。”两人同时开口,神色紧张。   “我没事……”顾今月淡定道:“就是睡太久了,浑身无力。”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却没人会不长眼点破。碧柔自己站起身在顾今月面前转了一圈,笑道:“谢夫人挂念,奴婢早就没事了,托您的福,我平白得了半个月假期,月钱也照发咧。”   顾今月心里明白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也怕影响她与风轻妄的关系。她真心喜欢碧柔这个小姑娘,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爱护,不愿为难她,便顺着她的话打趣道:“原来你偷懒了,那我要扣回来。”   碧柔苦着脸,故意拉住她衣角哀求道:“夫人最是心软,才不会苛责我。”   顾今月也板着脸,轻哼一声:“我夫君赚银子也不容易,我得替他省省。”   苏嬷嬷率先笑出声,紧接着两人也跟着笑起来,屋内一片欢声笑语给空旷的夜添上几分热闹,隐隐约约传至院外。   “虞扬,走吧,太子要我们在天亮前赶到渡口。”同僚小声催促。   虞扬翻身上马,驻足在别院外朝里面深深看了一眼,他似乎听见了夫人的声音。   转过头目视前方,路很黑,一眼望不到头。他面无表情地挥动马鞭,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燥热的夏风吹干了他心底最后一点念想。   右眉隐隐发痒,是眉间的伤疤在蜕落。   他生生剜下那枚黑痣,却依旧无法留在别院,太子殿下令他前往碧沙湾接替德四的事务,最后在他耳边冷冷说了一句话。   “离她远点。”   “驾!”   虞扬自始至终没想明白,他到底哪里泄露了那点隐秘的心思。   现在的他做梦也想不到,后来他是她唯一相信的人。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你养大的我?   嬴风:云养也是养。   虞扬: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不是普通配角。   1v1,女主不会喜欢其他人,但是大家都爱我女儿!   麻烦小可爱们喜欢的话给我点个作者收藏吧,感谢~ 第30章 偶遇   顾今月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顾今月喝了药, 又与碧柔等人调笑几句便困意上涌。   身体疲惫不堪,加上药效来得快,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   清晨, 她眨了眨眼,头顶投下一片阴影,风轻妄坐在床边怔怔看她出神。   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将被子拢紧,瞪着眼也不说话。   风轻妄回过神, 低笑两声:“夫人为何防我像防贼一样?”   “……”顾今月没回答, 悄悄侧身往里挪了挪, 与他之间空出一大片位置。   背还没贴到墙壁, 先碰见一只大掌, 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掌心的灼热。   风轻妄俯身把她捞回来顺带把人放在身下, 眯着眼:“你是在邀请我上塌吗?”   “不是!”顾今月使劲摇头, 蓦地隔着薄被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眼里泛起水光颤声道:“你干什么……我要起床, 你放开我。”   风轻妄揶揄道:“我本来什么也没想, 不过若是夫人有需要, 我定当竭尽全力。”尾音低沉,撩人心弦。   “你是禽兽……呜呜……”   “夫人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以前的我都忘记了……”   “那我帮你再回忆回忆?”   藕荷色的床幔被打落, 像蛇一样扭动着,不多时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吱呀声, 伴随着细微破碎的低泣。   一只青紫斑驳的手臂费力往外伸, 眼看指尖就要逃出升天够到偷溜进屋的斑驳光晕,在最后一刻被另一只撑开五指的蜜色大手猛地穿进指缝, 用力一扯又藏进床榻阴影里。   拔步床摇晃的声音更大, 忽快忽慢的呼吸掩盖断断续续的抽噎, 隐约从传出只言片语。   “又是你先主动的,”他笑了笑,故意拖长音调:“这可怪不得我。”   果然他又收获了顾今月无数个刀眼,但那又如何,反正他不痛不痒,还是到嘴的东西更实在。   苏嬷嬷站在门外叹了口气,挥退侍卫,转头吩咐碧柔:“让膳房备好粥,药也重新熬。”   碧柔红着脸垂头应好,如释重负地退下。   虽然知道太子殿下迟早会与夫人圆房,可她也没料到居然这般……激烈。   事后,嬴风满足地抱着顾今月。   她咬住下唇怒目圆睁,却不知道这幅美眸含泪的模样让他的心又痒了起来,不过他深知如果真的再来一回怕是前面的努力要付之一炬。   心里默念四书五经,强行抑制住冲动,克制地轻啄她的额头,赔笑道:“娇娇别生气,下次我一定拒绝你。”   顾今月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见她错愕地看着自己,嬴风心里十分好笑,心里起了点坏心思。   他食指微轻刮了下她的鼻梁,故意又补了一句:“我说到做到。”   顾今月气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惹得他哈哈大笑。   *   “他以前也这样吗?”顾今月全身浸泡在浴池里,水面上洒满了刚刚摘下的新鲜月季花,露出一个脑袋浮在水面上。   她仰头嘟囔着嘴对着池边二人含糊地抱怨了几句风轻妄;“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碧柔害羞地低下头不敢接话,兀自舀水淋在顾今月满头柔顺的青丝上。   苏嬷嬷到底是过来人,脑子飞快转,这时候还不忘替太子殿下扳回一点好感:“或许是因为夫人前些时日生病,主子一直衣不解带地照看您,所以……“苏嬷嬷见水里的人脸都要红透了,换了个委婉的词:”一时情难自抑,您担待些?”   顾今月觉得自己的脸比温泉水还烫,她目光盯着水里的某一片花瓣,小声嗫嚅道:“难道我们从前经常……做这事?”   风轻妄看上去并不像纵欲之人,相反他骨子里冷漠狠厉,从他治家严苛便可窥见一二。   她曾无意撞见他训斥属下的模样。风轻妄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沉下脸,便叫一干威武雄壮的八尺大汉们跪在地上如寒蝉般战栗。冷眸一挑,嘴角似笑非笑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她隔着老远看了都会发憷。   好在除了那日,他对着她永远都是一副言笑晏晏,有事好商量的模样。   碧柔眸光一闪,这个问题她会,立即扬声道:“自从夫人与主子成亲后,从未分房睡过呢!”   池子里刹那间只有水声,和顾今月的心跳声。   头又往水面下沉了沉,只留鼻尖以上部位,眼眸低垂,头上的水珠顺着睫毛滴在水面上,溅起一朵涟漪。   苏嬷嬷瞪了碧柔一眼,明知道夫人害羞还胡言乱语。   碧柔委屈巴巴撇撇嘴,这大半个月她一直都在熟记主子交代夫人可能问到的问题,从□□复抽查了她好几次,确保再也不出纰漏才被放回来。   苏嬷嬷暗叹,到底还是年纪小,没经历风浪,下去定要好好教导一番才是。   她老了,需要赶紧为太子殿下培养得用的人才行。   两人各怀心思默默服侍顾今月更衣,她再也没开口问什么,起身时全身泛着微红,像一只煮熟的虾。   “洗好了?”风轻妄半靠在床上,拿起一卷书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着,见她来了眼皮往上一掀,随手丢开朝她伸手。   忽然就不想过去了。   “过来,”他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催促道:“快点。”   顾今月后退了两步,他立刻耷拉下脸,沉声道:“再不过来我就过去了。”   “你去东苑睡,”求生欲迫使她开始胡编乱造:“我记得我们以前都是分开睡的。”   风轻妄被她气笑了:“看来你记忆恢复太慢,少不得要多喝几次药,再由我亲自帮你回忆回忆……”   想到苦不堪言的汤药,她脸上闪过惧怕之色,倒是忽略了风轻妄后面的话。   “啊……”顾今月猝不及防全身悬空,不知何时风轻妄下床走到她身前,轻轻松松拦腰抱起她,下意识双臂交叉勾住他的脖子,两人距离霎时拉近,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昏黄温暖的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半是明媚,半是寒霜,犹如冰与火在对抗。   顾今月失神地望着他藏在阴影的半边脸,不知怎么就想暖暖它。   手微微一用力,挺身凑上去,双颊相贴刹那,唇瓣擦过他的冷硬的嘴角。抱住她的手臂骤然绷紧,一点一点地将她塞进炙热的胸膛里。   夜晚的夏风来得急而猛,粗心的下人忘记关上窗,烛火忽明忽灭,投在墙上和地上的两个影子一会这个压倒那个,一会儿那个压倒这个,最后揉成一团,生成一体。   翌日她一睁开眼,风轻妄恶人先告状。   “昨晚绝对是你先主动的。”   说完急急跳下床,三两下穿好衣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末了还故意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不会再上当了。”话还没说完,手已经放在门上,偏头看她,恨恨交代今日行踪:“我去东苑处理点生意上的事,中午再回来陪你用膳。”   顾今月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恹恹仰面躺在床上,望着藕粉色的帐顶出神。   当年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嬴风疾步离开西苑像后面有魔鬼在追她,顾今月于他而言就如同上瘾的毒药,若是只看不吃倒还能忍上几分,一旦品尝后他便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渴望,只想溺死在她怀中。   欲罢不能,食髓知味。   东苑的人远远看见太子殿下脸上挂着浅笑,顿时头皮发麻。   太子殿下高兴的时候有人要倒霉,不高兴的时候有更多的人要倒霉。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最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出现纰漏,一时间有人战战兢兢,有人暗自庆幸。   “从三,来跟我过两招。”   “啊!”从三张大嘴一惊一乍,被哥哥用力敲了下他后脑勺,还附赠一个凌厉的目光。   你又犯什么事了?德四凌厉地刮了他一眼。   从三泪眼汪汪看过去:我什么也没干。   “快去,你愣着干嘛?”德四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上他屁股。   真是亲哥,从三龇牙咧嘴地捂住后臀,可怜兮兮地去接受太子殿下的“教导”。   太子殿下一身好武艺,尤其是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历练过,一招一式无甚花架子,都是直取人性命的狠招。   从三纵使武学天赋高,可到底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加之他的长处在轻功和箭法,而非剑法,不过百招就被打倒在地。   “再来。”嬴风面不改色地命令他。   从三认命地从地上爬起来,心底叫苦连连。   碧柔不是说太子殿下已得偿所愿,为何殿下眼里还是一副不满足的模样,眼睛里的火好似要烧掉东苑一般。   嬴风继续发泄身体残余的精力,谁让他的毒药身子骨太弱,经不住他折腾几次。尤其是那细腰,养了这么久还是不见长肉,他两只手左右一掐就能完全握住,总怕一不小心就给折断了。   心里盘算着宫内库房还有什么好东西,赶明儿统统拉过来给她进补。   她好,他才能好。   *   皇宫,景越宫。   一名双十年华的女子跪在嬴岚面前,她的右脸上有一处骇人的疤痕,从眼尾蔓延至嘴角,任谁看了都会道一句“造孽”。   “双儿,你可否再将当日的情况再说一遍。”嬴岚眼神示意心腹将人扶起。   双儿,与顾今月一同上京的婢女,提到当时之事泪瞬间涌满眼眶,强行压下胸口的酸涩,压抑着哭腔道:“是,三殿下。”   抹掉眼尾的湿润,语气愤然:“那日遇到山匪后,胡侍卫提出我与小姐互换身份,由他带着我引开山匪,小姐前往胡侍卫指引的方向去等候您的接应。”   “谁知山匪竟然不是为了活捉我们索取钱财,胡侍卫为了保护我死于他们手中,我也不慎掉下山坡晕了过去,再醒来就被您所救。”双儿想起小姐已然香消玉殒,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早知道,不如不换……说不定小姐还有一线生机。”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嬴岚眸色黯淡,停顿了一下柔声安慰她:“如今你可有打算,是否需要我派人送你回老首辅处?”   “不,”双儿跪下,匍匐不起,颤声道:“如若三殿下不弃,双儿愿意侍奉三殿下。小姐曾经很期待与三殿下……再次见面。”   “真的吗?”嬴岚恍然如梦喃喃道:“她真的期待与我……见面吗?”   双儿哽咽道:“是的,殿下写的信被小姐视若珍宝,常常拿出来对着您的墨宝临摹一二,可惜上京途中遇到……全都遗失了。”   嬴岚闭眼眼,轻叹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会安排。”   双儿福身告退后嬴岚陷入沉默,忽然对空旷的大殿说了一句。   “今月妹妹,若你地下有知,可会恨我?”   *   自从嬴得偿所愿,这两个月他都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神仙般的日子。   当然,顾今月偶尔会因为他的索取无度发小脾气,不过在他看来这都是两人之间的乐趣,他享受其中。   但显然另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   “你去东苑睡,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顾今月气呼呼地锁上门,背抵着门锁对外面的风轻妄恨恨道:“今晚上我绝不会放你进来,你趁早死心。”   守在周围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心里却给夫人悄悄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太子殿下看中的女人,光是敢把殿下晾在外面就值得他们顶礼膜拜一生。   风轻妄趴在门框上,伏低做小哄道:“夫人放我进去吧,今晚你把我绑起来任你处置,行不行?”   顾今月捂住滚烫的脸,骂他:“你……真是口无遮拦。”   风轻妄听见她态度不似刚才强硬,抓住机会乘胜追击:“双手分开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还可以……”   门猛地一下从里打开,把人迅速拖进去,又砰地一下关上门。   顾今月手捂住他的嘴,小声抱怨:“我才不会做那种事,你别坏我名声,以后让别人如何看我。”   风轻妄目的达到心满意足,轻轻捉住她的手放在唇下亲了亲,眼神柔得像月光,声音微哑:“谁敢乱嚼舌根,就拔了去。”   掌心的温度逐渐上升,顾今月慌忙收回手缩在前胸,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警惕道:“你说的,保证不对我动手动脚。”   两人间的距离被风轻妄一个箭步拉近,他趁她不备单手把人扛起来放在肩上,朝着床榻大步走去。   “你又骗人,”顾今月悬在半空使不上力,只能两手握拳一顿乱锤他的后背,等一触到床榻立马弹起来想往外跑。   就知道最后一定会变成这样,他实在是诡计多端。   风轻妄眼疾手快欺身压上来,哈哈一笑:“夫人放心,我说到做到。”   他熟练地给两人宽衣解带,又拉过薄被盖得密不透风,末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两根三指宽的绸缎绳,手口并用把自己缚起来,另一边捆在床头。幽绿色泛光的丝绳与黑色护腕交缠在一起,说不出的旖旎诡异。   长臂一边一个压住她的左右双肩,完全将顾今月禁锢在他身下。   两人脸贴着脸,她能清晰捕捉到他眼里得逞的笑意。   “今天绝对不动手,”风轻妄眨了眨右眼,促狭道:“若是我做不到就任你责罚,绝无二话。”   “你……无耻……”顾今月用手抵在胸前试图推开他,无奈两人身量差距太大,使出吃奶的劲儿他也纹丝不动,又用脚去踢他,反倒被他找准机会长驱直入。   “娇娇你看,虽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身体却聪明得很。”风轻妄气息不稳道:“它都替你记着呢。”   顾今月闭眸微微喘息,脸上红成晚霞,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事后,风轻妄用下巴尖亲昵地抚摸顾今月濡湿的鬓角,忽然开口沉声问道:“顾今月,小时候我们捉迷藏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顾今月听见他直呼自己大名,就明白此刻他是在认真问问题,不是玩闹。   这两个月来他时不时就会像现在一样冷不丁问过去的事情,打着帮她回忆的幌子趁机占尽便宜。若是她说不记得,他就会带她做一遍,务必确保她对这件事有印象。   “好像……有点印象。”顾今月不期然对上他清冷的眸子,老实开口:“你在找我,我躲在……躲在哪里?”   她头有点疼,闭上眼脑中一片模糊。   风轻妄低声在耳畔哑声补充道:“你躲在一座凉亭里,后来我找到你了。”   凉亭,好像是一座凉亭,但是好像里面还有一个人。   “你被我在如意烫金纹的桌布下捉住,笑着扑到我怀里。”风轻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顿敲在她的心间,敲散脑海中模糊的人影,只余下她和风轻妄两个人在亭中相拥。   “记住了么?”他猛地咬住她耳垂,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了么?”   “记住了……”顾今月倒吸一口凉气,偏过头躲开他的攻击。下一刻感受到他的变化,身体骤然僵硬,几乎是喊出声:“我们在一起捉迷藏,你找到我了。”   风轻妄喉咙溢出愉悦的笑,停止动作:“乖乖真聪慧,说一遍就记起来了,要给你点什么奖励才好。”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让我休息就好。”顾今月一点也不想要他口中的“奖励”。   她惊慌失措惹得风轻妄轻笑几声,随即不再逗她。   利落地从她身上起来侧躺在一旁,眼神失落,蔫蔫道:“那就算了,我睡了。”   说完果真闭上眼一动不动。   顾今月等了好一会儿,听见他均匀呼吸声后才小心吐出憋在胸口那股气,侧头瞄了一眼双眼紧闭的男人,瞪着他骂了一句:“禽兽。”   待顾今月完全沉睡后,嬴风方才掀开眼皮勾起一抹弧度。   “今天的事情你可千万记住了,别逼我真的当禽兽。”   用力一拽,脆弱的绸缎绳顷刻间断裂,嬴风随意捋下扔在一旁,手腕上连条红痕都没留下。   这玩意儿是上好的桑蚕丝织造而成,金贵易坏,用来绑他简直白费功夫。他握住顾今月的细腕用手指丈量尺寸,勾起唇角,眼神晦暗不明。   缚她刚刚好。   顾今月可千万别给他这个机会。   指尖撩开她额间凌乱的碎发,轻柔拨至耳后根,眼神痴迷看着熟睡的人。   她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她。   *   两人这段日子如胶似漆,蜜里调油。风轻妄大部分都是中午才出门办事,晚上回来,偶尔也会因为生意外出两日,不过必定会派人提前跟她汇报行踪。   今早顾今月醒来后枕边已空,望着空荡荡的床无端生出几分寂寥,往日总是在他怀中醒来。   若是前一晚太过胡闹,他便只低头亲亲她的额角。可若是从一个吻开始,那后面的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   脸慢慢发烫,默默拉起被子蒙上脸。   风轻妄什么都很好,就是对她有些太过小心了。把她看得很紧,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要知道,连每天吃什么,吃了几口都了如指掌。   但凡她有对什么皱了眉头,第二日无论是人还是物必定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同样,若是她喜欢什么,这座别院必然会源源不断供应,直到她满足为止。   除了外出。   她曾经嘲讽道自己呼吸都要经过他同意,他笑笑不反驳,又抛出以不用喝药作为交换。   诱惑太大,她同意了,不过就是他担心自己罢了。   自从他身体力行地帮助自己回忆以前的事情,喝药的频率就在慢慢减少,只有偶尔她回答错误时才会被安排上一碗。大部分是在床榻上,她被弄得晕头转向的时候。   顾今月记忆力极好,大多听过一次后就能记住,三个月之后几乎再也没再喝过一碗。   最近几日是她的小日子,他昨晚上只是将大掌覆在她腹上为她暖身体,迷迷糊糊间听见他在耳边低喃。   “顾今月,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我会让你们成为世间最幸福的人。”   顾今月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脑海里浮现风轻妄的脸,垂眸沉思片刻有了决断。   起身下床,她找来苏嬷嬷和碧柔,吩咐叫大夫来一趟。   两人神色焦急,连忙问她哪里不适,顾今月低下头害羞摇头就是不肯说,只说要请大夫,最好是擅长妇人的圣手。   苏嬷嬷以为她是小日子期间不舒服,不敢大意。一边连忙派人禀明太子殿下,另一边又让顾今月赶紧躺回去休息,不料被她拒绝。   “我总是躺着,现在想练练字打发时间。”顾今月叫碧柔取来纸笔,练了起来。   苏嬷嬷见她面色如常,倒也不好再劝,站在一旁小心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紧张不安的模样让顾今月笑出了声,安慰道:“我身体没事,只是问问一些其他事情……”说完便不再多言,认真练起字来。   苏嬷嬷到底是见多识广,咂摸半天回味过来,脸上绽开花,乐道:“是,是该好好看看。”   顾今月含羞看了她一眼,碧柔站在一旁双眼迷茫。   苏嬷嬷提着的气放了下来,才有心思看顾今月到底写的什么东西,一看不得了,她写的字居然和太子殿下有几分相似。   放下笔,顾今月对一脸惊讶的苏嬷嬷解释道:“他的字我很喜欢,以前会照着临摹一二,所以有些像。”   苏嬷嬷却问:“夫人可知这句诗是何意?”   “‘长赢’指夏日,‘风月’大概是代指我和他两个,”顾今月说到这双颊染上潮红,假咳一声含糊道:“这句诗大概意指我与他一同享受夏日风光。”   苏嬷嬷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朝国号为‘大夏’。”   “长赢皆好梦,风月当平分”,太子殿下是在隐晦地告诉夫人,他的一切都会与她共享,平分,再无第三人。   提笔写下这句诗那日,是太子前往百越蛮荒之地平乱的前一天,是九死一生,亦是釜底抽薪。   当时太子一脸平静地将信交给她,仿佛再平常不过。   后来她才知道太子殿下早就有了安排,若是他死在百越,便会有人在顾今月上京途中全力截杀她,再将尸骨与太子合葬。   苏嬷嬷为归来的太子殿下换药时曾问过此事真假,太子听后淡然一笑。   “除了孤,她谁也不能嫁。”   顾今月转头看向苏嬷嬷,等她后文。   苏嬷嬷知道有些事情她不能插手,话音一转便说起其他事情,顾今月的思绪很快便被引到了别处。   *   元和帝早年算得上勤政爱民,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变得迷.信鬼神之说,做出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其中就有早朝改成午朝这一项,原因是早上修炼更容易沟通天地,与神灵对话。   嬴风掌握权力后拨乱反正一堆不合理的制度,这一项却被保留下来。因此他方能日日与顾今月在早上温存,中午才出门办正事。   若不是昨晚元和帝忽然发疯,他哪里用得着一大早就赶过来看他的晦气样。软玉温香在怀,美美睡上一个回笼觉岂不妙哉。   “看好了,若是出了岔子,可别怪孤心狠。”嬴风走出皇帝寝殿,斜眼睨了眼伺候的小太监。   “知道……知道,”小太监吓得连说话都哆嗦,太子殿下的手段他早有耳闻,丝毫不敢大意:“奴才一定时时刻刻盯着里面那位。”   嬴风冷哼一声,掸了掸右边袖口,负手而去,丝毫不理会屋内有气无力的咒骂。   回东宫的路上看见太医院擅长妇科的赵太医急急忙忙往戚贵妃宫内赶过去,他一个眼神,德四会意,行礼退下。   不一会儿,德四将脉案呈上。   嬴风冷笑,才成亲不过三月就让太医急急去给冯若宁调养身子,戚贵妃未免太沉不住气。   她怕是很难如愿了。   嬴风拿起脉案扔进灯罩里,大火立即吞噬白纸黑字,熊熊火光照进那双冷漠的眸中,满是嘲弄。   “启禀太子殿下,苏嬷嬷遣人有急事来报。”   嬴风收回目光,让他进来。   “太子殿下,苏嬷嬷说别院那位要请大夫。”   嬴风目光一凛,拍案而起怒喝道:“大胆,你们怎么伺候的,人都严重到要请大夫才来告诉孤!”   *   顾今月写了一个时辰就乏了,吃过午膳便回房小憩。   苏嬷嬷关上门走出房间,惊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战战兢兢的行礼声,紧接着面如寒霜,气势汹汹的太子殿下提溜着太医院妇科圣手赵太医大步流星向院内走来。   苏嬷嬷心里一跳,糟了,她之前派人去告诉太子殿下夫人身体有恙,也没说清楚什么问题。   殿下胸前衣襟有些凌乱,想必是速速换了衣服从宫内赶来。后面跌跌撞撞的赵太医更是连官服都没有换下,背着个药箱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喘气,脸煞白煞白,眼睛快要翻上天了,却敢怒不敢言。   苏嬷嬷连忙凑上去解释清楚,省的殿下急上火。   跟在后面的随从们个个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一路上气势迫人的太子殿下蓦地露出笑容。   众人都知道太子一笑,那肯定有人要遭殃,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家破人亡。邢狱中关押的二十余名官员及家眷就是最好的证明,太子拿人那日嘴角浅笑一直没断过。   可现在,殿下的笑不是狠厉的笑,诡秘的笑,莫测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幸福的笑容。   很陌生,也更加恐怖。   苏嬷嬷到底跟太子殿下说了什么,三言两语就把狠厉无情的太子变成如沐春风的模样。   嬴风笑着冲赵太医招招手。   赵太医见到他满脸笑容,两腿发软差点跌倒,幸亏旁边贴身侍卫扶了一把才堪堪稳住身形,不等他站稳又被两个人夹着拖到太子面前。   “赵太医,”太子伸手轻拍他的右肩,又滑到胸前替他理了理微乱衣襟,最后露出森森白牙道:“孤有一件私事想让你帮个忙。”   赵太医双脚落地站在自己府邸面前仍有不真实之感,他居然从太子手底下活着出来了。   那位姑娘,是太子养在外面的人吗?   赵太医汗毛直立,想到皇上勒令太子殿下在加冠前不得娶妻生子,而太子却要他为这位姑娘调养身子受孕。   抿紧嘴唇,赵太医往四周看了一圈,赶紧进府关上大门。   这事必须烂在心里。   *   顾今月身子很沉,连大夫来过都不知道。睡得迷迷糊糊间察觉有一只掌心贴上小腹,炙热的掌心温度传递到皮下,瞬间温暖微凉的下腹,她舒服地伸展四肢,任由它摆弄。   再次醒过来时已是傍晚,睁眼察觉身旁有人,她偏头看过去,风轻妄正闭眼休息。   身体微动,腹部上的热源便无意识在上面来回摩挲,人却依旧没醒。   心里暖暖的,她把手搭在腹部的大掌上,却不料惊动的旁人,大掌反客为主将小手握住。   “醒了,”风轻妄睁开眼,声音慵懒:“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顾今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风轻妄含糊道:“做完事就回了,“双眸一沉注视她缓缓道:”我听说,你找大夫来看了。”   顾今月红了脸,半晌小声地嗯了一声。   别院里没有一件事情能瞒过他,但被他点破总是让人羞赧的。   身体蓦地被扯进炽热有力的胸膛中,风轻妄双臂紧紧箍住她,头顶传来喟叹:“顾今月,我心甚欢喜。”   他的隐忍,他的费尽心机,漫长的十年,无数个冷寂又绝望的日日夜夜,终是等到她的回应。   热流暖进心窝,她笑了笑,手搭在他的劲瘦的腰上,脸靠着他有力的臂弯。   这一刻,她的内心生出对未来的无限畅想,他以后大抵会是个严父。   这样也好,自己太容易心软,容易将孩子养成纨绔子弟,这可不行。   然而她发现自己自己可能还是没准备好。   “要不还是算了吧,”顾今月低头看见一大碗浓稠的药汁发出哀嚎:“我身体不好,要不还是晚两年再考虑子嗣的事?”   “身体不好才要喝药,”风轻妄铁面无私地将一碗药先端在自己身前,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后再送到她嘴边:“这药没有之前的苦,不信你试试。”   味道确实比之前的寡淡,但它依旧是药。   “我才停药不过三个月,”顾今月苦着脸长叹一声:“感觉我的人生都是苦药味儿。”   "瞎说什么,”风轻妄腾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刮了下她的鼻梁,神色认真道:“我保证,除了喝药,你往后余生再不会品尝到一丝苦味。”   顾今月疼得往后缩,五官拧成一团,骤然听见他的承诺愣了一下,倏地双颊爬满潮红,脸在他的目光下快要烧起来。   “要不要我喂你。”风轻妄亲自端着药蹲在她面前,作势要自己喝下去。顾今月连忙抢过来,两手一捧憋着气一股脑儿喝了个干净。   扯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抬头见他脸上闪过失落,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知她含羞带嗔的模样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倒勾得人心痒难耐。   “夫人,”风轻妄顾及她的身体并不能做什么,便把头枕在她腿上,双臂又牢牢环住她的细腰让两人挨得更紧些,真心实意叹道:“你辛苦了。”   顾今月心一下软了下来,这药好像没有那么难以入口。   “白天有劳你辛苦喝药,晚上换我来辛苦,”他闷笑一声:“我们这算不算各司其职。”   顾今月心口一窒,真想吐他一脸刚喝下去的药。   风轻妄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整整三个月他身体力行来回报顾今月白日受的苦。   “不了,饶了我……”细碎的低泣声隐隐传出床幔,摇曳生姿的轻纱在暧昧晃动。   “再来一次,不能让夫人喝的药白费了。”粗重的喘息声压过哭腔,逼出更多支离破碎的抽噎。   翌日醒来,风轻妄已离开床榻,她仰面躺在床上,感叹时光匆匆。   离她出事转眼已过大半年,记忆虽然仍如同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却不如刚刚醒来时那般无助和害怕。犹记得第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甚至是陌生的自己,顾今月一阵后怕。   幸好她还有夫君,顾今月如今想来只觉得庆幸当初嫁给了风轻妄。   掀开被衾下床,热气顺着脚蔓延全身。屋子里地龙烧得很旺,一点也察觉不出外面如今正值寒冬,瞥了眼蔫蔫的君子兰,自入冬以后它的叶片渐渐发黑,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顾今月披了件雪狐大氅斜躺在临床美人榻上看书,背倚两个大迎枕,听着屋外窸窸窣窣扫雪声,偶尔喝上一口温着的冰糖金丝燕窝,好不惬意。   看累了,她便把书随手放在一旁,闭上眼小憩片刻,半睡半醒间听见苏嬷嬷的惊呼声。   “这边……请回……”   顾今月睁开眼,支起上半身推开窗棂,见皑皑白雪铺满整个天地。屋外那棵百年古树上没了叶片,挂满长短不一的冰条,地上的积雪倒是已被扫得七七八八,衬得草丛上的雪又厚又重。   有人不小心踩了上去,立即留下一枚深深的脚印,这雪怪软的。   苏嬷嬷正训斥那个误入草丛的婢女,转头便看见顾今月好奇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夫人和三皇子妃,刚刚应该没有见到面……   内心七上八下地走进屋内,首先将窗牖阖上,微微蹙眉道:“夫人为何开窗,外头天寒地冻,可别让寒气进来伤了身体。”   顾今月完全察觉不到苏嬷嬷语气中的忐忑,笑着道:“哪里有这样弱,不过是想欣赏一下雪景。整日闷在屋里,人都要闷坏了。”   苏嬷嬷不动声色试探:“夫人若想外出赏雪,奴婢倒是听闻在附近的林子里有一处雾凇极美,不如请主子带您去观赏一二。”   “雾凇,”顾今月眼前一亮,问道:“会不会耽误他的正事?”   苏嬷嬷笑道:“您不妨晚上问一问。”   顾今月眼眸转了一圈,不经意问:“刚刚是什么人在外头?”她在这里大半年,从未有外人到访,因此不免有些好奇。   苏嬷嬷心一沉,果然还是被她听见了,电光火石间编出一个理由:“是一对避雪的夫妻,他们欣赏完雾凇后回来途中下了大雪,路过咱们院子时便请求进来避一避。”   “哦,”顾今月点点头,望向窗外:“今年的雪确实很大……”   “多谢太子殿下收留,不然我与若宁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嬴岚坐在嬴风左手边,拱手作揖,态度谦和。   今日他一身天蓝色湖绸直裰,来时披着件月牙白缂丝鹤氅,蓝白交错衬得他愈发温润如玉,一缕浅笑挂着嘴角,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谦谦公子如是也。   伺候一旁的婢女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嬴风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不咸不淡道:“一家人,不必客气。”   这座别院是皇帝在新婚时赐予孝德皇后的别院,占地广阔,不过先皇后在世时长年居于宫中,这处也渐渐荒废。直到五年前太子掌握权柄,下令斥重金重新修葺,更是为了一口温泉占山为王,惹得言官们纷纷上奏弹劾,不过一概被皇帝留中不发。   嬴岚点头称是,再次谢过,捧起热茶抿了一口,赞叹道:“好茶,这水想必是夏日收集的荷叶晨露,配上君山银针正好。”   嬴风举杯品茗的手一顿,抬眸淡淡扫他一眼,嬴岚的脸被热茶蒸腾而起的白雾遮住,看不清表情。他收回视线,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可偏偏他不知死活,低声叹道:“今月妹妹她最喜欢喝了。”   嬴风眸色一沉,手中的青花缠莲盏不轻不重地搁在黄花梨木的案几上,发出“铿”的一声响。他淡淡斥责道:“这话本不该由孤来提点,三弟既娶了冯将军唯一的嫡女,合该好好珍惜眼前人才是。”   嬴岚脸色微变,赶忙起身弯腰赔不是:“是臣弟失言了。”   “在孤面前失言便罢了,”嬴风寒眸盯着他一举一动,意味深长道:“可别让三弟妹伤了心。”   “多谢太子殿下提点。”嬴岚身形微颤,再落座时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落寞,刺得嬴风眼睛疼。   两人无言,空气中弥漫又冷又凉的寂静。   约莫一炷香后下人回禀三皇子妃已换好湿衣裳,在侧边厢房等候。   嬴岚朝外看了看天色,鹅毛大雪不知何时停下,暗沉的天色渐渐透出光亮,便找了个理由起身告退。   嬴风淡淡挥手,示意德四送客。   待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耳边,嬴风对着空气嗤笑道:“今月妹妹,叫得可真亲热。”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冰冷压抑。   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阴沉得能滴出水,双眸难掩怒意。蓦地发难抓起案几上的空茶盏用力往前一掷,价值千金的东西霎时碎的四分五裂。   清脆的瓷碎声回荡在屋内,明明有四五个下人在屋内,愣是只能听见风轻妄一个人急促的呼吸。   有碎裂的小瓷片迸射到门口,刚巧落在顾今月的脚边。   “夫君,你怎么了?”   沉重窒息的死寂被打破,嬴风猛地抬头,发现顾今月从院外踏雪而来,白狐大氅下是孔雀蓝流彩飞花缎裳,与嬴岚的装束甚是相配。   好像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漆黑的瞳孔一缩。   他们刚刚有没有……碰见?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三合一,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小可爱们点点我的预收和作收吧~[星星眼.jpg]   感谢在2023-05-16 15:17:03~2023-05-17 14:5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起疑   夫人说的极是,他确实是个不相干的人   风轻妄眼眸如鹰隼般锐利, 顾今月被看得头皮发麻,身体微僵。无言半晌后她没得到回答,小心斟酌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声音不自觉放轻, 神色紧张环视一圈。   屋内狼藉一片,她的夫君风轻妄坐在正上方,底下一群人个个噤若寒蝉,纷纷朝他的方向伏地而跪,战战兢兢哆嗦着大气不敢出。   跟在她后面的碧柔当场呆在原地, 失神片刻后立即扑通一声加入这群人的队伍, 惶惶瑟瑟跪伏在她脚边。   风轻妄深色眸中迸射出精光, 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看得她心里惶惶然。   “过来。”他端坐在案前, 脸色平静朝她开口, 她的脚却如同生根般无法抬起。   “我说, 让你过来!”怒喝声吓得顾今月心头一跳。不等她有所反应, 他已然从座椅上起身, 大步流星朝她逼近。   顾今月被他周身骇人的气势所摄, 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就是这退一步彻底点燃了嬴风的怒火。   更确切地是他心中一直萦绕的不安。   他们刚刚到底有没有碰面。   顾今月看见嬴岚的脸是否会记起什么?嬴岚呢, 他有没有认出顾今月。   虽然十年未见,可她这张脸任谁看了一眼都会记住。仿佛自己的宝贝有被小偷惦记的风险, 嬴风浑身都散发低气压。   心里强压着要立刻逼问她的念头,只想马上确认她此时此刻是属于他的。   “你……”   风轻妄擒住她手臂猛地一拽, 顾今月猝不及防摔进他怀里, 等不及说完一句话便被铺天盖地的吻封住口。   他如同一只饿极了的猛兽,扑上猎物尽情撕咬, 仿佛要将她拆皮剥骨, 吞噬殆尽。   顾今月双手无力下垂, 又被他捞上来勾住自己后脖颈,宛如一株疾风骤雨中的藤蔓,被打得腰肢乱颤,狼狈不堪,却还要依附眼前把她变成这副模样的人。   等到风轻妄终于放开她,只觉着自己像溺水之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晕晕乎乎倒向一边,摇摇欲坠。   宽厚温热的大掌及时支棱住她的双颊,活生生将她的脸板正,四目相对,她心里不安的感觉更重了。   “夫人,你怎么过来了?”他声音如往日一般温和,顾今月却听出平静下的隐怒与危险。   还不等她答话,风轻妄转脸厉声对跪下的碧柔斥道:“人来了也不至通报一声,白长一张嘴。既然如此,干脆拔了舌头再也别开口。来人……”   门口瞬间出现两名黑衣带刀护卫,脸色冷酷,气势骇人。   “把她给我拖下……”   “夫君,”顾今月忙不迭打断他,抬头看向脸色阴沉的男人,迅速解释:“是我急着见你抄了近路,方才没人通知你。若是因此耽搁了你什么要紧事,你就怪我吧。”   “哦?”风轻妄脸色稍霁,淡淡问:“怎么走小路,不走正门。”难怪无人回禀,这么一来他们应该没碰见。   别院占地广阔,人手有些不足,因此连通东苑和西苑间的竹林小道落满积满无人打扫,因而风轻妄并一时间没想到这种可能。   “我醒来院外的雪都被扫干净了,来找你时忽然想踩踩雪。”   风轻妄低头一看,发现她鞋边沾了一圈碎冰,悬着的心落了地。一只手替她轻轻拂去肩上的积雪,故意板着脸教训道:“你身子骨弱,怎么也不撑一把伞,这样不爱惜身体。”寒眸又看向碧柔,冷哼道:“身边人也不知道拦上一二……”   见他还要发作碧柔,赶忙转移话题:“我是不是打扰到你谈正事了,刚刚好像瞧见有个人从正门出去。”   风轻妄手中动作一顿,垂眸闪过厉色。抚上她脸颊的指尖骤然往下用力一按,顾今月霎时眉头轻蹙。他转瞬悄声松开,亲昵地蹭了蹭被按压出来的红痕,不经意道:“哦,你看见他了?”   “嗯,”顾今月完全没察觉风轻妄此刻的惊怒,厚重的冬衣遮掩掉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她自顾道:“不过没看见正脸,人影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便消失了。”   “是么?”风轻妄语气自然,解开她的白狐大氅扔给碧柔,又将自己的沉香色羽缎貂皮氅衣给她披上。宽大的衣裳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遮得密不透风,好叫人浑身上下都染上他的气息。   又替她拉紧前襟抵御寒气,整理好后才垂眸问她:“夫人有什么急事找我?”   “我……”顾今月任由他动作时心里也在迅速分析眼前状况,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与她的关联,这几日他又懒在家中陪她并未出门,便推测应该是生意上遇见了什么事。   顾今月定了定心神,低头看他的手镇定道:“听苏嬷嬷说有一对避雪的夫妻从附近的雾凇林里而来,我本想来找夫君商量一同前往观赏【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一二,若是你无暇顾及,那便算了。”   风轻妄系好后牵过她双手放在自己胸前,露出温和笑意:“这有何难,明日一早我们便去。”   顾今月欲言又止,他眉头一挑:“夫人还有何疑问?”   见她迟迟不语,手中的力道更紧了些,风轻妄眯着眼道:“顾今月,我们之间不应该有隐瞒,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   顾今月观察他的表情,略为一怔后还是选择将心中疑问和盘托出:“不知……夫君为何动怒?”   她话音落地,眼前的人盯了她一会,缓声道:“不过是个不长眼的人占了我便宜,都是生意上的事情,与夫人无关。”   果然是生意的事情。她心下稍安,柔声安慰道:“夫君莫气,左右不过是银子的事,何必与不相干的人置气。”   “不相干的人?”风轻妄眼睛蓦然柔和,凝视她半晌轻笑出声:“夫人说的极是,他确实是个不相干的人。”   长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他低声道歉:“刚刚没想明白,吓到你了。”   顾今月敏锐察觉到到风轻妄心情好转,开玩笑道“可不是,你方才脸色黑如锅底,差点将我吓出病来。”   腰间力道更紧了些,风轻妄低叱:“胡言乱语,我看你是又想喝药了。”   “是我失言了,”顾今月主动攀上他宽阔的后背,开解道:“以后咱们不跟那黑心肠的人打交道,缩减些开销便是。”   维持这座别院花费巨大,光是西苑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烧的地龙便能窥见一斑,还有整个夏日用的冰也从未短缺过。更不要提平日她的吃穿用度,样样皆是珍品精品。据说连她房门外那两口养荷花的大缸都是名家之手,价值千金。   风轻妄听后闷声笑了出来:“夫人不必如此,这点嚼用你夫君还是能赚回来。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你。”尾音绵绵,情真意切,顾今月听后红了脸。   气氛稍缓,顾今月扯了扯他衣角,趁机提出:“快让他们起来吧,大冬天的跪在地上怪冷的。”   “你倒是会心疼他们,”风轻妄瞥她一眼,没好气道:“既然夫人为你们求情,便起来吧。”   "谢主子,谢夫人。"众人齐齐起身,默然散开回归原本的位置,低眉敛目候在一旁。   “得罪你的又不是他们,”顾今月小声反驳:“再说,若是人生病了,过了病气给你可怎么办?”   “原来竟是心疼我?”风轻妄弯了弯眼睛,腰间的动作开始不规矩。   顾今月轻微扭动发现挣脱不开,嗔怒地瞪他一眼,风轻妄被她看浑身酥麻,勾起唇角打横将她抱起。   身体骤然悬空,她习惯性双臂环住他的脖颈,风轻妄低下头贴着她耳朵哑声道:“夫人可别只是嘴上说心疼我,等会该表示表示才是。”   *   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大雪,嬴岚和冯若宁夫妇二人端坐在马车内。   车厢密不透风却也挡不住寒意侵蚀,冯若宁冷得打了个激灵,嬴岚看见便主动握住她的双手替她取暖,温柔道:“很快就回宫了,再忍忍。”   冯若宁垂眸微微点头,脸颊微红,不敢看他。   成婚大半年,他同寝时很少会碰她,更多只是单纯躺在一起睡觉。除了夫妻之间床笫上的事,他对她极好。   冯若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调养数月也未有动静,戚贵妃急得给他塞了两个容貌姣好的宫女。他面上不好忤逆贵妃,可她清楚,他从未踏入那两人房门。   他的性子一直都是淡漠如水,不争不抢,如天空皓月般总与人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若是自己肚子再争气些就好了,想到这不免露出伤神的表情。   “在想什么?”嬴岚见她如有所思,出声询问。   冯若宁当然不会说出心中所想,随意挑了个话头:“在想太子殿下是不是在别院金屋藏娇?”   嬴岚听了心里一顿,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哦,怎么说?”   冯若宁听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心里有些开心。   两人之间相敬如宾,鲜有交流,他在忙什么她不好过问,她却每日都在等着他回来。   冯若宁不爱在背后说人,此刻提起不免有些结巴:“换好衣裳后我见您与太子有事相商,便擅自在别院走动了一二,没想到误入一处院子,您猜我看见了谁?”   嬴岚挂着浅笑着等她后文。   冯若宁被他看的心如擂鼓,不知不觉便把一切脱口而出。   嬴岚耐着性子听完,最后才开口:“你呀,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在宫里提起。太子殿下的事情是随意能议论的吗,小心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他语气轻快,似乎心情极好。   冯若宁头一次见他一口气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还饶有兴致开玩笑,便大胆地反手搭上他的手背。感觉到他身体微僵,她眼睛一下子黯淡许多,很快又恢复如常,装作没发现,低头恭敬道:“妾身知道分寸,殿下不必担心。”   嬴岚抽回手放在身前,淡淡嗯了一声,又变成人人赞颂温和的谦谦君子。   一路无言。   寒风夹杂着冰渣子噼里啪啦敲打着马车外壁,听得嬴岚心烦意乱。他无端想起在离开别院门口时往回瞥的一眼。   仅仅捕捉到一个侧影,却不知为何让他心头一颤。   嬴岚推开马车窗牖,垂眸视线落在车辙上,陷入沉思。   华丽的院落,太子的贴身嬷嬷,还有惊鸿一瞥的女子。   清浅的双眸闪过一丝暗色,那院子的究竟是谁,竟能住进孝德皇后的别院,还让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冒着这样大的风雪也要赶过去陪伴佳人。   作者有话说:   嬴风:吓死了。   顾今月:吓死了。、 第32章 离去   他终究还是落后我一步。   嬴风将人里里外外吃了个干净, 全身上下都打上他的标记后才肯鸣金收兵。   身边的人早就累到昏死过去,脸上未干的泪痕,红肿如核桃的眼眶, 以及从蔓延至全身的旖旎红痕,无一不显示他今晚的用力过猛。   强劲有力的双臂撑在她颈窝两侧,身体悬空覆在上方,嬴风俯身凑到她眼前,两人脸贴脸不到半寸距离。   他凝视着顾今月, 她挂着细碎泪珠的濡湿长睫, 无暇脸颊上生长的透明绒毛, 以及被他几乎嘬出血的饱满红唇。   “你是我的……”嬴风贪恋的目光逡巡她的寸寸肌肤, 宛如帝王巡视自己的疆土, 最后落在她小巧秀气的鼻尖上, 目光一凛笃定道:“谁也抢不走。”   今晚他失控了, 他承认只要一想到他们两个人的过去就忍不住愤怒。若是没有他横插一脚, 她嫁给嬴岚后会不会也像在他身下那样绽放自己最美的一面。   明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发生, 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迫切地想要肯定她是他的。后来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他想放开她的,可一碰到她的身体要想刹住欲.念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直到把人弄昏过去, 他的理智才稍稍回笼。   他们就算真的不小心见到了又怎么样,两人未必能认出对方, 十年时间可以模糊很多记忆, 那时两人又都是垂髫顽童,容貌均发生了很多变化。   这些年来在他的阻拦下, 他确定顾今月的画像没有一幅流到京城。确切的说除了他每年遣人定时绘制一副她的画像外, 再没有其他关于顾今月容貌的记录。   所以他那日才能在滂沱大雨下瞬间认出她, 张玉衡怕是也没料到他对她的相貌早已烂熟于心,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能一眼认出她。   想到关在地牢里的人,嬴风眸底闪过杀意,悄声翻身下榻,扯过一旁的衣裳穿好,又替她捻了捻被角,确保没有一丝风能透进去才转身离开。   夜半无星,嬴风顶着风雪来到假山密室,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让他皱了皱眉。   “还不肯说么?”他站在一具满脸血污的倒吊人旁边,他的脸刚好垂到嬴风胸前,嘴里出的气越来越微弱,像是对周围任何动静都没有反应。   这人正是当日射出第二箭,欲取嬴风性命之人。   德四垂首躬身立在一旁,闻言请罪:“殿下恕罪,对他施加了熨斗刑,滴水刑,属下也没能撬开他的嘴。”   “有骨气,孤欣赏你,”他轻笑一声,在死寂黑暗的地牢中令人毛骨悚然,忽地叫了个人名:“张玉衡。”   “唔……”靠坐在墙角的人听见自己名字后疯狂往后缩,恨不得与墙壁融为一体,可惜毫无用处,被两个大汉扒了出来跪在嬴风脚下。   “太子殿下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他十指全无,双手只剩半掌,伏地猛地磕头,没一会儿就撞得头破血流。   “张公子别怕,”嬴风声音散漫:“孤如今能好好站在这里都是你的功劳。”   张玉衡愕然,他明明什么也没说,正要反驳时却被人摁住脑袋不得起身,又听太子道:“你放心,你张家孤也会一并保下。至于你那准备嫁给老三的庶妹,孤也会替她寻一门好亲事,我们亲上加亲,如何?”   还能如何,一把尖刀悄声抵在自己的咽喉,他只能含泪演下去:“多谢太子殿下。”   嬴风漫不经心应了声,示意手下将人带下去好好养伤,择日放回家。   "你若是也能如他那般投靠孤,孤不但既往不咎,还许你荣华富贵,如何?"嬴风抓住他的长发猛地向上提,污糟的脸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面貌,只余一双炯炯有神的眼。   “嗬嗬……”那人气息奄奄,喘着气道:“我说了,我只是……只是一名普通的猎户,那日是不……不小心冲撞的贵人。”   他嗤笑一声,张开五指倏地掐住他的喉咙,狠厉道:“你是谁的人,戚家,还是张家,亦或者是冯家。”   感受到手中之人战栗地抖了抖,嬴风放开他,轻笑道:“威震将军名不虚传,培养的下属果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那人闭口不言,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直到嬴风漫不经心道:“冯若宁被孤下了绝子药。”   宛如尸体般的躯壳终于有了反应,他费力地抬起头,嘴唇发颤刚说出个“你”字便被嬴风打断。   嬴风扯出一个骇人的笑容,啧了一声:“她想赶在孤之前诞下麟儿。你说,孤怎么能容得下她。”   “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弱女子,你简直畜生不如。”   嬴风哈哈大笑几声:“看来你也是个痴情人。”   笑意未散,嬴风反手抽出德四腰间的大刀往后一挥,一颗头颅连着脖根被斩断。   他随手一插,染血的刀又回到剑鞘,分毫不差。   “把他的脸剥下来制成面具,再找人顶了他身份去查查冯家。”   “是。”   *   “仔细些,东西别碰坏了。”   “夫人喜欢的那对芙蕖团花迎枕带上没有?”   顾今月被院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交谈声吵醒,撑着颓然无力的身子撩开厚重的床帐,朝外喊了一声,碧柔听见后立即推门进来,又马上转身阖上大门,直到确认无一丝风雪漏进屋内后才掀开毡帘。   “外面在吵什么?”顾今月还未完全清醒,闷闷的睡腔从被子里传出。   “吵着您了?”碧柔神色歉疚,快步上前将厚重的石蓝色床帐挂上金钩,取过一旁干净的衣物服侍她穿好。   “倒也还好。”顾今月由着她搀扶自己,双脚甫一落地,便察觉出不对来,屋子里少了很多她常用的物件。窗边空置的冰纹蓍草瓶、博古架上她常把玩的玉蝉,美人榻上的迎枕统统消失不见。   碧柔看出她的疑惑,贴心答道:“主子昨晚吩咐,今个儿咱们启程回京?”   顾今月疑惑不解:“外头还下着大雪,为何如此匆忙?”   碧柔正欲解释,却有一个声音更快从毡帘后传来。   “夫人莫怕,我已吩咐他们提前暖好马车,必不会让你挨冻。”风轻妄笑意盈盈走进来,停在她身前三步之遥,怕身上的寒气冻到她。   见到正主,她便不再遮遮掩掩,直言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风轻妄解开落了雪的暗玉缂丝狐皮大氅随手扔给碧柔,笑道:“没事,只不过今年风雪格外大,我若有生意要进城商谈,这一来一回少不得要在路上耽搁更多时辰,怕是无法在一日之内无法赶回来。不如我们还是回城里住吧。”   顾今月迟疑道:“你不是说家里的姨娘和庶弟对咱们心怀不轨,还是少接触为妙?”她对上次寺庙忽然冲出来的一群蒙面人心有戚戚,风轻妄告诉她一准儿是家里那群人动的手脚。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害人性命,简直手眼通天。如今自己失忆,回去岂不是入了龙潭虎穴,保不准还要牵连风轻妄。   想起某一日他曾问起自己记不记得一个名为“岚”的庶弟,她思索半天脑子里也没有印象。   “别担心,我另外置了一套房产,离他们远远的保准打扰不到你。”风轻妄站了一会,身上被地龙熏热,又搓热了掌心才牵起她的手放在胸前,叮嘱道:“我会派人守好院子的。”   顾今月点点头,想到有几日他夤夜披风戴雪而归,天不亮又起身离去,人瞧着都消瘦了几分,不免有些心疼。   “夫人若无异议,咱们这便启程吧。”风轻妄说着便拉她往外走。   “这么急,”顾今月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转头示意碧柔将大氅递过去:“你先穿件衣服。”   风轻妄停在门前重新披好厚重的大氅,亲自掀开毡帘,让顾今月先行,随后跟上。   刚一出门,顾今月打了个哆嗦。   鹅毛大雪一球一球地砸下,庭院里来来回回搬东西的人头上,肩上都落满厚厚一层雪,呼出的气瞬间变成厚厚白雾凝聚在脸前,叫人看不清面目。   “冷么?”风轻妄刚接过碧柔手中的伞又推了回去,猛不丁打横抱起她,柔声道:“把手放进我怀里暖着,你走不快,还是我抱你过去吧。”   说完也不等她同意,大步流星往院外走,众人纷纷避让行礼。   顾今月脱了外氅,里面干净清爽,连鞋都未染上丁点雪迹,手亦在他体温下暖暖的。反观风轻妄的头上,身上和脚边全是似融非融的冰渣,她正欲抬手为他拂去额间碎雪被他一个闪身避开。   风轻妄教训道:“别碰我,凉得很,小心别过了寒气给你。”   手愣在空中,她轻蹙眉头:“我哪有这样容易生病,又不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风轻妄又挪开些距离,躲进马车角落,板着脸看她:“你别过来。”   顾今月看得哭笑不得。一个高大精壮的男人缩在角落,神情紧张盯着她,而她偏偏身形娇小却占了车厢内大半的领地,正抬手朝他伸去。   若是外人进来还以为她在欺负人。   她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作罢待在原地,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风轻妄告诉她,自己小时候曾掉进过冰窟窿伤了身体,落下病根。   她恹恹地捧着热茶,想到自从一入冬她便三天两头咳嗽,夜里手脚冰凉,即便有地龙也挡不住骨子里沁出的寒意。唯有在她夫君怀里才能安睡片刻,这也是为何他无论多晚都要赶回来的原因。   想到这,她的目光忍不住朝角落看去。   只见风轻妄已将身上的雪水尽数除去,正捧着暖炉走过来。   他坐在她身侧,揽过她靠着自个暖好的胸口,低声道:“再睡会儿,昨晚你也累了。”   顾今月身体一僵,默默闭上眼睛,耳后根被他的胸前的衣襟烫了个通红。   听着熟悉的心跳,顾今月很快陷入沉睡。   “咚咚咚!”   车厢外壁传来暗语,嬴风两指微屈在案几上敲了两下。   不多时,马车窗牖的缝隙悄咪咪开了一条缝,一张卷好的纸条落在嬴风脚下。   他拾起打开一看,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果然如此,就知道他会有所行动。   打开案几上燃着   LJ   的铜胎青花纹手炉,随手将东西扔进银丝炭中,不多时便化为灰烬。   顾今月闻见一缕焦味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嬴风立刻给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须臾间眉头舒展,又安稳地睡了过去。   嬴风垂眸看着顾今月侧脸,蓦地轻笑一声:“他终究还是落后我一步。”   作者有话说:   更改更新时间,改为每日凌晨5分左右发文~ 第33章 怀疑   又是你先主动的。   顾今月睁眼发现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只穿一件里衣躺在温暖被衾中,脚下还放了两个汤婆子。   目之所及一切陌生又熟悉。   同样是黑漆描金的拔步床,挂着的却变成了厚重的暖黄色床帐, 帐外一片寂静,帐内只能听见她自个儿轻微的呼吸,她没由来有些害怕。   仿佛又回到失忆刚醒的那一刻。   “碧柔,”顾今月稍提高了些音调:“有人在吗?”   熟悉的声音在帐外很快回应:“在的,夫人。”   顾今月提着的心又放了下去, 她起身掀开床帐, 凑巧碧柔拿了衣衫过来, 穿戴好后便问她如今是何情况。   碧柔有条不紊回答, 顾今月哦了一声, 环视屋内陈设与别院之处相差不大, 只是空间稍微小了些。   “主子说了您现在记忆还未恢复, 环境不宜发生太大的变化, 便将京城这座府邸修葺成与别院一模一样的格局。”碧柔仔细观察顾今月的脸色, 发现她脸上未有异色, 心下稍安, 不急不缓道:“若是您有哪里看着不习惯,奴婢马上叫人重新布置。”   顾今月摇了摇头, 环顾四周。   长形独座上那盆将死欲死的君子兰也被搬来了,还有临床美人榻上那对熟悉的大迎枕, 她常用的那套白描青花缠枝芙蕖纹茶具也完完整整地放在桌上, 林林总总与在西苑厢房陈设所差无几。   心里驱散些刚到陌生环境的不适,也更加切身地感受到风轻妄对她的用心。   顾今月眼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泪雾, 缓了片刻将泪意强压下去才转过头柔声问碧柔:“他去哪里了?”   “主子说今晚上有一酒食之局, 叫夫人不必等他用晚膳。”碧柔扶着顾今月往外间走, 问她:“夫人要逛逛吗?”   顾今月摇摇头,站在门口看着全新的地方。陌生的环境让她心里很是空落落的,她很想见到风轻妄。   环顾四周,忽然看见东南方向有一四方形建筑物屹立,青瓦白墙,高耸入云。抬指问:“那是何处?”   碧柔顺着望过去,先是一愣,很快便恢复如初,自然而然道:“那是皇宫的登天阁,皇上领悟天地妙法所在之处。”   顾今月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虽然失忆可仍然清楚一个国家的皇帝若是沉迷修仙问道,于百姓而言实非幸事。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罢了,她不过是个普通人,这等事还轮不着她操心。   晚间风轻妄果真没回来,她便随意吃了几口,躺在临窗美人塌上,依着她最爱的两个大迎枕看起话本来。   此刻嬴风正在东宫内听下面人回禀宫内的动静。   “戚贵妃每隔三日便会到登天阁楼下等着,总是带上滋补的汤汤水水,不过一次也没进去。”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相安无事,不过……”   嬴风半阖的眼敛淡淡一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书桌,发出沉甸甸的响声。   下属神色一凛,如实道来:“不过三皇子宫内来位新的宫女。”   “又是戚氏塞的?”   下属摇摇头:“是三皇子妃家里送来的,说是从小伺候着长大的,名为‘双儿’。”   敲打声骤停,来自上位的压迫令跪在地上的人窒息,就在他快要无法呼吸时听见一句略带薄怒的命令。   “去给孤好好查查这个‘双儿’是谁。”   “是!”   等人退下后嬴风独自一人陷入沉思。   这个双儿到底是谁?   他早就调查过冯若宁,她身边可没有一个叫“双儿”的婢女,只有顾今月曾有个情同姐妹的婢女名为“双儿”。   顾今月手中的书卷不知何时跌落在一旁,闭上眼迷迷糊糊似在梦中,蓦地身体悬空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了,抬眼望去对上一张眉眼含笑的俊脸。   “回来了?”她白皙的脸上压出一道淡淡红印,碎发凌乱洒在鬓角,眼中睡意尚未散去,波光潋滟的眸子带着迷离,像一只慵懒的狸奴在像主人撒娇,柔柔细语带着点依恋,霎时软了嬴风钢铁一般冰冷的心。   “嗯,”他声音也不自觉放低,生怕惊扰到她,“怎么不去床上睡?”   “一个人睡不着。”顾今月主动勾住他的脖颈,脸贴上宽厚紧实的胸膛。厚重的冬衣也遮不住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她莫名感到安心,一扫醒来后对陌生地方不知名的恐惧。   仰起头,额头亲昵地蹭了蹭他下巴尖,落下时不小心滑过喉结。她敏锐地感觉到风轻妄的呼吸变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放到拔步床上。   他挥手打落金钩,嘴里恨恨道:“又招我,本来怜惜你今日舟车劳顿想放你一马,又是你先主动的。”   顾今月那点瞌睡瞬间散去,用脚尖抵住软塌急急往后退,警惕盯着他,嘴里故意打了个哈欠,“我倦了,赶紧安置吧。”   两只大掌一边一个抓住她小巧白嫩的脚裸,猛地往前一拽,她整个人便被拖到他身下。   “哎……”顾今月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一双幽色的双眸,立即瞪大眼睛虚张声势道:“你别乱来。”   他视线带着灼热的温度,所过之处令她浑身不由自主跟着燃烧。   “夫人,”他俯下身凑到耳边,声音沙哑:“你刚才在看什么书呢?”   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秉承着拖延时间的想法她老实答道:“不过是本志怪神妖的闲杂书,打发时间罢了。”   “说给我听听,”风轻妄在她脸颊上落下细碎的吻,“我还没看过。”   顾今月被他弄得痒痒,一边推拒他缩着身子,一边企图利用刚刚见识到的轶闻转移他注意力。   “那书生在大雪天进了一座废弃的寺庙,发现里面有个容貌姣好的红衣女子,却不曾想那是只魅惑人心的千年狐狸……你、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继续说,”风轻妄呼吸愈发粗重,不耐烦地随意扯开腰间的束缚,随手一挥扔到床角,又扯过鸳鸯戏水缎面被盖在两人身上,一时间他们贴得密不可分,“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顾今月还来不及说出后来那书生被红衣女子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动,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到最后却落得个力竭而亡的下场,便被风轻妄咬住双唇,只能发出吱吱呀呀含糊不清的低泣。   等到她被弄得神思恍惚,意识不清时听见几声闷笑,一个快活的声音在耳畔揶揄道:“你这小狐狸道行不够啊,小生还未尽全力,怎地就倒下了。来,且让我再助你修行一臂之力,让你速速得道。”   话音未落,强壮的书生猛地扑向化为人形的柔弱狐妖,粗重的鼻息烫得她全身通红,软成一团面糊任他揉捏。   翌日醒来时,风轻妄不见踪影。   顾今月恹恹随意用了些早膳,无意中瞥见美人榻上还未合拢的书卷,红着脸转开视线,顿了一会儿又走过去将书合拢藏在迎枕下。想了想,又气呼呼地翻出和它类似的几卷妖怪志异,吩咐碧柔当柴烧了去。   随意逛了逛这座四进的宅子,觉得光秃秃的一片也没什么好欣赏的,便回了房。   外头天寒地冻,人也愈发惫懒。往后的日子她都喜欢躲在屋里看书,不过非常谨慎地选择游记,人物传之类的书籍。   风轻妄临近年关愈发忙碌,常常早出晚归,若不是身侧微微塌陷的床印和每晚腰间铁壁般的桎梏,她甚至都以为他没回来过。   一直到大年三十前,他们两人竟没正儿八经地见过几次面。   “你今日不出门了?”顾今月醒来后难得发现还在风轻妄怀里,她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眼中欢喜。   风轻妄放在要腰间的手用力一捞,两人登时贴得更近,脑海里都是砰砰心跳声,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大早上的,就来投怀送抱?”   听声音他也刚醒,沙哑低沉的尾音令顾今月面红耳赤,忍不住抬起手抵住他的前胸拉开距离,同时嘴里嘟囔道:“大早上的,说什么胡话,还没睡醒呢?”   头顶一声闷笑,打趣道:“是啊,夫人要不再陪我睡一会儿?”   顾今月察觉他身体越来越热,尤其是下半身,马上扭着身子往后退,警告他:“今个儿我还有事要忙,先起床了。”   趁他身体微僵立刻掀开床帐,唤人进来伺候。   风轻妄由着她离开,仰面躺在床上平复呼吸,无奈小声叹了口气。   若不是今晚上实在是无法抽身陪她,她今天太阳落山前都别想下床。   等到风轻妄穿戴好出来,瞧见顾今月和一群人在包饺子,走近发现她的手很巧,三两下一个半月形皮包馅大的饺子便出现在掌心。   除了这个,她还会金字塔形、蛇形和立方体形的饺子,指尖飞舞看得他眼花缭乱,便也起了兴致一试。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声,众人手中的动作都停顿下来。   “怎么,瞧不起我?”风轻妄挑了挑眉,环视一圈,最后落在顾今月的欲言又止的红唇上。   一向被赞誉文韬武略,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第一次感受到了侮辱,还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   他冷笑一声,撩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认为这件事不过手到擒来。   一刻钟后,他望如自己大掌一般的饺子默不作声。包饺子时馅料塞太多,他不得不多补上几张饺子皮,最后变成了一个圆球形的模样。   顾今月忍了半天,表情逐渐扭曲,最后实在忍不住发出压抑已久的笑声,换来风轻妄一个冷冷的刀眼。   “哈哈,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顾今月想起来他嘲笑自己女红一事,马上补了一句:“夫君要对自己的厨艺有清晰的认知,哈哈……”   她笑得弯下了腰,湿润的眼睫挂着细碎的水珠。   风轻妄斜眼睨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拂袖而去,抖动的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   风府的年夜饭是这天中午吃的,顾今月一早就得知风轻妄晚上有个重要的应酬抽不开身,所以早上才急着起来为他做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还把象征好运的铜钱放了进去。   “吃,”顾今月面对满桌的山珍海味,先找到做了记号的饺子,夹到他嘴边:“看看你来年运气如何。”   风轻妄从她的眼神动作早已看出其中猫腻,不点破,顺着她的动作一口咬掉。   看她神色紧张心里暗笑,紧接着是一股暖流淹没全身,这一刻,他沉积在心头多年的仇恨与孤寂消失,唯余温暖与满足。   “怎么了?”顾今月微瞪眼睛盯着他,风轻妄自刚刚吞咽动作后一动不动,眼眸半眯地凝视她。   莫不是铜钱被吞下去了?她赶紧拍打他的后背,试图逼出它。   风轻妄一怔,喉头微动张嘴吐了一枚圆形方眼、锃亮干净的金属片,清脆的声音敲击在圆桌上。   顾今月松了口气,紧绷的脸露换上笑容:“恭喜夫君,来年你必定会事事如意,极乐富昌。”   “多谢夫人,”风轻妄嘴唇上扬,意有所指道:“都是拖你的福带来的好运。”   顾今月眼神游离,转过头佯装吃菜。一双象牙玉箸夹来她爱吃的糖醋鱼,她顿了顿张口吃下。   一顿饭吃得温馨异常,风轻妄不知不觉吃得有些撑。临走时,他面含歉意道:“我会尽快赶回来,一定陪你守岁。”   顾今月体贴地为他系好大氅,柔声道:“没关系,你先忙正事。”又偏头对候在一旁的德四叮嘱:“看紧他,别让他喝多了回来发疯。”她对喝醉的风轻妄心有余悸,保不准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德四看了眼太子殿下,见他非但不怒反而眉眼带笑,心里有了底,沉声答:“是,夫人。”   风轻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转身便消失在门口,大氅挥动间溅起的雪花落在她的脚边,转瞬又化为冰水,消失无踪。   *   景越宫,书房。   “如何,这次是否与你家小姐容貌相近些?”嬴岚停笔抬手,偏头问在一旁磨墨的双儿。   他不擅丹青,废了不知道多少上好的澄心堂纸。   她停下手中动作,在看见丹青图原貌后两行清泪霎时落了下来,怔怔道:“像,太像了。不仅仅是脸,身形也相差无几。”   嬴岚望着自己绘制的仕女丹青图,无端想到那日在太子别院见到的倩影。   这张由双儿所述,他执笔临摹的画像除了脸,其他的部分都是按照那位姑娘临摹而成。   嬴岚提笔落下日期。   放下狼毫,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嬴风:随时抽查。   25分钟后有第二更,大家稍等片刻就有更新看了哦   感谢在2023-05-18 14:28:56~2023-05-19 11:4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新年   往后,都会有她陪在自己身边。   除夕当晚, 皇宫灯火通明,各处焕然一新。   元和帝久不现于人前,今晚刚一露面就引来众人围观。他穿着绣有五爪金龙明黄色龙袍, 腰带上坠着盘龙玉佩,外披着绛红色貂皮大氅,头戴东珠九华冠,衬得老态龙钟的脸也有了几分精神。   太子嬴风随侍在侧,仅一身玄色襦袍和雕龙玉冠, 气势竟比盛装华服的帝王还让人不敢直视。尤其是他沉下脸时, 一个眼神望过来便叫人心惊胆寒, 两股战战。   天威难测,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词。   皇上和太子站在一起, 一个像迟暮的雄狮, 一个宛如正午的朝阳。   “赐座!”内务总管得到太子眼神示意, 尖着嗓子叫嚷起来。   群臣们拜谢后按照等级大小列座其次, 太子坐在右侧第一位, 紧接着便是三皇子。   “赐宴!”内务总管待所有人都坐下后又开口。   群臣朝着上座再次伏地而跪谢恩。   貌美宫婢们袅袅端着珍馐美味而来, 正中央还有宫廷歌舞婢翩翩起舞。酒过三巡, 在座诸位也渐渐放开,互相敬酒, 嬴风也被灌了不少。   “太子殿下,饮酒伤身, 夫人说过要卑职看着您。”德四上前一步低声提醒。他见太子自坐下后酒就没断过, 源源不断地官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过来请安说吉祥话,不免有些担忧。   若是放在往日他们不敢劝, 也没资格劝, 不过今晚德四手里捏着夫人的“金口玉言”。   嬴风不满地哼了一句:“你倒是听她的话。”   虽是抱怨, 可德四心里门清儿,这位心里高兴呢。   果然,接下来太子殿下借由晚上要与皇帝秉烛夜谈为由,婉拒一干人敬酒。他们见太子冷眸一挑,不敢造次,便转而去敬三皇子嬴岚,没过多久他就被灌趴下了。   至于皇帝却无人问津,他如同一个木偶般坐在上首呆呆看着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宴席,脸上毫无波澜。   众人皆知,自从寻仙问道来,皇上便断绝一切酒色,后宫早已形同虚设,朝堂大小事皆由太子嬴风代为处理。   嬴风中午陪顾今月用得多,又饮下不少酒,到现在都未动一筷子。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龙肝凤髓毫无食欲,只觉得没一道菜比得上今日中午的那口饺子。意兴阑珊地端起酒杯放在嘴边,背后传来一声假咳。   又悻悻然放了下去。   顾今月讨厌酒味也算他惹出来的祸事。之前有几次想跟她尝试点不同花样,她死活不愿意,他便借酒行凶,事后再伏低做小,靠着这样的妙法也让他得偿所愿了数次。   不过后面她学聪明了,但凡他喝酒露出一点醉态,便将房门锁死勒令他独自去东苑睡。装可怜,故意威胁,低声道歉,信誓旦旦保证等等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也敌不过她那颗冷硬的心。   当然,太子殿下可以破门而入,只不过后果更加严重,只能乖乖听话抱着枕头离去。   嬴风微仰头看了看天色,又环视一圈饮酒作乐的群臣,起身离席而去。   “父皇,天色不早,儿臣扶您回登天阁。”嬴风躬身低头,右手假模假样扶起元和帝,实际上他手中力道极大,几乎是硬生生拽着座位上的人起来的。   内务总管根本不理会皇帝的异常,太子斜眼一看他便张口嚎道:“起驾回宫。”   在场清醒的,半清醒的统统放下手中的活计,跪下齐声道:“恭送皇上,恭送太子。”   嬴风沉声道:“诸位爱卿们自便,孤与父皇还有要事相商。”   说罢,扯着浑身僵硬的元和帝回到登天阁。   高阁之上,大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简易的矮塌和燃着的四盏烛灯,灯火黯淡无法照亮屋子每个角落。   寒凉的夜风呼啸穿堂而过,灯罩内的烛光忽明忽暗,照得屋内人影飘忽不定,更添几分鬼魅。   “父皇,清醒了吗?”嬴风坐在矮塌旁,冷冷俯视双眼混沌的元和帝,寒眸快速闪过嘲弄与厌恶。   他刚吃下一颗红丸,体内的蛊虫安分了下来。   红丸的原料是一种生长在百越荒芜之地的红色果实,提取汁液后制成药丸,可以抵制体内的忘仙蛊。   忘仙蛊是百越特有蛊虫,用红丸原料培养而成,发作时如千百只蚂蚁嗜咬,痛不欲生,只有红丸能够缓解痛苦。   蛊虫生于红丸,也被它压制。   但是红丸只能缓解,不能拔除,被下蛊的人要一辈子依赖它。   嬴风内心暗自庆幸,幸好他当年在百越境内将这些脏东西毁了个干净,否则流入大夏,百姓危矣。   他之所以给元和帝下蛊,一方面是为了能够掌控他,另一方面是想找出彻底拔除忘仙蛊的方法。   元和帝是再好不过的试药人。   “含雪,含雪……”他嘴里呢喃的是孝德皇后的闺名,李含雪。   嬴风抿紧唇角,右手擒住元和帝脖颈用力一掐,阴狠道:“你不配叫我母后的名字,你忘了吗,是你害死了她。”想到孝德皇后,嬴风的手愈发收紧。   强烈窒息感让躺在身下的人终于感到恐惧,他伸出双手死命去拍打禁锢住自己铁臂般的手肘,无意碰到一处手腕处。   嬴风微微一僵,立刻甩开元和帝。右腕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却仍然是他无法触碰的痛,被罪魁祸首碰到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孤立无援,任人摆布的黑暗年月。   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本就不热的心愈发冰凉。   “咳咳……”元和帝咳了几声,满脸通红,有气无力道:“太子,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嬴风宛如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眼眸深处却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恐怖。   他抚掌笑道:“原谅?父皇在说什么胡话,咱们父子二人之间哪有隔夜仇,”下一秒他语气陡然犀利,阴恻恻道:“自然是立刻就报。”   强硬地掰开元和帝的嘴,无视他惊恐的眼神和剧烈的抖动,从怀里掏出一枚乌黑的药丸塞进他口中,迫使他吞下去。   嬴风甫一放手,元和帝立即挣脱趴在床侧,两指伸入喉咙抠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干呕半天也没吐出来,他抬头看着早已陌生的儿子,指着他颤抖道:“逆子,你给朕吃了什么?”   元和帝伸出痉挛的手去抓他,嬴风不急不缓后退一步让他落了空。   他像疯了似的大喊大叫:“你杀了朕,杀了朕……”忘仙蛊控制住他的身躯,红丸控制住他的灵魂,让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毫无尊严地匍匐在嬴风脚下如同蝼蚁一般地摇尾乞怜,这是何等屈辱。   嬴风居高临下俯视昔日威严的帝王,淡淡道:“父皇这样说可是折煞孤了,这次的乌丸改进了不少,说不得就能帮助您成功拔除忘仙蛊,恢复成正常人。红丸到底伤身,做儿子的还是要替您的身体着想,不能任由您沉溺其中。”   “再说,孤答应过母后,不能弑君。”嬴风冷笑道:“不然,你焉有命在?”   他语气轻描淡写,丝毫不将帝王性命放在眼里,好似他只是个随意处置的玩意儿。   元和帝根本不信,他趁着短暂的清醒怒斥嬴风:“若不是你,朕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你会遭报应的,逆子!”   “报应?”嬴风上前一步用力捏住元和帝下颌,迫使他抬头仰视自己。他俯身贴近自己的父皇,阴森森笑了笑:“父皇,你杀害母后,磋磨孤多年的帐又该怎么算?”他语气阴沉下来:“你如此虔诚地寻仙问道,怎地那些仙人也不来渡你,害你在孤手里受尽折磨。”   “你说,这是什么报应?”   元和帝气得满脸通红,他身上腐朽的气息令嬴风作呕。   嬴风冷笑一声放开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便赶不上与顾今月守岁,他不想错过他们第一次迎接新年。   “朕没有错,”元和帝低喃声从后面传来:“含雪不会怪朕的,她不会怪朕的。”   嬴风顿住脚步,听见母后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种玷污,无名怒火蹭地一下冲上来,又被他压了下去。   偏头用余光扫了眼恍然出神的元和帝,他好意提醒:“忘了告诉父皇,乌丸这次加了点烈性药,吃了可能会些副作用,父皇可要受点罪。”   继续往外走,刚踏出殿门里面就传来一声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如同尖锐的锥子刺入耳膜,守在外间的太监们瑟缩着身子不发一语。   “啊!逆子,你、你不得善终……”   嬴风对元和帝的咒骂恍若未闻,吩咐专门看管他的小太监记录他的用药反应。   “看紧点,别让他死了。”嬴风负手而立遥望南方,淡淡道:“希望这次是能成功。”   早点研制出完全抵御拔出忘仙蛊,他就能早点对惨死在百越的将士们有个交代。   当年那一战实在是太惨了,向来冷硬如铁的他不禁动容。   转而又想到元和帝,心里冷笑几声。   他的好父皇这点痛算什么,怎么能比得上当日他所受的千万分之一。况且,自己是在帮他,又不是害他,只不过那乌丸还是半成品罢了。   皇帝以身试药,方能显出仁爱之心,不是么?   只有让他痛得死去活来,才能对得起那一战中备受折磨死去的将士们,才能对得起百越边境遭受苦难的百姓们。   元和帝是在赎罪,为他的昏庸无道,怠懒朝政赎罪。若不是他只想着他的长生大道,怎么会有千千万万本该安居乐业的百姓死于非命。   嬴风对他的诅咒毫不在意,只想早点回去陪顾今月。   脚步一转沿楼梯下阁,回到地面时已然听不见一丝元和帝的哀嚎,倒是大殿方向的丝竹欢笑声隐隐传了过来。   他勾起唇角,大步朝东宫走去。   风府因为男主人不在,年夜饭又摆在中午,晚间顾今月稍稍吃了几口便回房休息。今儿大年夜,除了必须值守的人外她都提前放了假,允许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众人跪谢。   实际上无一人敢擅离职守,他们个个退到暗处,时刻拱卫整座府邸。   顾今月倚在临床美人榻上看书,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碧柔铺好床过来说拔步床已经暖好,劝她躺上去等。   她摇摇头,躺进去说不准一会儿就要睡着了。若是风轻妄回来必定不忍吵醒她,她还想跟他一起守岁。   夜色渐深,灯影幢幢,转瞬已过亥时。顾今月变换姿势,以手支额撑在榻中案几上,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头摇摇欲坠。   “主子回来了,夫人。”   顾今月听见碧柔唤她,立刻清醒准备下榻迎他。不料门先一步打开,风轻妄匆匆从外面进来,手搭上领口随意一扯,脱了大氅扔到回纹梨花木楎架上。   他目光灼灼盯着顾今月,见她脸上印着淡红色睡痕,目光望向他有几分迷离。懵懂又天真的模样任凭再寒的心也会被融化。   嬴风只觉得被元和帝打入冰窟窿的心瞬间回暖,他等不及地龙熏热身体,一个箭步走过来拥她入怀。   “怎么了,”顾今月闻见他身上的酒味,谨慎道:“你不是又喝多了?”   风轻妄闷笑两声放开她,戏谑道:“夫人都开口了,我哪敢多喝,不信你问德四,他一直盯着我。”   顾今月见他虽有酒气,但眼神清明,略微放下心来。若是真喝多了,大年三十也不好把人赶出去睡。   风轻妄右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问:“夜里凉,怎么不去床上等我。”   顾今月淡淡道:“我就想在这里。”   碧柔忙补充:“回禀主子,夫人是怕在床上睡过去,她说今晚一定要等您回来呢。”   顾今月瞪了她一眼,嘟囔道:“就你嘴快。”   风轻妄弯了弯眼睛,嘴角扬起:“劳夫人久等了,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主子跟夫人真是心有灵犀,夫人也准备了东西。”碧柔脱口而出,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立刻跪下求饶。   风轻妄见顾今月有恼羞成怒的趋势,害怕自己的礼物就此没影,板着脸教训碧柔。   “主子没开口,你做奴才的话倒是挺多,今天大年三十不宜见血,你自外面跪着。”   顾今月没想到他如此严厉,连忙替碧柔求情:“今儿过年,她说的也是实话,不如就小惩大诫,罚她明日没有赏钱便是。”   风轻妄端着架子淡淡道:“那便听夫人的,你下去吧。”   碧柔连连称是,体贴地退下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实际上第二天,顾今月单独把赏钱补给了碧柔,嬴风也私下赏赐她不少好东西。从三把东西带过去给碧柔时心里还纳闷,不是说要罚她吗,怎么她反而得到的东西更多了?   “夫人给我准备了什么?”风轻妄笑意更甚,急切道:“快拿来我看看。”   顾今月先跟他说好不许嘲笑她,风轻妄连声说不敢。   扭捏半天,她红着脸从迎枕下拿出一个雾蓝色半透明方形物品递到风轻妄眼前,低下头别扭道:“我看你无论是沐浴还是睡觉,右手上总是带着个厚实的护腕。冬日还好,若是到夏天,闷着怪难受。正好我从府中库房找了些鲛绡,它轻便透气,遇水不湿,最主要是刀枪难入……”   顾今月悄悄抬眼看了风轻妄一样,发现他直愣愣看着这东西,眼神充满挣扎。   “喂,你说了不嫌弃的。再说了,我没怎么绣东西上去,就是裁剪成合适的大小,简单缝合。缝合我还是会的,你放心,绝不会忽然崩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堵住了嘴。   这个吻没有一丝情.欲,反倒是带了几分……虔诚,风轻妄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纠缠到她喘不过气,他微凉的双唇轻柔地擦过她的唇瓣每一处,似乎是在感受什么。   顾今月一头雾水,掀起眼帘正好对上风轻妄垂眸凝视她,目光中有她看不懂的深意,如烈火般炙热。   “我只是……”他接过护腕时指尖微微颤抖,说话结结巴巴:“只是没想到,你会送我、送我这个。”难怪她最近晚总趁他睡觉时握住他的手腕,刚开始他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原来是在丈量尺寸。   她不知道这处与他而言十分敏.感,每次她偷偷摸上来时他就会立刻惊醒,只是忍住不睁眼。   顾今月脸颊酡红,嘀咕道:“新的一年,该有个新的东西才行。”   风轻妄轻笑一声,弯了弯眼睛:“夫人说的是,新的一年,新的生活。”   往后,都会有她陪在自己身边。   “你快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顾今月灵动的双眸满是期盼。   风轻妄身体倏地僵硬,眼神躲闪。 第35章 约定   他擅自与她约定,便是往后余生。   顾今月没想那么多, 自然地搭上风轻妄手腕,正欲将他的袖口往上卷时蓦地被大力甩开。   一时不防,她被推开跌倒在榻上, 软垫足够厚实绵软倒是不疼,可她脑子有点懵,半天回不过神。   风轻妄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事,呼吸一窒,立即俯身查看。指尖离她的脸还有一寸时被偏头躲开, 他手悬在空中不动。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寂。   顾今月撑在后背的手悄悄攥紧拳头, 指尖陷入肉里, 她不知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惹得风轻妄脸色大变。   失去记忆令她感到深深的无助和烦躁, 内心第一次充满了强烈渴望, 希望能够想起一切。   顾今月心力交瘁, 等了一晚上的期盼与喜悦荡然无存, 垂眸盯着迎枕上的花纹, 似乎要看出个洞来。   不知过了多久, 上方传来一个小心的声音:“夫人, 我……”   “睡吧,我累了。”顾今月打断他, 声音透出一丝疲惫。   小心避开风轻妄,自个儿下榻朝内室走去, 还没走两步后面传来一阵风声。紧接一双铁臂从背后绕过手臂环上腰间, 死死箍她入怀。他的下颌抵上她的右肩,粗重的呼吸拍在颈窝让她发痒, 炙热的胸膛完全包裹住她的整个后背, 令她发烫。   顾今月僵在原地不动, 她听见他心跳得很快。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顾今月,对不起……”   他低声道歉,一直重复呢喃她的名字,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在恳请大人原谅,语气可怜又脆弱。   “无事,我也没伤着。”她抬起手覆上他手背,一根一根地掰开他掐在腰间的手指,却被他翻了个身。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低头不语,一个满含歉意。   “顾今月,”风轻妄声音艰涩,仿佛在做一个很难的决定:“我只是怕吓着你,没有别的意思。”   她抬眼向上看,他在极力克制扭曲的表情,但眼眸深处的紧张难以掩藏。   何必要逼他?   顾今月鼻头一酸,顿了顿轻声道:“无妨,你不想说便不说。”   飞快低下头,害怕眼睛里破碎的光出卖她此刻的委屈与不安。   下颌蓦地被他握住,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她胸口瞬间激涌上惊恐与难堪。   “别哭,”风轻妄低声道:“今天可是好日子,怎么能哭呢?”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将要溢出的泪花,又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她闭上眼抗拒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风轻妄打横抱起她朝内室走去,轻轻放在拔步床上,自己也跟着抬腿上榻,双手撑在后颈窝,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身下。   他一直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暗哑道:“我说过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但先说好,听了后你可不许哭。”   顾今月瞪大眼睛小幅度点点头,风轻妄扬起唇角,腾出一只手屈指刮了下她的鼻梁,又翻身躺在她身侧,举起右手放在她眼前动了动,示意她揭开。   黑色护腕宛如一个黑洞,令顾今月移不开眼睛。她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右手,指尖碰到丝绸制成的护腕时在发颤,顿了顿,食指先伸进里面,摸到一大块凹凸不平的坚硬。   是……伤疤?   顾今月敏锐察觉到她一碰上这里,风轻妄瞬间浑身紧绷,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又生生忍住。   咬了咬牙,她抬起另一只手,双手协作下很快露出护腕下的皮肤原貌。   顾今月瞳孔一缩,手停在空中半天没有动作。   他不到三寸的手腕上有十几条深深浅浅的割痕,密密麻麻交错在一起,到最后竟连成一片,形成一整块疤痕,十分狰狞。   就像有人拿着烧红的方形烙铁印上去似的。   这绝不是短时间形成的,必定是经过数十次不断的愈合,又重复割伤才会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她脸色煞白,眼眶通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沿着眼尾落下,没入枕间。   顾今月声音很轻,轻到害怕会不小心再一次割破这些伤口。   风轻妄侧过身凝视她,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颊,轻描淡写道:“这是一桩陈年旧事,还得从我母亲去世后说起……”   “有人告诉我父亲,我的血可以治好他的心疾,便每隔十五日招我去放血。”   “身为人子,自然是要分忧的。”   顾今月聚精会神地听他一脸平静叙述那些不为人知、难堪痛苦的过往。她屏住呼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像被针密密麻麻扎了一般,痛到不能呼吸。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昏庸的人,仅仅是游方术士随口说的一句话,竟能让自己的嫡长子遭受如此劫难。   她死死捏住身下的被褥,咬紧牙关,强逼自己保持沉默冷静,哽咽声在喉咙打转。   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试图咽下嘴边的抽泣。大过年的哭出来也太不吉利了。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风轻妄手忙脚乱地抹掉顾今月怎么也止不住的泪,可惜越擦越多,她又偏偏一副倔强的模样,他无措又茫然,只会低声哄道:“不哭不哭,我不说了,好不好。”   顾今月倏地抬起双手,用力搂住他后腰,身体死死贴上他的胸前。后背的手颤抖地厉害,她将自己的脸摁在他胸口,声音一抽一抽地:“我、我只是……心疼,风轻妄,我的心好疼。”   风轻妄双臂抱住她,大掌一下一下轻轻拍击后背,柔声哄着:“夫君给你揉揉,不疼了。”   “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哭得语不成调,半晌才平复心情,闷着嗓子道:“你疼不疼,当时你疼不疼?”   “我……”风轻妄语中带笑,轻松道:“刚刚开始有点疼,到后面习惯了也就没那么疼。”   他甚至生出一种别样的,扭曲的快感。元和帝对他所做的一切彻底打破了他对亲情最后一丝幻想。   嬴风要记住这样的痛,他要活下来,十倍百倍地还给那些害他,害死母后的人。   顾今月从他怀里起来,怯生生看他,抽噎道:“我、我以前知道吗?”   “你当然知道,”风轻妄目光落在她哭花的小脸上,眼神柔和,语气怀念:“你第一次听的时候也像这样哭鼻子,还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勇敢地安慰我。”   她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印象,好奇道:“我怎么安慰你的。”   风轻妄见她终于止住泪水,将右手放在她眼前,轻笑道:“你拉过我的手对着伤口吹气,鼻涕眼泪全都掉在上面 ,嘴里叫着‘今月给哥哥吹吹,哥哥就不痛了’。”   “要不,今月妹妹现在再给我吹吹。”他眼神戏谑,似乎真的完全看开这件事了。   顾今月羞恼地偏过头,脖颈连着耳后根红成一片。   “咚,咚,咚——”   子夜打鸣声响起,府外爆竹声接二连三响成一片,预示新的一年如约而至。   “顾今月,新年吉祥,万事顺遂。”风轻妄笑呵呵道。   顾今月听着热热闹闹的声音,吵散胸口压抑的窒息,也露出一个笑容:“祝你新年如意,事事顺心。”   “真的么,”风轻妄沉声道,“我可以事事如意吗?”   “哈?”顾今月听后满肚子疑惑,见他一脸认真,又想着他那些糟心往事,肯定点点头:“一定会的。”   “这可是你说的,”他的手开始不规矩,眼神充满玩味儿,凑到她耳边不怀好意道:“金口玉言,今晚上你可别反悔。”   “等等……”顾今月扭动身体本能地躲避他的骚扰,嘴里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唔……”   屋外震天动地,屋内疾风骤雨,总而言之这个年过得相当热闹。   嬴风单手扯过被子盖住两人,长臂一览将昏过去的顾今月搂紧怀里,清幽荷香染上龙涎,散发着特殊的,融合他们两个的气息。   仰面躺在床榻上,幽黑的床帐宛如深渊,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拉回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事实原比他说给顾今月听得残忍。   元和帝在逼死孝德皇后不到一个月,又受到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道长蛊惑,认定太子嬴风的童男血能够帮助他延年益寿,百病不侵。   每隔十五日,元和帝便找理由将嬴风召来放血。刚开始他年纪小,只能放一小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元和帝变得越来越贪婪,要求他每次要割满一整碗才肯放人。   若是在中途结痂,还要再割上一刀,两刀……直到他满意为止。   元和帝不再是他的爱戴尊敬的父皇,他像个丧心病狂的魔鬼,为了所谓的长生大道不择手段。   他甚至知道母后的死不是意外,是元和帝的一手策划。他听了谗言,相信只要将结发妻子按照某种方法献祭给天神就可以窃取她的阳寿,转移到自己身上。   那日他被放完血后无意中听见元和帝自言自语的呢喃。嬴风早已身处地狱,每日不过行尸走肉般活着,却没想到还有更让他难以接受的真相。   那一刻,他又恨又无力反抗,独自跑到御花园的荷花池边,对着深不见底的池水怔怔出神。   夏日太阳剧烈毒辣,他却宛如置身于寒冬,冷得他牙齿打颤。   跳下去,跳下去。   如果他死了,元和帝就不会折磨他了,他也不必再面对这个吃人的父亲。   他好想母后。   “哥哥,你的手好像在流血。”嬴风被熟悉的童声拉回思绪,转头便看见那个叫顾今月的小女孩小心捧着他的手,泪在眼眶上打转,急得脸都红了。   嬴风不知为何没有立刻抽出来,仍由她捧着,悄悄控制力道往上抬以免压伤她。   “哥哥受伤了,肯定很疼吧。”顾今月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地流下来,嬴风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就像冷透的心忽然涌入一股热流,又痒又烫,还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来得及出声安慰,见顾今月一脸担忧道:“以后是不是都不能推我玩秋千了。”   嬴风所有的感动和安慰之语在那一瞬间凝成一口长长的叹息。   哪里来的小傻子。   “今月给哥哥吹吹,马上就不痛了。”年幼的顾今月完全无法体会少年嬴风此时此刻复杂的心情,却无意中安慰了遍体鳞伤、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少年。   “好,”嬴风垂眸看着不到他胸口高的女孩,毫无道理地要求:“你要一直给我吹才行。”   夏风穿塘而过,碧色荷叶翻起白浪。   少年发丝轻扬,女孩裙摆飞舞。   他擅自与她约定,便是往后余生。   作者有话说:   赢风:你只想把我当工具人,终究是错付了。   感谢在2023-05-19 11:55:20~2023-05-23 15:2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赞赞会发财、石灰蒸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逃离动物园 15瓶;肥月 10瓶;墨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元宵   反正今日也无事,不如今天就如你所愿。   顾今月清醒后意识逐渐回笼, 想起昨晚上和风轻妄的一番胡闹,羞愤难堪地将通红的脸埋在枕头里,没多久又被人挖出来。   “要起了么?”始作俑者声音懒懒的, 脸上满是餍足与享受。   “这是什么?”顾今月动动手,便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个翠玉镯。   “昨晚上忘记给你的新年礼物,”风轻妄握住她的左手,温和道:“这是我的去年做生意时买下的绞丝镯,瞧着玉相质地正衬你的肤色。”   风轻妄右手已经戴上雾蓝半透明的护腕, 衬得冰色玉镯透着莹光。   顾今月盯着手腕上编成麻花状的白玉绞丝镯, 三股玉线相互独立却又环环相扣, 中间镂空, 看上去玲珑剔透, 戴在手上也不费劲。   “怎么样, 你喜欢吗?”风轻妄亲啄她的手背, 如羽毛一般拂过。   顾今月实在很难违背自己的心意, 开心地弯了弯眼睛。   风轻妄看到她表情就知道这是极为喜爱, 心里暗暗记了从三一功, 若不是他那日嚷嚷着要给碧柔送新年礼物, 他还没想到这一茬。   “我也喜欢夫人送我的礼物,”风轻妄偷笑一声:“无论是这个, 还是昨晚上……”   “不,你不喜欢。”顾今月指尖压在他唇上, 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鼓起腮帮子恶狠狠看着他:“以后都没有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立马撑起身体想要离开床榻。谁料她稍微动一下, 腰间无力, 又酸又疼, 颓然往后摔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他像早就预料到似的张开双手等她自投罗网,把人抱了个满怀,嘴里还不忘占便宜。   “你看,我就说你早上起来最喜欢缠着我,你偏偏还不信。”   “罢了,反正今日也无事,不如今天就如你所愿。”   他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叼着猎物拖回老巢,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净。   *   大夏春节指定休沐日为七天,后来被元和帝改为十天,于是从初一到初十风轻妄几乎都没离开过府邸超过三个时辰。   若是宫内有事需要他现身处理,他便从府邸书房的密道回道东宫,来回约莫一个时辰。   顾今月对此苦不堪言,她打听到商户一般是正月初七便开市,所以初八早上还看见风轻妄躺在旁边目光灼灼看着她时吓了一跳。   见她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缩着,风轻妄忍不住笑出声:“怎么,我是吃人的厉鬼吗,一早上看见我吓成这样。”   顾今月警惕地与他保持距离,虚张声势威胁道:“别过来,不然今晚上我去睡侧间厢房。”   实在是遭不住他不分白天黑夜的胡来,她觉得自己如果有九条命,在春节期间已经被玩掉了八条,现在是苟延残喘。   “那也行,”风轻妄半眯着眼睛,顿了顿道:“你想换个地方试试也不是不可以。”   顾今月简直要抓狂,他一天到晚除了那件事就不能想点其他的吗?   风轻妄见她双颊涨得通红,知道她这是恼羞成怒了,赶紧见好就收。   “开玩笑的,我等会儿要出门有点事,中午不用等我吃午膳。”为了表示自己绝无其他想法,他率先起身穿衣,收拾好后俯身轻点她额间,便走出了房门。   风轻妄实际上是通过密道回到东宫,抓紧时间处理积压的事务。   “戚家,张家和冯家,是否有异动?”嬴风坐在书房内,端着热茶听下面人汇报三家近日的动向。   “回禀太子殿下,戚家自从想办法将戚世子从刑狱里捞出来后便收敛许多,这段时间都十分老实,并未多余的动作。不过戚国公似乎想把庶女嫁给姜副统领,他以高攀不上拒绝了。”   嬴风淡淡道:“姜辰逸?”   “是,就是暂时接替戚世子职位,统领京畿指挥权的姜辰逸。”   嬴风眼里带着点欣赏,姜辰逸门第不高,能跟戚国公搭上亲戚实属高攀,他却能够看清局势不与之同流合污,是个明白人。   他放下茶杯,沉声道:“找机会试试他,如果得用不妨帮他一把,把统领的名分定下来。”   “是。”   嬴风又问:“其余两家如何?”   另一个下属接着回禀:“张家还在暗中打听张玉衡的下落,冯家目前没发现异常。按照太子吩咐,从我们的人中挑了个身形相似的扮成那名刺客回到他说的地方一直等着,暂时无人前来接头。”   嬴风沉默片刻,吩咐道:“张玉衡我还有用,看紧些别让他死了。冯家那边按兵不动,等他们上钩。”   “是。”   德四从外面进来,嬴风见他神色肃穆,便挥退其余人只留他在侧。   “太子殿下,”德四附耳上前:“您预料的果真没错,我们前脚离开别院,后脚就有三波人潜入探查。”   嬴风扯了个冷笑。   德四继续道:“两拨是宫里出去的,一波是冯家的。”   嬴风脑海里浮现出冯若宁那张柔弱宁静的脸,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东西被谁拿走了?”   德四躬身垂立在侧,低声道:“应该是冯家。”   “冯家?”嬴风手指敲击桌面,沉默半晌,他偏头捂住嘴对德四说了什么。   德四听后连连点头,恭敬退下去。   东宫书房内陷入寂静,只有嬴风漫不经心地一下又一下用茶盖撇开浮在面上的碎叶,心里将得到的消息在默默过了一遍。没察觉出什么疏漏后瓷器碰撞声方才停了下来。   低头抿了口适宜温度的茶水,皱了皱眉,漠然将手中的茶杯随意搁在桌上。   心想还是顾今月收集的夏日晨露好喝些。   抬头目视宫外风府的方向,她现在在做什么?   顾今月此刻正在厨房做水晶糕,她寄希望用美味的食物唤起风轻妄的良知,只恨不得在里面下些蒙汗药,让他吃完便老实睡觉。   “夫人,听说十五元宵节那天朱雀大道上会有花灯庙会,可热闹了。”碧柔喜笑颜开地与顾今月说着元宵盛事,眼神期盼。   若是苏嬷嬷在这里必定要狠狠捂住碧柔的嘴,京城内到处都是眼线耳目,顾今月身份敏感最好不要外出,万一有差池太子殿下可是要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只可惜苏嬷嬷因为二儿子媳妇即将生产,又是头一胎少不得要她回家坐镇,在到京城风府第二天便向她辞行。   顾今月听了后果然心动,却又想起风府局势未明,自己还失了记忆,这个当口还是不出去为妙。   摇摇头恹恹道:“那日街上必定攘往熙来,还是呆在府里罢了。”   碧柔自觉失言,连忙敛了笑容低头怯怯不语。   顾今月温柔笑道:“若你想出去凑个热闹,我就准你一日假,去凑凑热闹。”   碧柔又变得眉飞色舞,福身行了个礼:“多谢夫人开恩。”   风轻妄掐好时间出现在晚膳前,顾今月一见到他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主动朝他招手,热情得让他受宠若惊。   “府中有什么喜事吗?”他一头雾水,却被她的笑容感染,坐在一旁以手支下颌斜斜望向她。   “先来尝尝我做了一下午的水晶糕。”她两指拿起一块热乎的糕点往风轻妄嘴里塞。   “咳咳……”风轻妄费力咽下去,又喝了一口递过来的茶水才堪堪缓过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风轻妄眉毛一挑:“到底什么事?”   “是这样的,”顾今月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谈正事的模样,认真道:“咱们府上的下人们一年到头都恪尽职守,我想着正好十五元宵节给他们放个假,出去松快松快,如何?”   说完小心观察风轻妄的脸色,发现他似笑非笑地注视自己。顾今月心中的小心思宛如曝光于烈日下,无所遁形。   “我看是某些人想出去松快松快。”风轻妄将茶一饮而尽,咂摸了下嘴,发现味道对了,心情正好。他敲了下顾今月的脑袋,眨眼暗示她:“我刚好那晚上没有约要赴宴。”   顾今月眸子更亮,笑靥如花地又给他夹了一块水晶糕,乖巧道:“我特地做给你吃的,再尝尝。”   风轻妄享受着佳人的小意温柔,顺手将人扯进怀里。   顾今月一个不慎跌坐在他大腿上,风轻妄凑近她的耳畔,语气暧昧又危险:“这点甜头,可收买不了我一个晚上。”   顾今月含羞带怒地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主动勾住他的脖子贴上去,从嘴里挤出微弱的声音:“大人,奴婢冷,想让大人给我暖暖身子……”   风轻妄腹部一紧,呼吸粗重又急切,他拦腰抱紧她快步走向室内,嘴里嗤笑道:“好个不知羞的奴婢,居然胆敢爬主子的床,今日本官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什么叫规矩!”   顾今月涨得脸色通红,攥紧拳头轻轻锤他几下,换来他肆意张狂的笑声。   桌上的晚膳早已被人遗忘,热腾腾的菜没过多久便彻底变凉,顾今月则是从头到尾被烫了个遍。   然而真的到了元宵节那天晚上,风轻妄却有事离开,顾今月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了。   嬴风也是无奈,元和帝不知道发什么疯要跳楼自戕,力道大得打伤好几个看守的小太监。   眼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宫里的人急急忙忙派人去东宫报信,他只能违背与顾今月的约定。   “不等他了,我们自个去。”顾今月走到院门口时被人拦住去路,她冷冷道:“那日你们也听见了,他说我今日是可以出门的。”   护院们十分为难,夫人要去一条街外的元宵灯会他们早有耳闻,可主子不在他们不敢放行。   “怎么,有本事你们就对我动手。”顾今月皱着眉,她原本并不是非去不可,但她都由着风轻妄胡闹,若是今日无法出门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况且她隐隐有种感觉,今日一定要出去。   “不敢!”护院们连忙闪开,生怕刀剑无眼伤了眼前人,到时候他们被太子殿下活剐都是轻的。他们心里也急,太子殿下和德四大人在宫里,赵统领有别的任务不在府邸,苏嬷嬷又告假在家,眼下竟没有一个人能劝得了夫人。   “那便让开。”顾今月学着风轻妄平日的仪态,微扬下巴,斜睨看他们,竟有三分神似。   护院们摄于太子威仪,不知不觉放了行,等到回过神时一行人早已消失在眼前。   “快,派人通知太子。”有人率先反应过来,“你,你,还有你们几个统统跟上他们,若是夫人有半点差池,我们都别想活。”   “夫人,你刚刚跟主子真像,”从三大着胆子说,“都唬住我了!”   “可是,我们就这样出来,到时候主子……”碧柔忧心忡忡,满脸提心吊胆的。   “好了,”顾今月头戴帷帽,隔着白纱安慰碧柔:“我们小心些便是,再说还有从三,他会保护我们的。”   “就是 ,”从三得了肯定,心里美滋滋的,扬声道:“属下定会拼死保护夫人。”   朱雀大街由南向北,北通皇城,南临城门,是京城的主干道之一。   元宵佳节,路的两旁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舞龙舞狮,杂技杂耍应接不暇,卖花灯和吃美食的小摊贩们忙得合不拢嘴。熙熙攘攘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气氛热闹非凡。   顾今月对这一切陌生又熟悉,眼睛目不暇接,好奇地转来转去,一不小心就跟另外两人走散了。   直到提着一个兔子花灯要付钱时才惊觉自己荷包被偷,眼下身无分文,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从三和碧柔,窘迫地将手里的东西归还给老板。   “店家,这位小姐的钱我替她付了。”   一道温柔的男声从背后传来,顾今月转过身准备婉拒,当看见那人的脸时微微一愣。   “奴才该死,劳烦太子殿下大晚上还赶来。”登天阁上,太监总管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嬴风远眺城门,一条明亮的路照耀着整个天空,那是朱雀大街的元宵灯会。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黯然,等他回去顾今月约莫是睡了。   “罢了,这也不关你的事。”嬴风不想在大过年见血,淡淡道:“但下不为例。”   “是,是,是,”大内总管没想到自己能死里逃生,连忙磕头谢恩,又从怀里掏出一物呈上:“这是奴才近日得的千里眼,它比军队里用的更精致小巧,适合随身携带,可供您平日赏玩。”   嬴风淡淡扫了眼,发现这只千里眼仅有他手掌长,上面雕刻着镂空缠枝纹,还镶嵌了几颗圆润的淡水珍珠,散发莹莹白光。   他单手接过放到眼前,闭上一只眼凑近往里看。   方向对着的,正是朱雀大街。   作者有话说:   嬴风:感觉属下们都是猪队友,当大哥真难。 第37章 相遇   顾今月与嬴岚在十年之后终于相遇于灯火璀璨中   朱雀大街上人声鼎沸, 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顾今月与嬴岚两人相对而立,隔着茫茫人海,隔着一层薄如雾的轻纱, 在十年之后终于相遇于灯火璀璨中。   “多谢这位公子,不必破费了。”顾今月转身将花灯还给店家,对着面前水蓝色直襟长袍的男子福身道谢。   “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今日恰逢元宵佳节,就当是我送姑娘的贺礼。”他声音如涓涓细流般温和, 令人如沐春风。   顾今月隔着帷帽抬头看他。   男子身姿修长, 面如冠玉, 双眸弯弯似月牙, 冲她浅浅一笑。灯火从四面八方映在他俊秀的脸上, 蒙了一层暖暖的黄晕。他站在灯里, 与这烟火人间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 令人不禁心生亲近之意。   风轻妄若是巍峨高山挺拔险峻, 他则是茂林修竹儒雅临风。   “多谢这位公子, 不过我已经不是什么姑娘了, 还是让我夫君买给我吧。”顾今月柔声笑道:“公子可买来赠与心仪佳人, 想必她定是欢喜异常。”   嬴岚不再坚持,反倒低声道歉:“是我唐突夫人了。”他又问:“夫人是与家人走散了么, 不如跟我描述一二,在下可替夫人寻人。”   顾今月迟疑片刻, 最后摇摇头再次婉拒他的好意。   她现在不宜引人注意, 况且还算是偷溜出来,若是被风轻妄知道自己还与下人们走散, 指不定要惹出什么祸事。   “公子请便。”顾今月微微颔首, 绕开他往前走。   两人擦肩而过时嬴岚闻见她身体的幽香, 恰巧一阵风起,吹开白纱一角,露出顾今月精致的下颌线。   嬴岚不经意瞥了一眼,微愣在原地。   “这位客官,”店家见翩翩公子如木鸡一般站在原地,虽然长得好看可到底还是影响他生意了,他伸手在嬴岚面前挥来挥去:“这位客官,醒醒!”   嬴岚如梦初醒,再定睛一看早已在人群中失去佳人倩影,心底却不自觉与顾今月画像相比较,转念又想到在太子别院见到的背影。   “这盏花灯我要了。”嬴岚将银钱轻放在老板手心,小心翼翼提着花灯孤身一人回宫。   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后变成一条孤零零的线。   隐在暗处的从三和碧柔终于松了口气,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皆看见彼此眼中的劫后余生。   两人发现夫人不见时瞬间头皮发麻,五雷轰顶。这里鱼龙混杂,夫人又是独身一人的弱女子,若是有个好歹,两人万死难辞其咎。   想到太子殿下对夫人的看重,他们二人不寒而栗,连忙分头找人。   碧柔急得哭了出来,从三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边安慰碧柔一边心里盘算着如何是好。两人碰头后商量一人回去调人前来协助,另一个继续在原地寻找。   这件事必定不能善了。   往好了想夫人安然无恙,他们还有一条命在;若是夫人出了个万一,他们都不敢想象太子的雷霆之怒。   从三正准备回府叫人,碧柔忽地拉住他,对着前方指了指。他侧身一看,目眦尽裂,夫人身旁那人不是……三皇子嬴岚?   他怎么在这里?   碧柔激动得就要冲出去,张嘴欲高呼,下一刻被从三死死搂在怀里,嘴上还被大掌捂住。   碧柔死命挣扎,气得抬眼瞪他,用脚踹他,他依旧纹丝不动。   从三平日不着调,此刻却异常冷静。他告诉碧柔夫人身边的是三皇子,若此刻他们出去,必定会引起三皇子的警觉。   碧柔听见三皇子后整个人倏地冷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今月身边的男子,目光像一把锥子要把他穿透。   等他把人放开,碧柔没有大吵大闹,只是淡淡说了声“走吧”,便率先出去找夫人。   从三看着碧柔的背影饶了饶头,心里纳闷刚刚那样对他,她居然没揍自己。想不明白他索性不去想了,只当碧柔是听了他的话,顾全大局。   “夫人,”碧柔二人一直跟着顾今月,等确定看不见三皇子后才从角落里出来,她拍着胸脯惊恐道:“您刚刚吓死我们了。”   顾今月循着熟悉的声音找过去,发现是碧柔也松了口气,歉疚道:“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人那么多。”   “您不用跟我道歉,是我们没有跟紧您。”从三虽脑子不够灵活,可胜在对主子忠心,他知道自家主子和那什么三皇子不对头,夫人又曾是三皇子未婚妻,于是旁敲侧击道:“您刚刚没遇着什么糟心事儿吧?”   顾今月被他挤眉弄眼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故意打趣道“当然有,我想买个东西却发现一钱不名,店家差点没把我扫地出门。”   碧柔气得脸色通红,低吼道:“哪家老板这样不长眼,待我们去找他理论理论。”   顾今月见她真要去找人麻烦,连忙示意从三拦住她,调笑道:“今个儿咱们碧柔姑娘吃什么火药了,一股子硫磺味。跟我说说,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从三欺负你了?”   碧柔才惊觉自己情绪失控,连忙敛了脾气低声称没有。   顾今月见她似有心事,却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便提出要回去。   从三碧柔,连同四散在暗处保护她的侍卫们都悄悄松了一口气。刚刚夫人与三皇子交谈时,他们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只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尖刀,若是两人真的还有下一步动作,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想必此刻已经得到消息,今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   嬴风刚下登天阁,德四匆匆跑过来,神色焦急在他耳边回禀顾今月独自一人出门的事。   他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他们一个个都是猪脑袋,也不知道拦着。今日元宵灯会势必人多口杂,若是出了个好歹,杀了他们都不足以赔罪。”   嬴风冷着脸从东宫密道回到风府书房,一路上见到他的宮婢太监无一不惶惶然下跪,恨不能缩成鹌鹑埋在地下,以免触了太子殿下霉头。   等回到府邸得知顾今月竟还没回来,心底火气压了又压,终是忍不住爆发,厉呵道:“马上派人去把她给我抓回来。”   德四被自己主子语气中的凶戾吓了一跳,下面人更是战战兢兢不敢回话,后背衣衫被冷汗打湿一片,身体僵直。   “怎么,你听不懂孤的话。”嬴风见人还未动,犀利地盯着他,那人当即哆嗦起身准备召集人手前往朱雀大街。   “殿下,”德四硬着头皮劝道:“兴许夫人只是去凑凑热闹,马上就回来。”   “马上?”嬴风似笑非笑转头看着自己得力属下,“那你说说她什么时候回来,是一盏茶的时间,还是一炷香,亦或者是一天,一月,一年,甚至是一辈子?”   德四听出主子在极力压制杀意,不禁后脊发凉,声音愈发的低:“兴许……兴许是……”   “回来了,夫人回来了。”还未等德四憋出那句话,大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德四宛若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   嬴风听见后猛吸一口气,抬脚步履如飞往门口冲去,到最后竟小跑起来。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守门护卫看见她,像是看见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一样,两眼放光,吓了顾今月一跳。   “怎么了?”她还没来问清楚,就听见匆匆一片脚步声,风轻妄眉头紧皱走到她身前,不等她出声便把她用力抱在怀里,两只手箍紧住她的后背,叫她一时间喘不上气。   “你去哪里了?”他声音有点委屈:“怎么不等我?”   头顶隐约传来压抑的喘息声,背后的手在微微发颤。   顾今月心里升起歉意,他在外忙正事,她不管不顾就擅自离府属实有些不懂事。抬手轻推他却没推动,无奈又好笑道:“我怕耽误你的事儿,就自己随意出门逛逛,现在不是好好回来了。”   风轻妄不真切的声音响起:“若是你有万一、万一,我怎么办?”   顾今月的手换到他的后脊骨,一下一下给他顺气,安抚道:“我又不是一个人出门的,还有从三和碧柔他们跟着,你太紧张了。”   被点到名的两人下意识朝前面看去,他们猛地打了个寒颤。太子殿下脸色铁青,阴鸷地盯着他们。骇厉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匕首插进两人心窝,吓得二人噗通跪倒在地,伏身死死压低脑袋。   死罪难免,活罪更难逃。   “事关你的安危,小心无大错。”太子殿下声音轻柔,贴着夫人耳畔说了什么,夫人脸上旋即爬满红晕,随即娇叱了句“不正经”,便被殿下打横抱回屋内。   没有命令,从三和碧柔不敢起身。一直等到夜半三更,两人的腿几乎跪到麻木才被传唤入书房。   太子殿下已然换了身衣服,端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   两人跪在下方,谁也不敢先开口。   嬴风随意抿了口茶,将鱼藻纹茶杯往桌上一放,黄花梨木发出沉沉一声,回荡在寂静的书房内,听得两人均是眼皮一跳。   “怎么,还要孤请你们说?”嬴风带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从三率先反应过来,事无巨细的将今晚上发生的一切尽数道来,自然也没有漏掉顾今月与嬴岚相遇的一幕。   手指敲击木头的声音急促又响亮,足以见手的主人此刻内心极度烦躁。   蓦地,声音消失,空气陷入沉寂,压得两人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很久,又好似只在须臾之间,他们听见前方宛如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怒声。   “你说,是嬴岚那厮主动跟顾今月搭话的?”   从三动了动喉咙,艰涩憋出一个嗯字。   瓷片碎裂声炸开,他听见主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冷冷的字。   “嬴、岚。”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中午12点开奖哦~   感谢在2023-05-23 15:34:32~2023-05-24 22:5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时期流、Yu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颜 3瓶;3878997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定情   幸得有你,相伴一生。   翌日, 顾今月没能赶上早膳。   食不知味地吃过午膳后便在外间美人榻上小憩,她累得整个人恹恹的,浑身无力。   风轻妄昨晚上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混, 完全没有往日的温柔耐心,动作甚至称得上粗鲁。   顾今月暗暗叫苦,即便表现出不适和难受也没换得他半分怜惜。   一晚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不知道多少次,她恍恍惚惚睡了过去,朦胧间似乎听见轻微的开门声。   然而她累到来不及思考就昏沉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半梦半醒间察觉一丝凉意, 本能瑟缩身体往后退了几寸。   这一下不知道又怎么捅了马蜂窝, 下一刻就被强硬地摊开四肢, 炙热的胸膛温暖着她。   铁壁般的双手强硬地圈她在怀, 叫她动弹不得, 插翅难逃。   凌冽的风雪肆意狂乱地吹着枝头上含苞待放的梅花, 又急又凶, 差点将花枝折断。   明明只是一个花骨朵却偏偏叫风雪找到了空隙, 强硬地钻进去逼它绽放在黑寂的冬夜。   顾今月想睁开眼出言阻止, 眼皮却好像压了千斤坠似的, 只能闭眸发出语焉不详的低泣。   他似乎在确认什么,在她耳边喘着粗气, 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喃,可惜她意识早已混沌, 无法思考辨别。   外面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猛然回神才惊觉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东西,捂住滚烫的脸, 心里又把风轻妄骂了一遍。   “阿嚏~”   门口响起下人们的问候, 风轻妄神清气爽地走来, 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夫人刚刚是不是在心里编排我。”   顾今月心虚地挪开视线,偏过头去看案几上的漏刻,不知不觉已过酉时,外面想必天都黑了。   风轻妄在她发愣的时候走过来,弯腰屈指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赔笑道:“你要骂我当面骂出来岂不畅快,憋在心里可别把自己憋出病来。”   顾今月没见过还有人提这种要求,诧异地望着他,在他殷切的目光下从自己匮乏的骂人词汇中找了个最狠的:“王八蛋。”   风轻妄眼睛微眯,沉声道:“你骂谁呢?”   顾今月才不怕他,眼珠子提溜转来转去,不看他也不接话。   “全天下也就你敢骂我,”风轻妄忽地将她拦腰抱起,“看我怎么教训你,省得你要爬到我头上来。”   她以为他又要做那档子事,吓得连忙求饶:“我真的不行了……”见他脚步不停又赶紧道:“我饿了,咱们用晚膳吧。”   风轻妄停住脚步,低头看她一脸怯生生的模样,眼尾泛红,瞳孔放大,眼神无措又茫然。本来没什么旖念愣是被她勾起一股子恶念,思绪不可避免的想到昨晚上。   他在得知嬴岚与她见面后那种愤怒、惊惧、甚至是恐慌……急不可耐地确认她的存在,还在他身边,让她哭,让她笑的人都是自己。   定定神,他平复呼吸假咳两声,装成一副正经模样:“别招我,你知道我对你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顾今月怒目圆瞪,不过见他脚步是向外而非里屋,一颗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看。”风轻妄扬了扬下巴淡淡道。   她转过头,发现外面如白昼一般明亮。屋檐下,树梢上,路两旁都挂满了花灯。又往天上望去,空中也悬挂着一排排形态各异的花灯,寂静的夜晚一下子热闹起来。   粗粗扫了一眼,发现昨日在朱雀大街上看到样式应有尽有,一个不落。尤其是抄手游廊下挂着一排兔子形状的花灯,正是她想要的那个。   “昨日有事无法陪你赏灯,索性叫人买了些回来挂在府里,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风轻妄低头轻吻她的嘴角,笑着问:“我昨日失约向你道歉,今天补一个,可以么?”   顾今月未曾料到他会如此在意这件事。明明不过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他竟然用心至此。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对他昨晚上不知节制的那一点不满也在漫天灯火照耀下消失无踪。   眼角染上湿意,勾住他脖后脖颈的双臂拢了拢,头贴在他胸前,仔细听着平稳有力的心跳,自己的心也悄悄加速跳动。   “风轻妄,幸得有你,相伴一生。”   顾今月仰头凝视他,柔暖的灯火下他的脸轮廓线条分明,鼻翼侧边投射下一小块阴影,显得人五官格外立体。那双幽黑的眼眸还映着光,为他添上一份神秘与惊艳,令人心驰神往。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倏地涨红脸,马上羞赧地别过头,嘴角抿着一条直线。   然而她明显感觉风轻妄倏地浑身一紧,接着手掌不可抑止地颤抖,慢慢往里收紧,直到将她牢牢圈死在怀中。   他微微弯下脖颈,急促炙热的气息刚好拍在她后耳根,烫得她发痒发麻。   “顾今月,幸得有你,相伴一生。”   他语气郑重,像个虔诚的信徒对着佛祖起誓:“我会用生命来护你一世平安。”   顾今月的头转过来,目光迎上他翻涌着无数温柔的黑眸。   她眼底掠过一丝惊艳,扬起下巴主动靠近他。   无数暖黄的灯火照耀着相拥的两人,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渐渐合拢,哪怕是无端吹来的狂风,也无法将其分割。   这个冬天再冷,也抵不过两颗火热的心挨在一起。   屋内寒风瑟瑟,帐内暖意氤氲。   一番缠绵后她仰面躺在床上,闭眸微微喘息,脑子里一片空白。   半年来在风轻妄不要钱如流水似的珍贵药材调养下,顾今月如今身体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大部分时间都能清醒地坚持到最后。   一只手扶上额间撩开她湿漉漉的鬓发,身体微僵一瞬,等一会儿发现他并无其他深意后又放松了下来,任由始作俑者替她整理发丝。   “我想等天暖和了,去皇觉寺上个香。”顾今月为了以防万一,赶紧岔开话题,又怕耽误他正事,补了句:“你若不得空闲,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头上的动作顿了顿,又耐心地拨开遮挡住她视线的碎发别至而后,风轻妄哑着嗓子问:“怎么忽然想去上香了,平日也没见你对求神拜佛一事感兴趣。”   顾今月睁开一只眼偷瞧他,见人一脸平静,神色认真又悄悄红了脸,把头偏过一侧背对着他,又闭上眼。   过了半晌,她才嘟囔道:“都……大半年了,还么有消息,我害怕有什么问题……”说着把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神色拘谨局促不安。   风轻妄听后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轻笑一声把她的脸掰回来,头凑上来哑着嗓子打趣道:“那你不如多求求我。”   顾今月还来不及反应,所有拒绝之语全都被挡在了他激狂的吻里。   一阵天旋地转,不知今夕何夕。   顾今月发现自从元宵节后,她被约束得更严格了。但凡流露出一点儿想出门的意思,便有无数人跪在她面前规劝,紧接着不到一个时辰风轻妄便会出现在她面前,半哄半强硬地拖她回房。   她还发现府中无端多了许多陌生的脸孔,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还会突然冒出其他人影。某次走在路上不经意瞥见房檐上有个人,她吓了一跳,随伺的婢女低声解释是家里的护卫。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既然是防外人的,为何总感觉视线落在她身上,倒像是监视她似的。   除此之外,她的一举一动随时都会有人回禀上去,最难以令她忍受的是身边的人个个呆若木鸡,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但凡她问点什么,她们只会伏跪不起,一问三不知。   碧柔有事告假,也不知何时才归,从三最近也很少出现。之前碧柔在时他会找机会偷溜过来看她,时不时还带点新奇的小玩意儿。   她看两人欢喜冤家似的觉得有趣,如今同时消失,无端生出一份寂寞。   一场惊雷劈开三尺寒冰,初春时节雨水绵绵,润物细无声。   顾今月以手支额坐在府中临水亭内,看着一池的初荷嫩芽心情稍霁。春风送来几朵柳絮,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夫人,初春天寒,小心着凉,我们不若还是回房罢。”新来的婢女出声提议,口气隐含强硬。   顾今月扫了一圈,小小的凉亭除了她还围着四个人,寸步不离地贴着她。   她眉头紧皱,嘴角下沉,冷冷道:“我不回,你要怎么样?”   四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眼,出声的那个婢女立刻下跪,恭声道:“奴婢不敢,只是若是主子回来发现我们没有照顾好夫人,必定会降罪。”   顾今月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总是拿风轻妄的命令堵她。   四人生怕风吹到她,便用身体团团围住她,密不透风的,连那一点嫩绿也看不见了。   冷着脸拂袖而去,跟着她的四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晚间风轻妄回来时就看见顾今月脸色不愉,对他爱答不理。一早接到下面人的信,知道她最近被看得紧,心里不痛快。   好在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   今年中秋他加冠后就把嬴岚外放到封地上。位置他都选好了,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这辈子他们都别想再见面。   “怎么了,谁惹我的娇娇生气了,告诉我,我去教训他。”风轻妄扬起讨好的笑容,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顾今月头一偏叫他落了空,冷笑道:“你先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我就高兴了。”   他兀地哈哈大笑,一点也不觉得冒犯,当即挤到她身侧拿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拍。   顾今月一个不防,啪地一下拍在他脸上,吓得立刻回头吗,对上一双含笑的脸。他脸上浮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红痕,顾今月意图收回手却被他擒住,动弹不得。   “你这人……这人……”她涨得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完整这句话。   “夫人可还生气,”风轻妄堆满笑意,“没消气再来两下。”说着竟要再拿自己的手往脸上招呼。   顾今月拼命往想后撤,可实在是拗不过他的力气,眼见他真要继续打自己慌忙道:“我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她的手堪堪停在他脸前,这次换他主动凑过来蹭了蹭她的掌心,眼神可怜巴巴望着她道:“真不生气了?”   “不敢生气,”顾今月趁他不妨用力一抽,这回手终于成功逃脱,没好气道:“哪敢跟您置气。”   “这就是还在生气,你若是不高兴便打到你高兴为止。”风轻妄换了招数,乖乖把脸伸到她面前,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可别对我摆冷脸,我受不了这个。”   顾今月那股子气被他这么弄一遭,顿时泄了大半,低叹一声:“我只是觉得自己跟犯人似的,憋得难受。”   “我给你顺顺气。”他一秒变脸,正准备抬手抚上她的后背,顾今月起身避开。   “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顾今月目光不善:“我觉得你在囚.禁我。”   “这话可不能乱说,”风轻妄脸色大变:“我只是怕你再走丢了。”   “在府里如何能走丢,”顾今月毫不犹豫地戳穿他:“这都是借口!你说,到底为何这样对我?”   风轻妄讪讪一笑,不接话。眼见顾今月真的动怒,马上转移话题:“你不是想去皇觉寺吗,正好明天我无事,陪你一起去可好?”   顾今月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一茬,微微怔楞,回过神后用眼神上下打量他,迟疑道:“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说来也怪,在外行商做生意的人十有八九都对鬼神之说抱有敬意,甚至多有忌讳。比如女人小日子来时不得同床共枕,怕沾染上晦气。可风轻妄完全不在意这些,自从她有记忆以来两人几乎是夜夜抵足而眠。   她甚至觉得他对神佛有种淡淡的敌意,平日说话百无禁忌。那次去寺庙中赏花他也未踏入大殿一步,甚至在佛祖面前动刀动枪也面不改色。   “你想去,我们就去。”风轻妄眉眼弯弯,脸上满是宠溺之色。   *   景越宫内,嬴岚召来双儿,告知他自己在中秋之后就会启程前往封地,问她如何打算。   双儿沉默半晌,跪下道:“奴婢愿跟随三殿下一同前往封地,只不过……”   嬴岚柔声笑了笑:“但说无妨。”   双儿干巴巴道:“小姐在随州时曾叨念要为老爷夫人在皇觉寺燃上一盏长明灯,不知奴婢是否能够替小姐完成这个心愿。”   嬴岚听后淡淡一笑:“这有何难,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作者有话说:   嬴风:她终于爱上我了![暗搓搓开心搓手.jpg] 第39章 再遇   求佛不如求己,神鬼之说皆是无稽之谈。   大夏元和帝三十三年, 三月初一。宜祭祀,祈福,开光, 忌开市,作灶,安床。   春雨绵绵,细腻如丝,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地撑着油纸伞缓步在山道上。脚下的青石板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 黑一块, 白一块的, 细小的露珠覆在上面, 行人一不留神就容易滑倒。   皇觉寺为皇家供养的寺庙, 重大祭祀时会对外关闭, 同时开启一条仅供宫里贵人才能行驶的上山小道。   这条道今日悄悄开了个门, 一辆外观低调的四轮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 溅起一地春泥泼到路两旁刚刚冒尖的嫩芽上。   若是有识货的马贩子在场, 必定能看出拉车的两匹马都是日行千里的神驹。尤其是左边的赤褐色骏马, 它额间有一缕白色的旋风, 眼神深邃而充满攻击性,如同一对黑珍珠般发出侵略的光。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油亮蓬松的毛发上, 细小的水珠附着在上面反射出一层莹莹白光。两匹马跑在泥泞的道路上依旧四平八稳,让坐在车厢内的人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夫人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是坐着不舒服么?”风轻妄皱着眉低头看向顾今月, 自从上山后就一直虚弱地靠在他身上,人昏昏沉沉的。   “无事, ”她右手虚虚握拳捂住心口, 小声道:“可能是春日易困倦, 我近日总是睡不够。”   “要不回去找个大夫给你瞧瞧。”他撑开五指放在顾今月额上,顺手将散乱的碎发拨至一旁。   听到要找大夫,顾今月吓得睁开眼,强自打起精神:“不需要这样兴师动众,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对于她来说找大夫意味着要喝药,好不容易接受现在这副方子的药味,可不想再更换了。   风轻妄看出她的小心思,无奈笑了笑,“你年纪不大,倒是学会了讳疾忌医。”   听出他并有强迫的意思,顾今月心里暗自庆幸,以往她身体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就能闹个人仰马翻。曾经把七十多岁的李大夫大半夜从京城接到别院,最后她没什么事,倒是李大夫因为天黑路滑崴到了脚,最后得亏别院的刘大夫拿出压箱底的跌打药此事才有善了。   不过她看出来,风轻妄很信任李大夫,后来得知李大夫原来是他生母的娘家。   顾今月眸底透出狡黠的光,冲他嫣然一笑:“我给你节约一点银子还不好吗?”   “你呀……”风轻妄还想说什么,马车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颠簸,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两人没有防备,一下子失去平衡。眼见顾今月就要撞向车厢内壁,风轻妄一把扯住她手臂,同时旋转身体挡在她身下,双臂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头撞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紧接着就是他隐忍地闷哼。   顾今月察觉他厚实的胸膛紧紧贴住自己,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心里又感动又着急,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跪坐在一旁检查他的伤势。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都急着确认对方是否黯然无恙,对视间不由得相视一笑。   外头传来德四的告饶声,说车轮压到路面上的一块石头,还问两人情况如何。   风轻妄仰面躺在车厢底部朝外面说了声知道了,让德四继续赶马车。   顾今月慢慢将人扶起来,伸手往风轻妄发丝间探去,甫一碰到后脑勺的凸起,听他倒吸一口凉气。   “要不我们今日别去了,回府找刘二郎给你看看。他那有上好的化瘀药酒,我去讨一瓶来。”顾今月眉头轻蹙,心里忽地像压了一块石头,闷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谁料风轻妄的重点却在后面,他平复呼吸后漫不经心问道:“你好像和他很熟?”   顾今月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怎么会转到这个上面来,诧异道:“他不是府中的大夫吗?”   风轻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单手擒住她的右手腕举起来,暗沉的双眸盯视她淡淡道:“可你刚刚叫的是他的名字,而非‘刘大夫’,他到底是个外男,还是少跟他接触为妙。”   “你放开我,抓疼我了,”顾今月眉头更深,挣扎着抽回手却纹丝不动,她嗔怒道:“你别发疯,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风轻妄哪里都好,就是对她管束十分严格。   不仅平日里衣食住行都要一一过问,连她跟谁说了几句话都要知道,特别是男子。本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不甚严格,无论是出嫁的妇人还是闺阁小姐都能够走出后院。   比如那日元宵灯会,她在大街上看见许多女子抛头露面,毫不遮掩。像她那般带惟帽的才是少数,大多是还未出嫁的大家闺秀。男女之间甚至不提倡盲婚哑嫁,可以说是一个很开明的时代了。   她当时还有过疑惑,一个沉迷于寻仙问道,不理朝政的皇帝为何能将天下治理成太平盛世。后来在坊市偶然间听见这都是因为当朝太子嬴风治下有方,尤其是在男女婚嫁一事上明晃晃的偏袒女方。   比如女方和离后再次成亲,男方必须得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不得怠慢。   这倒是让她对这位太子殿下心生好感,不过传闻他本人冷血不近人情,现在小儿夜啼都会拿出他的名讳来震慑。   “在想什么?”手腕上的力道陡然变大,将顾今月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疼得咬住下唇,不让自己露出怯懦的神色,直视风轻妄的眼睛,说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话:“我什么也没想,就算我真的想了什么,也是我的自由,不必事事告知于你,你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   不知道哪个字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风轻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漆黑的双眸中闪着危险的光,他咬牙切齿道:“顾今月,你最好收回刚才的话。”   顾今月不退一步:“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风轻妄眼睛冒出寒光,牙齿轻颤,这是怒极的表现。   她脾气也拧了上来,痛到眼前升起泪雾也不肯低头。   两人就这么僵持,谁也不肯让步,车厢内陷入死寂。   “主子,夫人,大门口到了。”德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先敲了敲回字纹浮雕红木车门,得到命令后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掀了厚厚的毡帘等两位主子下车。   风轻妄率先跳下马车,而后转过身掌心朝上抬起,顾今月紧随其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踩着轿凳下车,头也不回地往寺院大门走去,连惟帽也不曾佩戴。   德四敏锐地察觉到太子殿下动作一滞,余光向上看了一眼,发现主子脸色发青,眸色深沉盯着前方,嘴角还拧着冷笑。他后脊微微发颤,垂眸硬着头皮道:“主子,要跟上去吗?”   嬴风冷着脸偏过头,寒声道:“你们是死人么,还不跟上。”   “是!”从后面马车下来的两名婢女急匆匆追上去,走在最后的那人被德四拦了一下,看懂他眼神提示后匆忙从马车内取了惟帽马不停蹄地跟上去。   “主子,”德四知道太子殿下最烦求神拜佛那一套,早有准备,“无尘道长在后院厢房等您,不如等夫人上完香后您再去接她。”   嬴风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仰头望向依山而建的皇家寺院。   红墙金瓦,古朴大气,四周群山环拱,林木葱茏,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的诵经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其香火之旺盛可见一斑。   想当年她母后也喜欢来这里上香。她总是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许愿,保佑她的丈夫和儿子平安顺遂,长乐永康。   可笑的是,她尊贵的丈夫为了长生大道毫无人性地残害他们母子二人,最后一个死,一个心里留下了永远的伤。   求佛不如求己,神鬼之说皆是无稽之谈。   他嬴风想要的,从来都靠自己。   头顶旋风的骏马似乎察觉主人心情不妙,讨巧似的用头蹭过来,被嬴风推在一边,笑骂道:“一身臭汗,少来沾我。”   骏马鼻孔喷气,不屑地哼了哼,把头扭开。   他用手帕擦了擦   殪崋   手,白色绢布上留下淡淡血红色。   *   顾今月独自走入主殿,跟上来的婢女想给她戴上惟帽,被她冷眼呵退。   正上方供奉着高大贴了金薄的佛像,神情庄严肃穆,殿外的香烛雾弥漫到佛祖脚边,烟雾缭绕宛如身临西方极乐之境。   佛像正下方放着三个暗金色圆蒲团上,正面绣着一朵血色莲花。   顾今月跪下闭目双手合十,听着殿内两旁沙弥们低沉平缓的诵经声,她因风轻妄而愤怒的心绪此刻倏地沉寂下来。   等她再次睁眼,内心仅余平和与宁静。   守在后面的婢女们扶她起来,拿着惟帽的婢女见她欲往外走,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子正在与主持品茗,已为您准备好一间禅房,不若您去歇息片刻,奴婢即刻去通知主子。”   “不必,”顾今月淡淡道:“我自个儿转转,你们不必跟着。”   两人婢女对视一眼,动作分毫不让。   顾今月自嘲道:“我的话是不管用么?你们只听他的,我也得听他的,看来我们都是一样的。”   两人赶紧跪下来,嘴里连忙告罪:“夫人金尊玉贵,我们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这简直折煞我等。”   她冷笑一声,丢下二人自行踏出殿外。   两个婢女训练有素,一个去赶忙去通知太子殿下,另一个小跑跟上去。   顾今月容貌出众,明媚艳丽的五官一出大殿便引来众多人侧目,其中不乏有适龄男子蠢蠢欲动,想过来攀谈一二。   她眉头轻蹙,脚步顿了顿转身朝人少的地方走去,身后的婢女拿着惟帽追上来。顾今月最终还是戴上,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在偌大的寺庙随处乱逛,不知怎么就走到一处桃林。嶙峋的枝头挂满了粉色花朵,花瓣上凝结了不少细碎的水珠,显得分外娇柔动人。   山中易起雾,朦胧的薄雾缭绕在桃花林间,置身其中宛如行走在云端。   湿润的空气令她呼吸微窒,环顾四周发现此处无人,顾今月便摘了惟帽,驻足在桃花林下尽情地欣赏春日颂歌。   “顾今月。”不真切的呼唤从远处传来,她微微一愣,立即听出这不是风轻妄的声音。   环顾八方,同时思索这陌生的声音究竟属于谁,可惜雾气渐浓遮住了她的视线。   茫然间又听见声音的主人在叫她。   “今月妹妹,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嬴岚:我怎么这么蠢,还没有发现她还活着!   感谢在2023-05-24 23:03:05~2023-05-25 10:2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下棋   她长得为何与顾今月画像如此相似?   春日多细雨, 水汽在林间化成一片片薄纱似的山雾顺着山势缓缓升起,将不远处的桃花林笼罩其间,枝头上嫩绿和粉红若隐若现, 叫人看不真切。   嬴岚闭上眼站在高台之上沐浴春色,淡淡的花香混杂湿润的雨气弥漫在空中,偶而从里面传来几声清亮的鸟鸣,他感到久违的宁静与放松。   深吸一口气,他缓缓睁眼, 朦胧间见桃花林中有一青衣女子站在树下, 与他一样正在静静感受大地复苏, 山河骤醒。   嬴岚见她一时半会不会离开, 秉承着非礼勿视, 正欲转身往回走。   恰巧一缕初阳钻透云层, 雾气像遇见天敌似的, 四处乱窜散开, 嬴岚在刹那空隙见看见她的侧脸。   顾今月。   嬴岚心神大震, 她长得为何与顾今月画像如此相似?   他僵硬后退两步, 立即又上前三步, 挨着高台上的浮雕围栏。   浸过雨的岩石寒彻入骨,冰冷让他逐渐恢复冷静。他定住心神再往前看, 雾气不知道何时又聚在一起,团成一球阻挡他的目光。   嬴岚瞪大眼睛, 双唇轻颤着, 心跳得极快,耳膜震得发麻。   “顾今月。”他朝远处脱口而出心底藏着的名字。   青衣女子未有应答, 嬴岚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是她。   他不由失笑, 自己是魔怔了么, 怎么看谁都像顾今月。   雨势渐渐变大,细丝变成银针,又化作山雾阻隔视线。   嬴岚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悲伤,他怔怔望着前方,想透过愈发浓重的雾看清面前的女子。   蓦地,女子的头转了过来,正对着他。   赫然是顾今月的脸。   这难道是梦吗?   嬴岚努力压制住掀起惊涛骇浪的心潮,激动道:“今月妹妹,是你吗?”   他抬脚欲走下高台,往那迷雾幻林中去追寻真相,忽然被叫住。   “三殿下,”冯若宁的贴身侍女脚步匆匆走来,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嬴岚旁边低声道:“太子殿下今日也在皇觉寺,偶遇三皇妃,得知您也在便派奴婢来请您过去。”   嬴岚脚步一顿,皱眉思索,“太子今日何时到的,我怎么没听说太子殿下出宫一事?”   婢女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太子比咱们早到半个时辰 。”   半个时辰,为何他出宫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嬴岚猛地一抬头,只见桃花林中再无人影,徒留空荡荡的白色氤氲,如同此刻他茫然的内心一般。   婢女又催促了一声,嬴岚如梦初醒。他迅速调整好心情,温和一笑:“走吧。”   两人很快离开。   *   顾今月听见有人在叫她,可惜山雾太大,那人的声音也虚虚实实的,就像在说梦话似的。   还没等她寻到声音来源,守着她的婢女立刻给她戴上惟帽,美其名曰挡雨。   她戴上后看得更加模糊,正要取下,婢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急切道:“夫人,雨下大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顾今月瞧着她头顶上挂满水珠,鬓发贴着脸廓十分狼狈,落在手上的雨滴也逐渐变大,顾不得声音的主人便匆匆与她离开。   她们走的路恰巧与嬴岚相反。   两人刚走出桃花林就遇上另一个婢女,她撑着伞走在德四旁边。德四背脊僵直,一脸严肃,直到看见顾今月才几不可察地送客口气。   抢过婢女的伞亲自送到顾今月面前,递给她身边人,垂眸躬身道:“主子在寺庙里遇见一个客人,与他有要事相商,怕是要耽搁些时间,特地命我来先送夫人回府。”   “有客人,”顾今月迟疑道:“不如我等他一道?雨天路滑,没有马车等会他下山恐怕不便。”   德四恭敬道:“夫人放心,属下先送您回去,再来接主子。”   “太麻烦了,”顾今月婉言拒绝,“不如我就在隔壁供几女香客的禅房里等他?”   “夫人,您衣服都湿了。春天着凉容易生病,我们还是先回去,让膳房给您送碗姜汤驱寒。”跟在顾今月旁边的婢女接到德四的眼神,立刻出言帮着一起劝。   “是啊,夫人。”德四见顾今月衣衫上一层水雾,偏过脸冲一旁的婢女寒声道:“怎么照顾夫人的,若是让主子知道你们如此怠懒,不尽本分,可别怪家规无情。”   眼见他要发作二人,顾今月急忙打断:“好了,不就是让我回去吗?德四总管好大的威风,跟你主子一样动不动就要惩罚人。”   “不敢,不敢。”德四学着自家主子一秒认怂,刚刚的威严气派荡然无存,轻声道:“只是夫人知道的,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对于主子来说都是大事,马虎不得。”   德四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讪讪道:“我只是怕到时候兴师动众,惹得夫人心里不快。”   顾今月噗嗤笑出声,她一直觉得从三德四这对兄弟性子差异太大 。德四年少老成,什么时候都是不苟言笑,严肃内敛的样子。而从三则活泼过了头,看上起傻里气的,说话又喜欢不经过大脑,心直口快的。   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两兄弟平日如何相处的,今天这一眼倒是让她发现德四少年心性的一面。不然她总觉得德四跟她长辈似的,明明两人年纪差不多大。   “行了,那我们就先回去。”顾今月不想为难德四,轻哼一声:“带路吧。”   德四心满意足地转身,驾着马车离开皇觉寺时,他堵在胸口的气才算顺过来。   一直陪在顾今月身边的婢女坐在马车门口另一侧,悄声将桃林之事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听完后,他又悬在肩膀上的脑袋摁了回去。   祖宗保佑,幸好两人没见面,否则天都要塌一半。   想起太子殿下正与无尘道长在禅房内下棋,骤然听见三皇子的马车也停在皇觉寺外,当场捏碎了手中的黑子,随后立刻派他送顾今月离开。   为减少两人见面的几率,太子殿下甚至不惜冒着被三皇子发现破绽的风险,召他前来一叙。   德四手中的马鞭挥舞得更快了。   皇觉寺偏殿禅房内。   嬴风坐在红木靠椅上,不急不慢地将棋盘上的黑白二字一一挑出来,分开放回到原木纹小叶紫檀圆形棋罐里,上好的云子光滑水亮,敲击碰撞间声音清脆而不浮,煞是好听。   嬴岚走进来时,嬴风正将最后一枚黑子丢进去,他听见啪的一声,心头莫名一跳。   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嬴风往外看了一眼,淡淡道:“三弟来了,过来坐。”   嬴岚快步走来,先向他行礼,又躬身坐到对面。   “不知殿下召唤臣弟前来有何要事?”嬴岚垂眸,盯着桌上空空如也的香榧木棋盘。   “无大事,只不过听到有人传话你也来了,便邀过来一叙,顺便与孤手谈一局。”嬴风叫人上了热茶,又燃上檀香。   袅袅青烟混杂热气,迷了嬴岚的眼和心。   众人皆知,太子殿下一向讨厌神佛之说,怎么会忽然来皇觉寺上香,实在是蹊跷。   “孤昨日梦见孝德皇后了,”嬴风声音悠远:“她说想孤了,所以孤来给她上柱香。倒是巧了,刚准备走就听见你来了。三皇弟有何烦心事,不若告诉孤,看看能不能为你分忧。”   “太子殿下说这话可折煞臣弟了,”嬴岚略躬身行了个揖礼,温声解释:“臣弟是陪若宁来的。”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嬴风看他一脸局促忸怩的模样了然地哦了一声,不再纠缠此事。   心里冷哼,倒是跟顾今月想法一致,不过冯若宁求什么都没用,他是不会让她生下嬴岚孩子的。   嬴风伸手从棋罐中取出毫无杂色的黑子,率先放在棋盘上,发出沉闷一声。嬴岚也拿起一枚温润如羊脂玉般的白子,放在棋盘另一侧。   一黑一白,你来我往。   内室很快只剩下棋子落盘的声音,时而快,时而慢。对弈双方一个神情漠然,一个浅笑不语,只有眼神出奇一致。   认真,专注,寸步不让。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燃着的檀木香已烧了一半。   顾今月从马车下来时打了个喷嚏,德四及其一众下人们跟见了鬼一样。   他立即有条不紊地安排人烧水的烧水,熬姜汤的熬汤,叫大夫的叫大夫。有个机灵的婢子还拿出件狐皮大氅给顾今月披上。   德四吩咐好一切后才调转马车头,临走时还不忘再一次   严厉叮嘱下人们照顾她,紧接着急匆匆朝顾今月颔首行礼,马鞭一挥就往城外赶。   “诶……”顾今月站在门口目送他消失在转角,奇怪道:“这么赶时间,为何不等他一起回?”   不等她多想,又一声喷嚏,吓坏了众人。   婢女们纷纷将她围成一个圈,四面八方挡得密不透风护送她往内院去。   谁料这一路上都没什么大事,临到房门口却崴了脚,顿时疼得她眼冒金星。   等到被人扶上床榻时,脚踝上肿了个大包,看着十分瘆人,婢女们连忙派人去请治疗外伤的刘大夫。   这厢又赶忙替顾今月褪下晕湿的衣衫,换上干净的裙服。   等刘二郎来的时候,她恰好喝完一碗热姜汤。   “夫人,我到了。”刘二郎站在落地百鸟朝凤屏风后,等着里面的命令。   婢女们将杏黄色床帐放下,才叫刘大夫进去。   刘二郎一进来便看见明黄的纱幔中伸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玉足,只有他巴掌大,又白又嫩。脚趾粉嫩软糯,微微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叫他心头一痒。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惊得连忙撇开眼,专注地盯着脚踝上冒出的突兀的大肿块。   他凑上前去准备查看,一块白色的帕子递到眼前。刘二郎顿了顿,接过后小心垫在掌心,才拖起顾今月的脚细细察看。   “夫人的伤无大碍,不需要另外吃药,“刘二郎听见床帐后面长舒一口气,不禁勾起笑容:”只需每日辅以药酒抹在红肿处,反复揉捏至微微发热即可,静养十日便能恢复如初。”   顾今月听完后立即收回脚,张口道谢。   恍然听见日思夜想的声音,刘二郎愣了一下,直到身旁的婢女叫他的名字才堪堪回神。他将药酒递给婢女转身绕过屏风将将打道回房,猛然瞥见对着正门口的长方形红木独座上摆着一盆将死的君子兰。   刘二郎听见自己极快的心跳声,张口半天,忍不住回头隔着屏风冲里面开口:“夫人屋子里这盆君子兰似乎有异,我平日无甚爱好,就爱摆弄些花花草草,不若我带回去给夫人瞧瞧。”   顾今月想到那盆叶子黑焦的花立即同意,“那就麻烦刘大夫了。”   “不敢言辛苦。”刘二郎欢欢喜喜抱着回去了,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作者有话说:   刘二郎:呜呜呜,即将发现不该发现的东西。   下一章,emmm,男主有点疯,就做好心理准备。   感谢在2023-05-25 10:25:50~2023-05-26 09:1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要开心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迷香   明早夫人问起,别说漏了嘴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   春雨过后, 山中万物褪去冬日死寂,焕发新的生机。微风拂面,让坐在禅室内的二人也嗅到一丝蓬勃的生命力。   最后一子落下, 嬴岚浅笑道:“太子殿下棋高一筹,臣弟自愧弗如。”   嬴风端起雨前龙井抿了一口,淡然道:“不过是孤比你先走一步,真要算上来,我们合该是平手。”   嬴岚也捧起热茶, 笑称不敢。   德四躬身在外请安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他得到允许后走进来给两位殿下行礼请安, 电光火石间与太子殿下对视, 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接到信号后表情不变, 继续与三皇子虚与委蛇, 聊些家常, 顺带提了提封底一事。   三皇子态度谦和, 直说一切全凭皇帝和太子吩咐。   德四站在太子殿下右后侧, 目不斜视盯着对面三皇子斜后方的墙壁, 余光却时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三皇子言谈举止间无不体现太子殿下的尊敬, 神态自然毫不作伪, 谦和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边,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亲近之意。   这就是三皇子嬴岚最可怕的地方, 若不是偶然间知晓了某个秘密,他也会和从三一样看走眼, 误以为面前的人是个人畜无害, 毫无野心的闲散皇子。   而太子殿下,也远不如外人看到的那样, 是一个只知道用酷刑镇压的暴戾太子。   天下人皆知太子殿下对外心狠手辣, 对内面冷心热。   比如少年时苛责他的皇帝, 太子总对人感叹那是父皇对他‘爱之深,责之切’。甚至在皇帝不理朝政后一力扛起,退外敌,清内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比皇帝做得更好。   对曾经与他有过鹬蚌之争的三皇子更是谦让关怀,帮他寻找未过门妻子的下落,力排众议替他选择大夏最富庶的江南之地作为封地,似乎毫不在意当年他的太子之位差点被嬴岚所得。   大夏自建国以来一直“以孝为本”,“以义为重”,这两样都被太子殿下拿捏到位,得心应手。更重要的是,他已掌握除了戚家、冯家外的所有军权,因此即便当年太子对百越叛军处以重刑,甚至在朝堂上当场砍杀官员也无人敢问责于殿下。   眼见太子与三皇子在一炷香内又你来我往地互相试探几回,德四不得不感叹皇家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明明两人恨不得对对方处之而后快,却偏偏要装得兄弟情深。德四至今没想明白,三皇子本就有戚家做后盾,为何太子还放任三皇子与冯家接亲,这不是给他又填上一层助力。   若说是为了断掉夫人与三皇子的可能,他信;但若只是如此,他不信。以他对太子殿下的了解,这举动后必定大有深意。   此时外面有一婢女传话,说三皇子妃已将一切打点好,在专供女客歇息的禅房等候三殿下。   嬴风见状趁机提出自己准备回宫,请嬴岚自便。   嬴岚起身躬身行礼,施施然退了下去。   待到看不见人影,嬴风才开口问德四:“如何?”   德四走上前一步,低头俯身凑到嬴风耳旁,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将事情一一道来。   德四:“主子放心,属下再三确认过两人未曾碰面。想必三殿下最多是起疑,不会想到夫人还活在世上。另外,属下还打听到三殿下身边那个叫双儿的婢女,给夫人的双亲和夫人各点了三盏长明灯,由三皇子出面捐了不少香油钱。”   嬴风听后冷冷一笑,“放心?今日他必定会起疑,到底是佛祖不愿庇佑孤,竟然叫他给撞上了。”   拾起最后落下的那枚黑子,嬴风用力握在掌心,沉声道:“无妨,就算他真知道顾今月在世上又如何,难道还想再续前缘?孤本来也没想过要瞒住一辈子……”   想到顾今月,锐利的眼神陡然变得温情,说话的语调泛着柔情,“孤怎么会让心爱的人一直见不得人。”   嬴风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跨过门槛时脚步顿了顿,偏头吩咐:“将顾今月的长明灯去了,另外再从孤的内库中拨一笔银子给皇觉寺,叫他们好生照看顾大人夫妇的灯。”   德四应声。   为了打消嬴岚的疑虑,嬴风下山之后回了东宫,又召见几名大臣商议国事,直到日落西山才将人放归。   走在东宫密道内,德四忧心忡忡道:“殿下,兵部尚书说百越那边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您看是不是要早做准备?”   嬴风不答,脚步四平八稳地走在昏暗的密道内。德四也不再出声,老实地在前方带路。   周围陷入沉寂,黑暗中只有德四手里提着的哪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墙壁上凝结了许多潮气化成的水滴,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除了滴水声,就剩下两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密道内,异常清晰。   阴冷潮湿的空气夹杂刺鼻的气味,让德四鼻头微动,不自觉加快脚步,临近出口才听见嬴风不急不缓的声音。   “此次百越死灰复燃,恐有蹊跷。孤说不得要亲自去一趟,届时孤会将你便在京中,替孤看好顾今月和其他的人。孤会让皇帝赐予你尚方宝剑,一旦谁有异动,你可先斩后奏。”   德四身体一僵,回头大惊道:“竟如此严重,需得您亲自去一趟?不若派属下前去,您在京中等消息便可。”   嬴风摇摇头,拍了拍德四的右肩,绕过他先一步走出密道。   风府的书房内未燃灯,屋内与地道融成一色,叫德四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身处何地。   好在他训练有素,回过神后点燃了屋内的灯。此刻他才看清太子殿下脸上的表情。   眉头紧缩,面容严肃。整个人笼罩一层肃杀之气,锋利如刀刃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德四心里打起了鼓,太子殿下究竟想到了什么才会露出如此骇人之色。   嬴风一走出书房,立即有人上前告知夫人崴到脚一事。   “怎么不早说,请过大夫了吗?”他声音很冷,吓得前来回禀的人缩着脑袋。   “请刘大夫看过,说是需静养十日即可。”回禀的人心有戚戚,她是因为打赌输了被推出来的。   府中的人对太子殿下总是敬而远之,没什么事绝不往跟前凑,除了有关夫人的事。   若是好事,大家都上赶着来,这时候不仅不会面对太子殿下的冷脸,反而大多数都会得到不菲的赏赐。而如果是像今天这类不好的事,所有人都会想着法子避开,因为必定会得到太子殿下的责骂,还很有可能是责罚。   轻则挨板子,重则小命呜呼。   果然,太子殿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已经吓得双软发软,脸色惨白。   嬴风听后丢下一个冷眼,绕过她加快脚步往顾今月房间走。心里却盘算着是否要将刘二郎提前送出去,他跟顾今月的接触未免有点多。   不可否认,当他听见刘二郎单独与顾今月见面时,一股烦躁涌上心头。他不喜欢顾今月心里记着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   嬴岚是,刘二郎也是。   哪怕他的心腹德四,从三都是。   她心里只能记挂他,其余的人统统不应该被她记得。   听上去这个要求着实无理取闹,可哪又怎么样?顾今月自己也说“幸得有他,相伴一生”,那么有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迎着夜色,嬴风匆匆来到顾今月房门口,却得知她早已睡下。   刚要推开门,发现屋子从里面上了锁,守在门口的奴婢们早就跪了一地,低下头惶惶然缩着身子。   “怎么,都是死人,没有一个能开口的?”嬴风压低嗓音,寒声道。   “回、回主子……”离嬴风最近的奴婢忍着惧意战战兢兢开口:“夫人说、说不想看见您,让您回来去隔壁、隔壁安歇。”   气氛霎时陷入死寂,周围压抑的空气让跟过来的德四毛骨悚然。   “不想看见我?”   一声冷笑,给本就寒凉的夜更添几分冰冷。众人强压着颤抖的身体小心呼吸,生怕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   嬴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却充满嫉妒和愤怒,即便得知顾今月没有与嬴岚见面,他还是忍不住想象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模样。   忘不了小时候顾今月在他面前说起嬴岚露出的笑脸,也忘不了他们两个人手牵手相携而去的画面。   他们两人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下一次放血。   凭什么他要忍受这一切。   好像他们两个才是一个世界的,而他始终只能躲在假山阴影下宛如一个觊觎嬴岚宝贝的小偷。   不,不是。   顾今月才不是嬴岚的,是他的。   他也不是小偷,他要成为恶龙,抢回他想要的一切。   这种冲动怂恿着他一脚踢开门,将屋里那个人弄醒,弄哭,弄到心里只能装得下他。   可他不敢,他怕冲动毁了现在辛苦得来的一切。   挣扎半天,才慢慢放松浑身紧绷的身体,惊觉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他对德四说:“去书房里拿一个五寸的描金漆龙凤图的黄花梨木盒过来。”   德四接到命令后小跑着离开,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就取回来了。   嬴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唇角拧着冷笑,手中快速打开盒子拿出食指长,尾指粗的迷香,又令德四拿来火折子点上。   袅袅青烟升起,嬴风低声道:“都闭气。”   将燃着的那头抵在木门右下角缝隙中一块不起眼的丝棉纸上,一下就烧穿个食指大小的洞。   他站在原地如石像般等了半晌。在一脚踢开门之前,他冷冷丢下一句:“明早夫人问起,别说漏了嘴。”   又一声巨响,门关上的余波震得屋外的人头皮发麻,而屋里人浑然无知。   嬴风屏住呼吸,借着屋外朦胧的月色走到窗前,开窗让屋内残留的迷香散去。小心摸到顾今月床前,她睡得不省人事,一点也不知道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嬴风把手搭在领口的盘扣上,急急褪下衣衫甩了一地,掀开被衾抬腿上榻,轻车熟路地去挑开她中衣。   两人毫无保留地贴在一起,他嗅着熟悉的幽幽荷香,眸底深沉。   头一低就能碰见她柔软甜美的双唇,嬴风凑上去,从和风细雨到狂风骤雨,顾今月被动承受他给予的一切。   好的,坏的,温柔的,粗爆的   若放在平时,她肯定会羞恼地推开她,可她现在毫无所觉,乖乖地任由他搓扁捏圆。   嬴风的呼吸变得急促,眸底愈发深沉,他凑到顾今月耳边沙哑着嗓子,语气笃定。   “你就是我的所有物。”   他恶狠狠地盯着身下的人,身体猛然一沉,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你从里到外都是我的,知道吗?”   手中握住那抹真实存在的细腰,空洞不安的心在这一刻被填满。   伏身额间相抵,喉咙难以自制地溢出断断续续的低吼,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滴落在身下人细腻的肌肤上,泛着微微白光。   几轮过后,嬴风一直堵在胸前的那口气才缓了下去,平复紊乱的气息,叫人抬水进来清理干净痕迹后与顾今月相拥而眠。   同一时刻,风府的西南角却有人彻夜难眠。   刘二郎将顾今月房里的君子兰搬回来后迫不及待地给它换土换盆,还浇下独家的生长秘方。心里期盼着等夫人见到它重生过后的惊喜眼神,愈加卖力。   完成一切后去收拾原来的残土碎渣,猛然闻到一股特殊的药味。   他捻起一小块土在指间搓了搓,又放到鼻尖下轻嗅。   待认出这是什么后心神大震,瞳孔猛然一缩。   竟然是毒。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你是真的狗。 第42章 疑惑   给夫人下毒的人居然是太子殿下   景越宫。   嬴岚与冯若宁并肩仰躺在架子床上, 宫女们将软烟罗青帐放下,躬身退到外间。   他凝视着黑暗虚无的帐顶,脑海里回忆今日发生在皇觉寺的一切。   长得像顾今月的女人, 突然出现在皇觉寺的太子,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莫名地,他想到了元宵灯会上戴着白玉绞丝镯的夫人。他那日只是偶然扫了一眼,便知道此人身份不低,这镯子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他才临时对她格外关注了些, 见她遇到麻烦便出言相帮, 顺便借此机会打听一二。   谁料她的警觉性如此高, 面对他的好意无动于衷。   今早山雾太大, 他没能看清桃花林下的女子手中是否佩戴饰品。   回宫后, 他着人私下打听到太子今日根本没有出宫记录, 他又是何时到的皇觉寺?   无声地皱了皱眉, 心头思绪万千,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一只软嫩的手从旁边的被褥伸进来搭上他的腰, 嬴岚蓦地回神抓住它继续深入, 侧身往旁边看去。   冯若宁撞见他的视线, 一脸羞赧垂下眼,半晌才鼓足勇气小声道:“今天, 妾身去求子,是上上签。”   嬴岚本来无意于此, 见冯若宁这样说, 作为丈夫的他不好再推辞。   借着腰力一翻身压了上去,没多久就唤人抬水进来。   冯若宁净身出来后发现嬴岚已不见踪影。   宫婢小声道三殿下去了书房, 临走时让三皇妃不必等他, 自行安置。   冯若宁垂眸遮住眼底的阴翳, 嘴角紧抿下压,不发一语地重新躺回床上。   宽大的架子床很空,可以躺下四五个人,如今却只有她孤身一人,就如同以往的大多数晚上那样。   独自睡去醒来,亦或者睁眼到天明。   可今晚,注定是不眠夜。她从贴身宫女口中得知今日在皇觉寺,她的丈夫替那个叫顾今月的女人点了一盏万世不灭的长明灯。   嫁给她之前,冯若宁就知道嬴岚是个长情的人,彼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夫君专一又深情,定是个良人。至于死去的顾今月,不过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当不得真。天长地久,她总会有法子挤走那个女人,将嬴岚心里记挂的人换成自己。   现在想来只觉天真,看他护着那名叫“双儿”的婢女就知道在嬴岚心里始终放不下顾今月。   他竟爱屋及乌到要收双儿为义妹,若不是她想了个法子拦住,恐怕景越宫又要多了一个主子。   冯若宁眼中闪过寒色,主子都死了,忠心的奴才合该跟着去伺候才是。   书房里,嬴岚打开那副丹青图,画中美人手里提着一盏玉兔抱月花灯站在灯火阑珊处。肌肤赛雪,眉眼如画,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   嬴岚凝视着笑颜如花的顾今月画像喃喃自语:“今月,那究竟是不是你,你还活着么?”   他将手中画像往黑暗处一扔,命令道:“叫姜统领在京城中查一查有没有长得像画像上女子的人。”   *   活得好好的顾今月一醒来便察觉到身体异样,浑身酸痛,像被什么重物碾过一般,尤其是身下某处难以启齿的地方。   她立即清醒过来,打了个激灵,掀开被子检查全身。   贴身衣物如同昨夜入眠时一样完好无损的穿在身上,没有明显的皱痕,身子干爽并无粘腻痕迹。   心里生出一个猜想。她一边气得暗骂风轻妄卑鄙无耻,一边慢慢扶着床柱起身忍住不适悄无声息走到屏风后,先冒出个脑袋尖,看到后面空无一人时皱了皱眉,又看到门栓完好如初地扣在门后时陷入疑惑。   咦?难道她猜错了,昨晚上并没有人进来,可为什么全身会如此难受,就像……就像跟风轻妄做了那种事之后。   顾今月耳朵热了起来,顿时茫然不知所措 。   又回到拔步床边从头到尾仔细查看好几遍,床榻一边平整如镜,只有她刚刚下榻时的脚印凹陷,另一边是她睡的,有些微微发皱。   真是奇了怪了。   莫不是昨晚上神仙显灵,突临她的房内把她一顿胖揍?   这更加是无稽之谈。   皱着眉从床头回纹浮雕抽屉里拿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对着自己的脖颈细细照去发现上面一片雪白,并未有痕迹。   “不是他。”顾今月这下彻底没了主意,若是上面有半点红痕她就能十足肯定这一切都是风轻妄搞得鬼,可现在却一无所获,不由怪在自己是否太多心了。   可确实也无法解释为何身体无缘无故出现不同寻常的异样。   一着急,右腿用上了力,脚踝处传来钻心的酸痛,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发出惊呼声。   “夫人,你醒了么,发生什么事了?”风轻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隐约听出有一丝焦急。   她含着泪疼到半天说不出话,手指死死攥着身下的床褥,压抑住嘴里的呜咽。   顺着腿往脚踝看去,那处又红又肿,比昨日还严重。   怎么会这样?   疼痛令她的神经麻痹到无暇想太多。   外面的人似乎等得急了,提高声调:“你怎么样,快让我进去看看。”   她哪里走得过去给他开门,脚怕是连落地都无法做到。   剧烈的疼痛一直在持续,顾今月眼前晕开了泪雾,她咬着牙死死捏住身下的床褥。   她暗忖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是昨晚上没锁门,此刻还能叫个人进来帮忙。   “夫人!夫人!”风轻妄真急了,手不停拍上门框,力道大得嘎吱作响,顾今月怀疑门在下一刻就要榻了。   “我踢门进来了,你别生气。”他冲里面嚷了一嘴,紧接着踹门声震天动,没几下就被撞开了。   风轻妄一马当先跑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把她搂在怀里,拇指指腹顺手抹掉她眼尾的泪,嘴里哄道:“娇娇不哭,告诉夫君怎么了。”   顾今月咬住下唇,泛红的眼眶里悬挂着泪珠,看得风轻妄心都化成一汪春水。   他偏头轻吻她的眼角,视线顺着修长匀称的双腿往下看,一眼便瞧见了肿大的淤块,像刚蒸出来的馒头似的,又白又嫩。   找到原因,他把人轻放在床头,俯身查看。   顾今月半倚在床头,脚裸猛地被大掌覆盖,灼热的温度令她忍不住往回缩。   可惜力气太小,活生生被定在原地。   “别乱动,”风轻妄睨了她一眼,嘴里训道:“这么大个人了,走路也不看路。稍微没盯着你就出事,以后我干脆把你栓在我腰带上随身携带算了。”   顾今月不好意思地别过脸,虚心接受批评,余光一直偷瞄他。   风轻妄坐在榻上,抬起她的右脚放在自己大腿处,又接过婢女及时奉上的药酒。   他在掌心倒了少许,双掌合拢摩擦至微微发热。药酒味被热气蒸得满屋都是,混杂了些许风轻妄的气息萦绕在顾今月鼻尖,她没由来的感到安心,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   下一秒,脚踝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随而来的还有火一般的灼烧感。   这次顾今月没忍住,放开声音叫了出来。   “轻点……疼。”   “忍着点,马上就好。”   顾今月攥紧薄被艰难地抽气,额角冷汗簌簌落下,鬓发湿透贴在额角。   随着风轻妄动作不断变换,叫声渐渐变了味,从一开始的声泪俱下到压抑难耐的娇声媚吟。   蓦地,他手中动作停了下来,顾今月止住呜咽不解地望着他。   “夫人,”风轻妄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静静看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悠然道:“你这样叫,外面人会误会的。”   顾今月面色潮红,虚弱地微微喘着粗气,顿了顿问他:“误会什么?”   “自然是误会我们……白、日、宣、淫。”尾音暗哑,带着点不可名状的暗示。   “你!”顾今月没想到他这时候还在想那档子事,心里还羞恼口无遮拦,忙不迭将脚抽回来却被他死死扣住。   她气急败坏道:“你出去,换个人来!”   风轻妄见真把人惹恼,呵呵笑了起来:“这种美差,怎么能便宜别人?”   他手中动作继续,力道愈加轻柔。揉搓的范围渐渐扩大,指腹偶尔不轻不重地捏住她的脚趾,激起一阵战栗。   顾今月拗不过他,干脆眼不见为净,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风轻妄也不在意她的小动作,自顾自地享受上药的乐趣。   一人平躺,一人端坐,气氛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药酒在摩擦间渐渐被肌肤吸收,微微发烫。风轻妄将她的轻轻脚平放在床榻上,又用帕子擦干净手才挪了过来。   顾今月感觉被褥上有重物在移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悄悄压住薄衾边缘,在黑暗中屏住呼吸。   被子忽然从上面掀开,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罪魁祸首,他正笑意盈盈对着她弯了弯眼睛。   “现在感觉怎么样,我用独家按摩手法替你揉散了体内的淤块,用不了两天就能下榻。”   顾今月听见他的话后试着动了动脚,发现确实比之前好多了,讷讷道:“谢谢。”   风轻妄有意放下身段讨好她,“我们之间何须言谢,”微凉的指尖撩开她额间碎发,温柔抚弄着:“你安然无恙,我便别无所求。”   他眼神真挚,语气诚恳,丝毫不在意她之前的恶劣态度,这让顾今月羞愧难当,嘴唇抿了半天才又挤出一句“谢谢。”   风轻妄敏锐察觉到她态度软化,趁机笑着示好:“夫人消气了么,今晚我能进来睡么?”   见顾今月脸色微变,连忙解释:“我只是怕你晚上起夜,一个人摔了碰了也没人知道。”   床上人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哼了一句:“可以让婢女守着我。”   风轻妄见她态度软化,立即见缝插针:“她们哪里有我用心?”   顾今月对此不置可否,又扯了扯手中衣角,示意他凑近些。   风轻妄俯下身,直到脸快碰见她的唇,她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问他:“昨晚……你是不是,是不是……?”   后面的话羞于开口,寄希望于他能自行领悟她的深意。   风轻妄听后转过脸正对着她红透半边的脸颊,恰到好处地眉毛一挑,疑惑道:“夫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顾今月见他这时候还在装傻骗人,心里不禁生气起来,双眼怒瞪着他笃定道:“昨晚肯定是你闯了进来,我知道就是你!”   她憋得脸色通红,咬牙切齿地把视线移开,神色别扭不堪启齿。   风轻妄直起身,正色道:“绝无此事,我昨晚回来后听说你不让我进门,我就歇在书房,府中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他们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顾今月视线落在风轻妄一脸坦诚的脸上,依旧一口咬定:“昨夜你一定是偷偷闯了进来。”   风轻妄较了真,挥手示意候在一旁的婢女上前,淡淡问:“你告诉夫人,昨晚上我在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如实回答。”   婢女低头恭敬道:“主子昨晚回来后先到夫人房门口问了您的身体情况,确认您身体无大碍后就回书房歇息了一宿。”她为了打消顾今月的怀疑又加了句:“主子天不亮就到您房门外等着,他怕打扰夫人休息,命令我们不得出声惊扰。   “真的?”顾今月歪着脑袋,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多疑了?   她又回忆了一下屋内的场景,房门是从里面锁着的,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确实没有人闯进来的迹象。   可自己身体的异常又是怎么回事?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耻于开口说出来,偷偷看了眼风轻妄,他神色坦荡一点也没有心虚之色。   风轻妄迎上她的视线,面无表情地举起三指言辞凿凿:“千真万确,如果我撒谎,就让我风轻妄天打雷劈。”   顾今月立即以掌心捂住他的嘴,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也不用发这种誓,我信你就是。”   风轻妄似乎是听出她没有真信,垂着眼敛盯视顾今月,挑眉问:“夫人说是我,可有证据?”   顾今月没有确凿证据,唯一令她生疑的地方也说不出口,于是只好讪讪一笑,心虚地目光躲开他的目光,低声岔开话题:“我同意你进来睡便是了。”   风轻妄得到回答后没有纠缠证据的问题,两人相安无事地用了一顿早膳。   在她看不见的另一边侧脸,风轻妄扯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神色如常地吩咐下人将踢坏的门替换掉,那扇右下角破了个不起眼洞的门被首先拆除。   与此同时,一夜未眠的刘二郎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终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毒是下给夫人的,而下毒的人居然是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从六月起,每逢周六周日三更,小可爱们被看漏了哦。   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点点我的作者收藏吧~   女主恢复记忆倒计时啦~   感谢在2023-05-26 09:29:58~2023-05-28 13: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惜语惜颜 10瓶;墨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解惑   我们之间早就扯不平了,只能一直纠缠下去   刘二郎在自己屋内的圆凳上失魂落魄地静坐了一整天。   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为什么太子殿下会给夫人下毒。   这种毒并非大夏所有,而是百越之地一种特殊植物的汁液提炼而成,能麻痹人神经, 让人嗜睡。少量轻微服用有助于缓解焦躁,达到静气凝神的效果,而长期服用会导致记忆力衰退,甚至产生幻觉。   花草吸收这种汁液提取物一段时间后叶片会呈现出烧焦状,由这株君子兰推测夫人在很久以前就在服用了。   他甫一察觉后立即上报给德四大人, 熟料德四大人听完后神情淡定, 叫他回去候着。   刘二郎回来后脑海里一直浮现德四大人的表情, 黑瞳下藏着他当时看不懂的深意。   后来他才想明白, 以太子殿下对夫人的看重, 又有谁能透过重重严密护卫将毒无声无息地下到夫人身上。更不要提入嘴的东西, 那更是经过严格的层层检验才能送到夫人眼前的。   除非这个人, 就是太子殿下本人。   这答案让刘二郎浑身一震。   “刘二郎, 太子殿下在外面等你。”德四冷淡的声音将刘二郎放空的思绪拉回来。   他抬起僵硬的腿, 不甚灵活地朝门外走去, 一抬头便见太子殿下侧身而立, 身穿月白金丝云纹袍,腰间坠着枚弯月形玉佩, 看着很像读书人家的翩翩公子。   太子很少穿浅色的衣衫,除了杏黄太子服, 很多时候都是玄色衣衫, 给人极重的压迫感。   “见过太子殿下。”刘二郎在嬴风三步之遥下跪行礼,半天等不到回应, 忍不住抬眸往上看, 太子正盯着他侍弄的一盆月季花。   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 太子殿下微微偏过头,刘二郎立即低头不敢再偷窥。   “你都知道了,”嬴风子转过身,凝视着这个被顾今月记住的男人,淡淡道:“是孤下的命令。”   刘二郎听得心头一震,几乎无法维持住身形,他强忍着胸口的怒意颤声开口:“为何、为何要这样对……”   嬴风轻笑一声打断刘二郎的话,“她的身份你是知道的,若是她恢复记忆,只会比现在痛苦,不是吗?”   刘二郎想反驳,可他承认太子殿下是正确的。他与夫人相处时日不长,却也能从她娇弱的身躯下窥见一丝风骨。若是有一天她知道真相,恐怕……   “卑职明白殿下的意思,卑职发誓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刘二郎闭了闭眼,神色坚定。   嬴风无声地笑了,可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全是冷意。   刘二郎心头一跳,上位者的威仪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气氛陡然陷入僵局。   一只白色羽蝶忽然从两人中间飞过,雪色巴掌大的白翅煽动着金光,如梦亦如幻。   嬴风倏地出手,两指尖擒住蝴蝶双翅,眼神迷离地看着这只扑腾的蝶,忽而哂笑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二郎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声劝了句:“万一、卑职说的是万一,夫人某一天恢复记忆了,那殿下该如何……”对付她。   后面的话他不能说出口,只能用期盼的眼神求嬴风给一个答案。   嬴风瞥了眼刘二郎,他对顾今月的关心实在是太过了,特别是脸上明晃晃的关心看得他尤为刺眼。   “德四,找个好看的笼子,将这只蝴蝶锁起来送到夫人那里。”   “是,殿下。”   嬴风这才装作恍然回神的模样回答刘二郎:“到了那一天总有别的办法叫她离不开孤,你说呢?”   刘二郎将一切看在眼里,咬紧牙关不敢再多嘴一句。   德四没一会儿就拿来个精致的金丝笼将这只蝴蝶放进去,嬴风吹了吹手中残留的磷粉,对刘二郎道:“二郎,孤现在有件事要你去办,收拾收拾东西,今晚带上张玉衡便启程。”   刘二郎僵了一瞬,随即地伏跪拜,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谨遵太子殿下诏令。”   嬴风转身离去,徒留刘二郎跪到日薄西山,直至德四将他带走。   夤夜时分,刘二郎背着包袱走出风府,坐在马车上打开窗牖,他最后看了一眼顾今月厢房的方向。   厢房里,顾今月与风轻妄并肩躺下,在她极力要求下两人分开两床褥子睡。   她忍住不适不动声色地变换了几个姿势,身上各处酸软,疼得她咬紧了牙。   她再一次翻身时被一只铁壁摁住,旁边人声音微哑:“怎么了,不舒服么,要不要请大夫。”   顾今月顿时身体绷直,慌张道:“不、不用。”   风轻妄早受不了她一边扭来扭曲,一边强忍呜咽的模样,溢出的细碎声像一粒粒火星弹射在他全身各处,慢慢形成燎原之势。   “真的不用?”风轻妄脸凑近,狐疑地望着她:“你一晚上都在辗转反侧,到底怎么回事?”   她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可对上风轻妄坦荡清澈的眼睛,终究还是说不出口。面对她明显躲闪的眼神,风轻妄不依不饶:“若是其他事我能由着你胡闹,但身体这事儿马虎不得。”   她把脸转过去,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似乎惹恼了他,风轻妄语气变得危险:“是你好好说,还是要我帮你开口。”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和沉闷,风轻妄不笑的时候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叫人喘不过气。   顾今月还是抿着唇,两眼一闭明显地表示拒绝。   蓦地风轻妄欺身撑在她上方,脖颈两侧枕头微微塌陷,淡淡的压迫感让她不自觉皱了皱眉,还有热气扑在脸上,漾开痒意。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在身上逡巡,她的脸颊悄悄爬满酡红,羽睫急速轻颤,又逃避似地将侧脸往枕头里藏。   "快告诉我。"风轻妄语气不善,大掌将她挖出来,俯身咬住她的耳垂沉声道:“不要我亲自动手检查。”   说完,便真的动手去掀她的被子。   “我说……”顾今月见他不似玩笑,立即睁眼,手里攥紧被子生怕他抢了去。   风轻妄停下动作,目光探究。   “就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轻咬下唇踌躇如何开口。   风轻妄似乎耐心告罄,眸光一沉便不容拒绝地扒开她的被子,眼见就要动手脱衣服。   “我……腰疼,”顾今月隐晦道:“还有下半身……”   风轻妄止住动作,偏过头眼神专注,示意她继续说。   顾今月一不做二不休,僵着脸羞赧道:“就那里……有点不舒服。”声音越来越小,脸却越来越烫,到后面似乎都要烧化了。   风轻妄听后疑惑地皱起眉,半天才恍然大悟地看着她,眼神揶揄:“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全身哪里我不清楚?”   顾今月目光飘忽不接话。风轻妄忽而笑得奇奇怪怪的。   他侧躺在她旁边,先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随即不怀好意地挤眉弄眼:“为什么会不舒服?我这两天没碰你,是你自己弄的吗?”   “我怎么知道!”顾今月恼羞成怒,转身时没注意力道太大,扯动腰间和双腿内侧的肌肉,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夫人,我错了,不该逗你。”风轻妄把人搂在怀里安抚道:“应该是昨日上山,马车颠簸导致你浑身酸痛。”   顾今月怀疑地看向他,坐马车会有这样的后遗症?   风轻妄见她不信,还拿当年自己刚学骑马的事情来举例,告诉她自己第一次骑马大腿内侧被磨破了皮,一整天没能下床,三天后走路才恢复常态。   顾今月半信半疑,风轻妄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心,满声歉疚道:“是我不好,光顾着跟你置气了,没有想到夫人细皮嫩肉的,经不起折腾。”   他口口声声称自己不是,顾今月却听出他在指桑骂槐,心里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若不是我太小心眼,无缘无故怀疑夫人也不会一时气急,忘记把夫人护在怀里,让你如今遭罪。”   好个风轻妄,肯定是故意的。顾今月心里委屈,明明是他疑心病重,现在反倒是倒打一耙,怪她跟他生气。   “夫人,原谅我好不好,那日我真是一时昏了头,我发誓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最后这句话倒是让顾今月心里舒服了些,她沉默半晌才平静道:“你不该怀疑我。我们是夫妻,若是连基本信任都没有如何相携一生。”   风轻妄听到她说“相携一生”内心大恸,连声应和。   顾今月见他态度诚恳不似作伪,心里那点儿气消了大半,似抱怨似撒娇道:“还有,你对我的约束未免太严了,我只不过是叫了个人名,看把你急的。对我来说他只是个普通的,为你做事的人,如何也越不过你去。”   风轻妄被她这番堪称甜言蜜语的话说得身心通畅,心情大好,嘴上哄人的话信手拈来:“夫人教训的是,我以后绝不再犯。如果我以后再惹你生气,你打我便是,可别自己难受了疼了忍着,天大的事也不该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听他言辞恳切,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浓浓关心,顾今月最后一丝气消掉了,主动搂上他的腰,软软道:“我也错怪你了,那我们扯平好不好。”   风轻妄知道她指的是身体不舒服一事归罪于他,心里暗笑,面上却十分大度道:“夫人没有错,确实是我照顾不周。要不我给你当一晚上肉垫赔罪。”   顾今月羞恼地瞪他一眼。   风轻妄见好就收,大掌移到她的腰后,不轻不重地给她按摩,力道刚刚好。顾今月舒服地依偎在他胸膛,很快便睡着了。   凝视着毫无防备的睡颜让他心口涌出暖暖的柔情。   “我们之间,早就扯不平了,只能一直纠缠下去。”   声音轻柔如春水,最后化作轻柔一吻。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啊,输在没文化,被他一顿忽悠。   第一更,还有两更哦~   感谢在2023-05-28 13:13:21~2023-05-29 09:4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月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嬴驷   夫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人之间又回到了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在顾今月的要求下, 风轻妄松口等到八月十五中秋之后,大夫说她一切如常后就可以撤掉看着她的人,甚至可以出府。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中秋之后, 我现在身体没有一点不适。”顾今月还想争取早日脱离桎梏。   风轻妄坐在水榭凉亭内,一手拿书,一手品茗,闻言用书卷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这么想出去,府里不好么?你想要什么告诉下面一声便是, 为何总想往外跑。”   顾今月撇撇嘴, “本来没那么想出去的, 但你总拘着我, 我就偏要去看看。”   “你呀……”他丢了书卷, 一脸无奈道:“那我们现在便出去走走, 我倒要看看外面有什么勾着你。”   顾今月没想到他这么轻易松口, 惊喜道:“我现在回去换衣服, 你可不许反悔。”说完不等他拒绝, 提起裙摆转身就走。   “小心……”风轻妄话还没说完, 人就已经消失在转角, 失笑遥遥头,又拾起书卷继续翻阅。   站在一旁的德四谨慎开口:“殿下, 京城认得您的人可不少,就这样出门会不会惹上麻烦?”   “麻烦?”嬴风语气毫无温度:“在这京城脚下, 谁敢找孤的麻烦。况且, 孤即将启程去百越,这一走就要一两个月, 就当是临走前陪她散散心吧。”   “是。”既然太子殿下开口, 那便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顾今月换了身轻便的月白纱银丝绣花长裙, 搭配白玉兰古烟纹外衫,白纱迎风在她脚下晕开,一步一生花。   “怎么就这样出来了。”风轻妄先是眼前一亮,目光紧盯着她款款而来,骤然眸色沉下来,余光瞄了眼落后一步的侍女,语气有些不快:“还不给夫人戴上帷帽。”   音调冰冷,每一个字带着寒意。一旁的婢女连连告罪,慌忙将东西扣到顾今月脑袋上。   “好了,你不要总是凶巴巴的。”顾今月见婢女手抖得厉害,挽上他的手臂柔声道:“是我觉得有些热,才不让她戴的。”   “以后出门,你都要戴,听见了么?”风轻妄反手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面无表情道:“不然被我知道了,以后你都别想再踏出府一步。”   顾今月现在懒得跟他争辩,支支吾吾地点头。   风轻妄轻哼一声,拉着人就走,后面跟着德四和一个婢女,暗处跟着十几个暗卫一路尾随保护二人。   风府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仅隔一条,一行人便舍掉马车一路走走停停。顾今月感受着大夏京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盛况,不由发出感叹。   临近黄昏,两人来到京城最大的酒楼厢房用膳,德四有事与风轻妄商量,两人出去外面,徒留她和一婢女等在屋内。   顾今月脱了帷帽坐在窗边,以手支倚在窗边,出神地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相似的画面,好像很久以前她也曾看过这样的场景。   门外忽而有人吵闹,大门框一下被打开,惊得她打了个激灵。回眸望去门口冲进来个陌生的男人,一身上好的锦缎也盖不住他贼眉鼠眼的猥琐。   顾今月微微皱眉,来人恐怕非富即贵。   “这里我们爷看上了,请您让个位置,我们双倍赔偿。”他是永安亲王大管家的儿子,跟在永安亲王嫡长子身边做事,平时里狐假虎威,走到哪都趾高气扬的。这次跟着大爷出门,更是有恃无恐,听见他们常用的包厢被人占了,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把人赶走。   甫一撞开门,对上一张国色天姿的脸,语气不自觉放缓和。   “这里我们先到的。”身边的婢女率先开口,厉声道:“还请速速退出去。”   “你……”长随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待遇,就要以势压人,被身后的人推开。   “你不要唐突佳人,给王府抹黑。”从长随身后走出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男子,他仰头自报家门:“小王永安亲王嫡子嬴驷,这狗奴才疏于管教,还请姑娘海涵。”   这位自称小王的男人说话时两只眯缝大小的眼睛一直往顾今月身上来回巡视,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不过既然他已道歉,顾今月不想多生事端,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淡淡道:“无妨,还请两位离开吧,一会儿我们的人就来了。”   两人听后站在原地不动,对视一眼,长随看似客气实则威逼利诱:“这位姑娘你可听清楚了,这是永安亲王的嫡长子,谁该离开,谁该留下,想必您心里应该有数。”   婢女忍无可忍,冷哼一声:“放肆,你们懂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这永安王府的小王爷好大的胆子,敢这样冒犯夫人。   长随闻言立刻瞪了婢女一眼,恶狠狠道:“你说谁放肆!”说完捞起袖子就要冲过来,被嬴驷拦住。   他故意怒斥长随一句,紧接着又软硬兼施道:“姑娘见笑了,这狗奴才不懂事,不如由今个儿由我做东,请姑娘赏脸,就当赔罪了。”   嬴驷观察美人儿良久,发现她通身气度不凡,衣着首饰皆为精品,脑子里想半天没想出来这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不过没关系,这不妨碍他想把人弄上手。若是高门贵女,他嬴驷也配得起,若是小门小户更好说,给一个妾室之位便是。   早在他看见美人第一眼时就起了心思,听见她声如娇音后更是浑身酥麻,若不是碍于外面人多口杂,怕是要当场将人带走。   顾今月忍住胸口的恶心,拿起戴上帷帽起身离席,漠然道:“既然您喜欢,我们便将位置让出来,至于这顿饭食倒是不必,我夫君还在等我,容我们先行一步。”   人走到门口时被拦了下来,顾今月停住脚步,手中死死捏住帕子。   长随故意用手打翻顾今月的帷帽,嘴里嚷嚷道:“不容你走,你待如何?”   顾今月无遮掩地容颜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朱唇粉面,肌如润玉。   近距离带来的冲击让嬴驷眼睛都直了,他脑子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欲上前擒住美人皓腕。   随身侍女眼见情况不对,先一步打掉他的手。   嬴驷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恼羞成怒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婢女痛苦地哀嚎一声。   “你……”顾今月连忙将人扶起来,对其怒目而视,心里却在思索该如何脱身。   他是永安亲王嫡子,权大势大,不宜硬碰硬,但刚刚他与自己周旋良久,想必也是不想将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大。   她压住满腔怒意轻声道:“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小王爷恕罪。今日实在是有要紧事,不若改日我叫人备上厚礼亲自前往您府上赔礼道歉。”   无论如何先脱身,到时候再与风轻妄商量。   嬴驷却对顾今月更满意了,审时度势,进退有度。刚刚听见她已然成婚的不满散去不少,本朝妇人改嫁也是常事,到时候收为通房也算抬举了她。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夫人陪我喝上两杯,这件事就一笔勾销。”嬴驷说着猥琐地笑了起来,任谁都能听出里面的不怀好意。   婢女气疯了,怒喝道:“大胆,你可知这是谁。”她四处张望,平日里那些暗卫都死了么,既不出来阻止,也没人去通知太子殿下。   顾今月连忙拦下她,示意她不要起冲突。   “她是谁啊,这整个京城难道我们永安亲王请不起的人?”长随阴阳怪气冲顾今月二人挤眉弄眼:“这是你家夫人福气,可别给脸不要脸。”   顾今月即便被恶语相向也一直沉住气,她要想办法找机会冲出去,众目睽睽之下他或许会有所收敛,不敢明目张胆地硬请。   嬴驷耐心磨了大半,痒意被美人我三分含怒,五分带嗔的眼神勾得神魂颠倒,假咳一声下最后通牒道:“夫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今月看着大门被两人堵死,皱着眉轻咬下唇。   嬴驷见她无可奈何地模样心里已然将她视为囊中之物,搓了搓手又换成呵呵笑脸:“美人,跟了我,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话音刚落,拍掌声从后面响起。   “好个‘敬酒’和‘罚酒’,却不知两位想喝什么,我奉陪到底。”   听见熟悉的声音,顾今月松了口气,可悬着的心还未放下。   他们到底是民,对方是皇亲国戚,刚刚风轻妄态度似乎有些高高在上,恐怕会惹得他们不快。   相比顾今月的担忧,嬴驷在认出太子殿下的声音后浑身一震,笑意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这尊杀神怎么在这里?   还不等他下跪行礼,后面的美人先一步扑倒在太子怀里,怯生生喊了句“夫君”。   嬴驷瞬间失神,只余下那句“夫君”在脑海里炸开。   据他所知,太子殿下在加冠前不得大婚,这是皇帝当年亲口说的,如今他怀中这位美人又是个什么身份?难道是太子养在宫外的外室?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件事,嬴驷目瞪口呆地看着向来冷血恣睢的太子柔情蜜意地安抚怀中人,声音,动作都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顾今月小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她不安地低声道:“对方是权贵,我们还是谨慎些别惹事。”   “权贵?”风轻妄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魂不附体的二人,张口便道:“夫人莫要被人骗了,他们不过是京中富户家的纨绔子弟,不必怕他们。”   “可是他说他是永安亲王的嫡长子?”顾今月诧异地回过头,发现自称小王的肥胖男人面如土色,眼神惊恐。   “大胆,你说谁是纨绔子弟!”长随听不得人如此羞辱永安亲王府,正要出言教训,被自家主子狠狠一个耳光打翻在地,顿时脸肿成猪脸。   他一时间有点懵,瞪圆了眼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主子。   “本王……不是,”嬴驷又给了自己响亮的一巴掌,颤颤巍巍跪在太子殿下面前结巴道:“您说的对,我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恳请您高抬贵手,饶我一次。”   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名美人并不知道太子殿下的真实身份。虽不知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若想活命必须得将这件事圆过去,否则整个亲王府危矣。   顾今月听出他语气中的惧意,与方才的嚣张跋扈截然相反,不由疑惑地望向风轻妄。   收到他安心的眼神后又看了眼旁边的德四,发现他也一脸淡然,总算相信了几分,脸上晕开一抹笑意,“我就说天子脚下怎么会有人这样大胆。”   她纤纤玉指朝着躺在地上的长随道:“他刚刚踢了咱们的人一脚,能送官吗?”   风轻妄顿了顿,眼神轻柔,温声道:“当然可以,他是该长点教训。”最后那两个字带着寒意直冲嬴驷而去,吓得他当场软成一团。   长随听见送官立即来了底气,刚要张口大骂又被自家主子赏了两个大耳瓜子,打得他眼冒金星,连气儿都没喘过来就被人堵了嘴拖下去。   嬴驷哆嗦着伏跪在地,忐忑地注意周围的动静。早知道今日何必出门,亦或者为何要管不住自己要去冒犯美人,现在撞在这位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嬴驷后悔极了,恨不得当即昏死过去,都怪那该死的狗奴才。   等了半天,头顶上方隐约听得几句对白。   “以后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小心被骗。”   “嗯,我只信你。”   “真乖。”   嬴风满意地看了眼被吓得半死的嬴驷,眸底暗藏笑意。   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他收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怀孕倒计时哦~ 第45章 离开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夜色渐浓, 披星戴月,风轻妄与顾今月十指相扣往回走。   他的掌心充满力量和热意,仿佛前方有再大的风雨他亦不惧, 顾今月不由莞尔一笑。   “笑什么?”风轻妄偏头,透过薄纱看到掌中人模糊的嘴角。   “我笑夫君今日好生威风,”顾今月掩面一笑:“当时的我都被吓坏了,生怕给你惹上什么麻烦。”   “夫人不必害怕,无论你惹上多大麻烦为夫总有办法摆平的。”风轻妄淡淡道, 神态从容不迫, 眉宇间透出的威严矜贵叫人无端生出压迫感。   顾今月听后心里熨帖极了, 轻笑道:“我还是好生呆在府里, 少让夫君为我操心。”   他本想说她的事他甘之如饴, 转念之间开口又变成了:“好, 若是有什么想要的, 知会德四一声便是。”   顾今月脚步一顿, 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风轻妄一语不发, 微微使劲将她拽进府邸, 大门轰然在背后关上, 声音震得顾今月浑身发麻。   急急脱了帷帽,顾今月追着他问:“ 你要离开?”   风轻妄抬手抚上她的侧脸, 黑眸凝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有一桩生意要去南边,可能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回来。”   “这么久。”顾今月瞳孔一缩, 这还是她有记忆以来头一次要与风轻妄分别这么长的时间, 强压下心里的不安低声道:“什么时候出发,会不会有危险, 南边是哪里?”   风轻妄不想让顾今月担心, 含糊道:“大概过几日便要启程, 目前还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到了有引荐人带路。至于危险,夫人倒是不必担心,我从前去过一次,不过就是路上辛苦些。”   顾今月敏锐地察觉到风轻妄语气虽然轻松,但还是隐瞒了什么,或许是怕她担心不敢说实话。她懂事地不再多问,只觉得有块石头压在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气。   “别担心,”风轻妄语调轻松,凑上来吻了吻她的嘴角,亲昵在耳边承诺:“你在这里乖乖的,我会平安无事回来。”   顾今月攥紧他的前襟,郑重点头:“千万要记住,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银钱不要也罢。”   她语气中全然将他放在了第一位。   风轻妄眸光微闪,猛地弯下腰把人横抱在胸前,自信满满:“生意我也要,银钱我也要,你……我也要。”尾音渐渐低沉,带出几分暧昧。   “贪心。”顾今月被他看得脸热,偏过头故意娇斥他:“别太得意忘形,小心阴沟里翻船,人财两失。”   风轻妄闻言哈哈大笑:“那我今日先把最重要人占了,这样我便能安心赚钱去。”   两人大步走入里屋,不多时里面传来旖旎细碎的低泣声,偶尔夹杂几句大逆不道的怒斥和低沉的笑声。   屋外候着的婢女们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见,镇定自若做好自己的事,心里不约而同想的却是:夫人真是太子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上一个敢让殿下“滚开”的人坟头草都长了三丈高,更别说夫人嘴里时不时抛出的“无耻”、“禽兽”、“卑鄙”等各种大不敬之语。   太子殿下日后荣登大宝,依里面那位的受宠程度最少是四妃,若不是身份上有些忌讳,怕是至高无上的后位也能争上一争。   光看德四大人对待夫人慎而重之的模样,众人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尽心尽力伺候夫人。   若是德四知道他们的想法怕是会嗤笑一声,在知道太子写下那句诗送给夫人时,他断定后位必定是里面那位的,甚至太子从未想过还有别人。   “风月当平分”不仅仅是随意说说,而是太子殿下对顾小姐的承诺。   事毕,风轻妄神色餍足抱着她哼笑道:“现在你总该放心我不会‘人财两失’了,毕竟人我已经从里到外都占了。”   顾今月正闭眸平复呼吸,听见这话身体一僵,半睁开眼没什么威力地瞪他一眼。   风轻妄眼眸微闪,美人双眸盈盈含泪仰面而卧,如雪瓷肌与景泰蓝的被褥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她一副想骂人又怕他乱来的瑟瑟模样,让他本不平静的心又痒起来。   他轻笑一声,又将人捉过来。   一想到往后有月余都尝不到这妙不可言的滋味,心里冒出几分不渝,抬手撇开她沾满汗水的鬓角,委屈巴巴低声道:“想到往后一月都无法拥你入怀,我心里难受得紧。”   顾今月见他眉头轻皱,眸中藏着一抹离愁别绪,认命般地闭眼抬首:“你……轻些。”   她嗓音又哑又软,丝毫没有威慑力,反倒是更添几分魅惑。   风轻妄微微一怔,像是没料到她是这样的态度,心底暗笑脸上却仍旧挂着淡淡的忧愁,活像一个被迫出门做苦力的长工。   他嘴里抱怨:“南边雨水多,这个时节还有不少蛇虫鼠蚁,当年第一次去的的时候差点没命回来。”   十分不要脸地选择性忘记之前承诺的“平安无事”,只想借此向佳人讨得更多便宜。   顾今月听后果然又露出担忧和心疼,勉力抬手轻柔勾住他的后脑,将人拉近:“要不还是别去了。”   “没办法,”风轻妄一脸无奈:“家里的安排不得不从,谁叫我现在还没正式当家,等再过一段时间……”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顾今月也再听不进去。   往日顾忌她身体孱弱看,他一向克制。今夜得她配合,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统统抛之脑后。   几轮下来,风轻妄只觉通体舒畅。   偏头看向已然不省人事的娇人儿,他露出得逞的笑容,不怎么诚恳地道歉:“下次我注意分寸。”   随即唤人抬水进来,收拾齐整后替她盖好被子,满足道:“夫人好好休息,看夫君替你出气去。”   说罢,吩咐婢女照看好此处。   嬴风走出房门后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府中一处隐秘的角落,打开门看见嬴驷和他的长随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嘴里堵着两块破布。   嬴风皱眉挥手扇去鼻尖的恶臭,示意德四让两人开口说话。   嬴驷被关了一整天,又饿又乏,最可怕的是精神折磨。一想到得罪太子嬴风的下场,快被自个儿吓死。   甫一看到嬴风出现,惊惧胆寒开口求饶:“太子殿下饶命,我不知道那姑娘是您的人,不然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冒犯!”   长随本想出口威胁来人,听见主子嘴里说出“太子殿下”时双眼圆瞪,吓得两股间濡湿一块,哆嗦着说不出话。   太子殿下的威名他如雷贯耳,此刻只觉五雷轰顶,小命危矣。   嬴风慢慢踱步走到嬴驷面前,语气毫无起伏问:“嬴驷,你可知道她是谁?”   “不、不知。”嬴驷借着微弱的烛火,看清太子殿下嘴角挂着一抹阴冷的笑意,当即痛哭流涕:“我罪该万死,恳请太子殿下看在家父面上绕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呵呵,”嬴风无动于衷,语气波澜不惊道:“她叫顾今月。”   嬴驷顿了顿,打着哭嗝结巴道:“顾、顾今月,她不是死……”后面的话被嬴风一个眼神堵在喉咙里。   “她遭遇山匪,被人救起后失去记忆。你偶然外出看上了她想要强行掳走,她抵死不从逃出来遇到了孤。”嬴风眼神意味深长,“你说是不是?”   电光火石间,嬴驷明白了太子的意图。   他要找个人能将顾今月过明路的替罪羔羊,自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身份贵重且不知顾今月身份,若是嬴岚追究也须得看安亲王府的面子,最多治他一个强抢民女的罪。   而太子殿下,从头到尾只是救了一个失忆的女子,又收留她而已。最多是在加冠前临幸了一个美人,可是他没有给名分让人入东宫,不算违背皇帝的旨意。   他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和顾今月摘得干干净净。   “太子殿下圣明。”嬴驷咽下这口苦水,若是日后被嬴岚发现,少不得要将这笔账算到安亲王府头上,嬴风这是换了一种方式将安亲王府与东宫绑在一起,好深沉的心机。现在他为鱼肉,太子为刀俎,他不得不从。   “堂兄见外了。”嬴风神色稍缓,笑着吩咐:“还不给小王爷松绑。”   德四上前松了嬴驷身上的束缚,将人扶了起来。   嬴风走到他身前,抬手拍了拍嬴驷的肩,善解人意道:“孤听闻小王爷到现在都未能获封世子,待孤加冠后替你陈情一二,想必很快父皇很快便能下旨。”   嬴驷听出嬴风的言外之意,眼前一亮。他的世子之位迟迟未能请封,这是整个永安庆王府最大的不安,如今得太子承诺,袭爵一事必定水到渠成。   “多谢太子殿下,小王及整个永安亲王府愿为殿下效劳犬马之劳。”嬴驷没想到今日不是祸事,而是喜事,面上带着笑意。   嬴风淡淡一笑:“都是一家人,世子见外了。”   嬴驷听得嬴风这样称呼,心里十分舒坦。长随见状以为这件事已然翻篇,悄无声息叹了口气,神经也放松下来。   蓦地,一道森寒的视线射过来,他骨子里猛地升起凉意,瞬间冻结全身。   嬴风平静语气下是无尽的杀意,“你这奴才太过放肆,小心给亲王府招来祸患。”   嬴驷为弦歌而知雅意,附和道:“但凭太子处置。”   嬴风冷笑道:“孤不会越俎代庖,还得由这个主子来管教。”   无人知道那一夜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闻后来的永安亲王世子再也不敢直视他人的眼睛。   嬴风淡淡扫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嬴驷,他发间,脸颊和身上溅满了血,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呆若木鸡地手持利刃,上面的血珠子还在往下淌。   身边伏倒一具残破不堪的尸首,四肢被人砍去,断口处凹凸不平,想必是砍了数次才四肢分离。更令人胆寒的是他脸上有两个血洞,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泉。   浓重的腥味让嬴风眼里闪过不快,回去怕是又得沐浴一番才能上榻。   绕过浑身发颤,脸无人色的嬴驷,嬴风不咸不淡丢下一句“拾掇干净,再好生送世子回去”便径直离开。   良久,嬴驷才恍然回神,艰涩地咽了咽喉咙,手中的匕首哐当一下掉在地上,两眼一番晕死过去。   嬴风仔细梳洗沐浴后已过三更,抬腿上塌时顾今月浑然不觉,他笑笑将人揽在怀中,嗅着发间独有的幽荷香闭目睡去。   顾今月醒来时浑身不适,比那日坐马车的后遗症还痛苦。稍微一动,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惊醒了枕边人。   风轻妄大手往下滑,熟练地替她按摩,嘴里赔罪道:“是我昨日放纵了,夫人恕罪。”   顾今月哑口无言,唯有红着脸装没听见。   往后几日,风轻妄一边说着最后一次,一边又露出依依惜别之意。   在无赖强势和柔情蜜意下,顾今月苦不堪言,每当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时都在内心暗叹,他怎么还不走。   某个晚上,风轻妄酣畅淋漓过后躺在顾今月身侧,大掌用力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惋惜地长叹一声。   “我明日启程,晚上再也不能躺在夫人身边入眠了,我好难受。”   顾今月软弱无力的身体颤了一下,他昨天也说过类似的话,前几日也说过翌日便离去,惹得她总是对风轻妄一次又一次妥协和退让,容忍他一再得寸进尺。   可第二日总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耽搁下来,于是到了夜间又是一番红帐翻滚。   “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你别想我再答应你任何要求。”顾今月嗓子绵哑,满脸潮红,濡湿的额角无一不显示方才风轻妄的索取无度。   累到意识迷迷糊糊,陷入黑暗前听见耳畔传来轻笑,他沙哑着嗓子:“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你终于走了。   嬴岚:你终于走了。   作者:你终于走了。   嬴风:???明天就回来。   呜呜呜,男主一不小心被我写得太强了,他终于走了,男二可以搞事情了。   女主恢复记忆倒计时,后面还有强z爱,就一定做好心理准备,男主真的会为女主发疯的。   感谢在2023-05-29 09:54:44~2023-05-30 12:3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有孕   我立即就派人前去通知主子   顾今月醒来时身侧已空, 床褥冰凉昭示人早已离去。   撩开软烟罗轻纱,屋外一片明亮。   唤人进来,她方才得知风轻妄一大早就离开了。   “主子吩咐不许打扰夫人。”婢女为她梳洗打扮后扶她到前厅用早膳, 准确来说已然接近午膳时分。   顾今月问:“他带了多少人去?”   婢女一脸为难,顾今月了然这不是她能回答的问题。很早以前她便发现,里里外外这些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有严格的规矩。   不该说的不能说,不该做的不许做。除了碧柔, 这是她见过胆子最大的婢女, 偶尔还会跟她开玩笑。其余的每一个人都宛如行走的木偶, 需等待主人发号施令才能一令一动。   顾今月放下玉箸, 淡淡道:“去叫德四过来。”   婢女连忙指挥门口候着的一名去寻人。   没过多久, 德四低头躬身站在门口行礼, 顾今月叫人进来, 开门见山问:“他此去一行多少人, 是否请了武艺高强的人做护卫?”   德四垂眸道:“主子此去大约百余人, 请了有名的镖局护卫, 夫人放心。”   顾今月点点头, 百余人也算是个大商队,轻易不会出事。还想再问什么, 府外隐隐传来金戈铁马之声,她抬首望去空中似有旌旗飘过。   德四察觉到她的视线, 解释道:“这是太子殿下南征百越的军队。”   “南征百越?”顾今月目光一直望向天空, 眉头轻蹙。   “是的,夫人不必担心。百越已是强弩之末, 此次殿下必定凯旋。”德四笃定道。   顾今月笑出声, 打趣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太子殿下与我何干。况且他身边围着精兵强将,总归安全是有保障的。”   德四自知失言,讪讪一笑。   顾今月听他语气中对这位太子殿下多有关切和推崇,便补了一句:“我也相信这位太子殿下定能凯旋。”   德四强压嘴角,点头称是,双眸闪过笑意。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顾今月也不再纠结,自己在府中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不如好好将身体养好别添麻烦便是。   无所事事的日子过了十来天,顾今月愈发懒惰,尤其是最近两日总觉得精神不济。   德四将刘二郎拿走的那盆君子兰送来的时候顾今月支着脑袋倚在窗边,昏昏欲睡。   听见动静挣扎掀开眼帘,看见他手里的盆换成了钧窑天青色四瓣海棠式花盆。发黑的枝叶被修剪干净,只余下几片巴掌大小的嫩叶。   幼小的叶片和她一样没什么精神,叶尖耷拉着往下垂,似乎随时会断掉。   德四放下东西,余光瞄到自家夫人神情呆滞,脸色有些发白,沉声道:“夫人可是哪里不适,是否需要属下请大夫过府一叙。”   顾今月听见大夫,立即联想到喝药,强打起精神应付德四:“哪有这样虚弱,我只是有些苦夏。”   见他眉毛微拧生怕他不信,赶紧从榻上起来,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欣赏起君子兰。   “好久不见你弟弟了,”顾今月提起从三转移德四注意力,“他现在在哪?”   德四微愣,没想到夫人居然如此记挂自家不成器的弟弟,含糊道:“他去执行任务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事实上是元宵灯会后,嬴风问清缘由后便把碧柔和从三调离顾今月身边,他不允许她身边有撺掇、影响她的人。   顾今月听后眼神黯然,低声道:“少了他们两个,倒是觉得有些寂寞。”   德四立即出主意:“夫人若有什么想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尽可吩咐我,或者我再去寻些有趣的物件来给您打发时间。”   “不了,”顾今月心有戚戚,吐槽道:“上回你送来的蝴蝶吓我一跳,还是别去寻什么新奇玩意儿。”   德四沉默,没有反驳这实际上是太子的主意。   “不若你再去送些冰过来,这天气实在热得慌。”顾今月拿起白绢绣芙蕖漆柄团扇在胸前徐徐地摇,带起一缕清风。   “可是……用太多于您身体有损。”德四有些为难。   顾今月本来也是没事找事,只要他不请大夫便好,她以扇捂脸偷笑道:“那算了,你退下吧。”   德四应声退下,还没走出院门口,便听见婢女的惊呼。   “来人,夫人晕倒了。”   大夏天的,德四惊出一身冷汗。   “糊涂!这样大的事情如何敢隐瞒。”德四气急败坏地在房门口来回踱步,伺候顾今月的婢女们一个个跪在他前方,瑟缩着身子。   方才他才得知顾今月这几日吃不下饭,早上醒来总是头晕,常常犯恶心。   他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传信给太子殿下,百越毕竟是蛮荒之地,稍不留神便会陷入危险,当年他可是领教过那边的瘴气、毒虫蛇蚁,样样都是要人性命的东西。   “夫人不让,说天气闷热而已,过几天便没事了。勒令我们这点小事不许去打扰您。”其中一个婢女颤声颤气道。   德四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到底是新晋的宫女不知事情轻重缓急,远没有苏嬷嬷老练,甚至连碧柔也不如。   事已至此,现在只能等李大夫诊断后他才好去传信。   不多时,李大夫背着个药箱步履匆匆进来,德四赶紧上去迎,顺便将顾今月的情况简略交代一番。   李大夫进屋前便有了底,安抚心慌意乱的德四稍安勿躁。   在诊脉期间,德四背后的冷汗就没停下来,紧张得不停抹汗,甚至脑海已经在思考会不会是有人给夫人下毒的可能性。   “恭喜贵府,夫人这是有孕了。”   李大夫一句话,让屋里的人彻底愣住了,气氛陡然陷入诡谲的安静。   “您、您……说的是……”德四失了往日的沉稳,瞪圆了眼睛,嘴边微张半天说不出后面的话来,连手都在打颤。   “有一个月了。不过夫人身子虚弱,脉象有些不稳,需得凝神静气,安心休养,不要过于多虑。”李大夫眼睛眯了起来,提笔写下一张方子交给德四,乐呵呵道:“恭喜贵府。”   德四呆呆地捧着那张药方,觉得重逾千金。   顾今月一醒来就被人告知自己有了身孕,小心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她的心情如同德四一般充满不真实感。   居然有一个月了,算算日子好像是在皇觉寺回来后不久怀上的,看来那里果真灵验。   顾今月低头露出灿烂的微笑,等他回来后会不会被吓到,她真想看到他的得知自己做父亲那一刻的表情。   不知道他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夫人,”德四在屏风后站着,一向冷静稳重的他此刻语气激动:“我立即就派人前去通知主子!”   “等等!”顾今月叫住他,欲起身眼前冒出一片白雾,又颓然跌了下去,惹得婢女们纷纷惊呼。   德四听见动静大惊失色,又不好擅闯,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夫人出什么事了?”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脚快着火的德四被请了进去。   隔着纱帐,顾今月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别在这个时候分他的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德四沉默片刻,应声称好。他心里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传讯给太子殿下,战场情况瞬息万变,若是心有牵挂恐怕不妙。   不如还是等太子那边传来捷报时他再遣人去报信,岂不是双喜临门。   打定主意,德四转身就将府中防卫力量再增加一倍,务必要把风府围成铁桶,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与此同时他还去东宫库房拉来一大堆进补的上好药材,还有各种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无论用不用得上统统收了回来。   即便他极力克制住表情,也难掩脸上的喜气洋洋,惹得众人也不免大着大胆与他玩笑两句,说他看上去比夫人还紧张。   德四的确欣喜若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夫人怀孕对于太子殿下来说是一件多么大的喜事。不仅仅是因为太子殿下有后,更是因为他和夫人之间产生了谁也斩不断的血脉羁绊。   顾今月在京城安心养胎,远在百越的嬴风则遇上了旧人。   “那耶,是谁给你的胆子还敢出现在孤眼前,还敢大量种植它们,制作忘仙蛊和红丸!”嬴风骑在黑棕骏马上,手持利剑指向跪在地上的百越遗族首领那耶,神色狠厉。   “嬴风,没想到当年你居然能活下来,”那耶胸口有三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头发蓬松散乱,脸上灰不溜秋,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感叹:“魔鬼也没办法收服你。”   嬴风冷哼一声,剑指那耶命门:“少废话,说出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你们的种的那些害人的东西又分布在哪里。”   那耶两眼一闭,毅然迎上嬴风的剑。   “不说么,”嬴风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孤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带上来。”嬴风颔首示意,没一会儿百越遗族的老弱妇孺们都被五花大绑跪在那耶前方十丈处,呜呜泱泱一大群。其中有个六岁稚童哭着叫那耶叔叔,下一秒就发出闷哼声,紧接着那处哭喊声一片。   方才悍不畏死的那耶听闻后慌乱地睁开眼,正巧   殪崋   看到自己的侄儿被砍下头颅,目眦欲裂:“嬴风,你还是人吗,他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事的孩子。”   “孩子,”嬴风语气讥讽:“等长大不就跟你一样,整天琢磨那些害人的玩意儿,不如现在杀了以免为祸一方。”   说话间又有数十人被斩首,那耶急的眼睛都红了,“嬴风,太子殿下,你让人停下手,我说。”   嬴风居高临下俯视他,面无表情道:“什么时候说出孤想要的答案,什么时候停手。”   顿了顿,他笑意森冷,音调冰凉:“你每拖延一刻,便有人死在你的眼前。”   同一时刻,嬴岚接到姜统领的密信,上面写了一行字。   朱雀大道旁,风府。   作者有话说:   嬴风:喜当爹。   嬴岚:终于找到人了。   感谢在2023-05-30 12:30:09~2023-06-01 16: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月 4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相认   你口中的那个风轻妄,他的真名叫嬴风   顾今月睁开眼已过巳时。   她近来精神愈发不好, 晚上常常被噩梦惊醒,一夜无眠。进补药品,食材流水一样的端进来, 她忍着恶心吃了吐,吐了吃,身体竟然比之前还要消瘦几分。   德四和一众下人们见她整天恹着脸,也是急得团团转,变着法的逗她开心。顾今月不想给人徒添困扰, 强颜欢笑应付着, 落在德四眼里心里更急。   他一天三次派人去打探百越一事的进展, 每日都在盼望殿下早日归来。他想也许是夫人想太子殿下了, 毕竟怀孕这样大的事情, 她一个弱女子独自承受实在有些艰难。   顾今月走出房门时登时察觉到气氛不对, 自从她怀孕以来众人除了紧张, 还会不自觉表现出淡淡的喜悦之情。可今天每个人神情严肃, 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德四正巧过来, 额头的皱纹能碾死苍蝇, 手上还拿着配刀, 周身弥漫肃杀之气。   见到顾今月,他赶紧换了副面孔, 对着顾今月行礼问安。   顾今月心里一紧,忙问:“出了什么事?”   德四眉头紧皱, 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顾今月再三询问他才缓缓开口:“昨夜,府里进了贼。”   “贼?”顾今月眉毛微拧:“府中可丢了什么珍贵物件?”   “这倒没有, ”德四表情有些古怪:“那贼好像就是转了一圈, 什么也没拿。”   顾今月眉头舒展, 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丢东西就好,瞧你紧张的,把我的心也给提起来了。”   “属下该死,劳夫人烦心了。”德四躬身垂手:“不过夫人放心,我已经加派人手,必不会再出现昨晚上的情况。”   顾今月虚弱的笑笑:“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昨晚进贼了。看你眼底青黑,脸色泛白想必是从晚上就没休息过,下去好好休息会儿,别太累了。”   “是,”德四每日例行询问:“夫人身体可有异常,是否有什么所需之物?”   “没有,”顾今月怕德四身体吃不消,故意催他:“赶紧吃点东西去休息,你若是倒下,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德四应声退下,心里的疑惑和不安感更重。   那贼人能通过重重守卫进入风府想必是个武功高强之人,风府随处一个摆件都价值不菲,可他却什么都没拿,还故意制造动静引得守卫去追,就好像……   调虎离山。   德四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可他仍旧想不明白,那贼为何要这样做。   “确认了吗?”景越宫内,嬴岚端坐在书桌前,捧着一杯热茶轻轻吹拂,热气熏得他面容模糊。   “回殿下,姜统领已确认,风府里的那个人与顾小姐长得一模一样。他还看见了太子殿下身边的德四。”   嬴岚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碰撞出沉重的声响,连茶水都溅出几分。   他脸色沉下来,往日温和的面容上全是厉色,咬牙道:“嬴风,你可真是好手段。”   屋内的奴仆无一不惊,三殿下鲜少露出如此怒极之态,甚至还直呼太子名讳,他们一个个瑟缩着身子装木头人。   风府。   “不、不要。”顾今月又一次被噩梦吓醒,蓦然起身后背冷汗已然浸湿衣衫,脸色苍白,鬓角濡湿,捂住胸口微微喘气。   听见她的惊呼声,立即有婢女进来为她更衣,擦拭身体,还有人赶忙去通知德四大人。   德四匆匆来时顾今月刚好换洗干净,他立在屏风后,急切询问:“夫人近段时间来梦魇不断,可是心中有顾虑?”   顾今月沉默,硬撑着不说,德四察觉她的迟疑言辞恳切道:“夫人这样怕是于自身和孩子不利,到时候主子回来定会心疼,说不准又要将您日日看管起来。”   以风轻妄的性子怕是做得出来,顾今月迟疑片刻,小声道:“我梦见我的双亲,他们被人砍了很多刀,身上全是血,我……有些害怕。”   说道最后,她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德四,我是不是看见过他们的尸首。”   德四心里咯噔一下,夫人这是恢复记忆了吗?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压抑的低泣,德四心里有些慌乱,先低声安慰几句,又立即遣人去请李大夫过府。   “德□□轻妄他什么时候回来?”顾今月声音听起来十分脆弱无助。   德四告诉顾今月大抵还需一个月左右。   “还有一个月,”她请求德四:“我想明日去一趟皇觉寺,替我父母上柱香,行吗?”   “这……”德四不敢随意带人出门,他十分为难道:“还是等主子回来带您同去。”   顾今月没再强求,又躺了下去,睁眼到天明。   翌日,李大夫来把过脉后告诉德四夫人心中忧虑过重,身体愈发虚弱,甚至脉象隐有小产之兆。为今之计便是纾解她心中郁气,解开她的烦恼。   德四询问顾今月记忆恢复一事,李大夫给出的结论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也就是说,夫人恢复记忆是迟早的事情?”德四忧心忡忡,如今太子殿下不在,顾今月若是恢复记忆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道理来说,她不会这么快就记起全部,除非有什么东西刺激她。”李太医顿了顿,摸了把髭须沉声道:“你说夫人最近常常梦见双亲死时的模样,或许这就是刺激的根源。”   德四没说话,请求李大夫入府暂住,直到太子殿下回来。   李大夫明白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对于太子殿下意味着什么,颔首同意。   顾今月接连三日夜夜惊醒,尤其是在第四日用早膳时直接晕了过去,嘴里一直呢喃着“爹,娘”,眼角溢出晶莹的泪水。   德四才惊觉大事不妙,赶紧叫人套马。   待顾今月醒来后立即手持太子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将马车停在皇觉寺门口。   顾今月跪在大殿上时整个人还是懵的,殿内弥漫的檀香稍稍缓解了她今日压在胸口的郁结。今日大殿里并无诵经沙弥,只有顾今月、德四和两名婢女,其余人等都在殿外护卫。   双手合十,心里不断默念自己的爹娘,可笑的是她至今连双亲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德四皱眉出门查看,嘱咐殿内两名婢女好生照顾夫人。   不多时,两名婢女又被人以不同理由支走,顾今月闭着眼一无所知。   “小姐……真的是你,小姐。”忽然从大殿侧方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即便是压着语调顾今月也能听出她的不可置信。   睁开眼,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眸中闪着欣喜若狂的光,她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看上去有些狰狞。   顾今月见她冲自己来,警惕地站起身往后退一步。这一退,似乎伤到了那名女子,她的笑凝固在脸上,激动的步伐也缓了下来,最后停在她身前三步之遥。   未语泪先流,她睁着眼流下两行清泪。   “小姐,你不认识我了吗?”她沉默了片刻才朝顾今月伸手,强忍着泪意哽咽:“您还活着,真是老天保佑。”   说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倒在地,背脊高低起伏,浑身颤抖得厉害。   “你是谁?”顾今月往外面看了一眼,想要叫人进来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今月妹妹,你竟然真的还活着……”另一道震惊的声音响起。   顾今月这才发现殿内还有一名男子,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缎袍,腰间挂着一枚和田玉麒麟玉坠。面容温和俊逸,气质淡泊如水,步子也是不急不缓,然而眼中的惊讶狂喜之色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顾今月同样诧异:“是你?”   “你见过我?”嬴岚又惊又喜地打量她全身,在窥见她手腕上挂着的白玉绞丝镯后恍然大悟:“那日元宵灯会居然是你。”   “你认识我?”顾今月很肯定:“上次我来皇觉寺恍然间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听声音应该也是你,你是谁?”   “我是嬴岚。“嬴岚眸色变得温和,他温声问:”你说的可是三月初一那日。”   顾今月淡淡点头,心里却拉起警报。   嬴这个姓可不常见,她之前还碰到过一个自称亲王嫡子的骗子。   认真打量一番面前这名叫嬴岚的男子,发现他通身皆是精品,气度非凡。   与此同时嬴岚转念之间便联想到那日忽然出现在此的太子,他愈发肯定顾今月的失踪跟嬴风一定有联系,说不准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心里暗骂他卑鄙无耻,又恼怒自己精心布局的计划被打乱。   更可恶的是赢风还惺惺作态去景越宫安慰他,真叫人恨得牙痒痒。   他目光炽热,一直落在顾今月身上,看得她浑身如芒在刺。   双儿却没办法再保持冷静,她急急道:“小姐快跟我们走,不然等会那些人就要回来了。”   说罢就要去牵顾今月的手,被她又后退一步躲开,双儿一下子愣住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小姐……”   嬴岚察觉到不对劲,小心翼翼试探道:“今月妹妹,你怎么不认识双儿了?”   “双儿,”顾今月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我的双儿不是死了么?”   听清她在说什么后两人皆是一惊。   顾今月皱着眉,这两人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正要唤人进来被嬴岚出言阻止。   “别出声,”嬴岚在短短瞬息就判断出顾今月记忆有问题,他压低嗓音:“我困不了德四多久,今月妹妹,快跟我们走。”   他还知道德四的存在,甚至还故意支开她的人,顾今月悄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心里的警惕更上一层楼。   盘算着德四和其他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惹怒他们,自己可不是两人的对手。   两人自然不知道在顾今月心里已然将他们划分为不轨之人,尤其是在听见“岚”字时记忆超群的她下意识就想到了风轻妄曾说自己有个庶弟,害他差点死在外面。   嬴岚来之前没料到顾今月会失忆,压下心中的急切准备先取得她的信任,然而侧耳一听外殿他故意制造的喧闹声逐渐平息。   来不及了。   他上前一步想把人先强行带走再循循善诱,却被早有准备的顾今月又一次眼疾手快躲开。   她如临大敌般地又连连后退几步,扬声威胁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我走?”   “小姐,你不要吓我,”跪在地上的女子膝行至她身前三步,断断续续啜泣不止:“我是你的贴身婢女双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不记得了么?”   顾今月瞳孔一缩,愣在原地。   双儿,碧柔曾说双儿早已死在那场马车事故中,被风轻妄厚葬,现在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称她婢女的双儿?   她眉毛拧成麻花,嘴里喃喃自语道:“他告诉我说双儿死了……”   “他是谁,今月妹妹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嬴岚敏锐地抓住顾今月嘴里的关键人物,眼神变得锐利,与他整个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是……我的夫君,风轻妄,”顾今月脑子里一片混乱,没注意嬴岚的变化,她怔怔道:“我掉下马车撞到脑袋失忆了……然后,然后他说我们成亲一年……”   “小姐你在说什么?”双儿比自家小姐更混乱,在听见她说自己已经成亲后满脸震惊,登时打断她:“小姐你哪里来的夫君,你从随州进京就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嬴岚打断,他眯着眼盯视顾今月,一字一句道:“你说你的夫君叫风、轻、妄。”   顾今月点点头。   嬴岚蓦地笑了一声,语气讥讽:“好一个‘妄’,好狂妄。”   妄不就是嬴的一部分么。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嬴风搞的鬼,嬴岚此刻恨不得生吃嬴风的血肉,眼神也不由变得狠厉起来。   双儿从没见过温文尔雅的三殿下露出如此阴沉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顾今月谨慎地按兵不动,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攥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往后瞥了一眼。   嬴岚在下一秒又变成了谦谦君子的模样,他直勾勾望着顾今月,正色道:“你口中的那个风轻妄,他的真名叫嬴风,是大夏太子。”   什么嬴风,什么太子,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两个人忽然跑出来对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他们的目的何在?   顾今月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她推开双儿往后退,步伐慌乱,一手捂着小腹摇头矢口否认:“不、不是这样的,我是一名普通的商户女儿,我的夫君叫风轻妄,我们一年前成婚,在京城做丝绸生意。”   她脑子逐渐清醒起来,目光不善注视面前两人:“我哪里也不去,你们再不走我要叫人了。”   双儿激动反驳她:“小姐你是前任首辅顾瑎的孙女,已故的山西巡抚顾文博唯一的嫡女顾今月,你还曾是……当今三皇子嬴岚的未婚妻,小姐都忘记了么?”说着,她又开始流眼,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加瘆人。   “顾瑎、顾文博。”顾今月默念这两个名字,顿时头痛欲裂,全身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她靠在大殿朱红色的圆柱上大口大口喘气,手搭上青筋爆出的额角。   “夫人,夫人。”门外传来德四焦急的拍门声,三人俱是一怔。   “他来得好快,”嬴岚半眯着眼眸,冷森道:“不愧是太子手下的得力干将。”   “太子?”顾今月质问他:“你说德四是太子的人,你有什么证据?”   “来不及说清楚了。”嬴岚不甘心地放弃今日带走顾今月的计划。   他神色凝重凑上前在顾今月耳畔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听见她呼吸逐渐变得紊乱,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今月妹妹,千万不要在德四面前露出破绽。我虽然不知道嬴风是怎么做到让你深信不疑的,但你要小心,他并非良善之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匆匆往顾今月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说完果断拉起不舍的双儿快步消失在大殿侧门。   她呆呆地斜靠在红柱上一动不动,直到德四闯进来。   “夫人,您怎么了?”德四见顾今月一脸惨白,额上浮着一层虚汗,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她身形不稳眼看着就要摇摇欲坠,立即打了手势叫人扶住她。   “没事,我只不过又想起我的双亲了。”她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强装镇定问德四:“你知道我父母的名讳是什么吗?”   掌心攥紧嬴岚刚刚留给她的玉坠,鬼使神差地将它藏进袖中。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嬴风:嘻嘻嘻,洗脑成功~   男主下一章上线~   恢复记忆后就是带球第一次跑,文案内容哦~ 第48章 百越   当年谁又能想到他会活下来……   德四被顾今月看得头皮发麻, 心里不禁打了个颤。   她脸色和嘴都绷得很紧,眉宇间透出一股我见犹怜的脆弱,可偏偏那双眼睛乌黑发亮, 像能看透人心。   竟有几分神似太子殿下。   心里犹豫半天,若是告诉她不知道,怕她记挂此事反而更加刺激她。若是告诉她,会不会加速她的记忆恢复。   脑海里思绪已千回百转,实际上不过一晃神的工夫。   猛然间记起太子殿下曾说过, 在非关键信息上不要对顾今月撒谎, 这样更加有助于混淆她的记忆。太子就未曾隐瞒过双儿的存在, 德四心里有了底, 坦然自若直视她的眼睛:“夫人双亲名为顾文博、苏云。”   顾今月默念这两个名字, 又问:“我祖父叫什么。”   德四答:“顾瑎。”   名字全对上了, 只有身份与那两人说的不一样, 他们到底谁在撒谎。   在她心里肯定是更偏向风轻妄和风府众人的, 但这两个人为何无缘无故找上她说这些?   特别是那个双儿, 她莫名感到熟悉。   顾今月上下打量德四, 看得他忐忑不安, 不由开口:“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疑问。”   “顾今月摇摇头, 淡淡移开视线:“只是觉得自己实在不孝,这么久了才知家人姓名。”   德四松了一口气, 出言安抚道:“这不是您的过错,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活在当下才是最要紧的。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您日日为他们伤神。”   顾今月轻笑:“看不出你还挺会规劝人的, 难怪能得你家主子重用。”   德四一下子没想明白顾今月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但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有异,还想再试探两句被她不着痕迹地挡了回来。   他皱了皱眉,只觉得今日的一切都透出古怪。   先前大殿方向有人闹事,他过去之后发现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至于闹得如此轰轰烈烈。再然后是跟着顾今月的两个婢女无缘无故被一前一后支走,最后是她忽然问起之前的事情,且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她独自一人在内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德四无法形容此时的怪异感,只能强行归咎于夫人近日梦魇连连,吓着了。   为避免节外生枝,他提议立刻返回风府,顾今月点头答应,这让德四心里的不安稍稍减轻。   待顾今月走出大殿,他目光倏地变得犀利,环视四周发现空荡荡一片,并未有何异常。为免疏漏,他留下两个人在皇觉寺进行搜查,以防万一。   回到风府后,顾今月变得心事重重。   那名自称嬴岚的男子和双儿的女子,以及她所熟悉的风府众人,她究竟该信谁。   入夜,她仰面躺在熟悉的床榻上,风轻妄留下的气息已经很淡了,怔怔望着顶帐上的莲纹祥云纹陷入无助与惶恐,仿佛又一次回到刚刚失忆时。   “三殿下,小姐会相信我们吗?”双儿站在嬴岚身侧,忧心忡忡。   “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敢用这样的谎言欺瞒你家小姐必定是做了极为周密的计划,我们一时半会恐怕难以说服她。”嬴岚狰狞扭曲的表情已然恢复如初,又变成人前那个翩翩公子。   “太子殿下为何要这样做,”双儿目光中充满怨恨:“他怎么能……能……”兄夺弟妻,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愤懑地朝嬴岚脸上看去。   他双眸中藏着暗光,声音空洞:“他敢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是个疯子,当年谁又能想到他会活下来……”   双儿听得毛骨悚然,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不知道小姐落在她手里受了多大的罪,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小姐。”   “我看今月妹妹起色尚可,想必并未受什么苦,”嬴岚压下烦躁安抚她:“如今之际,只能等她主动联系我们了。”   双儿颓丧着脸:“可是小姐根本不信我们,怎么可能主动联系?”   “不,”嬴岚颇有自信地朝双儿递了一个眼神,“无论她信不信,一定会拿着东西去找你,你只要在那里等着并且告诉她一个消息即可。”   嬴岚不是没有想过趁嬴风不在上门寻人,可他又以什么身份前去呢?   首先嬴风并未以真名示人,就算他能证明风轻妄是嬴风又能如何?他大可以推脱根本不知道这个顾今月就是顾首辅的孙女,再加上她失忆了,更是让人有口难辩。   嬴风完全可以说自己偶然救了名女子,碍于身份不好明示,但又倾慕于顾今月的美貌将人收用了放在外头。他连名分都没给,嬴岚甚至不能拿皇帝曾言太子在加冠前不得大婚一事去指责他。   这件事说破了天也就是太子临幸了一名失忆女子。   嬴岚攥紧了拳头,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懊恼。他早该想到的,嬴风在得知顾今月的死讯后所表现得那么平静,绝对有诈。   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顾今月不但没有死去,还失去记忆。   嬴岚仰头望着远处的星空,正是百越的方向。   嬴风,且看看到底最后鹿死谁手。   百越之地,那耶被迫告知嬴风一切。   嬴风带人将他们种植的红丸原材料统统连根拔起,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连同培育的忘仙蛊一同送进烈焰中。   他亲自骑着马站在不远处盯梢,火光冲天烧得他脸颊发烫,手里拿着世间最后一瓶红丸,目光失神地望着这一切罪恶的源头。   “回禀太子殿下,属下带人将那耶口中所有的种植地点统统查看数遍,保证无一株有遗漏。”从三背负长弓骑在马上,神色难得一片肃杀。   嬴风回过神,寒声下令:“很好。传孤命令,将这些百越叛民们扔进烈火中一同烧成灰烬。”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屠族,跪在一旁的那耶登时怒火攻心,疯了一般挣脱士兵的桎梏冲过来痛斥嬴风不讲信用,很快又被压着跪下。   嬴风坐在马上稳如泰山,平静地看了目眦欲裂的那耶一眼,嗤笑他:“孤只答应你说出来便不再砍头,没说饶你们不死。”   “你……”那耶没想到嬴风如此卑鄙无耻,几欲破口大骂却忍了下来,低声哀求:“你杀了我便是,他们不过是些威胁不到你的人,何必赶尽杀绝,你总要为自己积点阴德。”   “哈,”嬴风嘲笑道:“阴德?那耶,从你口里说出这句话孤还真是诧异,你在制作忘仙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为自己,为你的族人积阴德?”   那耶呼吸一窒,别过脸不敢直视嬴风的眼睛。   从三冷冷看着这个男人,他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他毁了自己的家,也毁了千千万万个平凡幸福的人,他和他的帮凶们死不足惜。   嬴风用剑指着那耶咽喉,一开口仿佛让人置于寒冰之中:“你用他到底害了多少人性命怕是自己也数不清楚了。当年那三千将士的血债只用你一人的性命偿还怎么够。”   那耶所有的话堵在嘴里,耳边传来族人们的哀嚎,九尺高的魁梧汉子用力向嬴风磕头,没几下额头上血肉模糊一片,嘴里满是血泪恳求道:“放过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被你害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从三很激动,他引弓直指那耶额心,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嬴风无动于衷,冷眼看着那耶口中“无辜”的老弱妇孺们一个个惨死在他的命令下。   他们世代以种植红丸提取物为生,血液里早就与忘仙蛊密不可分。明知这些东西害人性命还助纣为虐,一句无辜实在可笑。   他绝不容许这样害人的东西出现在世上,而知道忘仙蛊和红丸的百越叛民人统统不能留活口。   火堆里传来哭天抢地的哀嚎,那耶终于崩溃了,他大叫着诅咒嬴风:“你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额……”   从三一箭射进他的右肩,厉呵道:“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说着又抽出一支箭羽,怎么看都像是想将他射成筛子的模样。   嬴风被他吵得头疼,皱着眉挥手让人堵住他的嘴,吩咐将他扔进火堆活活烧死,与这罪恶的一切都一同消散在世间。   “报,德四大人从后方传来加急信。”嬴风调转马头,接过漆封的信件迅速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眼中逐渐露出狂喜。   从三心里好奇,哥哥到底写什么内容让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高兴得嘴角都压不下去。   “等等,”嬴风驱使坐骑走到那耶身侧,弯下腰凑到他耳边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得意道:“刚刚收到信,孤有后了。”   说着扬起手中薄薄的信笺,刚好露出“夫人已有身孕二月有余”几个字。   那耶气得吐出一口血,嬴风哈哈大笑,亲自用马鞭一卷,将他甩进了火堆。   “那耶,当年你给我下忘仙蛊,如今我送你上路,你我之间也算有了个了结。”嬴风攥紧手中的来信,隔着衣服抚上右手的护腕,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   百越叛军们痛苦的嘶嚎在他听来是如此悦耳,宛如告慰战死英灵的安魂曲,又如为万千百姓赎罪的哀歌。   嬴风举目望向熊熊烈火,不由想到当年一战。   顾今月不知道他右腕后来的伤大半都是自己划的。当年戚贵妃使计迫使他南征百越,借此诛杀他,为此不惜通敌将行军路线透露给那耶。   初出茅庐的嬴风到底经验不足还是中了那耶的诡计,沾上忘仙蛊,连同部分亲信大将也未能幸免。这东西发作起来只觉得痛不欲生,他看着平日朝气蓬勃,壮志豪情的汉子们一个个宛如变了个人似的,哭着喊着像狗一样乞求那耶赐予他们红丸。   这东西威力太大了,饶是他也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勉强维持清醒,嘴唇几乎被他咬烂,甚至不惜朝自己捅刀子。   那耶看他如此倔强倒是起了好奇心,他怀着玩弄嬴风的心思告诉他忘仙蛊一旦服下就会与血液融在一起,要想逼出它只能将全身血液换一遍。   这解决之法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谁能在抵抗红丸的时候又忍受放血之痛,就算真的能忍,又有谁的血经得住这样换。怕是在还未摆脱忘仙蛊的控制前就因失血过多而亡。   那耶本以为摧毁他们这些首领,其余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事,更加存了要让他们在士兵们面前出丑的心思,以挫大夏国威,也让后来的将领对他心存畏惧,不敢随意来犯。   于是便将嬴风一干人等仍在一处山坳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他等着这群大夏将领们跪在他面前俯首称臣的模样,尤其期待身为天潢贵胄的太子嬴风向他摇尾乞怜。   嬴风却不肯放弃,他一刀又一刀地朝自己手腕划开。   因常年被元和帝放血,他右手的血管十分脆弱不易结痂,能在极短时间内放出一碗血,又因此他的造血功能极强。   他随身携带各种珍贵的补血药丸,又计算好恢复的时间,熬过近一个月地狱般的折磨,终是逼出了忘仙蛊。   有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却总在命悬一线时想起顾今月的脸,还有收到的最后一封信。   “我快要长大了,马上就能去找三哥哥了。”   “三哥哥再等等今月。”   他不能死,她在等他回去。   短短一个月,有的人自戕,有的倒戈那耶,还有的学他放血,将自己折磨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   嬴风知道除了他,没有人能熬得过去。   他清醒后用剑刺入昔日并肩作战的同袍们心口,强忍着眼眶酸意郑重承诺:“我以性命担保,我嬴风在世上一日,必定穷尽力量将这害人的东西铲除殆尽。”   被他亲手了解的同伴们在弥留之际听见这句话无一不露出解脱的笑,他们对嬴风说的最后一句话皆是:“谢太子殿下成全。”   众人阖眼长辞于世,嬴风跪着亲手为他们收敛骸骨。   站在原地眺望,蓦地用力将手中之物掷出,忘仙蛊,红丸从今日起将与百越叛民们一同湮灭在历史中。   他从未后悔来到这里,与大夏将士们用血肉铸成一道城墙,拦住那耶和他的蛊。   “结束了。”   转身离开,任由火光在他背后冲入云霄,焚尽一切。   “传孤命令,今日修整一晚,明日便启程回京。”   “是。”   嬴风目光灼灼望向北方,内心欣喜如狂。   他要回家了。   那里有顾今月,和他们的孩子。   从三见太子心情大好,趁机提出请求:“殿下,我这次可以跟您一起回京城吗?”   嬴风收了笑意,似笑非笑看着他。   从三悻悻然缩回脑袋,心中暗暗叫苦。   他一点也不喜欢跟虞扬在一起做事。   作者有话说:   女主一共两次逃跑,第一次是文案上的。   最后当然是要跑成功啦!   虞扬出现在第25章和29章,29章内容在结构上做出了一点调整,剧情不变。 第49章 出府   小姐,你都想起来了么?   顾今月即便是失忆, 过目不忘的本领依旧在。   翌日起床,她面对一桌子自己爱吃的早膳陷入沉思。   自她失忆以来,风府准备的一日三餐皆是她所爱, 穿的衣衫无一不合身。   风轻妄知道她不爱喝苦药,所以每次府中总是备着时下最新鲜的蜜饯。   他还知道自己刺绣手艺拙劣,想到这里顾今月微微脸热。想起那日他曾说“我巴不得你什么都依赖我,走路也要我抱,睡觉也要我哄, 最好连吃饭、喝水都离不开我。”   对了, 她的字迹也与风轻妄相似。   若说前面的那些能够通过调查一个人做到天衣无缝, 那字迹这件事如何解释, 总不可能是他用剑抵在她脖子上逼着她学的。   回忆起他们鱼雁往返的那厚厚一沓信件, 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伪造出来的。顾今月松了口气, 悬了一晚上的心放了下来。   她不该怀疑他。   顾今月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心里升起愧疚, 他们的孩子再过八个月就要降生, 他现在还在外面不辞辛劳地为他们娘俩跋涉奔波, 她怎么能因为外人的一两句话就质疑他对自己的感情, 实在是没心肝的白眼狼。   此时她对那两人无端生出一股恼意,那日交谈中他们透露出自己一个是当今三皇子嬴岚, 一个是她的贴身婢女双儿。   婢女的身份暂且不谈,她又何德何能与皇室扯上关系。顾今月内心暗暗嘲讽, 在不到一个月前还有个叫嬴驷的男人自称“永安亲王嫡子”出来招摇撞骗, 说不得这个叫“嬴岚”的也未必是什么三皇子。   至于他们为何来这么一出,顾今月暂时把它归咎于风轻妄在外面做生意得罪的人。   毕竟他那脾气说是人人都爱也未免太牵强了些。   顾今月不禁失笑, 看得站在一旁的婢女们微微一愣。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明显呆滞的婢女, 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 不是。”婢女回过神跪下告罪:“奴婢该死,请夫人责罚。”   顾今月一头雾水,先把人叫起来。   德四进来例行请安问好时就看见这样的场景,夫人捂住嘴在笑,眼角上扬成好看的弧度,眸光中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看上去蒙上一层柔和动人的微光。   \"给夫人请安,\"德四偏过头,视线落在顾今月脚下,“夫人今日看上去气色好多了。”   顾今月笑意未收,语调轻快:“解决了一桩心事。”   德四听出顾今月心情愉悦,误以为是因为她指的是梦魇一事,暗暗感叹道这趟冒险去皇觉寺值了。   心里跟着高兴,面上也带着些许笑意,“我是来告诉夫人,主子即将返程,大概七月末就会抵达京城。”   “真的?”顾今月惊喜道:“算算日子,他走了快一个半月了,如今是七月初,岂不是还有二十多天就能回来。”   德四解释:“本来七月中旬就能回来,主子想着最好能够一劳永逸,所以多耽搁了些日子。”百越叛民经此一役,必定再也无法翻出风浪。还有那害人的红忘仙蛊,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世间。   当年他与弟弟从三深受此蛊迫害,父母染上这害人的东西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支离破碎。兄弟二人被父母卖给那耶准备去做试药的药人,幸得太子殿下搭救才幸免于难。   德四永远无法忘记,他将刀插入父母心脏时血溅在身上的温度。太子殿下向他承诺,一旦发现这玩意出现他必定会亲自捣毁,永绝后患。   太子殿下做到了。这次百越异动他大可不必亲自前去,但那日太子在密道中跟他说“孤曾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定会亲自铲除这东西,绝不给人可乘之机。”   “德四,”顾今月关切看着发呆的总管,“你怎么了。”   “没事,”德四眼眶微酸,垂眸眨了眨眼睛将湿意逼退,平静道:“就是有点想从三了,他跟着主子一起回来。”   “是吗,我也好久没见他了。”顾今月听见从三就想到碧柔,惆怅道:“也不知道碧柔什么时候回来。”   德四告诉她碧柔家在江南,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顾今月虽然想念碧柔,可到底还是家人重要些,便没再催促。   “从三,你从这里走水路与虞扬汇合。”嬴风用马鞭指了指另一条路。   “是。”从三出列,扯住缰绳离开队伍,伫立在一旁目送太子大军消失在滚滚尘土中。   “哎,”他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委屈巴巴:“又要回去见那张死人脸了。”   都怪他一时贪玩没在元宵节看好夫人,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活该,不知道碧柔如今又在何处。   江南扬州,碧柔坐在一间小院石凳上熟记嬴岚和冯若宁的各种喜好。放下秘卷,她仰头看向北方,想起夫人那张与姐姐并不相似的脸。   夫人做的点心,跟姐姐做的味道一样好吃。   碧柔喃喃道:“姐姐,我很快就能替你报仇了。”   *   “我是不是有些胖了,”顾今月提气缩,由着婢女给她穿衣,“感觉衣服有些紧。”   她如今已然怀孕二月有余,小腹微微隆起,其他地方倒是不长肉,唯独腰身圆润了些。   她开玩笑似地抱怨道:“都怪你们,每日都劝我多用些,仿佛我少吃一口就跟天塌下来似的。”   婢女们熟知她的脾气,亲切宽宥,偶尔也会大着胆子接上两句话。   “夫人莫怪,实在是前些时日您瞧着十分憔悴,德四总管的眼神吓人得很。”婢女打趣道:“现在他看见您气色红润可高兴了,我昨日打坏个青花缠枝梅瓶也就说了我两句,放以前可是要打板子的。”   顾今月被她的玩笑逗得眉开眼笑的,动作一大腰上扯开了条缝。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她低头比划了自己的腰发现比之前稍微大了点,惆怅地叹了口气,“他回来会不会嫌弃我。”   “夫人哪里丑?”婢女真心实意道:“现在比之前瞧着更丰腴,珠圆玉润的,像一株盛开的芙蓉花。主子回来看了定然欢喜,说不准还会大大赏我们。”   顾今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默默由着婢女换下衣服,连试了好几套她都觉得勒得慌。   其实她并未长胖多少,只是从前的衣物都是严格按照她的身形一针一线定制,自然贴合无比。   “不如我们出门去买些成衣?”顾今月手里还握着嬴岚给的信物,正好打算借这个机会还回去,划清界限,以免引起风轻妄的误会。   他什么都好,就是对她占有欲太强了些,若是知道她收了别的男子物件,指不定要闹得满城风雨,还是趁他回来前处理掉。   再者她也想去会一会这些人,最好能探听出他们离间自己和风轻妄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个名为\"岚\"的男人,是否与他的奸诈庶弟有关,顾今月可没忘记当日风轻妄说家里的妾室和庶弟联合外人要害他一事。   向德四提出请求时他下意识就婉拒,并表示马上安排绣娘上门定制衣衫,明早就能制好。   “顺便出去走走,闷在府里我怪难受的。”说着做了个捂胸皱眉的动作。   德四眉头紧皱苦笑着再一次说出“下不为例”,随后老老实实安排人手护她出行。   来到京城最大的成衣坊,里面摆满了当季时下最新的样式,无一不精美。   德四早已提前清场,他不好跟着进来便留在外间守着,只留两名婢女和搜过身的店家并几名绣娘在里面伺候。   顾今月想了个由头支开两名婢女,跟着其中一名绣娘进了里间试衣。   “小姐,你都想起来了么?”原来这名绣娘正是等候在此的双儿。   顾今月躲开她的手,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姑娘,请你回去转告你家主子,”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双儿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哗啦啦地流满整张脸,她强忍住哭腔哽咽道:“小姐不喜欢吃苦,最怕看大夫喝药。小姐喜欢吃甜食,做的一手好糕点,老爷常说小姐的手艺天下无双,谁也做不出同一个味来,还有……”   双儿抽噎两下,继续回忆“您不爱刺绣,连根线都穿不好但是马术却是一等一的好,连老爷都夸您巾帼不让须眉。”   顾今月皱着眉递给她一方锦帕,双儿眼里升起希冀,哭着笑出来:“小姐,你相信我了,对不对?”   “姑娘,”顾今月语调平平,毫无感情:“你说的这些,我的夫君都知道,我风府阖府众人也都清楚。况且有心人若是想探查也能打听一二,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双儿的心拔凉拔凉的,她最大的依仗就是从小跟顾今月一起长大,了解她的所有习惯。如今却被她轻飘飘地挡了回来,一时间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顾今月瞥了她一眼,看着她脸上的疤痕心里不知为何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她淡淡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奉劝你们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摸出怀中的麒麟玉坠放在双儿掌心,警告她:“下不为例,快离开这。”   本想从她嘴里套些话,可看她傻乎乎的实在是不像知道什么的样子,便想快些了结这桩事。   等她回去再将此事告知德四,否则依照他的性子必然立刻就将这小姑娘抓起来审问,看她细皮嫩肉的怕是吃不了苦。   “等等小、夫人,”双儿孤注一掷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夫人若是不信,不妨在七月二十八午时到朱雀大街看看,听闻太子殿下南征百越大获全胜,于那日凯旋。   “太子会从朱雀大道进宫复命,届时夫人便可看清他的相貌,再决定是否相信我!”   顾今月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她,径直往外走。   婢女们选好了衣衫命绣娘们站成一排,等她过目。一眼望去,金丝百蝶云缎裙、蜀绣月华纹衫、软烟罗碧霞罗衣、翡翠撒花纱绣裙……全是店里最好的料子和最精致的款式,一看就价格不菲。   顾今月突兀地闪过一丝困惑,说起来好像自离开别院,她再也没见过蓝颜色的衣裙,甚至连首饰头面都见不到一点蓝色的影子。   好在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她随意挑了两件合身的衣衫便回府。   进门前她忽然出声:“德四,你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到京城?”   德四不疑有他:“主子传讯约莫七月二十八,最迟七月二十九。”   顾今月默默记下这两个日子。   作者有话说:   德四:别误会,我宠她完全是因为太子,我心里只有工作(太子)和弟弟。   嬴风:那不是因为我那奸诈庶弟喜欢蓝色。   嬴岚:本文到底谁最奸诈我不说,大家自己判断。   终于到了我爱的掉马~ 第50章 真相   与她认识的风轻妄只是长得一样而已   翌日便有几个陌生的绣娘上门为顾今月量体裁衣, 动作娴熟,对各种刺绣工艺如数家珍。   在询问她的意见后便直接在府中偏房支起绣架绣崩,绫罗绸缎, 彩线金丝如流水般进入绣房。   当天晚上,她就穿上自家绣娘做的成品。无论从质地还是绣工都远远高出从外面买来的精品,尤其是大小裁剪得恰到好处,让她通身舒畅。   忍不住对着德四喟叹道:“咱们府上这手艺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德四笑着应和。   几名绣娘都是宫里一等一的好手,专司皇帝和太子殿下从里到外的衣衫, 自从皇帝下不来床后更是只服务于太子殿下, 如今多了一个人。   夫人怕是不知道, 她的衣衫罗裙皆出自皇家御用。包括府里的厨子们实际上都是御厨, 看诊的李太医是曾经的太医院院判, 也是太子殿下的母族人。   太子殿下对夫人的用心从细微之处便可窥见一二, 怕她从别院来后不适应, 要求他们务必尽最大可能复刻别院内的一景一物, 保证夫人住的舒心。   顾今月最终还是没有将双儿暴露给德四, 却开始闭门不出, 不让别有用心之人再接近她。   德四对此乐见其成。   数着日子一天天的过, 顾今月惊喜地发现那株蔫不耷拉的君子兰枯木逢春,叶片中心隐约生出一点朱红。   正要叫人去感谢刘大夫, 却被告知他已经离府,回家子承父业去了。   又走一个。   她熟悉的人好像都在远离她。   顾今月的手虚托着下巴撑在临窗的案几上, 眼神飘忽没有焦距, 视线最后落到窗外来来往往的下人们身上。   他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为了迎即将归来的主人, 又是打扫庭院, 又是修剪花枝, 屋里屋外都换上了新物件,阖府上下焕然一新。   看了半天,她正准备小憩片刻忽然愣住,定睛半晌,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下人们未免太过训练有素,无论他们手里拿着多少东西,有多着急的事情,行走间脚步间距都一模一样。   不是一个,是所有人。   她闭上眼回忆,惊觉别院和府里的人皆是如此。目不斜视,一板一眼的,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具中刻出来的。   甚至于给她做衣衫的绣娘,曾经来领赏的厨子……包括德四和从三,这些虽说也算下人,但到底与使唤的婢女们不同,为何他们都像在同一个地方受过长时间训练。   还有他们对风轻妄不正常的畏惧与尊重,下人们的卖身契在主子手里,害怕是正常的,可连刘二郎这样有家业的人都如此惧怕未免有些奇怪。   风轻妄不过是一介商人,势力再大又怎么敌得过京中王侯高官。   越想越蹊跷,她又记起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旧事。   元宵灯会那日人潮拥挤,她随身携带的荷包被偷了,这才导致她付钱时的窘迫。回来后顺嘴一提,那荷包里放的都是他送的金元宝,怪可惜的。   他当时安慰她说没关系,第二日那枚荷包便原原本本地放在她的梳妆台前,里面的银钱一分不差。   风轻妄告诉她是有人捡到送了官府,正巧他派人去打探便顺手拿了回来。   顾今月不疑有他,还感叹京城治安良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现在想来只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顾今月脑海里闪过双儿说的话,轻咬下唇盘算日子。   后天便是七月二十八,她到底要不要去?   手搭在小腹上,神色迟疑。   大夏元和帝三十三年,七月二十八。   宜订盟、纳采、出行、祭祀。   风府北面有一处假山,是模仿别院北院的山坡而建,在上面还修葺了一座四角凉亭。   这天顾今月用完早膳便以散心为由登上假山顶部,两名婢女在一旁随侍,登山路上五步一岗,生怕她有丁点闪失。   斜倚在凉亭雕花红漆柱旁,她单手覆在小腹上垂眸不语,清风徐来吹起鬓角碎发,模糊了视线。   午时刚过远处便隐隐传来喧闹。   她如梦初醒般回神,站起来眺望远处,装作好奇问:“什么事情这样热闹?”   搀扶她的婢女抬头看了眼天色:“听说是太子殿下南征百越大胜而归,全城百姓皆赶去朱雀大街一睹太子风采,怕是快要进城门了。”   顾今月表现得十分感兴趣:“坊间传闻这位太子殿下手段狠厉,不近人情,为何百姓还如此爱戴。”   “这……”婢女心想夫人真是一语中的,但面上可不敢说主子坏话:“太子殿下为我大夏开疆守土,扫敌除寇,虽说有些事听上去骇人,但也算赏罚分明。”   顾今月掩面一笑,“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婢女眼神躲闪,干巴巴道:“奴婢怎能窥见天颜。”   暗自记下她的异常,顾今月忽然哎呀一声,“你帮我把房里的迎枕拿上来,我腰有些疼。”说罢还轻攥拳头揉了揉腰,吓坏了婢女,赶紧下山去拿东西。   等人走远了,她又说自己有些饿,让另一名婢女去拿些糕点。   “这里这么多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看出婢女的为难,摸着小腹眉毛一拧:“午膳时间都要过了。”   婢女一看也顾不了其他,如果饿着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就完了。想到主子那双寒眸她就头皮发麻,福身行礼便匆匆告退。   支走两人,顾今月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垂在衣裙握拳的掌心微微发汗。   心里涌出莫名的恐惧与不安,她闭了闭眼,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千里眼。   这是风轻妄在元宵节那日送给她的,仅有手掌大,圆润晶莹的珍珠上蒙了一层浅浅的水痕。   顾今月半闭左眼,举起千里眼放在右眼处,对着朱雀大街连接南门的尽头。   人群拥挤地站在街道两处,士兵们手持长枪十步一人拦住热情想要往前冲的子民。   忽然城门口吹响号角,所有士兵们挺直腰杆,神色肃穆,不约而同地望向城门口。   在嘹亮铿锵的轰鸣下,一个威严和贵气的马头率先出现在千里眼中,它额角上白色的旋风刺痛了顾今月的眼。   “不、不是他……”她两腿发软,猛然攥紧千里眼,内心乞求这匹马的主人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然而当真相揭开那一瞬间,顾今月的脸色极为难看,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面无表情牵着缰绳,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高冷睥睨,仿佛帝王巡视领土,打马而过迎接属于他的荣耀。   与她认识的风轻妄只是长得一样而已。她咬住下唇,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他们不可能是一个人。   颤抖地扶住旁边的圆柱,强撑着右手,心里还存有一丝希冀,也许他只是跟太子长得有些像。   下一刻,跟在太子后面出来的德四打破了她所有幻想,他身穿甲胄护卫在右后侧,左边是个她不认识的人。   手中的千里眼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怪不得昨日德四便不见踪影,原来是与他汇合去了,能跟在一国太子身侧想必他的身份也不一般,难为他天天打理内宅小事。   顾今月自嘲一笑,浑身像被抽干力气一般颓然跌坐在护栏上,眼睛怔怔盯着假山某处凸起,脑子嗡嗡作响。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拿迎枕的婢女上来看到顾今月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眼泪簌簌地滴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她顿时不知所措,赶紧蹲下来观察顾今月的情况。见人脸色惨白,眼泪婆娑,浑身都在发抖,大惊失色:“来人,快来人。”   顾今月倏地握住她的手臂,抬起头扯出一抹惨淡的笑。   婢女被她眼底强烈的情绪震住了,一时无言。   “我……我好疼。”她声音发紧,头上冒出一排细汗,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肚子,话音刚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婢女顺着她的手往下看,裙底染上一抹血色,尖叫声响彻整个府邸。   嬴风心头忽地一跳,寒眸一凛,皱眉往风府方向望去。   德四察觉到自家主子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对他颔首示意,表示夫人一切妥当。   他心里的不安却没有减少,强压下不耐抽了下马,加快步伐往皇宫驶去。   今夜还要大摆宴席,犒劳三军,希望他回去的时候顾今月还没睡。   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嬴风内心就变得很软,连同目光也软和起来。   他接到顾今月有可能小产的消息时正在与将士们痛饮,德四一脸灰败像打了败仗似的凑过来,声音极低,却听得他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烈酒还在喉咙里,顿时化成寒冰流进心窝子,冻得他浑身发麻。   他耳边响起那耶那句“断子绝孙”,立刻甩头将这恼人的声音赶出去。   僵硬放下酒盏,又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赶着回了东宫。   一开始只是疾走,等到离了宴席他便如风一般跑了起来,完全没有往日人前的镇静从容。   千万不能出事。   他心里只剩下一句话,若是她有个什么万一,他该怎么办?   回到风府时正遇上李太医愁眉不展地从里面走出,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才敢迎上去。   “如何?”他神色慌乱语气焦急,眼光不停朝里钻。   “夫人这胎本就不稳,又受到了惊吓……”李太医叹了口气,嬴风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失去孩子的最坏打算,他只要顾今月没事就好。   “好在总算是保住了母子平安。”李太医故意喘了口大气,眼神揶揄他:“我警告你,她在脉象稳下来前你最好什么都别做。”   嬴风压在胸口酸涩被他这么一弄顿时荡然无存,无奈道:“我知道了,舅老爷。您刚刚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李太医是李皇后的亲舅舅,否则嬴风也不会将顾今月放心交给他。   “哼,你小子。”李太医知道嬴风对顾今月的记忆做了手脚,警告他:“我听说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恢复,到时候看你怎么圆。她现在怀着孩子,可不能再用那等狼虎之药。”   记忆恢复?德四怎么没回禀这件事,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去亲眼确认她的安危。   点点头表示记下了,抬腿往里冲又被李太医拦下,饶是嬴风再好的耐心也不免有些烦躁。   他眼神变得冰冷摄人。   “换衣服。”李太医一点也不怕他,指了指他身上的太子朝服。   嬴风闭上眼长叹一口气,转身去了偏房。   李太医抚弄着下颚雪白的,看着嬴风心急如焚的背影莞尔一笑。   终于有了能治住他的人,很好。   他背着药箱悠哉游哉地踱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哇,开始进入男女主对线,大家互相演。 第51章 记忆   顾今月实在是很不对劲。   疼, 难受,胸口闷着一口气。   顾今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儒雅的父亲, 有温婉的母亲,还有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祖父,她还是个半人高的小女孩在院子里荡秋千。   那是个春天,府里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大人们都围着她笑,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 她在梦里笑得好大声。   然后天旋地转。她看见了父母被送回来的尸首, 满身的刀痕, 深可见骨。他们的衣服原本应是浅色的, 如今却被染成了黑红。腥味扑面而来让顾今月无法呼吸, 她只看了一眼便呕吐不止, 然后哇哇大哭, 倒在祖父怀里。   画面倏地又跳到了另一个场景。花谢了, 满屋子挂着素缟, 正厅停着两副棺椁,祖父像是老了十岁。她眼睛又酸又痛, 应该是哭了很多次,呆呆地跪在灵堂前, 眼前是一盆怎么也烧不完的火。   明明很热, 她却觉得如坠寒冰,胸口像压了一块怎么也推不动的巨石。   接着有很多她不认识的人来家里祭奠双亲, 大部分人虽然表情悲伤可实际上眼里连一丝泪光都没有, 甚至有人闪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她不喜欢他们, 顾今月低着头不肯看这些虚伪的脸。有一个看上去虚情假意的叔叔过来跟祖父寒暄,又低头看了她一眼,说三皇子因为学业繁重累倒了,不能亲自前来吊唁,特意嘱咐自己替他来看看她。   三皇子?顾今月在梦中一下子记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后来她要离开这里跟祖父回随州了,在走的前一天晚上好像遭了贼。可这小贼未免太没眼力劲,只偷了个她绣的荷包,还是个失败品。   梦的最后,是大雨。   一群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人拦住她的马车,暴雨也掩盖不住车外兵器相交的争鸣声。   她很害怕,偷偷掀开窗牖入目便是长剑刺破喉咙,血如雨注般喷涌而出,吓得她心脏骤停。   那群人十分凶残,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把护送她上京的将士们打得溃不成军。   尸体满地,血流成河,大部分都是他们的人。   她想大叫,嘴巴却像是被缝上了似的,憋得她几欲窒息。   凶徒们蒙着脸,眼中闪过狰狞的凶光,腥气混着水汽让她仿佛又回到了目睹双亲尸首那日,恐惧和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呕吐,又不敢出声。   眼看着他们的人打不过这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双儿强行穿上她的衣服与一个男子佯装逃跑引那群人离开,又让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去搬救兵。   厚厚的雨幕遮住了视线,她踉跄着往前跑,忽然脚下一滑。   “啊……”   她惊呼出声,猛地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里是哪里?   “你醒了,”耳畔传来欣喜的声音,还带着的莫名的委屈:“我一回来就听见你出事的消息,吓死我了。”   顾今月眨了眨眼,慢慢回过神微微偏头看去,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她双眼失神地看着他。   他到底是谁?   “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似的,不会是睡傻了吧?”一只大掌自然又亲昵地贴上额头,她本能地身体一僵。   待她彻底想明白梦里的一切后瞳孔大震,眼泪无声地簌簌流下,须臾之间便将枕头晕出一抹深色。   “不哭不哭,”风轻妄小心用帕子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凑过来低声哄她:“我回来了,这些天委屈你一个人受苦了。南方那边的生意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再不会让你单独面对这些事。”   他好声好气揽过所有罪责:“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南方,百越。   顾今月恍然回神,怔怔盯视面前这个自称为她“夫君”的大夏太子,嬴风。   她直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看到的事实。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索性闭上眼睛躲避这荒唐的一切   嬴风看顾今月满脸惊悸的模样心疼死了,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强压下情绪不敢表露出来。   以为她在担心腹中孩子,干脆抬腿上塌将人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你放心,孩子也没事。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母子。”   孩子?   顾今月呼吸一滞,她竟然还有了他的孩子。   “呜……”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攫住,疼痛顺着血液蔓延至指尖,铺天盖地刺在她每一处敏感脆弱的神经上。   又麻又痛,连脸颊双侧都在隐隐抽动。   她屏住呼吸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隔绝世界,隔绝嬴风,不用去想她这荒谬的一年。   她和当朝太子做了一年夫妻,如今还有了身孕。   他救自己的时候究竟知不知道她是谁?   后来直到她是自己亲弟弟未过门的妻子又抱着怎样的目的来骗她。   还有,还有……嬴岚那日面对自己时又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大量细碎的记忆冲进脑海,顾今月脑子一团乱麻,头痛欲裂,因承受不住巨大的信息量又沉沉睡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庆幸双儿还活着,这大概是她如今唯一的慰藉。   嬴风看着怀里的人一言不发地兀自垂泪,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不说话,他也不敢逼问,绞尽脑汁去猜她的心思。最后归咎于身体有恙,差点小产这件事吓坏她了。   都怪他,不,都怪百越那些害群之马。千不该万不该在这时候作乱,害她独自一人承受怀孕的担惊受怕。   他曾听母后说过,女子在怀孕时会性情大变,容易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尤其是头一胎更是如此。   想到这里,他更加觉得愧对于顾今月。   指腹轻柔地抹去她眼尾的泪痕,在额头小心翼翼印下一吻,并暗自发誓从今天起他定会好好守护她和孩子,守护他们的家。   “李太医告诉我,你的记忆可能会逐渐恢复,到时候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少生我一点气,好不好?”嬴风凝视她的侧脸,眸中万千柔情化成春水,温声承诺:“我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和我共同享有一切。”   “百年后,我们一同葬入皇陵,生生世世也不分离。”   顾今月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她熟悉的风轻妄,应该是太子嬴风的样貌糊成一片,然后突然分成两张脸。   一个是太子嬴风,一个是三皇子嬴岚,他们两个同时朝她伸手,让她过去。   她在梦里不知所措。   嬴风说:“夫人,我的是你夫君。”   嬴岚说:“今月妹妹。你忘记我们的婚约了么?”   顾今月站在原迟迟不动,他们两个急了,同时在向她说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听,她只想躲得远远的,不愿意陷在他们中间。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嬴风面无表情地拔剑杀了嬴岚,血溅了他一身。   他提剑向她走来,脸上还有血珠子顺着轮廓往下滴,他的剑也染满了猩红,宛如地狱恶鬼。   嬴风对着她笑,笑得十分诡异,她很害怕求他放她离开。   “不放!他死了,你就不用做选择了。”   他沾满鲜血的手伸向她。   他抓住她了!   “呼……”   顾今月从噩梦中吓醒,胸膛急速起伏,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一直注意她的嬴风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安,拦住她的肩头往自己怀里带:“做噩梦了?不怕,我在呢。”   顾今月深吸好几口气才恢复平静,她迫切地想知道嬴风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意为之。   她直觉是后者,可希望他告诉自己是前者。   不能慌,不能露出破绽,顾今月在心里告诫自己。   她想给他一个机会,他没有见过她,也许只是无意中救了自己,又怜惜她失去记忆无依无靠,所以才……   可心底有个声音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若是嬴风不知道她的身份,又怎能准确说出她叫顾今月,还有她的生活习惯,她的家人名讳,他都了如指掌。   但又没办法解释那些信,为何自己的笔迹与他如此相近。   不连续的记忆碎片涌入让她越想越头疼,像一团乱麻缠在她脆弱的神经上,叫人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   “我……”顾今月耗尽所有勇气才开口道:“你回来了。”   听见她能正常说话,嬴风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他朝顾今月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愉悦道:“是,我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的。”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容易说下去。   “昨日午时,刚回来就听见的晕过去的消息,可吓坏我了。”   午时,正是太子凯旋进城的时辰,他在这上面倒是一点也不撒谎。   “是么?”顾今月极力维持住表面的从容,淡声道:“一路奔波,你肯定累了,先去收拾一下。”   嬴风身体微僵,随即不动声色地观察顾今月一举一动,眸底微闪,脸色不变道:“那我现在就去沐浴,等会我们再一起睡觉。”   顾今月听后不自然地小幅度挣扎了一下,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嬴风的眼睛。   他心里升起疑惑,她究竟怎么了?   半晌,她才呆呆地点点头。   嬴风笑着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才转身离开,背对她的瞬间脸色沉了下去。   她在发抖,她害怕他。   顾今月在他走后用被子蒙上头,好半天才稳住心神,压着嗓音低声啜泣。   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在想起一切之后,她如何能像以前那样面对他。   顾今月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一手摁住自己的嘴,浑身颤栗着。   她好想祖父,早知道她就该听祖父的话,不应来蹚京城这趟浑水。   祖父从小就疼惜她,当年应下婚事也不过是不好驳皇家颜面、他原本打算在随州当地招一个上进后生入赘顾家,不愿顾今月独身一人前往龙潭虎穴般的京城。   可当时的她执意要来见信中的“三哥哥”,那个一直陪着她长大的人。   信中他总是耐心地回复自己各种没头没脑的稚言稚语,从不曾取笑她。他还会给自己讲述天南海北的趣事,自己的理想和……想娶她的真心。   三哥哥温柔细心又不缺乏豪情壮志,对她一心一意,是她心驰神往的未婚夫君。   顾今月一直期盼自己快一点长大,她想和他策马去看大漠孤烟,笼盖四野。为此从小娇养的她不惜下苦功去学习骑术,甚至摔得鼻青脸肿的也要坚持。   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如今她失身于太子,他也另娶他人。   顾今月不禁悲从中来,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奔涌而出。   现在她只想弄明白,那场山匪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若是天灾,为何他不将自己送到三哥哥身边。   若为人祸,太子殿下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他一手策划的吗?   在没有证据之前,顾今月不敢随意猜测。   嬴风一出门,周身气压低得能将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德四,你现在去把那两个宫女叫到书房来,孤有话要问。”   “是,”德四领命立刻去寻人,不敢拖延。   “还有,这些天所有接触过夫人的下人全部都一一审问一遍,”嬴风正色道:“不可漏掉一丝细节。”   不对劲,顾今月实在是很不对劲。   丈夫远行多日回到家中,等待的妻子没有兴高采烈,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是害怕和警惕。   害怕尚且可以解释为她担心孩子,可警惕却非常人该有的反应。   况且,她醒来后从未问过一句孩子的事情。   嬴风眼中蒙上一层寒冰,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负手踱步进书房,他靠在红木云纹扶手椅上,眼眸半眯陷入沉思。   在他走的这些天,究竟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作者有话说:   嬴风:我可以自带嫁妆上门做女婿。   感谢在2023-06-03 15:13:46~2023-06-04 10:0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瑟瑟小公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孩子   我担心孩子可能保不住,心里害怕。   夜半无星, 黑暗压进床帐令顾今月胸口凝滞着一股气。   两人并列躺在黑漆描金的拔步床上,她趁着人不在装作睡着的样子,他进来后没有打扰她, 落下一吻便兀自上榻安歇。   其实他真的对她很好,可为什么偏偏要骗她!   顾今月理清楚头绪后确认嬴风应该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却选择假装身份与她周旋,必定有所图谋。   只不过她不知道嬴风是冲着她背后的顾家,还是嬴岚。   无论是哪个, 她都无法继续在他身边待下去。   她僵硬地呼吸着, 也不敢睁眼。   风轻妄, 不, 应该是太子嬴风的存在感太强, 哪怕他只是静静躺在身侧, 也让人难以忽视他与生俱来的淡淡威压。   可笑自己从前竟然没一点感觉, 误把天潢贵胄当做普通凡夫俗子 , 是她太迟钝了。   悄悄把手放在小腹上, 感受肚子里这个新的生命。   她花了一点时间接受它, 又很快为自己和孩子的今后做了打算。   等她弄清楚自己遇袭一事的前因后果, 她便带着孩子和双儿回随州与祖父坦白一切。   她会生下来,可却不要孩子与嬴风有任何关系, 这是顾家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太子嬴风会成为皇帝, 会拥有三宫六院, 他会有很多孩子。   而她的三哥哥,也有其他的女人给他生孩子。   想到嬴岚, 她的心还是会忍不住疼到发颤。近乎十年的陪伴成长就因为老天开的这一个玩笑, 让她这些年的少女心事与情思付诸东流。   祖父说过“不念过往, 不畏将来”,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逃避,勇敢地去面对,去解决才是正道。   当年父母双亡时她没有倒下,如今她更不会打倒。她还有祖父,还有顾家,还有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查清事情真相,回随州,再也不踏足京城一步。   与嬴风,老死不往来。   与嬴岚,相忘于江湖。   她想清楚明白后,悄悄睁开眼凝视头顶黑暗虚无处,仿佛看见前路的方向。   思绪太过专注,没察觉一只大掌悄无声息靠近,陡然贴上她的手背。   她惊得立刻抽走,却被死死摁在原处,火热的掌心烫伤了她的皮肤。   提着一口气屏住呼吸,用余光小心翼翼往旁边瞄,只看见一片漆黑。   “睡不着,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他的语气温柔却清晰,顾今月瞬间明白他也一直清醒着。   身体僵了一瞬,她迫使自己迅速放松,尽可能平静地回答:“没有,只不过白天睡得有些久,还不困。”   小心翼翼地试着挪开身子,下一秒温热的鼻息靠近,打在她的脸上。   明明呼出来的是热气,却冷得她全身止不住战栗。   “你到底怎么了,抖得这样厉害。”声音贴得更近,黑暗不但没有削减他的压迫感,反而加重她对未知的恐慌。   看不清他的表情,害怕他会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更怕他对自己做什么。   “没、没事。”顾今月动了动喉咙,自然地脸偏过去躲开他,又假装打了一个哈欠:“我又困了,你也早点休息。”   “不对,”嬴风声音很淡,却非常肯定:“你有心事?”   顾今月的指尖陡然陷入掌心,疼得她咬紧下唇。   他唤人进来点灯,暖黄的灯光刺进她的眼睛,又疼又酸。   她立即张开五指遮住双眼,更多的是遮住她现在慌乱无措的表情。   “眼睛怎么又红了,”嬴风态度霎时软下来,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哄着她:“有什么事跟夫君说,我替你做主。”   顾今月想停止无用的啜泣,可泪珠子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哭了好不好,怎么我一回来你就一直哭,”他故意打趣道:“夫人这是喜极而泣,还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怕被我惩罚。”   最后两个字尾音微扬,带了些不可名状的意味。   顾今月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惊慌中自然没听出嬴风的言外之意,兀自垂泪不语,晶莹的泪珠挂在挺翘的黑睫上摇摇欲坠。   刚经历过一场几乎小产的凶险,她脸和嘴唇都微微泛白,楚楚可怜地缩着身子激发嬴风难以抑制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他眸色一暗,把人圈在怀里,像个护食的老虎低头亲吻他的猎物,诱哄她说出心底的秘密:“跟我说说,无论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么?”   她闻言一愣,强行止住了哽咽,小心试探他:“我担心孩子可能保不住 ,心里害怕。”   嬴风皱了皱眉,看来这场意外真的是吓着她了,手上动作更柔:“不会的,李大夫说只要好好休养便会母子平安,你不要胡思乱想。”   “李大夫说我的身体经不起连续生育,很有可能此生只有一个孩子。”顾今月咬住后槽牙抬头盯视嬴风,一字一顿道。   “可是我身子骨太弱,万一没了,你怎么办?”   嬴风听后神色认真回答她:“首先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和孩子,其次若是这孩子真保不住那就是与咱们有缘无分。我们还年轻,总有办法的。”   他本意是想告诉顾今月不必担忧子嗣问题,并猜想她的异常恐怕是因为害怕无法生育而失去他的宠爱,毕竟生育对女人来说是一件大事,也难怪她如此惊慌不安。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会纳妾,所以你不用担心。”   孩子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种与她密不可分的羁绊。初听闻她怀孕时除了有初为人父的喜悦,更多的是他们有了再也切不断的联系。   嬴风当时甚至阴暗地想,将来真相大白时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与自己翻脸。   当然,他更希望顾今月与她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但他不否认孩子确实是能拿捏她的一个非常好的筹码。   “所以不要想太多,好么?”嬴风指尖轻捻她的耳垂,软软的,和她人一样。   顾今月却与他的想法相悖,她听出来嬴风并不是非要这个孩子不可,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嬴风见她神色稍霁,还以为自己一番话开导了她,故意长叹一声:“其实我都有点后悔让你这么快怀孕了。”   “什么意思。”她的声音还带着点哭腔,闷闷的。   嬴风凑到她耳边,暧昧的气音扑进耳朵里,痒得她忍不住颤栗。   “我要忍好久,”他还有点委屈:“我本来出门一个月都没碰过你,李大夫又说你要好好养着,叫我不要胡来。”   暧昧道最后变成了哀怨,“少则三月,多则到你生下来休养好为止,我都不能动你。”   说到后面,假意哀叹两声:“我真命苦,辛苦这么久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天神仙眷恋般的生活,现在一下子回到从前看得见吃不着的苦日子,真叫人难以接受。”   他发泄似地重重锤了一下床榻,拳风带起床帐轻纱抖动,像是怕了他似的。   顾今月先是一愣,转过头去看他眼神清明,毫无狎昵之心、这才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逗自己开心,心里又甜又涩,滋味万千,不知不觉被他的插科打诨逗笑了。   美人嫣然一笑,犹胜百花齐放。   嬴风呼吸停顿了一下,啧了一声,这次真心实意感叹道:“要不是我有些微薄的家产实在不想便宜了别人,谁要生孩子,真麻烦。”   “万一是个女孩怎么办?”顾今月清楚他指的是皇位继承人,便问他:“我又不能再生。”   “招个上门女婿,”嬴风思考后认真回到:“然后去父留子。”   顾今月瞳孔一缩,小声道:“你难道要杀了孩子的生父?”   嬴风睨了她一眼,无奈道:“在你心里我是这样过河拆桥,无情弑杀之人?我是要限制孩子他爹的权利,不能让他拿捏我的宝贝。”   驸马是臣,公主是君,谅他也不敢怠慢女儿。他到时候挑一个没落的家族,将人牢牢控制在掌心便可万无一失。   若是驸马真的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也会及时扼杀在萌芽里。   “我努力多活几年,争取把孙子教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叫人欺负了咱们的掌上明珠。”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最终得出结论:“所以你不要瞎想,无论你生男生女,都是我们的孩子。”   顾今月刚刚压下去的酸意又漫上来,哑着喉咙轻轻嗯了一声。   “好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不要杞人忧天。”嬴风见她眉眼间堆满疲惫,叫人端上厨房一直小火煨的参汤,亲自一口一口地喂下去。   待两人重新躺下时顾今月心中已有决断,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乖乖任由嬴风揽着她入眠,维持着两人之间和平共处的那一层假象。   按照他的说法,他至少短期内不会碰她。她开始庆幸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否则她该如何拒绝他。   眼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找到双儿,光靠她自己一个人很难逃过嬴风的层层守卫,或许三哥哥看在往日情分上会帮她一把。   上次在皇觉寺,他还说要带自己走,只怪那时她太相信嬴风。   顾今月不会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在嬴风心里比得上皇权至尊。   趁着现在他们之间无名无分,等回随州立刻找个人假装成亲将腹中孩子过明路,堂堂太子殿下总不能光天化日抢夺他人正妻。   就是看祖父的面子上,料嬴风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所以现在最主要的便是联系上双儿,随后躲开嬴风,离开京城。   希望她还在那家店里等着自己去找她。   紧绷一天的神经在此刻终于稍微松了松,顾今月困意上涌,默念着双儿的名字沉沉睡了过去。   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打在嬴风耳廓,带着顾今月特有的幽荷香弥漫在鼻尖。   是熟悉,又令他安心的气息。   他睁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贪婪得描摹着她毫不设防的睡眼,双眸黑得发亮,像要将人一寸一寸刻入身体里。   手虚虚放在顾今月的小腹上方,感受着她传递至掌心的温热,里面是他们的孩子,是他和顾今月的血脉相融。   此刻他由衷地感谢那场意外,让他们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等他找到害她的罪魁祸首,可以考虑给他们一个痛快,他本来打算凌迟处死那群胆大包天的贼人。   “娇娇放心,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嬴风揽着他的妻儿,嗓音柔得像春雨。   顾今月在梦中嗅到熟悉的气息,习惯性地往嬴风怀里钻,幽荷香进一步入侵他的感官,身体也随之产生难以言喻的燥热感。   “该死,”他低咒:“我一天都忍不了。”   作者有话说:   注: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丰子恺的《不宠无惊过一生》   顾今月祖父:好巧,我们想的一样。   嬴风:…………所以我要被去父留子吗? 第53章 害喜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吃饱?   “太子殿下, 御膳房已将午膳送上,请殿下移步。”   嬴风从东宫书房起身,猛一站起头晕眼花, 借力扶了一把座椅扶手才堪堪站稳。   近日顾今月总是半夜被身体抽痛惊醒,每次都需要人替她按摩才能睡下,一晚上好几次弄得他也有些精神不济,再加上他的加冠礼还有不到一月,事情繁多而杂乱。   “殿下最近案牍劳形, 瞧着憔悴许多, 奴才擅自做主叫御膳房炖了鹿肉给您补补身子。”内务总管躬身陪着笑脸, 殷勤地盛满一碗汤双手端到嬴风面前。   皇宫里的大小事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元和帝戒断反应太严重, 看着是活不了几天。   太子加冠后便可继位, 目前来看朝中无一人敢反对, 前些年呼声最高的三皇子早已沉寂下来, 等待太子加冠后便前往江南封地。   大局已定。   以内务总管多年浸淫皇宫大内的经验, 嬴风必定会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当年他就看出来了, 这位主沉得住气, 狠得下心,迟早会翻身, 于是毫不犹豫站在他那方。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百越一战让他彻底站在权力之巅, 再无人可以阻挡他向上的步伐。   嬴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闻到味时捏住眉毛一拧,像看见洪水猛兽般吓得他蹿地一下起身, 连连后退两步, 差点绊住凳子摔倒。   “快拿走!”他拼命挥手, 语气又急又无奈:“孤不是说了么,近日不食荤腥。”   “啊?”内务府总管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愣了一下赶紧让人撤下去,跪下求饶,“奴才罪该万死。实在是看您最近脸色不佳,奴才又不知道如何为殿下分忧才出此下策。”   他尖着嗓子指天发誓,“绝无半年忤逆您的意思,望殿下明察老奴一片拳拳之心。”   说罢又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骂道:“叫你擅自做主,叫你擅自做主。”   “行了,不怪你。”嬴风见东西撤下去后神色稍缓,“叫人点上香,驱散这味儿。”   他坐下来面对一桌子的素菜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顾今月怀孕后鼻子变得特别灵,再加上害喜严重,已经到了闻到一点儿荤腥就会呕吐不止。   哪怕他吃过后沐浴、漱口无数次,甚至熏香都没什么用。   她一闻到任何腥味就会将一天吃的东西吐干净了才罢休,本来就食欲不振,这下只能饿着等身体那股子不舒服的劲过了才能再吃点。   短短十几天,她除了肚子稍微大了点,整个人都在迅速消瘦。   她也曾提出分房睡,不想影响他休息。   嬴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已经让顾今月独自承担过一场意外,决不能再抛下她一个人。   不过十个月不吃肉而已,他还不用承担怀孕、分娩之苦,有什么可抱怨的。   嬴风想到这些,心甘情愿地吃下一桌索然无味的素材,吃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嘴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想着赶紧填饱肚子干活。   饭后,内务总管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端上来一盘夹心酸枣糕。   红彩缠枝头彩盘配上晶莹剔透的方形点心令人食欲大振,他随手捻了一块,酸酸甜甜的,中间还夹了一块红沙糖,软糯又不粘牙,三两下便一扫而空。   “这东西挺有新意,赏。”嬴风擦了擦手,继续埋头处理政务。   加冠礼,元和帝禅位,自己登基,让嬴岚麻利地滚去江南封地。   每一件事都能让人焦头烂额,他却处理得游刃有余。对嬴风来说,最难搞的还是顾今月的吃饭问题。   傍晚,他从密道走出风府书房时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是中午御膳房呈上来的酸枣糕,他直觉顾今月会喜欢这个味道。   “呕……”   他才走到门口还没进去,里面已经传来干呕的声音。   嬴风连忙跨过门槛,一转头便看见顾今月捂住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勉强撑在雕花床柱上,脸色泛白,眉头紧皱。   “怎么又吐了,”他走过去一看发现婢女手中捧着的渣斗空空如也,难受地问:“今天吃了什么?”   顺势坐在床边将她靠在自己怀里,接过帕子替她擦干净嘴,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东西。   不等顾今月回答,一旁的婢女三言两语抖了个干净:“今日夫人早上起来用了一碗清粥,没过多久全都吐出来了,到现在也没吃下什么东西。”   嬴风听了头突突地疼,寒声斥责:“你们也不知道劝,要你们有什么用!”   “主子恕罪!”一屋子人跪了下来,伏倒在地不敢出气儿。   “你怎么老是乱发脾气。”顾今月缓过神有气无力道:“是我自己吃不下,关他们什么事?”   “……”面对指责嬴风不敢怒不敢言,压下不快令人端上一碗热粥亲自喂她。   顾今月怕他火气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处置人,强忍着恶心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喂到一半时嬴风忽然将碗扔在一边,没由来地抱住她,他的头搁在她的右肩上,语气心疼:“看着你现在这么难受,我也难受。我们不生了好不好,我只要你好好的。”   顾今月双眼微怔,听到这番话心里塌了一块。   “说什么傻话,它已经在我肚子里了,难道你还要将它打掉?”她迟疑半天才将手轻搭上他的腰。   “那也不行,这样你只会更伤身体。”嬴风迁怒道:“都怪他不懂事,等生出来后我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折腾娘亲。”   顾今月被他语气逗笑了,嗔怪道:“由此来看你小时候也不省事。”   嬴风想起小顾今月胆大包天的样子,闷笑认了下来:“你说的对,怪我。”   听出他话里有话,推开他睨了一眼,“把粥拿给我,我喝完还要喝安胎药。”   嬴风看她心情好了不少,连忙捧着碗巴巴地喂了干净。   顾今月看着眼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熟练地做着下人的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又暖又胀,还带着点涩和苦的滋味。   若不是她早已有了三哥哥,恐怕很难抵抗他的爱意。   这些天不仅是她难受,他想必也不好受。刚刚抱住他的时候发现他腰身瘦了几寸,下巴也尖了,眼底有青黑的淤痕。   “要不你还是去偏房睡吧,这里有下人照看我出不了什么大事。”顾今月心疼他白天黑夜都要忙,再次提议分房。“你吃了这么久的素,小心身子撑不住,明日便不要与我一同用膳了。”   “我不同意,”嬴风放下碗,“你怎么狠心要我晚上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隔壁,你是不是有了孩子后就不要我了?”   顾今月无奈看着他,解释道:“你何必无端受这个苦。”   嬴风怜惜地抚上她的侧脸,眼神坚定“怎么你一个弱女子都能受这个苦,我一介男子汉还怕吃素不成,你瞧不起我?”   顾今月垂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嬴风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四目相对,他眼中似有万千星火,“这样我才能切身体会地记住,你为我和他受了多少苦,叫我以后不敢轻慢你,叫他要好好孝顺你。”   顾今月的泪直直掉了下来,偏过头去想躲避他灼人的视线。   她怕自己就此沦陷在嬴风编织的这张名为“柔情”的网中出不来。   “我又说错话了,”一看到她落泪嬴风的心就揪成一团,赶紧岔开话题:“我今儿在外面办事,吃到个点心还不错,送到膳房去热了热,等会你尝尝。”他自信满满:“我觉得你肯定喜欢。”   话音刚落,红彩缠枝头彩盘托着三块酸枣糕端了上来。   顾今月看见时瞳孔一缩,很快便恢复平静,装作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酸枣糕,”嬴风拾起玉箸加一块放在她嘴边,轻声道:“里面还有一块味道特殊的红沙糖,你试试看。”   顾今月一口吞下,细细在嘴里品味那块特殊的红沙糖。   是双儿。   嘴里的红沙糖配方是她和双儿一同研究的,没想到自己还在着急如何脱身去找她,双儿先想办法联系上她了。   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顾今月告诫自己不可轻举妄动,须得徐徐图之。   一连吃完三块,她都没有任何不适,嬴风表情就像过年。   “谢天谢地,总算有你能吃下去的东西。”他激动地放下玉箸,看她的眼睛都变成了两条缝。   “这是哪里买的,”顾今月面色如常提出要求:“我明天还想吃。”   “当然可以,”嬴风一拍脑袋,“我明天就把这人请到咱们府上来,让你吃一口热乎的。不,今天就去。”   “等等,”顾今月拉住他,“这么晚,人家肯定早已休息。我现在也吃饱了,明天再去请也不迟。”   嬴风停住脚步,转头叹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觉得‘吃饱’这两个字如此悦耳动听。”   顾今月掩面低笑。   嬴风见她愁眉不展多日的脸上竟然有了笑容,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晚上顾今月睡前既兴奋又担忧,气息时高时低。   “怎么动来动去的?”嬴风大掌摸上她的小腹,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美其名曰要   殪崋   和未出世的孩子提前交流感情,但他手总是会不经意滑到别的地方,说了好几次他都知错不改。   “今晚上居然不拍开我,”嬴风摸索着细腰啧啧称奇:“往常这时候你都威胁要把我踹下床。”   顾今月身体一僵,心虚笑了两声,“大概是吃饱了好说话。”   嬴风手一顿,故作哀怨:“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吃饱。”   顾今月沉默。   作者有话说:   女儿目前还处于狗男主虽然骗她,但是救了她,也许狗男主刚刚开始没有认出她,后面认出来只能将错就错。   经过小可爱提醒,孕妇不能吃山楂哦,于是修改了一下~   以及明天后天继续三更哦~   顾今月:明天就跑了   感谢在2023-06-04 10:46:22~2023-06-05 09:1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遥望宇宙、景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计划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谁,但还是骗了她   翌日顾今月醒来时嬴风又不在身边。   这段时间他忙得早出晚归, 却依旧会找人细细问她每日的情况。   顾今月忍不住去想,他到底是在乎她,还是想掌控她, 亦或者是在害怕谎言被她戳穿。   她的记忆已然慢慢完全恢复,愈发觉得这是老天开的一场玩笑。   “夫人,这是刚蒸出来的酸枣糕。”   婢女捧着满满一盘晶莹剔透的点心走进来,上面还冒着热气。   与昨天的样式一模一样。   顾今月的心跳得厉害极了,她强压住亢奋的神经细嚼慢咽了两块才开口:“味道不错, 做法也很新奇。”   她顿了顿, 声音又轻又缓:“我可以见见这位……厨子么?”   心如擂鼓地用余光观察婢女, 就怕她看出什么端倪去告诉嬴风, 又补了句:“我对这个点心做法很好奇, 只是问一问罢了。”   婢女欲言又止, 最后在顾今月殷切的目光下回道:“夫人, 这位厨子是个外男, 恐怕不方便。”   顾今月呼吸一滞, 男的, 怎么会是男的?   “不过, 奴婢可以去找人写下来给夫人过目。”   “哦、”顾今月只是略微分神,淡定道:“好, 麻烦你了。”   婢女忙称不敢,躬身退了下去。   顾今月垂眸盯着桌上的酸枣糕, 陷入沉思。   很快一张纸被呈了上来, 但字迹不是双儿的。   顾今月眉心微蹙,又看了一遍才发现了上面的不对劲。制作的方法被篡改了, 比如应该是三钱糖变成了八钱糖。   迅速过了一遍, 顾今月悄悄翘起了唇角。   真不愧是她的好双儿, 居然想到用这个法子传信。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也是嬴风的生辰。   想到去年那日嬴风借生辰对她提出了不少无礼的要求,顾今月脸烧成一片红。   两人胡闹到最后她瘫在床榻上被捂住嘴,想求饶也不行。   假咳一声,将脑子里不雅的画面驱逐出去,专心思考双儿传递这个信号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她在嬴风生辰这一天做什么事……   对了,生辰。   顾今月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恍然大悟。   今年是太子殿下的加冠礼,在大夏加冠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仪式。去年他是和自己在别院过的生辰,今年一定会在宫内举行盛宴,难道双儿想在那日再见自己一面?   一定是的。以她对双儿的了解,她一定会想办法让自己回忆起一切。   “夫人,您怎么了?”婢女被她拍击桌面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查看,神色紧张:“您的手都红了。”   “不碍事,”顾今月挥挥手:“刚刚一下子太急了。”   她赶紧转移话题让婢女送上安胎药,入口后微微皱眉。   药的味道好像变了些,但她并不怀疑嬴风会害她,所以也没在意这件事。   “今日怎么这样激动。”晚上嬴风回来用膳时捉住她的手放在眼下翻来覆去查看,眼神狐疑问道:“有什么好事吗?”   顾今月抽回手,抿了下唇开口道:“马上就要到八月十五了,我在想今年要给你准备什么礼物。”   “原来是这样,”嬴风笑了,趁其不备把人抱起来放在怀里,双臂圈住顾今月:“那你是想好了?”   “嗯……”顾今月眼神左右摇摆,飘忽不定,直到腰间传来一阵大力才回过神,“有想法,但是需要出门购置一番。”   嬴风有点不开心,撇撇嘴:“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一声就是,何必亲自出门,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   “那不是没有惊喜了,”顾今月小声抱怨:“我连一点自由都没有。”   “我不要什么惊喜,”嬴风低头在她脸颊边啄了一下,柔声道:“我只要你平安无事。”   “那好吧,”她知道再坚持下去就会引起他的警觉,换了个方式:“你那日早些回来陪我便是。”   嬴风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他神色歉疚:“娇娇,那日我有个重要的宴席,我保证,我会尽快赶回来陪你。”   “没关系,你忙正事要紧。”顾今月眼睛倏地黯淡下来,神色恹恹道:“正好我也不必费心操持。”   说完就要推开他,被嬴风眼疾手快拉回来:“别不开心,心情愉悦对你和孩子都好。”   顾今月故作生气把头扭开不看他,嬴风彻底投降:“不生气好不好,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我都给你弄到手行不行?”   “我想出门逛逛,”顾今月不满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夫说你身体还没好,等生完孩子想去哪里我都陪你,现在不要任性,”嬴风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到床榻上,嗓音低柔,带着讨好,“听话?”   顾今冷哼一声把脸埋进被子里,背对着他。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响起,他也跟着上塌从背后揽住她的腰。   又过了几天,无论她如何冷脸相对他也绝不松口放她出门,甚至看着她的人比平日多了一倍。   顾今月表面上装作不满,实际心里急得上火。照这样下去,就算八月十五他不在府邸里她也休想见双儿一面。   她又急又怒,仗着自己怀有身孕将嬴风驱出房门,他不敢来硬的只能去偏房睡,孤枕难眠几日后他终于松口了。   入夜,顾今月仰面躺在榻上,凝神听着枕边人平稳均匀的呼吸,将自己脑中的计划再过一次,找不出纰漏后才放心睡去。   半晌,嬴风悄悄睁开眼,翻身侧躺对着顾今月,伸出指间虚虚拨开她散落在额间的碎发,露出他怎么也看不够的脸。   手又慢慢往下滑,最后虚虚停在已经有些明显凸出来的小腹上,隔着被衾他也能准确地找到她放在肚子上的手。   她很爱这个孩子。   掌心轻轻摁在顾今月的手上,将其包裹住,嬴风无声勾出一抹晦涩不明的笑。   “娇娇,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顾今月翌日醒来就要出门,她已经做好与护卫们周旋的准备,没想到异常顺利。   最让人惊喜的是德四没有跟来,定是去负责太子加冠礼了。   他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她还担心自己会不小心露馅。   心中暗喜真是天赐良机,面上却淡定异常。   顾今月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就到上次的成衣坊找双儿,而是两次路过门口而不入,先去其他的地方转悠。   直到第三次外出时她因为不小心弄脏了衣服,“被迫”去最近的成衣坊买新衣才再一次见到双儿。   顾今月藏在衣袖下的手攥得紧紧的,云淡风轻地支开随侍婢女跟着双儿走进内室换衣服。   “小、夫人,”双儿眼神热切看着她,双手放在背后,动作十分拘谨,“您先试试这个?”   她的手抖得不行,看得出在极力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害怕吓到顾今月。   当她的手伸过来时顾今月反手握住她的掌心,双儿先是一愣,眼睛倏地放大,正要张口惊呼被捂住嘴。   “嘘……”顾今月压低声音,朝门口看了一眼,“别叫。”   双儿眼眶通红,含泪连连点头。   顾今月这才松开她,双儿迫不及待抓住她的手臂问:“小姐,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嗯。”她微微颔首,“你传信给我‘八月十五’是什么意思?”   双儿随手抹掉眼尾的泪,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我本想在那日找机会混进风府与小姐见面,看看能不能帮助您记起什么来。”   顾今月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这方法你怎么想出来的,万一我什么都不记得你怎么办?”   双儿说用酸枣糕刺激她记忆的法子是三皇子想出来的。如果她能想起来便会召见厨子,得到“八月十五”的消息,如果她没想起来也不打紧,那日太子殿下忙于加冠礼必定会有所松懈,他会想办法送双儿再来见自己。   顾今月听到嬴岚为她如此筹谋后心中微动,无意识摸上自己的小腹,勉力压下喉间酸涩,讷讷道:“他还是这么体贴。”   “小姐……”双儿想到这对天造地设的人原本应该结为夫妻,奈何造化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小姐对三殿下的心意。   她余光看见顾今月微微凸起的小腹,心里把太子嬴风恨出血来。   “你是说,当日三哥……三殿下得知我遭遇山匪的噩耗当场晕厥,所以才由太子殿下带兵寻我?”   顾今月的声音发颤,这些天欺骗自己嬴风一开始没认出她的美梦在这一刻被双儿狠狠击碎。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谁,但还是骗了她。   心中悲痛欲绝,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幸好双儿扶了一把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姐,三殿下没见到您的尸首前一直不信您还活着,还曾向太子殿下下跪,求他带人继续寻找,直到看见……看见您的尸首……才信了。”   双儿将后续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顾今月,原来三哥哥曾经为了她私设灵堂,抵住压力不娶妻,还向嬴风下跪。   这多么可笑可恨,顾今月嘴里忽然尝到血腥味,恶心得令人作呕。   缓了一会儿,她很快收拾好心情,眨了眨眼,强行驱散眼前泪雾,沉声道:“我们的计划或许可以改一改。”   三言两语便把自己的打算告知双儿,并让她去与嬴岚商量该如何逃回随州。   “好,”双儿听后喜极而泣:“我们回家,再也不踏进京城一步。”   “万事小心,太子十分机警。”顾今月沉吟片刻,又与双儿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才施施然走出来。   两人依旧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双儿目送顾今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转身便出门往皇宫方向跑。   “回来了,”顾今月从马车上下来时嬴风就站在大门口等她,他面带微笑走过来,小心扶着她的腰把人往里带吗,嘴里道歉:“这段时间太忙了,有些忽略你,夫人不要生气。”   顾今月挤出一个笑容,微微摇头:“没关系,正事要紧。”   嬴风笑着调侃她:“我发现夫人一点也不怕我在外面拈花惹草,这么放心我?”   顾今月十分淡定:“我现在这样确实没办法伺候你,你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带回……嘶!”   搀扶她手臂的五指倏地收紧,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什么意思。”嬴风停住脚步,脸上的笑已经完全消失,双眸幽深寒凉,眼底蒙上一层冷意。   “你弄疼我了,”顾今月轻咬下唇,皱眉低声道:“你提出来,不就是想要我答应吗?”   “你,”嬴风想发火,可又怕吓到她,表情扭曲了一瞬,最后换上一副委屈的样子巴巴道:“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是觉得你最近对我格外冷淡,也从不打听我去哪里,做了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好像根本不在意我似的。”   顾今月闭了闭眼,身体绷紧,死死咬住牙关生怕自己当场露馅。   她想质问嬴风,那场意外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为什么要骗她,破坏她盼了十年的婚事;他又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无数质问他的话卡在喉间又生生吞了下去,最后化成一句不咸不淡“没有的事”。   嬴风像是对她心中的挣扎毫无所觉,自顾自地拉着她往里面走,边走边抱怨:“夫人怎么又开始‘你,你,你’的称呼我,”两人入座,他黑眸盯视她道:“自从我从南边回来后都没听见你叫我‘夫君’。”   顾今月垂在另一侧的手猛然攥紧,又立刻松开,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淡淡说了句:“夫君。”   嬴风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夫君,”顾今月背脊微微冒出一层细汗,她尽量放松自己紧绷的表情,让声音听上去更自然些,“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你好狗啊,我准备溜了。[冷漠脸.jpg]   嬴风:快跑,这样我就有理由关你啦~[撒花.jpg]   再次说明一下53章修改地方:孕妇不宜吃山楂,山楂会导致子宫收缩,早期怀孕可能引发先兆性流产,孕晚期会引发早产。之前不知道,跟小可爱们说声抱歉啦~~~   第一更,后面还有两章,这个周末走完第一个大高潮。   感谢在2023-06-05 09:12:35~2023-06-06 16:3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灌酒   这大概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见。   嬴风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放下玉箸,神色不变看向她:“什么事?”   “我……”顾今月攥紧衣袖,硬着头皮迎上他锐利的视线结结巴巴开口:“我想、想回别院住?”   嬴风笑意淡了几分, 目光探究:“是这里住得不舒服么?”   “是……也不是,”她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假咳几声道:“我只是忽然想念别院北苑那片红枫林了,想去散散心。”   “散心?”嬴风的头微微仰起,眼睛半眯着, 充满居高临下的审视, 语调玩味:“住这里腻了?”   “嗯……”顾今月点点头, “总觉得这里不如别院清净, 我去那边也好养胎。”但愿把孩子搬出来能够让他松口。   他笑意完全散去, 皱眉道:“可我最近有些忙, 如果你过去别院住我不一定能天天赶回去陪你。”   顾今月压住上扬的嘴角, 垂眸轻语:“没关系,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的目的本就是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令他无法时时刻刻掌握自己一举一动。   若是她在风府, 一有风吹草动他马上就能知道, 赶回来不用半个时辰,更何况还有这满京城的守备军能任他随意调动, 她想成功离开简直天方夜谭。   而别院到皇宫最少需要一个时辰,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他鞭长莫及, 能够为她争取足够多的时间离开嬴风势力范围。   她今日跟双儿商量后决定在八月十五那天晚上离开, 叫双儿去通知嬴岚遣人在别院外接应。   从京城回随州一路上山高水长,她怀有身孕, 双儿又是弱女子, 两人独自上路多有不便, 她更怕遇到危险,不得不求助嬴岚。   顾今月见嬴风一脸为难的样子生怕他拒绝,主动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软声软调求他:“我保证乖乖听话,好好休养,你若是忙得紧便隔两日回来看我,行不行?”   她本就长得花容月貌,现在两条好看的眉毛微微凑在一起,眼眸含水泫然欲泣,樱桃似的红唇一嘟,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也无法狠心拒绝她的请求。   嬴风神态似有松动,顾今月一鼓作气靠近他,凑上前学着啄了一口他微沉的嘴角。   一触即分,像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   这个位置很微妙,她故意避开他的薄唇。   难得她主动,嬴风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看准时机将人摁在怀里,一口咬住肖想已久的嫩红,辗转啃噬这块可口的软肉,直到把人亲得眼神迷离,浑身发软才堪堪放过。   “好吧,”嬴风勉为其难答应道:“我尽量每天都赶回来,若是不归便找人给你传讯。”   “不用,”顾今月胸口微微起伏,气息不稳道:“不用那么麻烦。”   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她找补道:“来回奔波也太累了,我心疼。”   “只要你舒服,我再奔波也无妨。”嬴风笑得意味深长,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和孩子平安待在我身边就好。”   她心虚地躲开灼热的视线,讷讷回道:“我还能去哪里?”   这句话不知哪里取悦到他,嬴风听完后无缘无故哈哈大笑,轻掐了一把她的脸似认真似玩笑地补了一句:“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不能去。你要是敢离开我,无论上天入地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然后找个金笼子锁住你,叫你从此以后除了我谁也别想见,你说好不好?”   顾今月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不好。”   “不好么,”嬴风长臂一伸圈她进怀里,笑道:“我觉得不错,就看你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她差点以为嬴风发现了什么,很快又说服自己绝不可能,定定神:“你是不是喝酒了,又在胡言乱语。”   “呵呵,”嬴风又在她嘴角边偷了一吻,“酒不醉人人自醉。”   *   顾今月第二日便由嬴风亲自护送回别院。   自从有了酸枣糕,她害喜的症状减轻许多,人也精神不少,正好方便上路。   “明晚上我不回来,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不要往外乱跑。”嬴风给她加了一筷子肉,近日她总算能沾点荤腥,消瘦的脸终于有了光泽,红扑扑像只可口的蜜桃。   “知道了,”顾今月头埋在碗里,老实听话地吃掉所有东西,时不时给他添酒,殷勤笑道:“今日算提前给你过生辰,随你喝个痛快,祝你岁岁有今朝。”   嬴风拿起酒杯放在眼下把玩,眼波似有暗光流动,笑得耐人寻味:“怎么,想灌醉我?”   今日是八月十四,她提议在别院给他提前过生辰,弥补明日之憾。   “平日里总是拘着你,今时不同往日。”顾今月端着白玉长颈酒壶振振有词。   嬴风轻笑一声,仰头一口饮尽。   引得喉结微动,月光偷洒在他身上,别有一番撩人之色,顾今月看得微微失神。   这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她灌的。   指挥婢女们把喝得酩酊大醉的嬴风抬上塌,自己靠在临床的美人榻上仰头望向天上的圆月。   最后一个晚上了,她视线又掠过院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嘴角发苦。   她曾以为自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虽然失忆却有个顶好的夫君,事事如她的意。她得知有孕时更是欣喜万分,迫不及待地想与他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悦,甚至连孩子的乳名都想了好几个。   可惜都是假的。   “夫人,夫人,”婢女跑过来,神色为难:“主子一直在叫您的名字。”   “知道了,”顾今月回过神往里间走,婢女搀扶着她绕过锦鲤戏芙蕖雕花屏风。   嬴风睡在床榻里侧衣衫半解,微微露出精壮紧致的胸膛,眼神迷蒙没有焦距,但在看见她瞬迸射出一道光,直勾勾盯着她。   “今月,娇娇,快到我怀里……”   喉结微颤,嘴里轻声呢喃她的名字,嗓音沙哑低沉,说不出的诱惑撩人。   他正经的时候很吓人,仿佛自带一层寒气,可现在那层寒气尽皆化作酒气直冲她鼻尖,熏得她迷醉起来。   脸颊蓦地发烫,然后蔓延至脖根,逼得她连忙偏过头躲避他的视线。   “你们下去吧,有事我会唤人进来。”她面色如常屏退婢女们,今晚还有要紧事问嬴风。   她不死心想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故意借机灌醉他,不然等回到随州后便再也无法得知真相。   顾今月掀开被子上榻,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又命令外面的人熄灯。   黑暗中,嬴风的一举一动都放大了数倍,顾今月的胆子也放大了数倍。   扑在耳畔的酒香,偶尔低沉的几句呓语,还有他总想伸进来触碰她的手。   再一次推开不老实的手掌后顾今月深吸一口,酝酿半天才敢偏头去看嬴风此刻的表情。   他现在很放松。   到底做了一年夫妻,顾今月自认为对嬴风的各种状态有所了解。他此刻眉眼平展,双唇微阖,四肢松弛懒懒地陷在柔软的被衾中,看上去十分无害。   这是他最放松,最不设防的时候。   “风轻妄,风轻妄。”轻轻叫出他的假名,没有任何反应,顾今月又伸手推了推他,他手臂习惯性地寻到她的腰,掌心贴在小腹上温柔地摸了摸。   在他动作时,顾今月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生怕他醒过来,直到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才敢继续小心呼吸。   紧接着心里那根弦又绷到极致,她张口半天,夜风快要将她的口舌蒸干,给自己鼓足了劲,她凑到嬴风耳边缓缓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嬴风皱了一下眉。   顾今月屏住呼吸,他依旧没有别的反应,于是继续呼唤:“太子殿下,嬴风?”   他发出一声轻嗯。   虽然早已知晓他的身份,但顾今月还是被他的回答所震惊。   他真的是太子嬴风。   风轻妄,妄不就是嬴字的一部分吗?   顾今月自嘲地笑自己果然摔坏了脑袋,他明明已经把答案摆在她眼前。   “太子殿下,刺杀顾今月是不是你做的?”她声音发抖,担心他不说,又害怕他说出答案。   嬴风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顾今月又问了一遍,声音有些激动。   他不舒服地凑近了些,被子下揽着她腰的手往里拢了拢,嘟囔了几句什么顾今月没听清。   “罢了,”她轻叹道:“都不重要了,就当你是真心救我,而我……我们两清了。”   那日双儿告诉她后面发生的事情,顾今月实在是无法分辨是不是嬴风的手笔,这件事疑点重重她目前毫无头绪,可过了一年她们两人都安然无恙或许山匪真的是巧合。   她稍稍偏头向上看,凝视他的侧脸良久,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   这大概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见。   *   顾今月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醒来时脑子都是晕的,分不清今夕何夕。浑身麻木,四肢无力,平躺了半晌才凑够力气起身。   她走出房门发现今日在院里伺候的人似乎少了很多,问了一个婢女后才知今晚上的宴会很重要,被嬴风抽调走了不少人前去帮忙。   真是老天保佑。   她心里顿时踏实不少,对今晚上的计划信心倍增。   顾今月想,这大概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用谎言和错误开始,她以伪装和欺骗结束。   书房是别院禁地,除了嬴风和她,没人敢不经允许擅自入内。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拿本书就出来。”顾今月神色如常命令婢女在外等候,慢慢踱步进去。   翻箱倒柜半天才从一个浮云纹厢式柜中层找到当初装信件的锦盒,打开确认信笺完整都在里面后将东西拿出来,她往后瞟一眼确认无人看见,立即偷偷摸摸塞进宽大的衣袖里。   这是她写给三哥哥的,不知道嬴风用什么法子拿到手,大抵都是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她不愿这些纯粹的爱意落入他人之手,她要带回随州或者一把火烧了。   为了防止被发现,她从书桌上随意抓了一把嬴风平日练字的澄心纸扔进锦盒,无意中瞄到他的字迹。   她的字迹真的很像他,不,应该她像嬴岚的笔迹,而嬴风在伪造字迹。   顾今月撇撇嘴,她何德何能竟然让堂堂太子殿下纡尊降贵去模仿他人。   离开时随手在书架抽了两本书做样子,由着婢女搀扶她回西苑。   不知道是她做贼心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路上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不禁背脊生寒。   停住脚步猛然回头一看,却又发现一切如常。   难道是她多疑了?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直到进了西苑厢房才消失,顾今月陡然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一切顺利。   视线转到桌上的漏刻,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时辰,不知道双儿那边是否按计划进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真的跑了,不开玩笑。   猜一猜,男主用了什么方法解决:八月十五这一天他同时要做两件事呢?   嬴风:我当然是都要啦~ 第56章 逃离   你方向走反了,我在这儿呢。   越是临近夜幕, 顾今月的内心越是忐忑不安,右眼皮时不时跳两下,刺激她本就紧绷的神经。   一切太顺利了, 顺到她心里没由来发慌。   她在房内坐立难安,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梳理今日计划是否有疏漏之处,不停检查今晚上要带走的东西。   实际上除了信,她什么也不敢拿,生怕拖累自己。   这几个时辰实在是难熬。   在房内来回踱步, 时不时张望窗外, 生怕听见嬴风忽然回来的消息。   偶然瞥见案几上拿回来的两本书, 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翻了几页。   这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她的心也慢慢静下来。   书中记载的是一个名为七海十三州的天地, 那里没有人类只有各种妖兽, 他们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化为人性, 拥有不同的种族天赋技能。   灭蒙鸟族、凤凰族擅控火, 九尾狐族, 蜃族精通幻术, 听上去最无害的鲛人族竟然是那方天地的霸主。   除此之外某些种族还有几率觉醒一种名为时空回溯的天赋技能, 顾今月想要是她能有这个该多好,那一切就可以从头再来, 她会选择走水路而不是陆路。   书的最后一页是赢风写的批注。   “若是我便以天下为囚,困住那鲛人的一生。”   顾今月:“……”他真是热衷于把东西关起来。   她已经从其他人口中得知那只关在笼子里的蝴蝶是赢风送给她的。   放下书卷往窗外看去, 天空已然蒙上一层阴色, 唯有一轮圆月挂在半空。   今日的月亮未免太大了些,它仿佛就近在咫尺, 伸手可摘。   “夫人, 请用膳。”婢女将晚膳摆好, 顾今月强逼自己塞下许多,以防半路饿得没有力气。   再三确认嬴风今晚上不回来,顾今月故意皱着眉对婢女吩咐:“今晚上他不在我有些害怕,心里揪得慌,”说着手虚虚握拳攥在胸口,“你多叫些护院们守住我院门口,轻易不要离开。”   “是,夫人。”婢女认真点点头。   “还有,”顾今月拉住她,“今天有点累了,明天早上晚些时候再叫我。再吩咐厨房给他准备好醒酒汤,叫他回来后去去酒气再来找我,有酒气可不许进我的房间。”   婢女躬身表示记下了。   顾今月想了想没什么纰漏,才放人离开。   熄了灯,她仰面躺在床上,手攥紧被衾,凝神屏气等待时机。   一朵乌云挡住月色,黑暗瞬间侵蚀天地,顾今月算了算时辰掀开被子小心下床。   这屋子外间有一扇窗正对小竹林,竹林连接东西两苑,嬴风往日从这里穿行来往两苑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竹林里没有守卫,护院只需要守住西苑和东苑两个大门便能将里面的人看护起来。   她现在要溜到东苑书房,里面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别院其中一个隐秘的侧门,双儿会带人在门外接应她。   挺着肚子,她踩上长凳艰难地翻过窗。   好幸亏这里不高,否则她可没那么轻松就逃出来。   顾今月小心关好窗户,转头冲进竹林里,由着黑暗将她整个人吞噬。   圆月高悬,泛白的月光让这条路看上去更加恐怖阴森,淡淡的光晕浮在青石路上,勉强能够辨认方向。   影子在她脚下,她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脑袋上。   周围异常安静,往常扰人的蝉鸣声好像全部销声匿迹,耳边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和砰砰的心跳声。   她想快点离开这条诡异的路,脚步走得太急,差点绊倒自己,幸好扶住一旁挺拔的青竹,竹杆冰凉冷得她微微一抖。   忽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   恰巧一阵清风穿过竹林,窸窸窣窣的沙沙声打在耳畔,微凉空气划过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惊起汗毛直立。   顾今月脚步顿了一下,屏住呼吸慢慢扭动脖子往回看,动作十分僵硬,心弦绷到极致。   没人!   目光所到之处均是一片漆黑。   她呼出一口气,心虚地抬手摸了摸鬓角边冒出的冷汗,额发被扫得稍微凌乱,她随意撩开拨至耳后便继续往前赶路。   东苑也是静悄悄的,她轻车熟路地钻进书房,摸黑转了转桌上的烛台,墙壁发出沉重的咔咔声。   她不敢点灯,拿出火折子点燃放在胸前照亮脚下的一寸之地,扶着墙壁缓缓走进仅供一人穿梭的密道口。   火光忽明忽灭,一点猩红是这方天地唯一的光源,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随火光若隐若现,潜伏在她周围的黑暗似乎在等待时机扑上来吞噬一切。   这段路走得并不轻松,怀着孩子让她有些乏力,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交杂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沿途看到墙壁上挖出许多凹槽,有武器,有干粮还有水。   嬴风曾告诉她,如果有一天遇到危险可以躲进来,里面的东西足够她等到他来救人。   顾今月很快移开目光,一心奔着出口。   走出密道,那种如芒背刺的感觉终于消失,抬头望了望明月,不由想到了远在随州的祖父,她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这里常年无人值守,为的就是隐藏密道出口。   手心攥紧铜制钥匙,汗渍已然将钥匙身全数打湿,夜风一吹分外冰凉。   她行进到角落的一扇不起眼侧门,拿出藏在手心的钥匙伸进锁芯中。   指尖轻颤,铜片滑腻,好几次才正中红心。   奇怪,怎么没反应。   顾今月捣鼓了好几下,铜锁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心里开始有些焦急。越急动作越急躁,一不小心没拿稳,钥匙滑过指尖掉在地上。   叮——   铜片撞击石板的清脆声打破死寂的夜空,响亮异常。   她的心骤然也跟着跳了一下,正要弯腰去捡,一只忽然出现的手率先一步拾起。   熟悉的调笑声在背后响起:“娇娇,这么晚了,是去找我么?”   顾今月血液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顷刻间直冲天灵感,大脑麻痹到无法思考。   她不敢回头。   声音的主人从背后转到身前,眼神如往常一般温柔,他把钥匙自然地递到顾今月面前,漫不经心道。   “你方向走反了,我在这儿呢。”。   她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低垂着眼眸,急速抖动的睫毛宛如惊惧的雨蝶,扑闪着要逃离。   嬴风的手朝她伸过来,顾今月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梦初醒般往后倒退一步。   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踉跄倒退,直到背抵在门上发出闷响才停下来,眼神警惕地看着嬴风不说话,眼角余光不自觉地往外瞥。   “怎么,不认识我了?”嬴风站在原地,黑眸淡淡凝视她,目光所过之处带来无尽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让她呼吸一窒。   “我的夫人。”   他嗓音低沉,暗沉着眼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近,她的呼吸一点一点被剥夺。   嬴风停在她身前,手掌砰地一下击在木门上,发出闷响,震得她头皮发麻。他的双手撑在她的左右两侧形成束缚,巨大的阴影笼罩将她完全笼罩,密不透风。   顾今月被困在他双臂之间,全身发软,手不得不放在背后撑住木质大门才堪堪没有滑倒。   他微微低下头刚好与她对视,唇边挂着一丝浅笑,“你怎么不说话?”   “我……”她的牙齿发出咯吱的颤抖声:“我、我……”   他的眼神像一把把冰刃,刺得她皮肤隐隐作痛。手掌冰凉,牙齿也被冻住,所有的话凝固在喉咙里,一张口撕得嗓子生疼。   见她抖得实在厉害,嬴风放下手臂,改为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   他好像一点也不好奇她大晚上为什么会出现这里,摸着她冰凉僵硬的手,他轻轻皱眉责怪她。   “大半夜的出来散心也不知道多穿点,”他搓了搓她的手,放在嘴边呼出一口热气,声音心疼道:“瞧你,冻得手都僵了,还要赏月吗?”   嬴风的掌心很热,但是依旧无法温暖她寒彻透骨的心。   他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今月的思绪渐渐回笼,咬牙问他:“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他应该在皇宫,不该出现在这里。   嬴风垂眸搓热她的手才不紧不慢答,“这里是我的家,办完事就回来了。”   “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   嬴风被她眼里的惊讶逗笑了,爽朗的笑声听得顾今月一阵耳鸣,脑子嗡嗡响。   “今天都八月十六了,夫人莫不是睡糊涂,忘记日子了。”   “八月十六……”   刚聚集起来的思考能力被这四个字冲得溃不成军,她苍白无力地不停重复这四个字,忽地意识到什么抬头一看。   冰冷的圆月悬在她头顶,像在嘲笑她的无知。   “是你,是你……”电光石火间她想清楚一切,“你早就知道我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顾今月乌黑的眸中闪着水光,眼底全是藏不住的无措,抬起手指着他,指尖发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嬴风敛了笑容,双眸直勾勾盯着她。   明亮的月光照得他棱角分明的脸有些锐利,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等待着扑上去咬住垂死挣扎的猎物。   忽地他莞尔一笑,眼底翻涌着暗光:“应该是,我让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顾今月怔在原地,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失神间蓦地身体腾空,嬴风将她拦腰抱起往回走,声音低沉悦耳:“今天太晚了,咱们还是早点回房休息,赏月什么时候都可以,好不好?”   顾今月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不敢随意接话,像一个木偶被他抱回厢房,直到放在卧榻上才回神。   她下意识就要坐起身被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摁下去,抬眸对上他不变喜怒的脸,一颗心沉到谷底。   “你翻窗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看不出你怀着身孕动作挺灵活的,不过以后还是少做这些危险动作。还有,竹林那条路太黑了,我明儿就叫人在两旁挂满灯,看你差点摔着我真捏了一把汗。”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听得胆战心惊。   “不过还算你聪明,知道收一个火折子在身上,地道里虽没有台阶,到底还是容易磕着碰着,以后没事还是少去。”   他声调不轻不重,好像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她背后的冷汗已然打湿了衣衫。   顾今月此时恐惧到说不出一个字,唯有抓住身侧的被子盖在身上才找回一点安全感。   他知道一切,又装作什么都不清楚,他在冷眼旁观她的选择。   “你要是敢离开我,无论上天入地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然后找个金笼子锁住你,叫你从此以后除了我谁也别想见,你说好不好?”   她脑子里忽然浮现记起嬴风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是在警告她。   可惜她当时心里全是离开的念头,完全忽略了他话中深意。   嬴风抬腿上塌,手掀开被子摸进她的衣襟,顾今月打了个寒战,胆怯低吟:“别……”   他不作声,兀自加深动作,顾今月吓得哭着求饶:“我还怀着孩子,你怎么能……”   话还未说完,他从她前襟内掏出一沓纸,在她眼前晃了晃,戏谑道:“我还没那么禽兽。”   说完转身从床头掏出原本放信的锦盒,小心翼翼将这些东西放进去,然后又回过头俯身凑近她。   他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指腹轻柔地抹净她眼尾溢出的泪光,柔声哄道:“你折腾一天肯定累了,快睡吧。”   又把头抵在她颈窝小声抱怨,声音透着疲惫:“昨晚忙了一夜没睡,今天又提心吊胆了一天……”   说还没说完,平稳的呼吸打在耳畔。   他是真的睡着了,她却清醒地睁着眼望向头顶无尽的黑暗。   那里没有光。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这尼玛谁能睡得着。   嬴风:睡好觉明天禽兽给你看。   啊啊啊,你们明天一定准时啊,男女主本书第一次正面刚,三更!   希望不会被Suo   感谢在2023-06-06 16:51:46~2023-06-07 12:5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撕破   那叫你‘三弟妹’好不好?   他的话音萦绕在顾今月耳畔久久不散, 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嬴风能让她昏睡一天一夜,肯定早已知晓她的计划。   现在她该怎么办,像他一样装作无事发生还是干脆打破这层假象, 质问他为何如此对自己。   惊惧惶恐和茫然无措交替出现,她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   太诡异了。   尤其是他最后的那句话,什么叫做“是他让自己恢复记忆的”。   难道她所遭遇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可他怎么知道自己临时改走陆路?   越想越让顾今月毛骨悚然, 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思究竟有多深沉才能如此算无遗策。   她辗转难安, 又不敢轻举妄动。   脖颈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热气均匀地打在微凉的皮肤上, 热气过后是寒气彻骨的冰凉, 激起阵阵颤栗。   不知是不是幻觉, 她好像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很淡, 但确实存在。   她生生忍住干呕的冲动, 张嘴大口大口地无声呼吸, 宛如一条濒死在岸上的鱼。   脑子里的其他的疑问也一个接着一个地蹦出来, 不分先后,撞得她脑子突突疼, 像有无数根针同时刺进她的神经。   如今她的计划被他识破,那双儿现在在哪里, 嬴岚的人又在哪里, 她的计划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双儿昨日没有等到她又回到铺子里, 嬴风没有抓住双儿。   但很快她又推翻了自己的幻想。   顾今月心里没底, 彻夜在揣测嬴风诡谲的心思。   他今晚意料之外的没有发怒, 反而平静得诡异。   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   他到底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顾今月生生挨到天蒙蒙亮才支撑不住闭上眼。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境碎得不成样子,到后来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梦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半睡半醒间感觉身体忽然悬空,她痛苦地拧着眉,想要睁开眼却发现眼皮黏在一起,怎么也无法扯开。   嬴风醒来后就将人小心地抱进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中。   顾今月眉头紧皱,不舒服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像一只迷途不安的羔羊,惹人怜惜。   用吻碾平她的额头,他温柔低喃道:“睡吧,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顾今月闻见熟悉的气息,挣扎着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阳光经历千难万险才穿透云层落在一辆华丽马车顶部,反射出黄橙橙刺眼的光。   它从宫外缓缓驶入东宫时不少人认出那是太子鲜少使用的仪仗座驾,一时间纷纷好奇,消息不过半天便传遍大内。   自然也传到了景越宫内。   嬴风坐在马车里,肩上靠着昏沉的顾今月,他时不时用手扶正她的身体,调整位置,时刻保持对她的掌控。   他面无表情凝视怀中人,眸底藏着得逞的笑意,那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   顾今月这一觉睡得很累,直到一声惊雷将她从梦魇中救出来。   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陌生而华丽的床帐,将四周封得严严实实,她整个人像被关在里面似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明黄色的帐幔上绣了几条栩栩如生盘龙,泛着微微金色的光芒,身上盖的也是同样颜色的被褥,独特的熏香隐隐弥漫在空中,是嬴风身上的专属味道。   记忆中她小时候常常见到这样的图案,乃是皇家独有。   意识渐渐回笼,她立即猜到这是哪里,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外面的人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密不透风的帐帘被忽地掀开,熟悉的婢女此时穿着整齐的宫装恭敬地向她行礼。   “夫人您醒了,这里是东宫,太子殿下正处理政务,一会儿就回来。”   顾今月瞳孔微震,心里猜测是一回事,真正见到是另一回事。   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把她带进了皇宫。   视线绕过婢女落在前方,这是一个很大的内殿,最醒目的是四根合抱粗的雕花漆柱,它们像无声的巨人撑起这一方天地。   寝殿内没有过多的装饰,仅有一扇红檀木山水浮雕屏风,几幅挂在墙壁上意境雅致的画和自己身下这张大得过分的架子床。   顾今月气恼又难堪,他如何敢明晃晃地昭告天下所有人自己强占了亲弟弟曾经的未婚妻。   宮婢见她脸色不愉,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可有不适,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   顾今月坐在榻上垂眸不言不语,她还在想对策,她决不能让顾家的声誉毁在她手上。   婢女看她面色苍白,手捂住肚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使眼色给旁边人去请太子殿下和太医过来。   直到听见一声声“太子殿下千岁”她才如梦初醒,心砰砰跳得飞快,双手紧张地攥紧被角。   嬴风来的很快,快到顾今月还没想清楚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他非常自然而然地坐在床榻上,将她的手抓出来放在自己掌心,语调一转变得阴冷:“还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了什么舌根。”   顾今月被他语气中的狠厉吓得打了个颤。   嬴风感觉到她的害怕,长臂一览拥她入怀,手顺着放在小腹上,轻轻摸了一下。   她抖得更厉害,甚至想用力推开他。   但她不敢,强忍着排斥钉在原地。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嬴风轻声慢语,生怕惊着什么似的:“小心动了胎气。”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到她敏感脆弱的神经,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和出乎意料让她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心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只要嬴风轻轻一推就能叫她跌入万丈深渊。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她压抑住颤抖的哭腔,终究忍不住开口。   嬴风叹了口气,把人放开了些,无奈道:“我就想要你安心养胎,别胡思乱想。”   “你……”顾今月不可置信抬头看他,“你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嗯……”嬴风弯了弯眼睛,啧了一声:“你以后不要跳窗,很危险。”   顾今月心头一梗,本已经做好被他厉声质问的准备,谁料他竟关注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这让她一肚子的话憋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你还精通马术,等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去打猎好不好?”嬴风揪住她鬓边落下的一小簇额发捏住手里把玩,轻笑道:“到时候我的坐骑给你试试,它脾气很好,会喜欢你的。”   双儿果真在他手上,顾今月瞬间抓到他话里隐藏的信息。   祖父认为骑马容易摔伤,不赞同她去学,她和双儿就偷溜出去练习。她从未在人前骑过马,这件事只有双儿知道。   “双儿呢,你把她怎么了?”顾今月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激动道:“不要伤害她。”   “你好好养胎,她就会没事。”嬴风淡淡道,“不然,她一定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顾今月听出他在威胁,委屈和愤怒一时间压过害怕,她一时冲动:“你凭什么抓她!”   “凭、什、么。”嬴风一字一顿,脸色蓦地阴森:“凭她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这个理由够不够。”   黑色瞳仁中泛着比水还凉的光,唇边未散的笑意透着一股残忍,“我没有把她立即凌迟处死已然是看在她伺候你多年的份上。”   凌迟处死。   这四个字嬴风说得云淡风轻,可眼中的认真表明他是真的动过这个念头。   他平静陈述一个事实:“任何想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我一定会亲自砍下他的头颅。”   “不,是我,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泪涌上眼眶,她着急撇清双儿,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嘘。”嬴风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压在她唇上,阻止她继续开口,头凑到她眼前轻启薄唇:“跟你无关,你还怀着我的孩子,怎么舍得离开我,对不对?”   他嗓音异常低沉,声音里溢满温柔的爱意,“是他们的错,蛊惑你,欺骗你,你只是太傻着了他们的道。”   顾今月震惊于他的自欺欺人,瞪大了眼望着他。   “所以,”嬴风平静总结道:“外面坏人太多了,还是要把你时时刻刻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行。”   “你要……囚.禁我。”顾今月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堪,心中怒火忽地燃烧起来,烧尽了理智。   “你怎么敢,我是你弟弟的……”顾今月的声音消失在嬴风骤然阴冷的目光下。   他双眸中闪着冰冷的寒芒,嘴角漾开一抹诡谲的冷笑。   “你是什么?继续说呀?”他声音轻柔却令她无比胆寒,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顾今月知道此时不宜激怒她,强压下怒火沉默着,嘴角快要被她咬烂。   蓦地他鼻尖贴近她的睫毛,温热的呼吸激得睫毛急速抖动,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鼻尖又蜓点水般顺着滑过她的脸颊,最后咬住软又凉的耳垂,顾今月吓得抽了一下身子急急往后缩。   嬴风眼疾手快摁住她的右肩,将她禁锢在他胸前,“我弟弟的未婚妻?”他讥笑道:“他现在可是有正妻的人。夫人,你可不能做破坏他人感情之事。”   “不要再说了,我不是你的夫人!”顾今月崩溃地捂住双耳,带着哭腔斥责他:“你!你才是破坏别人……”   她的抗拒令嬴风胸口钝痛,他沉下脸,牙齿咯吱作响,强撑起笑意挤出一句话:“你怎么在说胡话,你不是我的夫人还能是谁的?”   若是此时顾今月理智尚存便会发现嬴风眸中翻滚着汹涌暗涛,可她偏偏垂眸错过,将头深埋在胸前不停重复“我不是”。   这三个字像一根根钢针扎进嬴风心里,他猛地抬起手扼住她的下巴,冷眼盯视她。   “顾今月,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逃不掉的。”   顾今月死咬住唇,脸色铁青,红着眼不肯再掉一滴泪,倔强又脆弱的模样让嬴风恨得心痒,又疼得心酸。   “你明白么,嗯?”他不肯轻易放过她,用力掰开顾今月放在耳边的手,执着地索求一个答案。   顾今月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手腕被抓得生疼,可她宁死也不愿意违心说出他想听的话。   甚至在一瞬间 ,她将所有未经证实的罪名统统按在嬴风身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若不是他自己何至于落到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   顾今月顿时觉得委屈至极,为什么是她,明明两人无冤无仇。   而后不可避免地发散到他与三皇子的皇权之争,难道是为了羞辱嬴岚?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心底陡然升出一股恨。   这么多天埋在心里的怨和苦须臾间膨胀起来,把她整个人塞得满满当当,理智被埋在心底,孤勇被冲入头颅。   她就着嬴风的力道扬起头,神色无畏对视道:“明白什么,听白你强占自己弟弟未过门的妻子,还是明白你趁人之危对我做出如此畜生不如之事!”   嬴风闻言,呼吸凝滞片刻,闭眼狠狠倒吸了口气。   他告诉自己她还怀着孩子,不可以吓到她,可胸口那股暴戾难以平息,困在身体里的猛兽焦躁不安随时要挣脱桎梏。   用尽全力才堪堪压下怒意,面无表情道:“别说了,你已经累得胡言乱语了。”   他声音发冷,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   顾今月抿了抿渗血的唇,逼退泪雾,字字铿锵:“太子殿下,是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锁住猛兽的锁链忽地被打断,它锋利的爪子撕开温柔的皮囊,露出森森獠牙。   嬴风猛地将顾今月推倒,整个人贴上来不给她有一丝逃离的机会,暗沉的眸中溢出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沉声冷笑:“孤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顾今月第一次听到他自称“孤”,皇权威严在此刻被嬴风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定定望着他,眼中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毅。   气氛陡然陷入死寂,空气中火药味十足,一根看不见的弦将二人的脖颈锁在一起,偏生他们方向相悖,互相勒得透不过气来。   忽而他哂笑一声,打破沉默:“好娇娇,你不想我叫夫人我便不叫了,生气做什么。”   顾今月满脸警惕,咬牙瞪着他。   他顿了顿,狎昵地拍了拍她的脸,暧昧道:“那叫你‘三弟妹’好不好?”   尾音还未落地,他俯身咬住她的唇,极尽缠绵。   那三个字重重敲在顾今月的心脏上,痛到她难以自抑地弓身颤抖。   作者有话说: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下一章你们懂的吧。 第58章 逼迫   软的你不吃,别怪孤来硬的。   他极具羞辱意味的话令顾今月瞬间红了眼, 她一时间呆若木鸡,大滴大滴的眼泪如断线珍珠散落顺着眼尾没入被衾。   她眼底有什么在崩塌,窒息感淹没全身, 不敢相信嬴风丝毫不掩饰他的无耻行径,大大咧咧捅破这层窗户纸。   “你、你、不,不是……呜……”顾今月拼命摇头否定,惊慌到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她极力想偏头躲避他戏谑的目光,可嬴风的手死死钳住她, 挣脱不得, 不由心生一股无力抵抗的悲哀。   他的吻携着狂风骤雨, 要将她的意志摧毁殆尽。她理智上拼命拒绝, 而身体却不由自主回应。、   一年来的彼此亲密无间使得她在此刻习惯性地迎合他, 她痛恨自己不受控制。   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咬破舌尖, 血腥味顿时弥漫在两人之间, 疼得她溢出痛吟。   他们之间不可以再继续下去。   “我不是, ”她泪眼婆娑, 抽噎着重复这三个字:“我不是。”   嬴风察觉到她咬伤了自己, 微微抬头, 嗓子喑哑:“不是什么,不是我的夫人, 还是不是我的‘三弟妹’。”   低笑一声,他懒洋洋垂眸。   顾今月胸膛剧烈起伏, 气愤又羞恼地斜睨他, 像是要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嬴风目光始终盯住顾今月脸上的一举一动,见她美眸含泪, 脸色苍白, 唯独那张小嘴饱满红嫩,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他咬的。   诱人的红唇紧抿,死死压抑着低泣,喘气声一抽一抽的却硬是不肯跟他低头半分,倔强又脆弱,令人心折。   蓦地,他那颗向来冷硬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眼神也不自觉软和下来。   侧头在她耳畔轻轻吹了口热气,身下人不出意料地抖了抖身体,无意中碰到他身体某处,嬴风呼吸一重暗自低咒了声什么。   他压抑住躁动,贴上顾今月耳后的软肉,先一步示弱:“逗你玩的,你是我娇娇,我掌心的宝贝,才不是别人的。”   顾今月更气了,说不过他干脆闭上眼别开脸,以沉默抗拒他。   嬴风起身后将她小心扶起来抱在怀里,拿起柔软白帕给她拭泪,放低身段哄她:“刚刚是我一时情急说错话了,别不理我好不好?”   顾今月宛如一个木头似的由他折腾,不理不睬。   “睁开眼看看我。”嬴风好言好语,闹着玩似的伸手指戳她的眼角,顺带将泪痕抹去。   见她没反应又亲昵地用唇落下细碎的吻,低喃道:“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夫人,咱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你自己也说过,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何必为了其他人与我置气。”   他不提这茬顾今月尚且还能忍受一二,可他偏偏拿她在失忆之时说出的荒唐话来堵她的嘴,愣是将她最后一道遮羞布撕碎。   一想到自己抱着近乎十年的期待欢喜,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京城来见心上人,本可以与她的三哥哥眷侣相携,白首相依,却半路无端杀出来一个不速之客活生生将两人拆散。   这一瞬,她压抑在心底的委屈与不甘一股脑儿冲上来,她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幼时丧父丧母,她也未曾有过怨怼。遭逢如此突变,她亦不自艾自怨。   她失去了双亲,失去了爱人,现如今她只想回随州生下孩子和祖父相伴余生。   为什么嬴风还要苦苦相逼,不给她留一条退路。   顾今月睁开眼,平静的眸中藏着玉石俱焚的疯狂。   “你算我的哪门子夫君,既无媒妁之言,也无明媒正娶,最多只能称得上苟合,不要糟践‘夫君’二字。”   嬴风脸色倏地变了,低吼道:“顾今月,你放肆!”   内殿宫婢们听得太子发怒,哆嗦着下跪伏地,惶惶然齐声道“殿下息怒”。   嬴风气急,呵退众人。   “放肆?”顾今月不惧嬴风此刻面目狰狞的脸,仰头迎面与他对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道:“夫者,大丈夫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无愧于心;君者,君子也,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有所为有所不为。”(注1)   顾今月一字一顿:“敢问太子殿下,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哪里配得上‘夫、君’二字。”   嬴风闻言怒火腾地翻起千层浪,眉下结了一层寒霜,冷气嗖嗖往外冒,面容出现一丝扭曲。   他依旧顾忌顾今月身怀六甲,强压下心口那团烈焰,隐忍不发。   谁料她不依不饶,今天非要捅他这马蜂窝。   顾今月神色无畏:“太子殿下,你我从前就当一场梦,从今往后我们生死不见。”   “生、死、不、见。”嬴风听见后脑子好像有什么东西砰地一下断开了,本就阴沉的脸愈发凌厉,他切齿地嚼碎这四个字,讥讽道:“一场梦?”   “顾今月,你告诉我过去那一年都是一场梦?”此刻他的语气异常平静,骇人的气势却节节上升,“那么,你跟谁才是真的,嬴岚吗?他早就娶了其他人,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你不要提他的名字,”顾今月被戳到痛处变了脸色,歇斯底里大喊:“不许说,不许说,放我走,放我走!”   “怎么,只允许你指责孤,不允许孤说出事实,”嬴风怒极反笑,“顾小姐真不愧是顾老首辅的嫡亲孙女,有个状元郎的爹养出来的女儿果真不一样,‘苟合’二字用得真是妙极了。”   尾音转而下沉,他咬牙道:“今天,孤就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苟合’”。   嬴风眯了眯眼,指尖沿着顾今月背脊一路向下,伸进裙襟下摆。   “你!”顾今月又惊又气,连忙去抓他的手。   嬴风冷哼一声,左手轻而易举擒住她双腕,右手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轻点几下,惹得顾今月浑身颤栗。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不受她控制似的。   “不、不要碰我。”她不堪忍受自己的反应,哭着挣扎大喊,“你不要碰我!”   “不要我碰你?”嬴风哈哈大笑两声,“你的身体我不知碰了多少次,你瞧瞧它的反应。娇娇,它比你诚实,知道谁才能让它快乐。”   “你怎么敢,”眼见事情往不可控制的局面发展,顾今月不可置信地倒抽一口凉气:“我还怀着孩子,你怎么能……你这个畜生!”   嬴风听闻不但没发怒,反而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没错,我就是个畜生,而你现在就被我这个畜生压在身下,还要和畜生苟合。”   顾今月恨得牙痒痒,骂他,打他,也无法阻止身体的臣服。   她皮肉绷得很紧,极力抑制快要溢出喉咙的低吟,却又在下一刻被迫瘫成一团烂泥,无力蜷缩在他的怀中轻颤。   事了,她浑身无力地仰面躺在柔软的被褥上,满头青丝散成一片铺在明黄色的缎面被单上,微红的肌肤和含水的美眸楚楚动人,偏生她又微扬起下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桀骜不可亵玩和诱惑引人采撷微妙地杂糅在一起,嬴风眸子微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娇娇,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吗?”嬴风粗喘着气,将人搂在身前故意拉长音调:“是六月十九。”   顾今月迷迷糊糊地想,这天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日是嬴岚大婚,我还去参加婚宴了。”他低低笑起来:“你还让我早点回来。”   顾今月猛地睁眼,怒目瞪视他。   怪不得那天晚上自己说起以前,他的反应那么奇怪,激动得不能自己。   他很得意吧,顾今月哀思如潮,将自己弟弟的未婚妻在他大婚当日困在榻上,肆意亵玩。   “你……嬴风,你的心肠好狠毒。”心里防线被他几句话尽数击溃,顾今月掩面哭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嬴风任她低泣,不等她缓过神,假意劝慰她:“哭什么,你也没吃亏。“他嘲讽地笑了笑,“那日你也算跟他同一时刻入了洞房花烛,我身上与他流着相似的血,你就将就着凑合一下,认了吧。”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将顾今月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悉数震碎。   她骤起发难,双手扼住嬴风的脖子,红着眼骂道:“嬴风,你卑鄙。”   嬴风静静躺在榻上,双眸平静凝视在崩溃边缘的顾今月,伸出手抹掉她滴落在脸上的眼泪,淡淡道:“你想杀了孤,你敢吗?”   她不敢,谋杀太子等同弑君,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顾今月怔楞地移开手,五指僵硬地保持分开的姿势,她眼神空洞麻木望着前方,眼里好像全是嬴风,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乖乖的,”嬴风神色淡漠如初,伸手看似亲昵实则带有极端控制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好当孤的太子妃,孤会给你一切。”   顾今月恍若未闻,倏地手指痉挛捂住小腹,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发出绝望的悲吟。   眼中的倔强被完全击溃,荡然无存。   她两眼一闭,颓然倒了下去。   “来人,传太医。”   嬴风立即接住她,轻柔地平放在榻上,扯过薄被盖住她的身体,又慌乱地捡起扔在一旁的衣袍匆匆穿上。   他将衣袖上最后一颗盘扣系上时宮婢通传太医已在外面等候,随手挥落床帐,确认里面的人不被窥见一丝一毫才叫人进来。   亲自给她细白的手腕缠上诊线,神色莫辩地端坐在床头,与太医隔着一道红檀木山水浮雕屏风小声交谈。   “这位贵人体虚气弱,劳累过度,”太医跪在地上顿了顿,斟酌道:“无甚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能恢复,切忌劳心劳力。”   实际上他诊断出这位姑娘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气血翻涌才导致晕厥,可他不敢明白说出口。   躺在东宫又吓晕过去,明眼人都知道谁是罪魁祸首,太子殿下凶名在外,没想到连孕妇都能狠下心教训,实在是令人胆寒。   嬴风当然听出这老东西的言外之意,没有点破便遣人退了下去。   掀开床帘露出顾今月苍白可怜的小脸,她的脸上泪痕犹在,往日根根分明黑长羽睫此时粘连在一起,反射出清澈的水光。   嬴风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今月,心不在焉地拂开她额前的碎发,眼神晦暗不明。   “看来加入那味药虽然让你提前恢复了记忆,但身子却也养好了,这样也不错。”   他突兀地低笑起来,笑声渐渐变大,顷刻间又全部收声。   嬴风握住顾今月的五指扣在自己手心,冰凉的肌肤让他莫名燥热起来,黑瞳闪着瘆人的光。   “顾今月,软的你不吃,别怪孤来硬的。”   作者有话说:   注1:“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出自《孟子?滕文公下》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出自《孟子》的《尽心章句上》   第二更~   感谢在2023-06-07 14:10:06~2023-06-08 09:0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3928661 8瓶;不想生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威胁   对你有用就行。   顾今月醒来后嬴风已经离开, 她自嘲一笑。   身体除了经历一场旖旎事后的酸软,居然没有丝毫其他不适。   仰面躺在榻上,心境又是一番变化。   按照如今嬴风的架势定是不肯轻易放过她, 若是为了折辱嬴岚说不准还要将他招来与自己叙叙旧。   顾今月自嘲一笑,除了这个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让尊贵的太子殿下甘愿冒着天下人口诛笔伐的风险也要将她堂而皇之地带入东宫。   总不会是因为爱。   想到他过往一年的柔情蜜意,情深似海她就觉得讽刺到极点,她何德何能让大夏储君陪她逢场作戏,扮演一出平民夫妻的普通生活。   回顾过去种种, 顾今月豁然开朗。   为什么他总能早上呆在别院而中午才出门, 是因为大夏的朝会在午时过后。除夕那日定是因为宫中大宴, 脱不开身;还有南下做生意, 实则为收服百越……   顾今月猜想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已恢复记忆, 故意隐而不发, 还对自己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提醒她。   到底是她漏了破绽, 她毫不怀疑嬴风能够察觉到她的不同,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演戏演得那么天衣无缝。   他能提前预知自己的逃离计划一定是抓住了双儿, 想到双儿顾今月死寂的瞳孔中惊起一丝波澜。   起身穿衣, 宮婢们为她梳洗装扮, 寂静的东宫一下子动了起来。   嬴风处理完政事后回到东宫,刚进门就看见顾今月单手支起下颌坐在临窗处往外看, 神色呆滞。   她周围好像有个看不见的隔膜,将其他所有屏蔽在外面, 包括他。   他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快步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她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像个木头人偶似的。   “听说你今日没吃下什么东西, 这样哪里挨得住, 还是要吃一点才行。”嬴风声音放软,好言相劝。   转头吩咐人端上膳食,准备亲自喂她。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在原本的计划里是将顾今月所有希望磨灭,好叫她断了离开自己的念头。   第一时间察觉到她记忆在恢复时就在想,要如何冠冕堂皇把人困在身边。   不等他出手,她自己先行动,这样也好,他就有理由把人关起来了。   毕竟,他早就提醒过她了,不是吗?   德四曾进言,让顾今月像以前一样什么也不知道的或许更好。   他也想过,不过他不甘心啊。   他不要做什么风轻妄,他要做嬴风堂堂正正拥有她,与她一同共享这盛世山河。   “来,张嘴喝一口,不烫的。”嬴风端起碗,舀了一勺参汤在嘴边吹了吹,送到顾今月嘴边。“你不吃也要顾念一下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   顾今月把头偏得更厉害,只留下一个后脑勺,徒留嬴风握住瓷勺的手悬在空中。   空气渐渐变冷,最后凝成一团,砸在两人脸上。   “顾今月,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嬴风姿势不变,沉声道:“你的婢女还在孤手上,你不吃,她只能陪你饿着,不过她身上还有伤,不知能挺多久。”   旁边人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不再像刚刚那样空有一具躯壳而没有灵魂。   他轻笑一声,又换了一勺温热的放到她唇边,轻佻地点了点她的嘴角。   谁料顾今月忽然咬住下唇,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拂,碗和瓷勺被打翻在地,瓷片碎裂发出刺耳的响声,汤汁溅了嬴风一身。   宮婢们均是愣了一下,赶紧有人上前收拾,被他厉声呵退。   他站起身捏住顾今月下颚强迫她转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心如死灰的脸。   “伤害皇嗣,一样要诛九族的,”他垂着眼眸,神态睥睨:“孤已经去请顾老首辅上京,你不想他老人家舟车劳顿后得到的是一纸降罪书吧。”   提到祖父,顾今月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眸光微闪咬牙道:“你只会用威胁这一招吗?”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嬴风马上软了态度,食指微曲狎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笑意盈盈:“对你有用就行。”   “你……”顾今月气得脸都白了,五指握拳放在案几上,极力克制住不敬之语。   她不想再给嬴风任何找茬的理由。   没过多久一碗新的参汤被端上来放在她眼前,嬴风淡淡道:“是你自己喝,还是孤亲自喂你。”   顾今月深呼吸了好几口,眼一闭一睁,双手捧着仰头灌进喉咙里。   参汤温度刚好,她却觉得快要将她的喉咙烫化了,入腹后又变成冰块,重重砸进身体里,冷得她肚子抽痛。   “真乖,”嬴风表扬似的摸了摸她的头,“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来陪你。”   说完便入了内室,顾今月单手撑在案几上,痛苦地弯下腰。   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指间用力抓住木制边缘,颤抖着指甲在上面划出透明的痕迹。   一阵恶心涌上喉咙,她猛地将刚刚喝下去的参汤一股脑儿尽数吐了出来。   嬴风听见动静立刻走出来,衣袍松散还未来得及束好腰带。   顾今月奄奄一息趴在案几上,手壁横卧在案几上,半只掌心垂挂在边缘,头侧贴着手臂,目光没有焦急,脸色惨白,呈现出灰败之相。   宛如一朵霜打的芙蓉花,恹恹欲凋谢。   嬴风瞳孔一震,他从顾今月眼里看到了死相,顿觉眼前一阵发黑。   急急跑过去将人抱起来放在床榻上,脸色铁青地冲外面大吼宣太医。   “顾今月,你敢死,孤让你顾家所有人都替你陪葬,你信不信!”嬴风惊慌低吼着,双手握住顾今月的十指,紧得发颤。   这句话让顾今月稍微有了点反应,不过也仅仅只是眨了眨眼,好像不明白嬴风在说什么。   嬴风见有效果,继续威胁:“你祖父还有不到十日就进京,难道你忍心看他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顾今月眸光微闪,泪沿着眼尾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他放软了态度,指腹抹掉她的泪珠。   顾今月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她这样好几天了,吃了吐,现在连素食都难以下咽,”嬴风烦躁地在太医面前来回踱步:“她不是已经过了害喜的时候了吗,怎么还会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太医战战兢兢跪在外间,垂着脑袋小心道:“或许是因为贵人有郁气积在胸口,导致气血不畅……”   “孤就问,有没有办法让她吃下东西,”嬴风气急败坏又不敢大声喧哗,冷冷憋出一句话:“没有的话,你就白长了颗脑袋。、”   太医听闻吓破了胆,哆嗦道:“这最好的自然还是解开心结,否则长期这样下去,往后怕是在生产时有会危险。”   嬴风鼻孔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滚!”   太医连滚带爬地跑出东宫,跨过门槛时差点绊倒自己。   嬴风回到内室坐在床边,顾今月双眸紧闭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双唇也失去了往日的红润饱满,皲裂的唇纹浮在上面,她胸口平缓得差点让人以为没有呼吸。   他惊得伸出手指放在她鼻下,微弱的气流吹在指腹上才让心中的弦稍微松了松。   心想是这孩子真讨厌,明明听德四说他没回来之前顾今月除了嗜睡外没什么别的症状。   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眉眼间露出丁点落寞。   一年的时间,她还是不能接受他么,在她心里难道自己真的比不上嬴岚那个伪君子。   眼中闪过寒色,心不在焉地替她捏了捏被角。   不急,他有的的办法让她离不开。   *   顾今月对于醒过来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因为每次苏醒都要强迫自己容忍嬴风的存在,被迫吃下难以下咽的各种东西。   嗓子干涸得如同火烧一般,又痛又痒。   这日她照例坐在临床处,透过木栏缝隙眺望远方,那是随州方向,是她想要归去的家。   想想真是可笑,嬴风为了防止她跳窗出逃将寝殿每个窗户都钉上了手臂粗的木栏,四面八方都有人守着,房顶上也住了两个人。   整个东宫成了皇宫内最戒严的地方,而她所在的这间屋子更是重中之重。   除了屋内伺候的四名宮婢,她就只见过嬴风,昔日的德四,从三统统不见踪影。   她内心暗讽大可不必如此。   且不说她现在挺着四个月的肚子行动不便,她也不可能再一次丢下双儿离开,还有远在随州的祖父和身后的顾家。   想到祖父即将进京,她心口一窒。   顾今月自觉给顾家蒙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爱护教导他多年的祖父,想着想着红了眼眶。   低头偷偷抹掉眼泪,她不想在嬴风面前露出一丝怯懦,顾家人的傲骨不可以断在她身上。   她可以为了双儿,为了顾家向他妥协,可她的心不能对他臣服。   顾今月保持一个姿势端坐发呆,外面的太阳渐渐爬到头顶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恍然回神皱了皱眉。   又到了用膳时间,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   可她不能不吃,为了孩子,为了双儿,她都要逼自己硬塞进去。   “小姐,小姐……”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想起,顾今月微微睁大眼眶,僵硬地转过身子往后看。   双儿换上东宫宮婢的服饰端着午膳站在门口,神情激动,眼睛和她一样红。   “双儿,双儿……”顾今月立即起身相迎,因为坐得太久体虚无力差点摔倒,幸好一旁的宫婢眼疾手快扶住她。   就这一会儿,双儿已经走到她面前,看见自家小姐比之前更憔悴,难受得哭着张脸。   “小姐,你还好么?”双儿的眼神在顾今月身上来回打量,想要找到她受虐待的迹象。   顾今月也在打量双儿,她推开宫婢伸手搭上双儿的肩膀到处检查,又让她转了个圈,焦急问道:“双儿你有没有事,他……太子有没有对你用刑?”   “没有,”双儿用手背抹了泪,反问顾今月:“小姐,你呢,太子有没有苛责你。”   “放肆,”一旁的宫婢出言训道:“休得对太子殿下出言不敬!”   双儿被吓得噤了声,想出言反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瑟缩着脖子不再言语,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顾今月身上。   顾今月闻言皱了皱眉,见双儿的眉眼间似有惧色,料想嬴风定是对她做了什么,心里对他更是不喜。   她沉下脸淡淡道:“如果我的婢女有什么得罪太子之处,我代她向太子道歉。”   说完竟要向旁边的宫婢行礼道歉,吓得她赶紧拖住顾今月站稳,立即跪在地上磕头,“您折煞奴婢了,请您息怒。”   嬴风恰在此时进了里屋,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扬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闻言皆惊,神色各异。   作者有话说:   前期微虐女鹅,后期看她反杀,很快的。 第60章 默认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命令。   嬴风面无表情走过来, 先将顾今月全身上下逡巡了一遍,确认她无碍后沉声道:“怎么都哑巴了?”   顾今月垂下头,脸偏过一旁躲开他的视线。   双儿似乎很怕他, 也低着头不说话,但还是站在她面前隔开嬴风。   她敏锐地感觉到双儿对嬴风的惧意增加,敌意却不如当初在成衣铺子那样强烈。   唯有跪下的宫婢战战兢兢地回话。   嬴风听完后斜睨她一眼,冷声道:“知道自己错了找德四领三十大板,下去。”   宫婢没想到自己能死里逃生, 连连磕头谢恩。   顾今月听得眉毛拧成一团, 三十大板下去铁骨男儿都要去半个月不能下榻, 这柔弱的宫婢焉有命在?   到底是由她引起, 顾今月实在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她冷言道:“等等。”   宫婢闻言顿了顿, 犹豫半天又跪了回去。   嬴风听见自己的命令被打断也不生气, 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顾今月。   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硬着头皮问:“她犯了什么错, 要如此重责。”   嬴风轻笑一声, 拉长音调:“她问你呢?”   宫婢诚惶诚恐道:“奴婢该死, 冒犯了……冒犯了太子妃,请您恕罪。”   骤然听见这个称呼顾今月呆愣在地。   一旁的双儿也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家小姐, 还悄悄大着胆子用余光瞄了眼站在一旁的太子殿下。   他非但没有发怒否认,嘴边反而噙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瞧小姐的反应。   “不, ”顾今月身形不稳, 摇头极力否认:“我不是……”   嬴风上前一步揽她入怀,心情愉悦道:“她说得没错, 你是孤的女人, 不是太子妃是什么?”   顾今月挣脱不开, 下意识皱眉反驳:“我不……”   嬴风指尖压住她的双唇,眯着眼淡然道:“你不承认的话,就是她说错了。在东宫犯错,可是要出人命的。”   “你!”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切齿道:“你拿我的人威胁我也就罢了,现在连你自己的人也不放过,无耻!”   话音一出,东宫陷入死寂,明明有那么多人候在内殿,愣是没听见一点喘气声。   嬴风好似全不在意被人指着鼻子骂,反而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颇为赞同道 :“我无耻,你良善,我们简直绝配。”   顾今月看见他不以为耻反而为荣的样子更气了,嬴风仍然不收敛,反而步步紧逼,他眉毛一挑:“所以,善良的太子妃,要不要宽恕她的不敬之罪呢?”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若她承认自己是太子妃,便有权利免去她的责罚;若不承认,便只能领罚。   宫婢是个人精,哪能听不出太子殿下的深意,朝着顾今月方向连连磕头,嘴里求饶声一下比一下凄切。   站在一旁的双儿心道太子殿下好深沉的心机,明知道小姐不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况且这件事因她们二人而起,小姐更加不会任由自己牵连他人。   果然,小姐虽满脸怒容,到底还是忍住没有发作,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嬴风轻笑一声,使了个眼色让宫婢退下,她如蒙大赦朝二人行了大礼方才款款而退。   走之时不忘拉着双儿一起出去,双儿不情不愿却拧不过她,硬是被她拖出了大门。   很快,内殿就只剩下两人。   “笑一笑好不好,”嬴风刚刚听见顾今月承认是他的太子妃,心情极佳,态度更是软和,“孤的太子妃,总生气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顾今月闭上眼拒绝与他交流。   “你会不会怪我一直没有给你名分,”嬴风不想动怒,装作没看见她的反感,自顾自道:“其实我只是不想你劳累两次,毕竟我马上就要登基,到时候咱们直接大婚,顺带封后大典一起办。”   顾今月听见嬴风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这件能让朝局震动的事情,再也不能装作无动于衷。   她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心被揪了起来,嬴风不至于敢胆大妄为到弑君弑父?转念一想,他连弟弟的未婚妻都敢截走,又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在你心里我难道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嬴风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我身为人子,又贵为太子,地位稳如泰山,实在是没必要做那等弑父篡位的傻事。”   顾今月端详他片刻,见他神情坦荡,又思及他所言非虚,总算松了口气。   “那是怎么回事?”顾今月话一出口就生气地别开脸,本来打定主意不再与他有任何非必要交谈,如今倒是自己先沉不住气。   “呵呵,”嬴风像是只找到鸡蛋缝隙的苍蝇,低沉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打算再也不跟我说一句话。”   顾今月恨恨瞪了他一眼,越瞪他笑得越开心。   “你别这样看我,你知道我从来没办法拒绝你。”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忽然涨红,暗骂了句“不知廉耻”,没曾想嬴风听力超群,闻言立即接过话头。   “反正你已经认定我是无耻之人,我要这廉耻心又有何用?”说罢,打横抱起顾今月往里屋走。   这下她真急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双儿还在外面等她。   千钧之际,她灵机一动大喊道:“我还没吃午膳,我饿了。”   嬴风果然停住脚步,往后看了眼,扫到桌上未动的膳食无声叹了口气。   “行,先喂饱你。”   用膳时赢风殷切地给她端茶送水,夹菜挑刺,就差没替她吃东西。守在一旁的东宫众人面如常色候在一旁,心里却连连称奇。   往日太子殿下大多数是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若是他哪日露出一点高兴,那便是有人倒了大霉。   “我发现你今天没再吐了,看来‘请’你的婢女入宫照顾你是对的。”嬴风见顾今月吃了不少,脸上喜气洋洋的。   顾今月头埋在碗里,尽可能地忽视他灼热的视线。   慢吞吞地往嘴里送东西,心里想着他怎么这么闲,难道不需要处理朝廷上的事吗?   或许是老天听见她的呼唤,在她顶着赢风直勾勾的视线吃下最后一筷子菜时门外有人求见。   似乎是很着急的事情,他皱着眉放下筷子,撞出清脆的敲击声。   沉默半天,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抱歉道:“今天不能陪你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匆匆离去,举步如飞。   顾今月暗自松了一口气,轻轻放下玉箸,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她屏退众人,只留下双儿在屋内。   “好了,现在你跟我说说,当日分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太子会知道我们的计划,恰到好处地设计我昏睡一天一夜。三殿下呢,有没有受到牵连?”   顾今月拉过双儿坐在临窗的炕上,神色焦急。   双儿知道兹事体大,细细将后事道来。   听完双儿所说后,顾今月神情复杂,露出凝重的神色。   仔细观察双儿的脸,那道伤疤的确淡了许多,心想总算有一件好事。   嬴风没有对双儿动刑,反而寻来上好的疗伤圣药替她抹掉疤痕。   顾今月颤着手摸上双儿的脸上的伤痕,疼惜道:“当时是不是很疼。”   双儿覆上她的手,淡然笑了笑:“还好,等我醒来时已经不疼了。”   顾今月扯了扯嘴角,女儿家又哪有人不在意容貌的,难怪双儿今日对他态度软上三分。   心里却对嬴风更是忌惮,双儿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过计划,那么究竟是谁向嬴风告密。   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有可能出卖她的人,双儿,三哥哥她都可以相信,所以问题肯定是出在执行这个人计划的人身上。   顾今月又问:“那天晚上的其他人呢?”   双儿微微摇头,压低声音:“我被带走后单独关在一个地方,不知道剩下的人去哪里了。”   顾今月一时间也理不出个头绪,因着情绪大起大落,她没过多久就有些乏累,双儿守着她睡了过去。   嬴风离开东宫后上了登天阁,有人通传这次的乌丸有奇效,元和帝体内的忘仙蛊已经有十日不曾发作。   “如何?”嬴风神情有些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元和帝脸色苍白的仰面躺在塌上,奄奄一息,不过眼神清明许多,不似往常浑浑噩噩。   “太子殿下,这次的药效果极佳,只不过副作用比以往的更大,”负责研制药方的太医踌躇半晌,斟酌道:“皇上的身子怕是很难在承受住下一次的试药。”   嬴风听后默不作声,挥手让人下去。   太医和太监们对视一眼,默然躬身退出,很快大殿内仅余下皇帝和太子二人。   “逆……逆子,”元和帝声音空洞,有气无力道:“你、你休想再……再控制朕。”   他声音发颤,明显害怕多于威胁。   “父皇。”嬴风声音平和,神情淡然。   元和帝一愣,自从被他下蛊,自己听见的大多数是他的讥讽,冷嘲,和怨恨,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他心平气和的同自己说话,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一丝窃喜。   想必他还是顾念着父子之情,乌丸已然制成,自己以后大抵是不会再受这些苦楚了。   元和帝暗自松了口气,谁能想到当初被他磋磨得半死不活的羸弱皇子有一天会反噬。   “我要立太子妃了,”嬴风眼神变得柔和,声音带了暖意:“她还有了我们的孩子。”   元和帝蓦地睁大双眼,嘶哑道:“是谁,怎么没人告诉朕?”   嬴风敷衍地替他捏了捏被角,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轻描淡写道:“她叫顾今月。”   “是前任首辅顾瑎之孙女,元和十八年状元郎顾文博之嫡女。”   元和帝不可置信盯着嬴风,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   嬴风装作没看见他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对了,你脑子糊涂太久恐怕不太记得,当年还曾为她亲自下旨赐婚。”   “逆子,你怎敢做出这等事,”元和帝嘶吼出声:“你居然敢明抢自己亲弟弟未过门的妻子,如此丧心病狂,不顾礼义廉耻何以堪当社稷重任。”   嬴风半点不在乎他的斥责,面如常色等他骂完后才悠悠开口。   “所以这不是来找您了么,我的父皇。”他对露出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却令元和帝背脊生寒。   “什么意思?”   “顾今月是凤命,”嬴风顿了顿,冲元和帝眉毛一挑:“所以你下旨废除她与嬴岚的婚约,改为赐婚于我和她。”   “你休想!”元和帝眼神坚毅,宁死不从。   他决不允许皇家出现这等兄夺弟妻的丑事。   “呃……”元和   LJ   帝喉咙忽然被一只手扼住,呼吸不畅。   嬴风沉着脸,语调阴森:“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命令。”   作者有话说:   元和帝:本书权利最大,但是却最没存在感的工具人。   感谢在2023-06-08 09:11:16~2023-06-09 09:4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生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胎动   我连这座宫殿的大门都迈不出去   嬴风拿着元和帝的两封亲笔圣旨匆匆下阁, 玉制轴柄冰凉,却压不住他激动的心。   哽在他心头的那根刺终于在今日被剔除,顾今月从此以后与嬴岚再无一丝瓜葛。   嬴风顿觉大快人心, 想仰天长啸,想痛饮三杯,最终化作一抹真切的笑留在脸上。   兴高采烈走进寝殿,最先看见双儿倚靠在床柱上守着顾今月。   听见有动静,她睁开了眼, 待看清来人后脸上又惊又惧。   “小姐刚刚睡下, 你……请太子殿下垂怜。”双儿很怕嬴风, 但她不能后退, 双臂颤颤巍巍展开挡住顾今月的身体阻拦他进一步动作。   “大胆, ”嬴风的好心情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沉声道:“出去。”   双儿还想说什么, 甫一对上他凌冽的视线不禁打了个寒颤, 声音被冻在喉间。   嬴风不耐地皱了皱眉, 示意宮婢把双儿带下去。   等碍眼的人离开后, 偌大的内殿只剩下他和顾今月。   他走近床榻慢慢坐了下来, 低头凝视心上人,手中的圣旨被他攥得很紧。   “顾今月, 你要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嬴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我会好好待你, 所以你不要再跟我置气了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往后一连几日, 嬴风都很忙,只有偶尔在午膳或者晚膳时分会出现片刻, 陪顾今月用膳。   她身体情况开始好转, 不再吃什么吐什么, 晚上如果他不在身边,还能睡个好觉。   嬴风自是察觉到顾今月对他的排斥与害怕,心里无奈又急躁,却不得不以她身体为重,再加上这段时间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更多的时候都歇在书房。   距离让两个人的关系不再如同之前那样紧张,偶尔他还能得顾今月的只言片语,即便大部分时候都不那么顺耳。   他安慰自己总比无视他要强。   只要人在自己身边,他总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的。   这日中午,他照例过来找顾今月,在殿门口便听见里面一主一仆正说话。   及时阻止宫婢们行礼,他往后退了一步,侧耳倾听。   “小姐,动了,他动了!”双儿声音很兴奋。   顾今月笑了几声:“是挺调皮的。”   双儿更高兴了:“那小少爷或者小小姐以后也一定跟小姐一样男的俊,女的漂亮,还聪明。”   “但愿吧,”顾今月声调下沉:“也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看我这个娘亲。”   嬴风闻言眉头一皱,稍微往里进了一步,刚好看见顾今月坐在塌上,眉眼忧郁,闷闷不乐。   双儿连忙岔开话题:“小姐,你明明才怀孕不足五月,为何肚子那么大?”   顾今月眉头轻蹙,想了想,迟疑道:“或许是我用了太多大补之物?”   双儿恍然大悟点点头,又道:“小姐平日要多走动走动我听人说这样在生产时才会少受些苦。”   顾今月自嘲道:“走哪里去,我连这座宫殿的大门都迈不出去。”   嬴风听后如有所思,本欲往里走的脚缩了回来,吩咐宫婢们不要说他来过,便转身离开。   殿内双儿叹了口气,她如今也是黔驴技穷,被困在这东宫内无法与三殿下取得联系,否则还能找他帮帮忙。   傍晚还未到用膳时分,嬴风就早早回来了。   顾今月原本正倚在临床榻上看书,头顶蓦地投下一片阴影,抬头望去嬴风笑吟吟望着她。   心里咯噔一下,他想干什么?   不动声色躲开他的目光,身体也朝里面侧了侧,一只大掌不轻不重覆上她腹部,顾今月身体微僵。   肚子里的小东西像是感受到血脉相连的父亲到访,非常给面子的踢了一下。   嬴风身体猛地僵住了,脑中当即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炸开,令他头皮发麻。慌忙移开手生怕弄伤他,手足无措站在一旁,重重咬了一下舌尖方才回过神,开口干巴巴道:“他,他好像动了一下,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顾今月懒得理他,兀自低头看书。   嬴风见她脸色不好又不说话,脸色大变,以为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急忙下令请太医过来。   顾今月见他一副兴师动众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放下书卷神色不耐,“普通的胎动罢了,不需要劳烦太医。”   “哦,哦……”嬴风抹了把不存在的额汗,惊疑不定地盯住她的腹部,劫后余生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径直挤到顾今月身边坐下,双手从背后圈住她,头抵上右肩闷闷道:“我好像有点不称职,都不知道他居然会动了,”语调陡然一转,有点委屈又带着点控诉道:“怎么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顾今月充耳不闻,也不推开他,随他胡闹。   只要他不碰她,当下还是不要与他起冲突的好。   嬴风默默观察顾今月隆起的肚子,暗自思量看着确实很显怀,尤其因着她这个人小小的衬得小腹显得更大。   下午他去找了擅长妇科的赵太医,证实了像她这种情况确实生产不易。他不放心,又去找了李大夫,舅老爷也提议平日要多走动,有助于生产。   他听了两位大夫的话后整个下午坐立不安,女人生孩子是道鬼门关,他不敢想象失去顾今月的后果。   孩子固然能够让她多一层顾虑,可是他更要她好好的活着。   嬴风甚至后悔为什么要用孩子来绑住她,方法有那么多,何必选择这种风险极大的法子。   她在多年前掉进过冰窟窿,身子到现在都没养回来,为什么他就不能再等等,大不了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便是了。   他恼恨自己,更恨害顾今月落下病根的嬴岚。   “明日起我就没那么忙了,到时候每日抽半个时辰,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好不好?”嬴风手臂渐渐收紧,起伏的胸膛震得顾今月后背微微发麻。   她背对着嬴风,眸光微闪,半晌才说了个好字。   嬴风闻言又惊又喜,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往后数日,他果真每日申时或酉时准时亲自搀扶她出去散心。   有一次嬴风把她带到东宫那座谁也不能碰的秋千前面,指着它回忆起当年两人初遇的那个夜晚。   “你那时候真是大胆,一个人就敢到处在皇宫乱跑,也不怕被侍卫当成刺客捉了去。”嬴风想要让顾今月坐上来,可秋千是按照幼时身量打造的,如今已然有些不合适。   “……”顾今月垂眸呆呆地看着这架已然被岁月侵蚀却仍屹立不倒的秋千,想起当年自己是如何不知死活地招惹太子殿下,如今可不是自食恶果了么?   嬴风见她兴致寥寥,也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伸出手随意推了一下。   空荡荡的秋千在空中划出弧线,一头连着嬴风,另一头连着她。   回来后察觉嬴风心情不是很好。顾今月在心里暗自警惕,今晚上言行可要注意些,不要给他找茬的机会。   然而这一晚上嬴风只是静静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顾今月右手五指都是僵的,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偶尔她会提出去不同的地方,默默记下皇宫的地形路线,与小时候模糊的记忆相比较。   夜半,顾今月面朝里侧躺在拔步床上还没有睡,腰间虚虚搭着一只小臂,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动,悄悄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到熟悉的细长硬物后才安下心来。   忽然,腰间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她的手腕,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带离枕头底。   “太黑了,小心伤着手。”嬴风带着睡意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顾今月浑身一颤,背脊发僵。   她被翻过来面朝他,顾今月垂着头迟迟不敢看他的脸色,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发现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不愿意前,我不会再碰你的,”嬴风轻轻拍她僵硬到绷直的后背,安抚道:“所以不要怕我,好么?”   顾今月在黑暗中沉默着。   “睡吧,”嬴风打了个不明显的哈欠,“明日我事情有些多,尽可能早些回来陪你散步。”   她还沉浸在嬴风发现自己私藏利器的恐惧中,他难道不怕自己真的哪日怀恨在心直接杀了他么?   嬴风到底是太过自信,还是认定她下不来手。   顾今月一动不动地像个木偶躺在他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嬴风已经不在了,她伸手一摸枕下。   那根金钗不见了。   她认命般闭上眼,暗叹东宫之内,怎么可能有任何事瞒得住他。   顿是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自己这一生就要被困在他身边,任他拿捏么?   向来乐观的她在此刻也不免绝望,嬴风心思深沉,做事滴水不漏,光靠她自己如何能逃脱他的魔爪?   清楚地认识到两人实力悬殊的差距后,顾今月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双儿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   傍晚,嬴风没有按时回来。   顾今月眸子一沉,心里猛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阻止双儿跟着,她独自一人挺着肚子往外走,果然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她淡淡道:“你家太子殿下命令我每日需得走上半个时辰,不然就要对我使脸色 ,若是不放心派人跟着便是。”   宫婢面色为难,顾今月才不理她,仗着没人敢对她用强大步走了出去。   这招她之前在风府也用过,效果奇佳。   果然整个东宫没人敢硬来,一则是太子殿下确实每日都陪着太子妃出门散步半个时辰,二则他们怕冲撞惊扰到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敢轻举妄动。   宫婢们训练有素地兵分两路,一拨跟着顾今月,另一路赶紧去禀告太子殿下。   顾今月循着记忆和这些天记下的路线,故意走到一条临近御花园的小道上。   她在等一个人。   自己现在被嬴风困在东宫中,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两眼抓瞎,任他颠倒是非黑白。   要想脱困,第一步就要了解目前朝局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之前曾听闻元和帝多年不理朝政,全权由太子嬴风代理。   他已经是隐形的帝王。   顾今月纳闷,在她印象中元和帝对于权利很是看中,祖父之所以急流勇退也是看清了这位帝王容不得顾家继续壮大。   难道嬴风连帝王也敢……心里一沉,她必须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东宫的人没有他的命令绝不会跟她透露一丝信息,而双儿之前也不曾刻意打听,只知道元和帝沉迷修仙问道。   若是嬴风的势力已经大到只手遮天,那么整个皇宫中敢跟她说实话,愿意跟她说实话的只有那一个人。   他虽地位不如太子尊贵,可背后母家势力不容小觑。   听双儿书,嬴风一直厌恶他和他背后的势力,可这么多年来最多只能打压他,不敢轻易撕破脸皮,甚至在面上还得维持兄友弟恭的模样。   心里盘算着时辰,后边跟着的东宫婢女早在一刻钟前就催促她回去被她直接无视。   一定要来。   顾今月攥紧衣袖心里不停祈祷,这可能是她唯一能接触外面消息的机会。   她从来没有觉得半个时辰那么长,又那么短。   两个婢女害怕太子殿下降罪,一左一右扶住她双臂打算强行带回东宫,顾今月严声厉喝也无法阻止她们。   眼见她拧不过二人就要被半架着离开,小路尽头出现一抹蓝色衣角。   顾今月黯淡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她猛地朝前方大喊。   “三哥哥,是我。”   另一边,刚处理好政务的嬴风放下狼毫,松松筋骨准备去找顾今月。   作者有话说:   嬴风:准备干架。   修罗场虽迟但到。   男主太强,女鹅反杀需要时间准备~ 第62章 打探   三殿下,好久不见。   尽头的那人先是脚步一顿, 继而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快步绕过半人高的树丛走过来。   “今月妹妹,好久不见。”嬴岚极力克制住声调, 顾今月还是听出他激动的尾音微微上扬。   嬴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眸底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愫,汹涌得快要淹没她。   顾今月瞬间清醒过来,想到如今两人的身份不由得眼里浮现淡淡的泪雾,她张开嘴半天才颤声道:“三殿下, 好久不见。”   这句“好久不见”终究是来得太迟了。   久到他们之间已经横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 名为“嬴风”的鸿沟。   顾今月想若是可以, 她宁可不见, 不想以自己如此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   下意识侧了侧身子, 双手覆在小腹上企图遮掩什么, 眼光也率先一步从他身上移开。   嬴岚似乎听出她言语中的客气疏离, 生生停住脚站在三步之外。   两人面对面, 四目遥遥相望, 一时间无人出声。   这是她恢复记忆来第一次认真观察长大后的三哥哥。   他和信中给她的感觉一样, 温润平和, 彬彬有礼。只是站在那里用清澈的眸子静静看着你,便觉得春风拂面, 令她无比的舒适安心。   宛如过去十年来的每一天,她都能隔着三千里的彩云明月体会他温柔的陪伴。   嬴岚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让人不自觉放下戒备, 全心全意对他推心置腹。   与嬴风充满攻击性的笑不同,他的笑总是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是开怀大笑也带着股血腥味。   她潜意识里是怕他的, 刚醒过来时便下意识想远离嬴风。   “今月妹妹, 你都记起来了?”嬴岚率先打破沉默,他声音很暖很自然,不像嬴风总是带着强迫她回答的意味在里面。   顾今月颔首,“记起来了。”   “太子妃,时辰到了,是时候回东宫了,否则等会太子殿下怪罪起来奴婢们可当不起啊!”宫婢们催促顾今月,他们中不少人听闻过两人曾有婚约,连忙阻止二人接触。   顾今月听到这三个字的称呼后登时咬紧了牙,它们像是一块块巨石横亘竖立在她和嬴岚之间,上面都刻着嬴风的名字,以血写就。   叫她无法跨越,不能跨越。   气氛陡然陷入莫名的紧张中,顾今月不想放个这个机会,正欲发作不料嬴岚比她更先一步。   “怎么,本宫跟太子妃说话还轮得上你们这群奴才置喙?”他沉下脸,不悦道:“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奴婢不敢,请三殿下恕罪!”   宫婢们齐齐跪下低头,只余顾今月与嬴岚相对而立。   嬴岚忽然冲笑着顾今月眨了眨眼,逗得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赶紧抿紧嘴唇故作严肃。   “太子妃怎么说也是本宫的长嫂,幼时也曾见过几面,难道说两句话都不行?”嬴岚故意提高音调,显得有些仗势欺人。   跪着的宫婢们诚惶诚恐连道不敢。   他冷哼一声,下一刻,又变回那个如玉公子,双眸凝视顾今月,小心翼翼问:“你别怕,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这一句“你别怕”,差点让顾今月当场落泪。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胸腔中满腹酸意,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刚刚恢复记忆有些迷糊。”   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顾今月强忍住哭意快速进入主题。   “三……三殿下,您还记得曾经这里是个荷塘,夏日太阳很大,很晒。”   嬴岚听她风牛马不相见的来一句,微微蹙眉,很快在顾今月别有深意的眼神中明白过来。   淡淡扫了眼跪在周围的人,他们个个聚精会神,耳朵竖的高高的,生怕错过一点信息。还有大胆的奴婢偷偷抬头观察二人,被他的视线扫过又不甘心强压回去。   “是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今年阴天更多。”嬴岚随着顾今月的话追忆往昔。   顾今月眼眸微闪,勉力在脸上维持住平静,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两人说话速度不急不缓,都是一些以前的事情,宮婢们听着也没什么异常,揪着的心稍稍松了松。   看来两人之间确实只是普通的叙旧,料想太子殿下知道也不会有什么。   况且现在三殿下已经娶妻,传闻他为了三皇妃始终不肯纳妾,想必两人鹣鲽情深,恩爱非常,断不会再与太子妃有什么牵扯。   这样一想,他们便不再催促。   三殿下虽然不如太子地位尊贵,可背后有戚家和冯家,他们不敢轻易得罪。   顾今月收集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垂眸不语,心里又多一层绝望,她知道嬴风势力大,却没想到他连皇帝都敢动。   他利用皇帝寻仙问道一事将其塑造成一个不理朝政的昏庸君王,趁机培植自己的势力压制元老重臣,又靠着挣来的军功稳稳捏住西南三十万大军。   最高明的是,他从来都在人前维护“皇帝”声誉,又对着嬴岚表现出好哥哥的模样,甚至在嬴岚大婚当日送上重礼以示看中。   哪怕大权在握,他也不会苛责曾经陷害过,针对过他的对手,反而不拘一格降人才,不少人与他化敌为友。   “仁”和“孝”他都占全了,因此哪怕他手段偶有狠厉残忍,也没有激起太大的反对浪花。   当然,到底是没有反对还是被他扼杀在摇篮之中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他待你好么?”嬴岚迟疑地问出这句话。   两人并肩而立,遥望高耸入云的登天阁,这里曾是顾今月小时候常常玩耍的荷花池,如今早已不复存在。   顾今月沉默了。   抛开嬴风的欺骗,他待她是极好的。   好到让她痛恨,要是他能够对她坏一点,更有目的性一点,或许顾今月眼下还不会这样痛苦。   原本以为他掳走强占自己是为折辱嬴岚,可后来亲口听见他说要封自己为后,这一瞬间她对他纯粹的恨有了迷惑。   折辱他,让自己做个无名无分的通房不是更好,亦或者碍于她的身份给个侍妾。更狠一点,嬴风让她“死去”的她换个身份,无声无息地磋磨她岂不是更妙。   但是他都没有,他选择了一条无比艰难的路。   他说要她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做他的妻。   顾今月骗不了自己的心,那一年平凡快乐的日子到底叫她难以忘怀。   她有一刻动摇了,她想要是没有那十年,亦或者她认识嬴风更早些,或许会有一点不一样。   与其说是怨恨嬴风,倒不如说更恨自己花心滥情,为他曾折过心。   她接受不了这样水性杨花的自己,只能选择逃离。   不要了,她谁也不想要,也要不起。   顾今月摸着自己的肚子,心蓦地塌软了一块。   一直支撑着她挺到现在的就是这个孩子,她要带他离开,不想孩子出生以后面对一双貌合神离的父母。   至少她无法说服自己爱上嬴风。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冰冷的嘲讽声从后面响起,顾今月呼吸一滞。   她的手僵在小腹上,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寒意瞬间沿着脊骨冲向天灵盖,双腿发软不由朝后面倒去。   嬴岚察觉到异常想伸手扶她,但另一只手更快,直接箍住顾今月的腰把人锁在身前。   同样身为男人,他知道这个姿势代表着警告、占有和擅动者死。   嬴风眉毛一挑,低头看向她,笑得敷衍:“太子妃怎么不回答三弟,嗯?”   语气轻佻中藏着危险的气息,他故意在众目睽睽下挑明两人此时的身份。   黑沉的寒眸毫不避讳地审视她,令她口齿生寒,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原本尴尬的气氛因为嬴风的到来变成了压抑,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轻易出声。   “参见太子殿下。”嬴岚拱手行礼,出声打破充满火药味的氛围。   嬴风是注意力丝毫没有被转移,目光一直落在顾今月的脸上,眯着眼像野兽在端详猎物。   忽而他往旁斜睨了一眼,不咸不淡道:“三弟,不必多礼。”又将顾今月往前推了推,皮笑肉不笑道:“你们继续聊,别被孤扰了兴致。”   他的手却没有离开顾今月,五指手指分开呈爪状抵在她后背,仿佛随时能够把她抓回来。   顾今月抬眸看了眼嬴岚,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警惕地微微摇摇头。   嬴岚收到信号,温和笑了笑,语气十分自然:“也没聊什么,不过是一些以前的事情。”   “哦?”嬴风拖长音调,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那你们可得抓紧了,不然等三弟下个月去江南,两位今生恐怕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   顾今月瞳孔一缩,摁在小腹上的指节发白,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这么快,若是连他也离开皇宫,自己往后还想向谁求助。   嬴岚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嬴风见两人不说话,心情好像变好了不少,轻笑一声把顾今月又捞回来自己怀里,“听闻三弟妹从小生活在西北干旱之地,不适应水路,你正在到处搜罗合适的船只。孤手上正好有艘三层的大船空闲,又快又稳,到时候孤再派些人护送你们去封地,可好?”   若是不知情的人在此听见太子这一番话定会感动于他的一片爱弟之心,要知道超过两层的船都属于战略物资,任何人不得私自建造。   目前所有的大型船只均在太子麾下的水师手上,无太子亲令谁也无法调动。   他在说到“三弟妹”三个字时语音几不可查地微微顿了顿,放在顾今月腰间的手不轻不重地按了几下,似乎在提醒什么。   她咬住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嬴岚静默片刻,不知想了什么,最终妥协:“多谢太子殿下好意,臣弟却之不恭了。”   嬴风假惺惺道:“你我之间,不必生分。‘三弟妹’既然嫁给了你,就是自家人,孤自该一视同仁。”他侧头对着顾今月意味深长道:“你说是不是,太子妃?”   顾今月脸色发白,抿着苍白的唇瞪他一眼。   嬴风哈哈大笑,笑意不达眼底,他当着嬴岚的面低头轻啄她的额心,打趣道:“好了,你别吃醋!都是一家人,不要太分彼此,你说是不是?”   顾今月气得说不出一个字,听出他是在讽刺。   他真是不知廉耻,口无遮拦。   嬴岚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还想帮顾今月一把,被嬴风及时打断。   “时候不早了,孤就先带着太子妃回东宫了,毕竟她现在身怀六甲不能太过劳累,”嬴风大度道:“若是你想叙旧,不妨来东宫坐一坐,当哥哥的自当扫榻以待。”   顾今月腰间的手骤然收了力道。   作者有话说:   嬴风:我一努力工作,老婆就要被人松土,生气!   顾今月:我不会放弃带球跑的。   下一章继续两人对刚。   大家应该看出来啦,男主真的很强啊,反杀不是一下就能做到的。男主爱女主,但是不是没脑子。当然,我女鹅也很有脑子,给她点亮的每一个技能都是有用的~   感谢在2023-06-09 09:53:54~2023-06-10 15:1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392866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发难   你敢回头,我现在就活剐了他。   嬴风不等嬴岚回答, 径自拉过顾今月往相反的路走。   他一转身脸就沉了下来,手掌死死捏住顾今月细弱的右肩头,阴森道:“你敢回头, 我现在就活剐了他。”   顾今月被攥得皱了皱眉,听他语气狠厉,吓得眼皮一跳,还没回过神就回到东宫内殿。   “滚出去!”嬴风率先发难,喝退往前走的双儿。   双儿吓得脸色发白, 停住脚步不安地看着顾今月。   她不想双儿触他的霉头, 朝双儿使了个眼神, 双儿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殿内。   其他人纷纷诚惶诚恐地低头退下, 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 顾今月心还是狠狠跳了一下, 下意识朝门口望去。等确认屋里只有她和嬴风两人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嬴风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朝自己用力拉, 两人之间登时比刚刚还近, 她能清晰地看见他嘴角的讥笑:“怎么, 见到他你就开始受不了我了, 那他知不知道你在我身下……”   “啪!”   清脆的巴掌声比他的声音更响。   顾今月红着眼打散他即将说出口的侮人之语,力道之大让嬴风的头猝不及防地偏过一边, 指甲尖还轻微地划破他的脸。   “你敢打我!”他耳边失聪了一瞬,转过来时脸色极为阴沉, 目光满是戾气, 怒喝道:“你为了他打我?”   顾今月扬起下巴,毫不退让冷冷道:“太子殿下要治我死罪么?”   嬴风怒极反笑, 他用指腹狠狠擦了一下渗血的嘴角, 眼里褪去伪装的仁善, 完全暴露出嗜血的本性。   “死罪?你是该死,顾今月我真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看看你有没有心!”   顾今月不予置评,她胸膛剧烈起伏,强迫自己镇定,而冒出的虚汗湿了整个后背。   下一刻,身体腾空而起,意识到嬴风要把她带到床榻的一瞬间头皮炸裂,她惊恐地死命挣扎,放声尖叫。   “放开我,来人,快来人!”   嬴风轻松扼制她的双手,三两步就将人推倒在柔软的床榻上,以手做肉垫抵住她的腰减缓了些下坠的力道,同时他整个人也覆上来。   “叫大声点,要不要我将他传来听听你的声音,”他压低嗓音,凑近她耳后的软肉,耳鬓厮磨着:“到时候他就站在外间,听听我是如何宠幸你的,你又是如何在我怀里声嘶力竭的,你觉得怎么样?”   “你、你……”顾今月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堂堂太子居然能说出这等下流之语。她止住了声,却止不住怒意和羞意,涨得脸色通红,眼睛瞪圆像要将他烧出个洞来。   他亦是不惧回视过去,沉冷地笑笑,“我什么,我卑鄙?还是我无耻?”   顾今月察觉身体一凉,惊恐交加道:“你说了不会碰我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说完开始疯了似的反抗,她不要,不要再被他肆意掌控,不要再臣服于他。   嬴风冷静地抓过她乱舞的手,顾今月自以为是的反抗在他眼里这跟闹着玩没什么区别,随手打开床头抽屉拿出一根两尺宽的绸缎绳,三两下就将她缚住困在头顶上方的床柱上。   他回避顾今月的质问,轻佻地扬了扬眉,哑声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东西给你用最合适不过,果然……”尾音低沉,似情人耳语。   顾今月睁着眼,泪就从眼尾直直滑落下来,哭骂道:“你这个骗子,伪君子!”   嬴风的手顿了一下,嗤笑一声:“在你顾今月眼里我既不是‘大丈夫’,也早已算不上‘君子’,你不承认我这夫君,那不如做个真小人,还能得点实惠。”   说罢用力一扯,丝帛撕裂声划破空气,也撕下顾今月最后一点遮羞布。   “我还怀着孩子,你不能这样……”顾今月眼眶中的泪越积越多,倔强的眼神开始出现崩塌。   “说到这个,”嬴风缓了缓手中的动作,阴冷笑了笑:“听说你想回随州随便找个人嫁了,然后生下我的孩子叫别人做爹?”   顾今月呼吸一窒,眼泪在刹那凝滞在眼窝处,嘴唇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她忘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顾今月觉得自己血液都冻成一团,只需嬴风轻轻一敲就能让她粉身碎骨。   这件事她确保只告诉过双儿一人,如果,如果他没有审问过双儿,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打算。   嬴风压住她的双腿,伏跪下来贴着她,平静的声音背后是毁天灭地的狠厉:“我劝你不要这样做。到时候我不但会明抢,还会当着你的面,一刀一刀活剐了他。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敢动我的人会付出什么代价,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心狠。”   说完,膝盖分开拼尽全力想要合拢的双腿。   “我错了,”她怔怔看着他,含泪恳求:“不要碰我,求你,求求你不要,你会伤害到孩子的……我错了”   顾今月低头了,虽然不知道嬴风到底如何了解到她所有的计划和打算,但目前足够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她斗不过他,尤其是他褪下那层“好丈夫”的束缚外衣之后在没了顾忌。   顾今月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不与嬴风硬碰硬。   她垂下眼帘,压抑着抽咽声,也不再试图反抗,像个温顺无害的小羊羔一样瑟缩了下身体。   嬴风果真停了下来,他捏住顾今月下巴往上抬,眯着眼审视她。   看了半晌,久到顾今月快要维持不住低眉顺目的模样,他才缓缓出声。   “以后你不许见他,不许打听关于他的任何事,能做到吗?”   顾今月不假思索地点头。   嬴风对她的顺从十分满意,立即换了一副嘴脸,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又顺手抹掉她犹在双颊的泪痕,起身放开压住她的双腿,翻身躺在一旁。   “我的好娇娇,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他完全忘记自己上一刻的狠毒劲儿,拉过脚下的被衾盖在她身上,一臂环住她的腰,一手轻柔地抚摸她的小腹,   如同天下间最疼爱妻子的丈夫一样,说不尽的柔情蜜意与欢喜。   顾今月发冷发僵的身体总算找回了知觉,她沉默地没有任何回应。   “别恼,气着自个可亏大发了,”嬴风非常放得下身段,蹭了蹭她的颈窝,轻笑道:“不然你在打我两下出气,只不过不要为了别的什么人。”、   "还有,你想知道什么消息尽可以来问我,何必舍近求远。"   顾今月心里冷笑,他只会告诉她“应该”知道的事情。   经历这一遭她身心俱疲,连手被缚住都不在意,闭上眼装睡。   嬴风见她眉眼间满是疲惫,眼中升溢满怜惜。悄悄抽掉她发髻上的木簪,五指张开伸进青丝里给她松了松发,抬眼一看发现她的双手还被高高挂在头顶,不由失笑。   轻轻地解开束缚,他捧起双手放在唇边,对着手腕上淡淡的红痕低头吻了吻,才将它们小心翼翼放进被子中。   兀自盯着顾今月的脸恍了神,觉着怎么也看不够她。   每当这时候他就想要是有那种能把人变小的仙法就好了,他要把顾今月变成巴掌大,把人时刻捧在掌心里,揣在他心窝处,叫她一刻也不能离开他的视线,也防止某些宵小趁他不备来抢人。   直到外面的人战战兢兢出声他方才回神,小心捏了捏她的被角,又在她嘴角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吻,才轻手轻脚地翻身下榻。   抬手整理好衣襟,将温柔全数收进那颗刻着“顾今月”的心里。   嬴风敛起笑意走出去,他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无人敢冒犯的太子殿下。   今天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早一天全部料理完他便能一心一意守着她。   “父皇,你真没用啊。”嬴风赶来时四个太监一人一个按住元和帝疯狂挣扎的四肢。   “太子殿下,乌丸的药效不足以彻底拔出忘仙蛊,可皇上的身体实在受不住下一次试药,您看……”内务总管心有戚戚望着嬴风,这位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嬴风抬手止住他的话,负手踱步到元和帝榻前。   他面目狰狞扭曲,嘴里还放了根木棍以防他咬舌自尽。   情况在路上已经知晓,还差一点点就能成功,可元和帝的身体这些年被他折磨太过,熬不住了。   嬴风坐在榻前,淡淡道:“父皇,你还有一个机会。”   元和帝目眦欲裂地瞪着嬴风,脸涨得通红,嘴里发出呜呜声。   他不给元和帝拒绝的机会,从小太监手里抢过他的右手捞开衣袖摁在床榻边。   随即示意内务总管递上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他利落地手起刀落,元和帝的手腕旋即被割开一道伤害,黑红色的血迸射而出。   真是令人熟悉又作呕的腥臭味,嬴风眼神嘲弄,将匕首随手扔在一旁。   元和帝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刚刚瞪圆的眼霎时黯淡下来。   随着血液变成红色,嬴风才让人给他包扎。   “放血,”嬴风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如果他再发作,就割开他的手腕直到缓解症状为止。”   “这……”内务总管神色慌乱,毕竟是伤害龙体的大罪,他不敢动手。   “怕什么,”嬴风淡淡扫了他一眼,“当年你给孤放血的时候做得不挺熟练?”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内务总管登时跪下,砰砰砰磕头,嘴里大喊:“奴才当年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   “起来吧,”嬴风起身绕过内务总管,丢下一句:“别让他死了就成。”   一句话,让躺着的和跪着的人浑身一震,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年的小太子。   只不过那时候躺在床榻上的是他,而站在一旁的是元和帝。   “这是太子殿下,奴才、奴才不敢!”   “怕什么,别让他死了就成,外面那群迂腐的老头子就不会说什么!”   “这……这……”当时的内务总管是皇帝身边的御前太监,入宫前是家里是屠户,手上功夫很是有几下子,因此被选中来为皇帝取血。   “快动手,否则朕砍了你。”元和帝眼中满是狂热又贪婪的光。   与之相反的,小太子眼里却平静得如死井一般,仿佛即将被伤害的是别人。   嬴风甫一落地,就见德四脚步匆匆,神情严肃。   他行礼过后走到嬴风身边,小声回禀:“太子殿下,三皇妃已经知道三殿下与太子妃在御花园见面,现在正在大闹。”   嬴风眼里闪过冷光,啧了一声:“闹吧,闹得越大越好,孤这戏台子搭好了,就等着他们一个个登场。”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马上崛起,你敢这样对我你完了。   第一步:能屈能伸,刚不过就换个思路。 第64章 封后   真相太过丑陋,谎言才有用武之地   元和帝三十四年, 九月初九,发生了两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第一件事,元和帝自诩已找到登天大道, 无心凡俗事务。嫡长子嬴风谦恭仁厚,文韬武略,有治世之才,遂传位于太子嬴风。   此诏一出,以戚氏为首的三皇子党们纷纷坐不住了, 甚至有人质疑传位诏书的真假, 后宫的戚贵妃更是直言太子嬴风弑君篡位。   嬴风将皇帝御笔所写的圣旨仍在他们面前, 有不少人闭了嘴, 但仍有不甘心之人硬着头皮要找元和帝对峙。   不等嬴风的一党出声反驳, 一向中立甚至于偏向三皇子的礼部尚书跳出来先怒斥他们狼子野心。   他言之凿凿这就是元和帝的亲笔诏书, 他曾是元和帝伴读, 自然认得出来。   此话一出, 朝中明面上再无人敢反对之人。   而后宫的戚贵妃在与三皇子谈了一宿后又歇了声息, 安安静静地挪居深宫,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   朝局一定, 第二件大事就是有关新帝的后位一事。   众所周知,太上皇在位期间勒令太子嬴风不得贪图女色, 因此直到太子登基前他的后院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如今称帝自是没了顾忌,百官心思浮动, 纷纷上书要求皇帝举办选秀, 充盈后宫。   尤其是后位,有不计其数的人在盯着。   不料新帝又拿出一封元和帝亲笔诏书, 上面说他有感于天道, 算出太子嬴风与随州顾氏嫡女顾今月命理契合, 且顾今月是千年难得的凤命,于是收回与三皇子嬴岚的婚约,改为赐婚于嬴风。   这道圣旨将所有人弄得一头雾水,顾今月不是早就死了吗?   第一个朝嬴风俯首称臣的永安亲王世子嬴驷登时跑了出来,俯身跪在地上大喊“臣有罪”。   众人才知那日顾小姐上京途中偶遇山匪失足滑落山崖,幸亏得一好心农家人相救才勉强活了过来,然而不幸的是顾今月失了记忆,一直浑浑噩噩度日。   直到某次进京被永安亲王世子看中,想要强行掳走做小妾。顾小姐抵死不从,从他手里逃了出去,撞见了微服私访的太子殿下。   英雄救美自古总是能博得美人芳心的,顾小姐感恩太子殿下搭救之恩愿意为奴为婢。太子见她通身气度不凡便找来太医为其医治,两人渐渐产生情愫。   说到这里,赵太医也出列表示太子曾传召他为一女子诊脉,她确实患有离魂症。   众所周知,赵太医不但擅长妇科,也是癔症方面的好手。   事情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顾小姐阴差阳错下没有能成为三皇子妃,反倒成为太子的人,现如今即将成为皇后。   一时间大伙都在感慨,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有部分人偷偷瞄了眼从始至终都很冷静的三皇子嬴岚,他面如常色,脸上挂着浅笑,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曾经的未婚妻成为长嫂是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也是,毕竟如今的三皇妃冯若宁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且她背后还有冯家二十万兵马镇守在西北。   相较来说掌握兵马的冯家比掌握文人的顾家对于皇权之争更有利。   只不过现在大局已定,三皇子嬴岚被册封为靖王,待参加完嬴风的登基大典后便即刻启程前往江南封地,若无传召终身不得踏入京城一步,甚至不能私出封地。   嬴风的登基大典选择在一个月后,定国号“太昭”,隔天便是帝后大婚。   百官们心思浮动,纷纷上书试图规劝太昭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他轻描淡写丢下一句话:“皇后已有身孕五月有余,生儿便是东宫太子,生女便是嫡长公主。”   这句话让不少人歇了心思,没想到这位顾小姐,不,顾皇后居然如此深得帝心,孩子尚未出世已然被立为储君。   大家都在观望,若是皇后一举得男何必让自家嫡女去争斗,进去了依照目前的架势也是独守空闺。   新帝一腔热血都扑在朝政上,才上任第一天就颁布一系列改革政令,尤其是严厉禁止大夏内出现任何一株百越红果,私藏者杀无赦。   还有种种措施,无一不是需要花费极大精力去施行。   倘若皇后生的是女儿再送进宫不迟,左右不过还有五个月便能知道结果,于是大伙索性都暂时不再提及此事。   东宫得到消息后从上到下自是一派喜气洋洋,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移居至历任帝王的寝殿“太和宫”。   顾今月冷眼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忙来忙去,双儿在旁边木然挽着她。   她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怎么她家小姐就要成为皇后了。   内务总管方才过来宣旨,册封顾今月为后,于一个月后登基大典第二日举行帝后大婚。   “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双儿见她脸色铁青,白皙的指尖死死扣住上好的绢丝布,指骨凸起止不住地颤抖,眼睛里强忍着几欲喷发的怒火。   “他怎么敢如此……如此颠倒是非黑白,满口谎言。”顾今月从嘴缝里挤出大逆不道的话:“这样的人,如何能当一国之君!”   “小姐!”双儿大惊,慌忙捂住她的嘴,又回头瞥了眼,确认无人在意后才放开,心有戚戚劝道:“祸从口出,小姐难道忘记老爷曾说的‘谨言慎行’。”   顾今月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缓过劲来,她如今已然得知自己的皇后之位是如何来的。   嬴驷,怕不是嬴风故意放进来的,为的就是今日。   她就说为何那日他如此轻易就让自己出门,原来是有后招。   好深沉的心机,好高明的谋算,她和嬴驷都成为嬴风手中的棋子。   顾今月气得浑身发抖,当晚脑子一热做了件冲动的错事。   傍晚,忙了一天的嬴风披星踏月而来,甫一进东宫便察觉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白日内务总管战战兢兢回禀顾今月接到圣旨时的反应,她全程未展露一丝笑意,反倒觉得是屈辱似的。   想到这,嬴风的脸色沉了下来。   东宫众人见状莫不屏气凝神,垂首敛目地候在一旁,又胆小的瑟缩着身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做好心理准备踏进寝殿的那一瞬间,嬴风再好的涵养还是破了功。   顾今月听见动静回过头,她红着眼眶,小脸煞白,贝齿咬住没有血色的下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却闪着倔强的光。   若是正常情况下,嬴风见到她这样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定是会上前将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二,再趁机占点便宜。   可现在他只想冷笑。   顾今月的脖子上架着一块碎瓷片,只差一点就能戳破咽喉。   难怪外面的人没一个敢进来,他环顾四周,发现她的婢女双儿也不见踪影。   想必是怕他迁怒,早早叫人躲了出去。   嬴风怒从心起,面上却云淡风轻,慢悠悠地踱步到一旁的矮塌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气定神闲地端着茶杯,看戏似地望着顾今月,嘴角勾起讥笑的弧度。   顾今月心里十分紧张,她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手中的动作不免有些颤抖,尤其是看见嬴风似笑非笑地脸更是惧意横生。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必须要让他收回圣谕。   “太子……不,皇上,您不该立我为后,请您收回成命。”顾今月率先沉不住气。   “哦?”嬴风不紧不慢地哼出一个字,敛眸抿了一口茶,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我与……三,靖王已有婚约在前,且无才无德,自认为如今当不起母仪天下之人,还望皇上三思。”颤颤巍巍说完这两句话,顾今月全身的力气都要耗尽了,差点握不住手里的碎瓷片。   “你与嬴岚的婚约由元和帝亲自下旨取消,你与他再无半点干系。”嬴风喝净手中的茶,冷冷道:“他现在佳人在侧,哪里还能记得清你。你还在奢求他什么,纳你为妾?还是你想无媒苟合。”   “住口,”顾今月崩溃大哭道:“如果不是你先骗我,我和他怎么会……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嬴风沉冷地笑了,“真相太过丑陋,谎言才有用武之地。顾今月,你以为嬴岚是什么好人,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你会这么恰巧地遇到山匪吗?”   顾今月睁大眼,问出了藏在心里的疑惑:“难道不是你做的?”   “我?”嬴风并未因她的质疑而动怒,反而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平静:“我如果真的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道:“我有一万种方法能叫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间,也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你不得不屈从于我,我何必大费周章陪你兜一个这么大的圈子。”   顾今月心颤了一下,握住瓷片的指节发白。   他撩起眼皮不辨喜怒将她全身上下扫了一眼,沉声问:“你说这是为什么,嗯?”   顾今月避而不答,身子轻微晃荡,眼睛直直盯着嬴风。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知道你本可以将受伤的我交到他手上,却选择私下藏匿,害得我……害得我……”   “交给他?”嬴风冷笑出声,:“交给他你还有命在?”   “什么意思?”顾今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瞬间提了上来,慌张辩驳:“你又在颠倒是非!”   “好,你回忆一下那年冬天你是怎么掉进御花园的冰窟窿中的,”嬴风轻飘飘地一字一顿道:“是他推你下去的。”   “不是!”顾今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煞白:“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你真蠢,顾今月,”嬴风恨铁不成钢怒斥道:“同样的招数居然还能上第二次当。”   “他不过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脸,你还真把他当成慈眉善目的菩萨了,”嬴风索性撕开血淋淋的真相:“这次你遇险,是不是与当年他骗你去御花园湖心一模一样。先将你置于险境,再伸出手救你,让你心存感激,甘愿为他付出。”   顾今月一怔,旋即虚软地抖了抖身子,压抑着难以掩藏情绪:“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正面跟我对上,反而一直退让。”嬴风打破顾今月最后一丝幻想:“如果他真的心里有你,怎么会你一死转头就娶了别人。如果心里有你,又怎么能容忍我强占你。”   他的声音渐渐沉冷,到最后带着些许血腥气:“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谁要是敢从我身边抢走你,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我不信,”顾今月两眼溢满泪水,替嬴岚辩驳:“双儿说他是被逼的……”   “被逼?这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嬴风淡淡看她一眼,重重放下茶杯,撞击声听得她眼皮一跳,“他手段高明,坏人都给别人当了,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瞧瞧现在哄得冯若宁不知东南西北,将冯家尽数掌握在手里,连我也不能轻易动他。”   “他知道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鸡肋。”嬴风讽刺一笑:“你对他而言就是鸡肋。”   顾今月眼尾通红,手指更抖。   她不信三哥哥会是这样为了权利不择手段之人。她了解他,他心有沟壑,志在千里。这些都是嬴风编出来的,他最会编故事,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   内心却不由被嬴风悄悄埋下一颗疑惑的种子,三哥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仅仅只是对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表示震惊。   这些刻意被她忽略的东西如今摆在明面上,她心里乱极,动作不稳。   嬴风掸了掸衣袖,不急不缓地下榻朝她这边走来。   顾今月见状也顾不得想太多,连忙厉声喝止他:“别过来,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刺进去。”警惕地又后退几步,直到碰见墙壁被凉意沁入背脊才停下来。   嬴风脚步不停,周身笼罩一层骇人的沉冷肃杀之气,他的脸阴沉冰寒,若有其他人在场必定会被吓破胆。   顾今月也怕了,但她不能退,一咬牙往脖子上狠狠一划,瓷白的碎片上登时染上一抹刺眼的鲜红。   嬴风这才停了下来,双唇抿成一条缝,闭眸深深提了口气,再睁眼时眸底黑沉得叫人看上一眼就要噩梦连连。   他负手而立微微抬头,居高临下地审视顾今月,而她亦是不肯退让地瞪了回去。   “顾今月,你竟然敢拿性命威胁我!”嬴风指骨捏得嘎吱作响,双眼直勾勾盯着她像要烧出一个洞来。   “对你有用就行。”   她学着嬴风曾经嘲讽她的话丢回去,随即仰头偏往一边露出下颌,伤口突兀地出现在嬴风眼前。   这么一会儿血已经铺满半个脖颈,鲜红与瓷白交织,最终顺着好看的弧线没入衣领深处。还有不少血顺着手上的瓷片凝成珠子滴落在地,溅起一朵朵血花。   “你……”嬴风被噎住了,他眉毛深深拧作一团,脸色绷得很紧。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松,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嘴角甚至还带着点调侃的笑。   “动手吧,”嬴风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好整以暇地噙着笑:“正好明日顾老首辅进京,带着你的尸体一同回去。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会赐你一副上好的棺木,当然,你的好婢女也会一同给你陪葬,还有嬴岚,他也死定了。”   说到嬴岚的名字时他的脸色扭曲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如初,至少是面上看不出喜怒,低头摩挲着腰间的玉坠,似乎在思考什么。   蓦地抬头,饶有趣味地望着顾今月。   “你这么放不下他,我让他下去陪你好不好。”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森冷大笑起来:“你们当人的时候做不成夫妻,我成全你们做一对鬼鸳鸯!”   “嬴风,你……”顾今月因着失血,再加上被嬴风这么一激,顿时感觉眼前白雾点点,脑子变得昏沉,脚底发软几欲跌倒。   嬴风立刻抓住机会,扯下腰间玉坠朝她手腕用力掷出,顾今月吃痛一声松开了手,碎瓷片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清脆声。   他一个箭步上前捉住她的双手,将人拉近自己怀里,一口咬住脖子上的伤痕,痛得顾今月忍不住惨叫出声。   他气得全身止不住颤抖,不知埋首多久才抬起头来。   嘴角沾满了她的血晕开半张脸,眼睛红得像地狱来的恶鬼,他冷酷一笑:“骗你的,你就是死了,也得入我的棺椁,与我合葬。”   顾今月失血过多,脑子混沌一片,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听见嬴风诅咒般的低语。   “放过你,下辈子吧。”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这个作者笔下的每一个女主,在用自己生命威胁男主的时候总是会失败。   陈忆容:QAQ,是的,我也失败了。   嬴风/沈惊问:因为作者想告诉你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威胁任何人,珍爱生命才有未来。   指路《师尊被渣后黑化了》第65章。   女鹅猎杀时刻即将来临。   明后两天依旧是三更,直接写完反杀全程。   本书接近三分之二啦,感谢小可爱们的陪伴,不会烂尾,因为我已经快写完,后面更刺激。 第65章 反击   一句话,让他软了心肠。   顾今月醒来的时脖子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好, 她试着动了动脑袋,疼痛令她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真疼啊,她下意识用手去碰伤处, 又及时停在一寸之外。   颓然放下手环顾四周,嬴风早已不在身边,她抬起双手双脚,发现也没有锁链什么的捆住她。   倒是出乎意料。   起身穿衣,自有婢女听见动静后进来为她梳洗打扮, 与往常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   顾今月心里敲起鼓, 昨日自己那样逼迫他, 没道理今天一点事也没有?   心里咯噔一下, 立即叫人唤双儿来, 差点就要亲自去找人, 可惜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被守在外面的宫婢恭恭敬敬地拦回来。   又是禁足。   顾今月暗骂, 威胁和囚.禁, 他真是屡试不爽。   直到看见双儿完好如初走进来是才停止来回踱步, 两人一见面俱是一愣, 双双红了眼睛。   “双儿你没事吧?”   “小姐, 你的脖子怎么了?”   昨晚上支开双儿时顾今月并没有对她说自己的打算,否则以她的个性必定会阻止自己。   “我没事, ”顾今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她,“你怎么样, 他有没有对你用刑, 或者说些什么威胁你的话?”   双儿摇摇头,一脸疑惑道:“昨晚上我一觉睡到大天亮, 什么事也没发生。”旋即神色焦急问:“小姐你这伤……不会是, 不会是……”   顾今月阖眼摇了摇头, “与他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双儿明显不信,但碍于周围虎视眈眈的宮婢们不好再问,想着私下打听一二。若真是皇上磋磨小姐,她就是拼死也要将消息传回随州,让老爷亲自来为小姐讨公道。   顾今月岔开话题,指了指双儿脸上的疤痕笑道:“好像真的消除了不少。”   双儿翻了个白眼,指着脸颊气愤道:“早知道我宁可一直顶着疤,也不要他的东西。”   顾今月无奈道:“别瞎说,你若一直留着心里不好受的是我。”   双儿噤声。   中午用膳的时候,顾今月看着一桌子木制碗筷笑出了声,俄顷又变成冷笑。   “他可真是大费周章。”   宮婢们不敢接话,瑟缩着身子当做没听见,老老实实地为主子布菜倒茶。   自那日金钗消失在枕头底下后,屋内所有发钗饰品悄无声息地均换成了木钗,再没有任何尖锐之物。如今现在连易碎的瓷器都统统消失在她眼前,青花茶具换成了白玉杯,摆设的瓷瓶也通通撤掉,换成了更结实的摆件。   连架子上的那株君子兰的钧窑海棠式花盆也变为暗纹云石四方花盆,瞧着就很沉,她肯定搬不动。   顾今月冷着脸用完膳,就听见外面通传老首辅顾瑎求见。   “祖父……”顾今月瞬间变脸,怔怔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眼里透着晶莹的光。   “太好了,小姐。”最高兴的莫过于双儿,“老爷来了,他定然有法子帮助咱们。”   顾今月颤着手虚虚捂住脖子,有些慌神:“等会祖父看见我这样,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小姐,”双儿认定顾今月的伤是赢风弄的,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刚好叫老爷瞧瞧皇上是如何折磨您的,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边,一定会想办法救您与水火之中。”   “等会你不许多言,”顾今月皱了皱眉。   “小……”双儿在顾今月凌厉的眼神下悻悻闭上了嘴,刚刚小姐的那个眼神与皇上竟有几分相似。   顾今月急急收拾一番,力求将自己的憔悴与忧悒全数藏起来。祖父年事已高,实在是不该再为这些事劳神,她自己闯的祸事理当自己来承担。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见祖父时还是不争气地落了泪。   “阿月不哭,”年过六旬的顾瑎刚起身,准备如以往那样想拍拍自己的宝贝孙女的背哄她,却在下一刻又坐了回去,笑呵呵道:“有什么委屈尽可以跟祖父说。”   顾今月注意到祖父的小动作,鼻头一酸,登时想要扑过去。   这念头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她到底是不比从前,如今连在祖父怀里撒个娇都成了妄想。   “没有,”顾今月强扯出一抹笑:“一切都好。”   谈话间,两人都刻意避开顾今月如今的身份,反而说起一些幼时趣事。   旁边的双儿听了心里急得上火,小姐和老爷两个人说了半天也没说道点子上,一时忘记顾今月的叮嘱,急急开口:“老爷,求您帮帮小姐。”   她快速绕过顾今月,走到顾瑎跪下,哭着求他。   “皇上他……”   “双儿住嘴!”顾今月厉声呵斥,握拳锤了一下黄花梨木案几,发出沉重的一声响。   双儿被她吓得白了脸,即刻噤声。   “阿月莫生气,你现在不宜动怒,”顾瑎好脾气地先让双儿起来,又冲顾今月露出慈祥的笑容:“怀着孩子要保持平和的心态,身体要紧。”   熟悉的笑让顾今月红了眼眶。   祖父坐在那里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带着经历岁月的沧桑沉淀出厚重的安全感。   她恍然忆起小时候自己很调皮,老是闯祸,每当父亲严厉地说教她时,她就立马躲到祖父身后。祖父故意做出比父亲更严厉的模样教训他,这时候她还会伸出头来冲父亲嚣张的吐舌头。   父亲看见作势要打她,祖父丢下一句“养不教,父之过”,他便只能悻悻然收手。   她偶尔还会大胆插上一句:“首辅大人说的是,您要多多提点令堂,他就知道动手打人。须知‘君子动手不动口’,他这些举动是非君子所谓,家门不幸啊!”   祖父哈哈大笑,夸她会读书。父亲气得站在一旁只能吹眉瞪眼,母亲挨着父亲掩面而笑。   往事难追,可这些鲜活的回忆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祖父……”顾今月撑起的坚强在这一刻支离破碎,眼泪不听她指挥汹涌地往外溢,身体前倾,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我对不起顾家,对不起您。”   顾瑎长叹一声:“有什么好对不对得起的,你呀就是想太多,看着平时没心没肺的,实则心思细腻,什么事都往坏处想。”   顾今月羞愧地用帕子抹掉眼尾的泪,缓了缓神才开口:“祖父不怪我坏了顾家名声?”嬴风即便找了那样一个理由,可明眼人依旧能察觉出背后的不同寻常,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罢了。   顾瑎立即吹胡子瞪眼,拍桌大骂道:“谁敢说你坏了名声,你遭了这样大的罪,他们一个两个知道么?不要听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说三道四,我顾家还轮不到一个女子来承担整个家族的名声。”   “祖父……”顾今月眼睛又湿了,心里涌出热流,祖父永远都站在她这边。   娘亲生她时难产,落下病根不能再孕育子嗣。祖父从来不逼迫父亲纳妾,延续顾家香火,对她也宠爱有加,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里。   顾家最风光之时,她甚至比皇宫里的公主们还要金贵。人人都惧怕顾首辅横眉一竖,唯有她敢在老虎头上拔胡须。   “阿月不哭,小时候横眉竖眼凶你都不怕,”顾瑎打趣她:“怎么长大了反而变得爱哭鼻子了?”   顾今月破涕为笑,心知肚明祖父在宽慰她,垂眸摸上小腹,“可能是怀孕的缘故,最近情绪总是容易大起大落,还做事冲动。”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这就是冲动的代价。   顾瑎跟着笑了起来,看了眼乖孙女脖子包扎的白纱,很快便移开目光。端起桌上的木制圆杯轻轻吹开浮在面上的茶叶,垂眸抿了一口。   “年轻人有冲动是好事,但不能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祖父教训的是。”   “瞧你说的,我哪里是在教训你。”顾瑎放下茶盏,温声道:“无论什么事情总有办法解决,还记得小时候你摆弄鲁班锁半天不得其法,差点将东西给砸了的事吗?”   顾今月笑了,“当然记得,后来父亲发了好大的火,说我凡是不动脑子只想着用蛮力。”   顾瑎跟着笑,“后来你经过摸索,什么样式的鲁班锁都难不倒你了。”   “是啊……”顾今月眼睛亮晶晶地,“还是要多试验,才能找出法子。”   顾瑎笑而不语。   经祖父一番开导,她心情好了许多,又跟祖父二人天南海北的聊了些趣事,不知不觉便日落西山。   门外宮婢躬身回禀皇上正朝东宫来,问老首辅是否留下用晚膳。   顾瑎笑着摆摆手,拒绝了。   顾今月眼见祖父要离开,心里顿时一阵空落落的,胸口憋着一口浊气。   似乎是看出她的失落,顾瑎笑眯眯地说:“我这次来京城就不走了,以后阿月要是受了委屈自可去顾府寻我。”   “祖父!”顾今月先是一喜,继而想这会不会是赢风对她的另一种威胁,眸子一沉:“祖父还是回随州吧,这里冬寒夏燥,对您身体不好。”   “之前多年都过来了,不碍事。”顾瑎主意已定,起身告辞,临走时意味深长看了顾今月一眼:“人呐,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不要被世俗流言左右,也不要被家族名声所累。你要看清楚自己的心,懂么?”   顾今月心思通透,瞬间领悟祖父的话,喃喃重复:“自己想要什么?”   顾瑎点点头,目光鼓励:“做你想做的,祖父永远支持你。”   “谢谢祖父。”顾今月露出了自从进宫以来第一个真切的微笑。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顾瑎临踏出殿门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道:“我给你带了随州的特产,等会你可以尝尝。”   顾今月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赢风下朝回来一路上都想着今晚上要如何与顾今月相处,是给她一个教训,还是继续徐徐图之。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万全之策,他甚至专门绕远路冷静了一下。   教训是要给的,可是怎么给这是一个问题。她现在情绪十分不稳定,如同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惶不安,他私底下问了太医,这是因为孕妇本身情绪就容易波动,切忌大悲大喜。   这让赢风犯了难,不能真的来硬的,软的她也不吃。   他开始有些怀念顾今月失忆的日子,早知道不如让她shengchan后再恢复记忆,那样自己不用顾忌太多,她也有孩子牵绊住。   一招算错,满盘皆被动。如今她怀着孩子,自己还真是动不了太多手段。   他到东宫时已然是掌灯时分,远远瞧见顾今月端坐在桌旁,面前是满满一席菜,一筷子都未动。   赢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蹭地一下冒了上来,这又闹绝食了?   正欲发作她,顾今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眸,强行扯了点笑意。   “皇上回来了,正等您吃饭呢。”   一句话,让他软了心肠。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看清自己的心以后,缓缓一笑:懂了,搞他!   猎杀时刻开始,第一更。   感谢在2023-06-11 08:13:46~2023-06-12 09:1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月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刺杀   你实在是太幸运了,那样都没能杀死你。   顾今月态度变了。   她不再跟他较劲, 确切地说她还在试图修复两人的关系。   嬴风本以为那日又是与她冷眼相对的一天,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她误解的准备。   顾老首辅是他找来的,为的是让顾今月安心, 毕竟她的亲人如今只剩下老首辅一人,太医说她这胎看着凶险,想着有个亲人在身边总是安心些。   这一路上的烦恼纠结统统消失在她有些别扭的笑里。   即便这个笑少了几分真心,对嬴风来说也十足的受宠若惊。   “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看着碗里顾今月主动给他夹的一筷子菜, 假装调笑她:“不会是里面下了什么迷魂药, 要迷晕我吧?”   顾今月手中动作一顿, 轻手轻脚放下碗筷, 低头用帕子擦拭嘴角, 轻声细语:“若是不放心, 你叫人用银针来试探一二便是。”   “跟你开玩笑的, ”嬴风不想打破这样堪称温馨的气氛, 赶紧岔开话题:“你脖子上的伤还疼不疼, 给我瞧瞧。”   顾今月下意识往里侧了侧身, 嬴风的手悬在空中, 没有如以往那般强行查看。   他悻悻收回手,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确实不能随意动, 不然伤口又该裂开了。”   晚上嬴风亲自给她换药,一指长的疤痕在白皙的脖颈上尤为狰狞, 褐红色的凸起像一条新生的蜈蚣, 更像如今他们之间横亘的那道隔阂。   顾今月仰着头,唇缝抿成一条线, 烛火在铜镜上反射出一道暖光, 映出她倔强高傲的下颌线, 宛如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脆弱又坚强,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宫内有除疤秘药,你那婢女用了效果不错”嬴风重新给她包扎好,动作十分温柔:“到时候这里不会留下痕迹的,别担心。”   顾今月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两人平躺在卧榻上,气氛难得平和。   黑暗中,嬴风试探着将手伸到顾今月的被褥里,在她小腹上精准地捕捉到柔软细弱的柔荑。   它先是一僵似乎要挣脱,下一刻又慢慢放松了下来,乖乖地停在那里任他搓圆捏扁。   她的顺从令嬴风侧目,顾今月低眉顺眼地躺在那里,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可偏偏就让他心里升起无尽的怜惜。   嬴风暗忖,她一定是生来克我的,自己这颗心早在皇宫的千锤百炼下成了石头,偏偏遇见她又变成了软肉。   “怎么好像有点不开心?”嬴风哑着嗓子道:“是我让你不开心了么?”   说完就要放过她的手,不料一只细小的尾指轻轻勾住他的指腹。   动作一顿,头皮在此刻炸开,麻得他半天没回过神。   顾今月在主动。   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件事,她在主动靠近我。   尾指的主人没有等到回应似乎有些怯懦,尴尬地往后退。   嬴风立即反客为主,又重新攥紧她的五指,十指相扣,只是这回不止有他在出力。   喜悦在这一刻溢满了他的神经,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又都咽了下去。   无需言语,他自能感觉到她的不同。   也许是她看清了现实,也许是为了孩子,她认命了。   他隐藏在被褥之下的胸口剧烈起伏,甚至开始幻想她是不是看清楚自己的感情,终于发现她心里有他。   无论是什么,他都心满意足。只要她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完完全全属于他。   接下来一段时日,两人虽说做不到如从前那般亲密无间,好歹算得上相敬如宾,再没有之前那种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氛围。   “小姐,我听说太和宫和太初宫正在大兴土木。”双儿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顾今月,她放下书卷皱了皱眉。   太和宫是皇帝寝宫,位于前朝与后宫交接处,既可以方便接见大臣,也能够通往后宫嫔妃处。   太初宫则为皇后居所,在后宫中心,其余各殿将其拱卫环抱,意喻母仪天下,众妃朝拜。   应该是为乔迁新居做准备。   目前她与嬴风暂居东宫,看来不久后就能跟他拉开些距离。   顾今月心里松了口气,日日与他相对实在是太考验她的演技,好几次差点露馅。这下好歹能松快一二,自己的计划也多一分成功的机会。   又拿起书卷继续品读,上面写的是关于江南的民俗杂谈。   嬴风走进来时悄无声息,他绕过顾今月的后颈猛地将她手中书卷抽出,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嬴风单手按在她的右肩头,不重却让她钉在原地,捏住衣角的指尖微微发白。   她扫了一眼周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双儿连同宮婢们统统消失无踪,内殿静谧得可怕。   “江南杂谈?”嬴风轻描淡写地问:“对江南感兴趣?”   顾今月莫名觉得他在“江南”二字上停顿了一小会儿,也可能是错觉,她的心揪了起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干巴巴道:“随便看看,你不要多心。”   嬴风轻笑声从后面传来,她心弦绷得更紧,连同身体也慢慢僵硬。   “用膳吧。”他随手把书一扔,弯腰把人抱了起来掂了掂,笑道:“才五个多月,怎么比以前沉了一倍。”   顾今月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偏过头嘟囔:“抱不动就别抱。”说完挣扎着要下来。   嬴风赶紧阻止她,“别乱动,你就是再重一倍,我也能轻松抱起来。”   顾今月老实地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头顺从地贴在他耳畔,像极了柔弱的小动物在寻求强大的庇护。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拒绝心爱的女人小鸟依人,俯首称臣。   嬴风当晚没有追究那本书的事。   托孩子的福,顾今月又能走出东宫散心了。   只不过嬴风因为登基大典和封后一事忙得不可开交,不能陪着顾今月。不过他下令建了一道墙,将后宫和皇子们居所隔开,如今御花园内除了巡察带刀侍卫,便只能容女眷和太监入内。   即便是太医也要重重搜身才可进入后宫。   嬴风这是直接将嬴岚堵死在外面。   顾今装作不知情,每日闲庭信步地在御花园内欣赏秋日风景,里面有一大片的红枫绚烂如火,烧尽半边天。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顾今月回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与她年岁相差无几的女子,她头上装饰着精美非凡的珠钗,脸上一副温顺模样,与夸张的妆容有些不符。   她不卑不亢地行礼,眼神在悄悄地打量自己,目光最后落在她的肚子上。   一旁的宮婢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句面前人正是靖王妃,冯将军嫡女冯若宁。   “免礼。”顾今月神色淡淡:“今日本宫有些累了,就不与王妃客套寒暄,先行一步。”   说着扶上双儿的手抬脚欲离开。   不料这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靖王妃竟然拦住了她,顾今月眉毛微拧,侧脸用眼神询问。   “我与皇后娘娘一见如故,可惜马上就要随靖王殿下去江南封地,今生恐怕再难有机会相见。”冯若宁说道最后一句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顾今月,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挑衅的笑。   “君子之交淡如水,”顾今月瞥了她一眼,从容道:“届时我不便相送,就在此祝两位一路顺利。”   “皇后娘娘好福气,”冯若宁一脸羡艳笑起来:“皇上对您宠幸有加,您又马上诞下嫡长子,真是令人羡慕。”   顾今月忍住不耐寒暄,“听闻靖王和王妃伉俪情深,想必不久就能听见好消息。”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戳了冯若宁的痛处,她眼神暗沉了下,倏地又变回那个低眉敛目的王妃,福了福身。   “借娘娘吉言了。”   冯若宁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最后提出趁着还在宫里有些时日,想抽空去拜访皇后娘娘。   原话说的是她在宫内也没个说话的人,正好皇后年纪与她相仿,不免想亲近一二。   顾今月下意识想拒绝,转念一下这何尝不是打听消息的途径,无论这个冯若宁抱有什么目的,总是对她有利的。   “这件事不由我做主,”顾今月想到嬴风对她的警告,意兴阑珊道:“得去问问皇上。”   冯若宁听她没有直接拒绝,心里大喜,笑着直言皇上仁善宽和,必定会同意。   顾今月笑了笑没接话,打了声招呼便款款离开。   冯若宁待她走后脸上的笑意立即散了,周身围绕着一股阴翳的气氛,捂住肚子眼尾通红地死死盯住顾今月的背影,确切地说是透过背影望向她的小腹。   “你实在是太幸运了,那样都没能杀死你。”   冯若宁攥紧手帕,轻启朱唇,“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出差错。”   嬴风人还没到东宫就听说了御花园发生的事情,不等顾今月自己提,他先开口:“你如果不想看见其他人,我便下旨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他即便已成了皇帝,在顾今月面前也一直称“我”而非“朕”,他说希望他们能如从前那样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我也没那么霸道,”顾今月露出一抹疲倦,不在意道:“反正她在宫内时日无多,我换个时辰去便是。”   嬴风随口问了句:“那你想让她来东宫陪你聊聊吗?”   顾今月警铃大作,她没忘记嬴风曾要求她不得打听与嬴岚的一切事情,嬴岚的妻子显然属于这个范畴。   “什么意思?”她狐疑看向嬴风,他面如常色,似乎像在讨论一件平常的事。   “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后宫,会不会太无聊。太医说你要保持好的心情,可我最近实在是抽不出空,她跟你差不多大,应该会有一点话题聊。”   顾今月皱眉斜睨他一眼,继而心平气和道:“你大可不必拿她来测试我,且不说我目前的身份决计不可能与嬴岚有牵扯,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宫里。”   在她说出“不可能与嬴岚有牵扯”时她明显看见嬴风笑了一下,旋即低头掩饰过去。   “更何况,”顾今月凝神看着嬴风,语气轻柔却坚定:“祖父让我看清自己的心。”   嬴风闻言瞳孔微缩,一时间怔在原地,回过神想说些什么,她已然偏过头去。   细白的五指虚掩住红唇打了个哈欠,她闷闷道:“有些累了。”   “啊?”嬴风有些纠结,看了眼漏刻发现才刚过申时,今天还有政事没处理完,但是他又不想放过跟顾今月相处的机会。尤其是她今天难得说了这样一番话,此时正应该将人搂在怀里细细说点什么体己话才是。   在朝政和美人两边的天平上,嬴风非常聪明地选择了雨露均沾。   叫人在床前支了桌子,一边看顾着她一边处理政务。   顾今月原本以为她在嬴风的注视下会紧张得睡不着,谁料当他独有的香气传至鼻尖时心里居然莫名安心,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我的心就是要跑。   嬴风:优秀的男人必须要家庭工作两手抓,能赚钱也要能奶娃。   没想到吧,在第一章中真正要杀女鹅的一直是女配,至于为什么,后面揭晓。 第67章 告密   千万不要被皇上发现,这是您唯一的机会。   随着登基大典和大婚封后越来越近, 两人都被繁琐事务缠上了身。   身为新帝的嬴风自是不必说,为了安心给顾今月养胎,他上到朝政下到后宫的事务都一手包揽。   顾今月作为大婚另一个主角, 有些事情嬴风实在无法代劳,比如量身制作婚服。   也不知道她的肚子怎么涨的,一天一个样,许多衣服没过两天就要重做,凤袍更是来来回回改了好几次。还有大婚的各种事宜须得叫顾今月拿主意, 弄得她苦不堪言。   冯若宁听闻后毛遂自荐, 在得到嬴风首肯后入了东宫。   顾今月再次见到冯若宁时发现她的打扮有很大变化, 头上眼花缭乱的珠钗步摇统统不见踪影, 只简单用一只木簪挽了头发, 妆容也变得淡了许多。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 冯若宁用手碰上木簪, 笑道:“皇上说入东宫不得佩戴尖锐之物, 想必是害怕皇后娘娘伤着, 这份贴心实在难得。”   她眼神在自己脖子上逡巡, 右侧那道伤口早已愈合, 用了宫廷秘药后只还剩下一层浅浅的粉红,用粉稍微遮一遮便很难看出来。   可顾今月就是觉得她在看哪里, 审视的目光刺得她那道伤口发麻。   侧了下身躲开她凌厉的目光,淡淡道:“大婚一事要麻烦靖王妃了。”   冯若宁笑着应下。   她到底经历过皇室大婚, 有她在顾今月省了不少事, 也渐渐由着她来指挥,自己落个清闲。   偶尔两人还会坐下闲聊, 当然嬴风的人时刻守在周围, 从不允许两人单独相处。   顾今月能明显感觉到她藏不住的敌意。这也难怪, 一个女子面对自己夫君曾经的未婚妻心里难免会有些在意,人之常情,她不想与冯若宁接触也有这个原因。   起初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忍着难受接近自己,还为封后大典殚精竭力。直到有一天她递眼色给自己,叫她想办法引开守在两人身边的宫婢。   顾今月不明所以,冯若宁偷偷比划了个“三”的手势,她让双儿找了个借口支开内殿诸人。   冯若宁赶紧偷偷塞给她一包药粉,言明这是嬴岚准备的迷药。   帝后大婚那日让顾今月找机会下到合卺酒里,迷晕嬴风后他已经安排好人送顾今月离宫。   “我走了,那我祖父,还有双儿怎么办?”嬴风必定会迁怒他人,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更何况这两人还是她最亲密的人。   顾今月明白她是嬴岚派来的后对她升起一点同情,言明自己绝不会破坏二人的感情,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   “顾老首辅桃李满天下,德行高尚,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不会轻易动他。至于您的婢女,我建议您先将她送出宫去,可以回老首辅身边,走的时候可以带上她。”冯若宁自然而然地侍奉她穿上新改的吉服,垂眸敛目轻声道:“您只需要迷倒皇上,太初宫那边靖王已经安排好人接应您了。”   顾今月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收进衣袖里。   冯若宁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记得千万不要被皇上发现,这是您唯一的机会。”   顾今月微微颔首。   “妾身明日起就要准备前往江南的行李,恐怕不能再来叨扰皇后娘娘,”冯若宁余光注意到被支走的宮婢陆陆续续回到内殿,笑着开口:“您大婚的贺礼我与靖王一早就备下了,您看惯了奇珍异宝可不要嫌弃我们的东西。”   顾今月挤出一抹笑容,淡淡道:“费心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各自露出一抹深意,又自然地错开。   冯若宁本次目的已经达到,心满意足地告辞。   等她走后,顾今月扶着双儿缓缓走出内殿。院子里放着两口大理石鱼缸,原本里面种了睡莲,现在早已枯萎,只剩下几只红色的小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听见动静赶紧钻进石头缝里躲着不出来。   顾今月站在院子里喂了一下午鱼,锦鲤见吃的东西一个个钻出水面,张大嘴巴浮在水面上吨吨吨地往里塞,最后有几个吃的太撑翻了肚皮。   “喂多了,”顾今月表情很淡,“捞出来埋了,看着怪难受的。”   双儿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晚上两人用完膳坐在临床榻子上,嬴风难得露出一点疲态,抱怨最近事情太多,都没能跟顾今月好好说会儿话。   他拉过顾今月的双手放在身前,笑着道歉:“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不过等过了大婚就好。”   顾今月微微低头,垂眸盯着两人相握的双手,红唇嗫嚅半天也没应他的话。   嬴风好脾气地把玩了半天软嫩的柔荑,揉捏够了放开顾今月起身准备沐浴更衣。甫一下榻,他的衣袖被轻轻扯住。   嬴风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回头望着一直沉默的顾今月。   他转身回来站在她跟前轻声问:“怎么了,有事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为你做主。”   顾今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抬起头直视嬴风那双关切的黑眸,神色严肃地一字一句道:“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赫然是早上冯若宁给她的那包药粉。   嬴风没有看桌子上的东西,幽幽黑瞳盯着她的脸,目光十分锐利:“这是什么?”   她不急不缓地将冯若宁和嬴岚的计划悉数告诉嬴风,没有一丝隐瞒。   嬴风听完后笑了,抬手握住顾今月的下颌,指腹亲昵地摩挲着:“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难道你不想逃吗?”   “不想逃,”她语气坦诚,大大方方直视嬴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里?我虽算不上聪颖,但也不是愚钝之人,”顾今月在顿了顿,“你与嬴岚本就立场相对,冯若宁身为他的正妻自是与他一条心,如今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冯若宁绝不是来帮她逃走的,而是要将她置于死地。先不说婚礼当日众目睽睽,她根本没机会下药迷晕嬴风,就说这药来历不明,她不敢乱用。   别的她不知道,但太和与太初两宫均在嬴风控制下,他们如何能安插得进人手?   如此拙劣的手段,又怎么会是嬴岚想出来的。   冯家将嫡女嫁给嬴岚,绝不是只图一个靖王妃的位置。嬴岚或许没有争权夺利的心,可保不住被别用用心之人利用。   她是很想离开嬴风,可她从未想过置他于险境。   嬴风看着她的脸良久,忽而放声大笑,整个人猛地挤到顾今月身边将人搂在怀中,满足地眯了眯眼:“明是非,识大体,谁敢说你愚钝?朕的皇后真是天底下最聪颖的女人。”   骄傲自得的语气仿佛那日骂顾今月“愚蠢”的人不是他似的。   这句话并没有让她动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柔声呢喃:“况且你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又能走到哪里?”   这句话不知如何触动到了嬴风,他眼神蓦地软了下来,另一只大掌搭在顾今月的手背上,将她牢牢拢在掌心。   “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我身边。”   嬴风揽住她靠向自己的胸口,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幽幽荷香从发丝间溢出,他深吸一口气喟叹道:“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顾今月听着嬴风有力的心跳声,阖上眼帘藏起所有的情绪,轻微地点点头。   嬴风心情大好,通体舒畅,低头凑到她耳边哑声问她:“顾今月,你现在是不是和我一条心了?”   她别扭地往他怀里钻,整张脸都埋在他胸膛里。   闷笑声从胸腔里传来,震得她头皮微微发麻。   *   “顾今月这个贱人!”冯若宁气急败坏地将案几上酒壶摔了出去,瓷碎声登时响彻整个屋内,酒水洒落一地,晕开一大块深色。   她气得五官都扭曲了几分,指节死死扣住案几边缘,发出刺耳的划痕声。   刚刚内务总管皮笑肉不笑地端着一壶酒,当着冯若宁的面将一包白色粉末倒了进去,什么也没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冯诺宁破口大骂:“贪图享乐的玩意儿,她跟靖王殿下算哪门子青梅竹马,还不是为了泼天富贵说翻脸就翻脸,我真是高看了她。”   “小姐息怒,别为那虚荣小人气坏了身子。”陪嫁婢女连忙赔笑:“这不正说明她对三殿下没有多深的感情,对您构不成威胁。”   啪。   冯若宁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她脸色,婢女脸色瞬间浮现出五道深深的红痕,她语气森冷:“我说了多少次,要叫我靖王妃。”   “是,是,靖王妃。”婢女不敢捂住痛处,咬着牙认错。   冯若宁握紧拳头重重砸了一下木制案几,发出沉重的闷响,仔细看她眼里闪一丝惊慌。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发愣间,听见外面人通传靖王回来了。   “不必多礼,”嬴岚挂着浅笑,声音温和,“你们都出去,我与王妃有要事商量。”   待众人退下去后,嬴岚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抬脚踱步到冯若宁面前。   她看见嬴岚仿佛看见了主心骨,勉力维持的冷静在这一刻崩裂开,露出脆弱与害怕:“夫君,我……”   话还没说完,嬴岚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蠢货,谁让你擅作主张。”   冯若宁被打得偏了半边身子,脸颊倏地肿了起来,她捂着脸默默流泪。   此刻嬴岚脸上早已没有半点笑意,一双黑眸中迸射出强烈的杀意,看得她心惊胆战。   冯若宁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双重压力下她慌张扯住嬴岚手臂崩溃大哭:“表哥,救我!”   作者有话说:   嬴风:感动,老婆终于跟我一条心了。   顾今月:猎杀时刻开始了。   感谢在2023-06-12 09:37:52~2023-06-13 10: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大婚   但是假的,我会变成真的。   戚贵妃殁了。   她得的是急病, 死的那天晚上靖王殿下正好在渡口接收太子殿下赐予的船只,听到消息立即往回赶,差点摔下马。   靖王殿下在几天之内瘦脱了形。   戚贵妃的灵堂设在她生前所居的太霭宫, 嬴岚和冯若宁两人身披素搞跪在棺椁前,低头躬身,看上去十分颓然。   “皇上驾到。”内务   LJ   总管的尖嗓响起,两人纷纷打起精神恭迎。   嬴风走进来时面无表情,令人为戚贵妃点燃一炷香, 夫妇两人叩谢圣恩。   冯若宁僵着身子低头盯视眼下的金色草龙纹黑缎朝靴, 头顶犀利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 像被一把寒刃抵住脑袋。   “靖王妃, 靖王妃……皇上叫你呢!”内务总管捏着嗓子。   冯若宁惊得打了个寒颤, 动了动喉咙缓缓抬头, 正对上一双黝黑的瞳仁, 吓得她脸色煞白, 腿脚发软差点跌倒。   幸好一旁的靖王扶了她一把才避免她在御前失仪之过。   “王妃近日为母妃的事和下江南的事操劳甚多, 想必是累了, ”靖王脸色浮现心疼之色, 对着嬴风恭敬道:“还望皇上宽恕。”   嬴风面无表情:“无妨,三弟你可不要什么事情都让王妃做。”   嬴岚面上悦诚服道:“皇上教训的是。”   嬴风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慰他:“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三弟往后不要辜负了贵妃的一番养育之恩。”   嬴岚恭敬地点头称是。   “德四会护送你们一路到江南, ”他扬了扬下巴,站在身后的德四冲嬴岚行了个礼, 嬴风像个好哥哥一样替嬴岚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放软了声音:“一路平安, 下次你我二人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了。”   嬴岚扯出一个笑,再次躬身叩谢。   嬴风与他无甚可说的,没待多久便以国事为由离开了。   冯若宁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直到嬴风离开才敢抬头。   “王爷……”她想要寻求自己夫君的安慰,却见他眼眸微眯,冷意十足,哪还有刚才那副顺从模样。   嬴岚冷冷斜睨了冯若宁一眼,侧身避开她想要触碰自己的手。   冯若宁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又酸又疼,泪意涌入眼眶,眼尾微红。   嬴风往东宫方向走,路过御花园时停了下来,他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了德四。   “你一路看好他们,朕会赐你尚方宝剑,一旦发现靖王及靖王妃有任何异常就地格杀勿论。”嬴风转头看向德四:“到了那边,与碧柔取得联系,想办法把她送到冯若宁跟前。”   德四单膝下跪,郑重点头:“微臣定当竭力完成皇上所托之事,万死不辞。”   嬴风让他起来,抬头仰望高处的登天阁,嗤笑一声:“嬴岚这招弃车保帅真够狠的,为了稳住冯若宁牺牲戚氏来顶罪。”   德四想了想,回道:“靖王早已暗中将戚家牢牢控制在掌心,戚贵妃也没了用处。不如卖您一个好,她死在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手中,也算是报应不爽。”   嬴风点点头:“确实,戚氏一死,她在宫里多年的经营势必会溃散,倒真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德四立即答:“皇上最要感谢的还是皇后娘娘,若不是她咱们扳倒戚贵妃,拔出她在宫内的势力还要破费一番功夫。”   戚贵妃在嬴风登基后急流勇退,偏安一隅。除了嬴岚与冯若宁,谁也不见,极大避免了嬴风的清扫。   “你最近变得圆滑不少。”嬴风笑着瞥了德四一眼,他赶紧低下头认错。   “少在朕面前装,”嬴风笑容渐渐扩大:“你说的也是,那我要怎么赏赐朕的皇后,她可是立下大功一件。”   德四闻弦歌而知雅意,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微臣记得下属国进贡了一套夜光杯,倒上美酒对饮想必是一件极美的乐事。”   嬴风握拳轻锤他右肩,笑骂道:“她现在怀着孩子,哪里能喝酒,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德四眨了眨眼:“您可以让皇后娘娘为您红袖添酒,美人与美酒总是最相配的。”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嬴风脚步一转往库房走去,顺带让人送上一坛二十年份的秋露白,一同带去东宫。   当晚,顾今月确实为嬴风斟酒助兴,只不过让他带着微醺的酒气想要一亲芳泽时被吐了一身。   她再一次将嬴风赶出去关在门外。   嬴风被十月的凉风一吹,顿时清醒不少,恨恨跺了跺脚,往太和宫去处理剩余的政事。   翌日早朝的时候,众臣都敏锐地察觉到皇上情绪不佳,一脸沉郁的模样让他们整场朝会胆战心惊的,生怕触了眉头。   瞧瞧连皇上的心腹,兵部尚书德四大人都一副缩着脑袋如鹌鹑的模样,其他人更是乖觉异常。   好不容易熬到平安下朝,众人心有戚戚。有跟德四交好的大臣凑到他跟前,小声打听皇上为何不高兴。   德四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地摇摇头夹着尾巴找了个理由就溜出宫了,一天都未在太昭帝跟前出现。   东宫书房,顾今月闲来无事便在练字。   双儿在一旁磨墨,有件事她憋在心里好几天,一直想问小姐为何要出卖靖王妃,她明明是来帮她们的。   顾今月见她满脸欲言又止,淡淡道:“你最近有些心浮气躁,我让膳房给你送点安神汤来。”   “小姐……”双儿急了,拧着眉头凑到顾今月耳边:“还有三日就要大婚,您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放下笔,脸色十分平静,轻飘飘说了句:“那就嫁。”   双儿愣住了,张开口还想说什么,顾今月脸色一变,漠然道:“谁在外面?”   两人齐齐往门口看去,一名宫婢端着东西站在门外,她低眉浅声道:“回禀皇后娘娘,奴婢送来今日的安胎药。”   双儿松了一口气,顾今月脸上看不出表情。   喝过药,顾今月严肃叮嘱双儿:“以后有些话不要提了,如今我只想将孩子平安生下来。”   “她真是这样说的?”嬴风坐在上首,底下跪着的正是今日给顾今月送药的宫婢。   自从碧柔走后,她便一直跟在顾今月身边伺候,从风府到东宫,寸步不离。   “回禀皇上,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还呵斥身边的双儿姑,想必是真的绝了离开的心思。”她从小发现自己耳力过人,皇上知道后还找人教她如何读唇语,当日在成衣铺顾今月以为内室只她们二人,实则她就在门外偷听。   两人的计划在当日就完全暴露。   “你做的很好,”嬴风勾起嘴角:“朕有重赏。”   宫婢退下后书房内之余嬴风一人,他在奏折上写下今日最后一个“准”字,随意扔下狼毫靠在九龙戏珠的御座上。   他仰头望着屋檐上雕梁画柱,陷入沉思。   顾今月,真的不会再逃了吗?   俄顷,他虚捂住双眼扬起一抹庸人自扰的笑。   自己会给她机会逃吗?   思来想去,若是顾今月想逃出皇宫,最好的时机便是在大婚那日。   过了那日,嬴岚便会启程下江南前往封地,她在宫中再无人可依。   况且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拖下去更加难以支撑长途跋涉,所以那天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顾今月,你这段时间的笑意逢迎,乖巧顺从会是麻痹我的手段吗?   嬴风双眸微微一沉,独座高处。   三日后,普天同庆。   早在前一天,顾今月便由嬴风亲自送进京城顾府,并留下了三千麾下羽林军将顾府团团围住,名义上是保护皇后。   顾今月环视熟悉的房间,红了眼眶。   “小姐,”双儿同样含泪:“老爷说他不方便过来,让你好好休息准备明日大婚,他会送您出门的。”   顾今月通过窗户望着闺房外一层又一层的人,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别说人,连一只苍蝇想飞进来都得先把那双翅膀拔了。   多日示好,加上与嬴岚冯若宁划清界限也没能让嬴风对她放下戒心,由此可见嬴风到底谨慎到什么地步。   顾今月暗中叹了一口,幸好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第二日天不亮,就有经验老到的嬷嬷来给顾今月上妆。戴上象征着皇后的凤冠,她对镜中的人有些陌生。   一屋子的人笑意盈盈的,各个张口都是吉祥话。   “皇后娘娘,时辰到了,奴婢替您盖上盖头。”   双亲俱在,子女两全的全福人给她落下大红色绣金凤的盖头,顾今月眼前全是红色。   按照大夏的习俗,新娘应该由娘家兄弟背上花轿。但顾家唯一的嫡子早已亡故,他们仅留下一个嫡女。顾老首辅原本是叫了旁支一个年岁相仿的表兄弟来做这件事,但遭到了嬴风的拒绝。   婚礼当天,他亲自来顾府将顾今月抱上凤驾。   在离开前甚至不顾规矩地掀开盖头确认是她本人后才挂起笑容。   在门口遇上了一直等在原地顾老首辅,他眼中似有水光,对着盖头下的顾今月哽咽道:“阿月,祖父永远站在你这边。”   红色的盖头微微往下沉了沉,透明的水珠子突兀地滴溅在地上,瘫成一块拳头大小的水渍。   没一会儿又被烈阳蒸干,了无痕迹。   嬴风今日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他对顾老首辅微微颔首便消失在眼前。   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将人送进皇宫。   十里红妆,三千强将,成为了后世津津乐道的太昭帝轶闻之一。   毕竟古往今来唯有太昭帝一人如同寻常人迎亲一般亲自将昭德皇后迎回宫中。   还有就是三千强将,有人大胆猜测说这不是迎亲,是抢亲。昭德皇后心中其实另有他人,太昭帝怕她成亲前与情郎私奔,三千羽林军名为保护,实则为监视。   无论真相如何,世人皆叹太昭帝对昭德皇后的宠爱有加,一生唯有她一人。   太初殿内满屋红烛,大红囍字贴满了每一个角落。   顾今月端坐在床前,垂眸凝视自己眼下那一方天地,一整天的仪式下来饶是赢风已经极力从简依旧让她累得身心俱疲。   吱呀——   大门发出沉重的响声,屋内宫婢们齐齐向来人恭敬行礼。   顾今月打起精神,垂眸紧张地捏住衣角,忽然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   “我瞧瞧,下面是不是换了个人。”嬴风弯着眼睛,调笑道:“今日一整天我都在担心,万一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的皇后被人掉包了可怎么办?”   顾今月心一紧,换了片刻才抬起头淡淡道:“皇上说笑了。”   嬴风大手一挥,有人端上今日的合卺酒,他亲自拿起酒杯送到她眼前,意有所指低声道:“二十年份的秋露白,我说到做到。”   眼前恍然间浮现那日在别院中他惆怅的脸,当时他帮自己回忆两人大婚时怎么说的。   十里红妆,红烛满堂,还有二十年的秋露白。   “顾今月,”嬴风坐在她身侧,眼神掠过一丝悔意,他姿态放得很低:“以前我骗了你,是我不对。”   顾今月眼睫轻颤,眼底闪着痛苦的光。   “但我之前对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会做到,”嬴风将酒杯又往她眼前送了送,语气郑重:“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我以嬴风的身份。”   “我现在怀孕,不能喝酒。”顾今月避而不答,婉言拒绝。   她清晰地看见七分满的酒杯颤抖着溢出几滴,身侧人的气息渐渐不稳。   “大婚的日子,我没有洞房花烛,连喝一杯合卺酒的资格都没有吗?”嬴风气急败坏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落寞,很快又被他的强硬压下去:“喝酒还是洞房,你今天总要给我一样。”   他凑近她的脸,微热的呼吸一寸寸掠过她的额头,脸颊,最后停在耳后。   “你不能对我这样吝啬,什么都不给我。”   嬴风声音渐渐喑哑,双唇贴上耳垂细细摩挲。   顾今月呼吸一窒,她连忙抢过他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她弯腰捂住自己胸口轻轻捶打顺气,喝太快呛到了喉咙,难受得眉头微皱。   咽了咽喉咙,疑惑这酒怎么没有酒味,反倒是一股甜腻的花香?   一只大掌顺着脊柱往下滑,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你的是花蜜,我的才是秋露白。”   说完示意旁边人又倒了一杯递给顾今月,嬴风扯过她的手强行穿过自己臂弯。   “喝吧,不会伤到你和孩子的。”他黑眸幽深,眼底是不容反抗和拒绝,顾今月却看出一丝乞求。   喝了合卺酒,两人安静地躺在大红被褥上,嬴风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他的心跳得很快,很有规律。   顾今月强自打起精神然提防嬴风,生怕他做出什么荒唐事来,然而没到一会儿她的眼前渐渐模糊,很快陷入深眠。   嬴风睁着眼感受身旁人香甜平稳的呼吸,扯出一抹笑容。   顾今月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他的妻子。   “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开始新的一天。”   他侧身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将人轻柔地搂在怀里。   “你今天没有趁机逃走,以后是不是也不会再想着离开我了,”嬴风黑瞳贪婪地描摹着顾今月毫无防备的睡眼,自问自答道:“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这么乖,这么听后。”   回答他的是顾今月习惯性地往自己怀里钻。   这个动作明显取悦了他。   嬴风闷笑出声,心满意足将人又往怀里拢了拢:“我以前说的一些事情确实是假的。”他低头轻轻在顾今月眉心落下一吻,眼神溢满温柔。   “但是假的,我会变成真的。”   作者有话说:   嬴风:安心了,是合法老婆了。   顾今月冷冷一笑:你等着。 第69章 离宫   乖乖等我回来。   封后大典后, 顾今月又搬回了东宫,理由是住惯了,在新地方有些不适应。   嬴风知道她对陌生的环境会心里不安, 在这种小事上自然随她。   只不过上朝的地方和御书房离东宫都隔着一整个御花园,来回需要费些时间。   封后大典过后不到三日,靖王启程前往江南。同父异母的太昭帝为表对靖王的兄弟之情,特地派遣自己心腹带领一队精兵护送夫妇二人下江南。   天下间关于太昭帝凶残暴戾的一面渐渐被他宽厚仁德的一面取代。   只有几位当事人心知肚明,德四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尤其是观察靖王是否还与宫里那位贵人有牵扯。   临行当天, 嬴风假惺惺地问她要不要去送一送嬴岚, 毕竟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面。   顾今月回以冷笑, 当晚不顾阖宫上下所有人惊恐的目光直接锁上门将人挡在外面。   嬴风回来时吃了个闭门羹。   众人都为皇后娘娘提了一口气, 如此下君主的面子必定要遭到重重责罚。   谁料皇上非但没有因此而冷脸, 反而笑意盈盈候在门外轻声细语地哄人。   “我错了, 以后再也不提他, 让我进去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屋内传来瓷片的碎裂声, 不少新来的宫婢们眼皮一跳, 心想皇后娘娘也太大胆了。   若是往后其他美人进宫还这样不知收敛, 失去帝心那不是早晚的事情。   太昭帝借着登基和大婚趁机清除掉不少戚氏的钉子,又放了一批人出宫去。东宫分来的新人起初还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能够伺候皇后,而且还是一位有子嗣的皇后, 只觉得自己的前途甚至光明。   现在只怕皇帝迁怒他们, 又怕皇上厌弃了皇后,一颗心焦灼得如同放在火上炙烤。   下一秒, 他们完全颠覆外界对太昭帝的看法。   “好好好……我走, 你别生气, ”太昭帝脸上闪过无奈,眼巴巴朝里面望了一眼,发现什么也看不到后软言叮嘱:“别拿太重的摔,小心伤着自己。”   新来的宫婢们瞠目咋舌,直愣愣地望着传闻中狠厉无情的帝王灰溜溜地离开了。   少部分还留在身边伺候的老人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纷纷捏住忘记不能直视天颜规矩的新人下颌,缓缓转过他们的头。   少见多怪的新人在震惊中被迫移开视线,对皇后受宠程度有了深刻的了解。   屋内仅有两人,双儿心有戚戚地望向门口,生怕皇帝一个不忿强行闯进来。   顾今月半躺在床上,脸上没有外面人想象的怒容,而是非常平静地凝视前方出神。   “小姐,”双儿立即改口:“皇后娘娘,靖王真的走了。”   顾今月听到“靖王”二字回了神,面色寡淡:“走就走了,他与我早就不再是一路人,走了也好。”   双儿还想说什么,被顾今月一个淡然的眼神制止。   小姐,不,皇后娘娘自从选择与老爷见面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似乎早已忘记那十年的少女情思是如何让她抓耳挠腮,辗转反侧,又是在老爷同意能够上京后是如何欣喜异常,心潮澎湃。   此刻她如同一滩死水,平静地接受在深宫中与皇上纠缠至死的命运。   “天越来越冷了,”顾今月遥望窗外,冷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她忽然吩咐双儿:“你去把我那件雪狐大氅拿过来。”   双儿不明所以还是照做,她取来大氅后顾今月不小心在上面泼了墨,雪白无暇的皮毛立即晕黑了一大块,双儿惋惜地叹了口气。   当晚,嬴风说尽了好话才被允许进房门。   他十分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躺在床上尽职尽责地承担一个暖炉的作用,大掌握住顾今月冰凉的手,忽然提到下个月就是皇家冬日围猎。   “你今年肯定是不能去了,”嬴风语气有些遗憾:“我给你猎几只雪狐做个新大氅,还是你喜欢赤狐?”   顾今月听后眸光一闪,很快将怀疑藏进眼底。   嬴风见她不言不语,暗自拍板决定各做一身好了。   她穿白的冰雪可爱,红得妩媚动人,反正都只能给他看见,那定是越多越好。   往后一个月,两人相安无事,日子真如在别院时那样,只不过顾今月再也没有为嬴风下过厨。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甚至有时候走上几步路便气喘吁吁。   她在这期间利用了一点小手段,终于查出来她与双儿那日计划是如何暴露的。   原来她身边藏着一个千里耳。   找到了失败原因,她心里对接下来的计划有了数。   某日,她找了个理由支开这名宫婢,脸上不再是一副认命的漠然样,眼中闪起双儿久违的灵光。   死水中蓦地爆发出一股生命的泉眼,她整个人沸腾了起来。   “三哥哥给你的麒麟玉坠还在么?”顾今月心急如火地抓住双儿的手低声问。   “在,在的。”双儿被她极大的反差弄得失了神,反应过来后慌忙从怀里掏出一枚翠玉色麒麟。   顾今月接过放在掌心,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你听我说,”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压低声音:“现在嬴风对我的监管没有以前那样紧,你拿着这枚玉去找几个人……看他们现在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当值。”   静谧的屋内陡然陷入紧张到极点的氛围,双儿的神经像一把拉满的弓弦。   她听完自己小姐的计划后吓得身子都站不稳。   “小姐,为什么我们不趁着皇上去围猎时逃走,那时候不是皇宫守卫最松的时候吗?”双儿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点。   顾今月淡淡一笑,“因为所有人跟你的想法都一样,认为越混乱越好浑水摸鱼,比如大婚那日,再比如他三日后离宫时。而嬴风就是那个反其道而行之的人。”   嬴风一定以为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在大婚那天不顾礼法也要亲自压送她进宫,还有那杯逼她喝下去的东西。   里面一定下了让人昏睡的药,不然她为何喝下之后立即就睡得昏昏沉沉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嬴风也认为如果她要逃跑,大婚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人在顾府,不在他的绝对控制范围下,三千羽林军能够守住顾府外部却守不住顾府内部。   还有一点就是当时嬴岚也在京城,他猜她如果要跑必定会求助嬴岚。   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一个陌生人在顾府接触她,连祖父都不行。   嬴风小心谨慎到几乎苛刻,恐怕也是为了让她认清自己的处境,不要轻举妄动。   可惜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顾今月从没想过在大婚这天逃离。同样,她也不会选择冬日围猎这天出逃。   她了解嬴风,他人越不在自己身边,她身边的禁锢束缚只会越多。反而他因为对自己太过自信,在她身边时总是会支开大部分监视她的人。   嬴风心里一定觉得,有他在,任何人包括顾今月自己都没办法从他身边离开。   她双眸弯了弯,样子有点小得意:“我就是要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双儿听完小姐分析后,觉得这法子虽然大胆,但若操作的好确是成功率最大的方法,心里不禁燃起前所未有的信心。   她掌心捏住那枚玉坠,郑重点头:“我一定会办好小姐交代的事情。”   顾今月握住双儿的手嘱咐了句:“不着急,我们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你切忌不可露出端倪。”   双儿微微颔首,不过她还有一事不明:“小姐和靖王是什么时候商量好这一切的。”   顾今月低声道:“那日在御花园我不惜得罪嬴风也要等到他,就是为了向他求助。以我们如今的身份,他不可能明面上为我做什么,所以便给了我他在宫中可信赖的人。他告诉我,麒麟玉坠便是信物。”   双儿感念于靖王对小姐的一片情谊,转而又想到小姐将靖王妃给她的东西上报给皇上,脑子又开始迷糊:“那您为何将靖王妃一事上报给皇上,这岂不是陷靖王于危难中?”   顾今月瞥了她一眼:“你真的以为冯若宁做的这一切能逃过嬴风的眼睛,这里可是东宫。”   双儿瞬间想到或许皇上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甚至有可能冯若宁就是他故意放进来的,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何如此轻易同意冯若宁接近她家小姐。   要知道能够近小姐身伺候的宫婢无一不是经过层层筛选,祖宗十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但凡有一点问题都不允进入东宫,更不要说见到小姐本人。   所以皇上他其实是想知道,在小姐心里到底什么是更重要的。   双儿想通后背后惊出一声冷汗,对嬴风的忌惮更上一层楼。   倘若小姐没有选择告诉皇上这件事,后果她都不敢想象。   顾今月没注意到双儿的变化,眼底一片黯然:“我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帮助三哥哥与冯家划清界限,只是没想到他最后还是保下了靖王妃。”   祖父与她见面时隐晦地透露冯家有异动,她便猜测冯家是想推靖王上位。   哪怕顾今月心里认为三哥哥是个能力卓绝,胸有大志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很难赢得了嬴风。   她不想他被有心人利用,最后与嬴风闹得鱼死网破。他身为靖王,封地又在富饶的江南之乡,只要没有异心这一辈子大可以过得闲适自在。   自己再没有资格陪他渡过余生,但顾今月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的。   向嬴风上报时只提冯若宁,没有提嬴岚。况且她也不认为嬴岚会用这样笨的方法将自己至于险境,所以大概率是冯若宁自己的主意。   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反正不会是为她好,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反将一军。   “罢了,”她如今自身难保,实在无法顾及嬴岚的想法:“他也许有自己的打算,我不该多问。”   “小姐……”双儿反手握住顾今月的手,“你还有我,双儿不会离开你的。”   顾今月扯出一个弧度,轻轻嗯了一声。   往后一个月,双儿按照吩咐悄悄联系上嬴岚隐匿在皇宫内的暗线,不少被嬴风扫除,也保留下来几个。   她听完双儿回报后暗自心惊,仅仅不到一个月,嬴风居然已经将嬴岚残存在宫内的势力扫了七七八八,若是她再晚点行动恐怕真的无一人可帮衬。   幸亏还来得及,而且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已经与她们取得联系,就等一个绝佳的时机。   “想什么,这么出神?”顾今月心里装着事,没发现嬴风何时来的,顿时吓了一跳。   一双大掌从她背后摁住她的双肩,压下她的气势,来人顺势坐在一旁,圈她进怀里。   “想你这次要去几天?”她垂眸凝视箍住自己的双臂。   “怎么,舍不得我?”嬴风弯下脖子侧着脸去看她,笑吟吟亲了一口,“真想带你一起去。”   顾今月顺着他:“好啊,那你后天带上我。”   嬴风无奈笑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大星山的别院里又没有地龙,你和肚子里的小祖宗跟着是去受罪。”   她没什么感情地哼了一句,嬴风哄道:“这两天多陪陪你,行不行?”   顾今月伸手,示意嬴风抱她去用膳。   近来她身子愈发沉重,行动也愈发不便。有一次在殿内没走两步路差点崴到脚,至此只要嬴风回来总是亲自抱着她来来去去。   顾今月随他高兴,嬴风乐在其中。   临行那日清晨,嬴风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乖乖等我回来。”   顾今月没睁眼,等他走后起身叫双儿拿东西进来。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想多了,谁等你回来。   感谢在2023-06-13 10:08:29~2023-06-14 11:4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梵大人的夫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逃脱   奇怪,怎么皇上的字迹与小姐那么相似?   双儿拿来顾老首辅带给顾今月的随州特产, 黑漆木盒里装着当地一种特有的干果。   鲜有人知,这种干果和糯米混在一起吃下很容易让人犯困。   三日后,嬴风回来时神色有些郁闷, 不好意思地告诉顾今月今年的动物似乎各位警觉,要么跑得比兔子还快,要么连个鬼影都看不见,所以没猎到什么好东西。   嬴风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后走过来:“明年开春还有一次春猎, 到时候我一定给你猎一身好皮毛回来。”   他微拧着眉, 虚虚握拳锤了锤自己的后腰, 一路马不停蹄往回赶, 只为了能早点见到她。   一双细长柔荑摁住他左右额角, 轻轻地在上面打转。   微热手指刚触到皮肤, 他浑身一震, 紧接着有点不可置信地用余光往后瞄。   顾今月神色淡淡, 像在做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怎么, 我弄疼你了?”她察觉到嬴风怪异的目光, 立即停手不解地问。   “没、没有, ”嬴风瞬间回神,受宠若惊道:“想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顾今月没好气地放下手, 正好双儿端着盘点心站在门口,她故作凶狠冲双儿道:“拿出去扔了。”   嬴风闻言看过去, 立时起身从双儿手上抢过东西护在怀里, 又将人统统赶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莫不是佛祖总算听见我心中的祈祷, 终于显灵了?”他笑呵呵地看着盘子里三块精美的点心, 眉宇间的疲惫一扫而尽。   顾今月冷笑一声:“你心里哪来的佛祖, 怕是鬼神也不畏惧。”   “你就是我的菩萨。”嬴风放下盘子,用力一扯,顾今月登时跌坐在他的腿上。   他埋头深深吸了一口怀中人的幽荷香,餍足地蹭了蹭她的颈窝,亲昵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好菩萨,什么时候能发发慈悲,渡渡我。”   顾今月感受到身下人的变化,脸色一变就要跳下去,被嬴风及时拦住:“你现在可得小心点。”   “吃你的点心,”她抓过盘子里白玉色的糕点急急往嬴风嘴里塞:“别再说一个字。”   嬴风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甜,差点噎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咽下去。   “我的娇娇,你这是谋杀亲夫,”他把人转过来面对面,眼神戏谑:“今天又是给我揉捏,又是给我送点心的,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吧?”   顾今月脸上涌起薄怒,作势要将盘子里的点心扫下桌,还没碰见就被嬴风捉住细腕。   “好了,我不逗你了。”嬴风黑瞳凝视她,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你愿意重新给我做东西吃,我心里很高兴。”   顾今月心弦瞬间绷直,迅速别开心虚的脸佯装害羞:“谁给你做的,是双儿做的。”   嬴风哈哈大笑,给她扣帽子:“那也是你吩咐她做的,四舍五入就等于你做的。现在你身子不方便,要真是你亲自下厨,我反而还要训斥责罚底下人不懂事。”   他的手抚上顾今月的脸,眼眸深情款款盯着她,哑着嗓音请求:“等你生下孩子,身体好些了,可以再给我做一次水晶糕和荷花酥吗,我想它们的味道了。”   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他的视线像火一样灼热,又像一支箭矢般锐利,直直刺进顾今月的心,滚烫而疼痛。   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一会炸一下,暗黄的光打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显得有些可怜。   今晚过后两人再无交集,顾今月强忍着眼底的酸意点了点头,害怕他察觉异常立即转身打开放在桌上的黑漆木盒,抓了一把干果放在自己掌心,捧到他面前。   “ 我要吃,你给我剥。”她任性地要求他。   随州的特产干果外壳坚硬,需要用小锤子敲开才能得到里面晒干的果肉。   “好。”嬴风的心软成一片,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从她手里接过拇指大小黑兮兮粗糙的果子放在桌上,拿起一旁的小金锤噔噔噔敲了起来。   叮叮咚咚,一下一下地敲在顾今月的耳膜上,传到胸口,震得她微微发麻。   “张嘴。”嬴风耐心十足地伺候这些丑不拉几的玩意儿,漆盒里的干果所剩无几,想必顾今月经常吃。   他又敲好一个放进她嘴里,柔软的舌尖或者微硬的贝齿偶尔会划过他的指尖,激得他浑身上下一阵酥麻,眼神愈发晦暗。   终于在顾今月又一次不小心咬到他指尖时嬴风受不了了,哐当一声丢下金锤,他仰头急不可耐地去寻那张令他肖想已久的双唇。   “这么好吃,我也尝尝。”他尾音沙哑像带着小钩子似的,最后消失在黏腻的水渍声中。   这个吻有些失控,主要是顾今月在回应他,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承受着,反而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贴上来。   神仙也受不她这样主动,更何况他是一个爱慕她的凡夫俗子。   到最后嬴风先一步推开她,慌忙扫了一眼案几,他拿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喉结微动,他深深喘着粗气。   冰冷的水暂时压□□内高涨的火,可一看见面前人垂着长睫乖顺的模样,又腾地一下燃得更高。   顾今月双眸泛着潋滟水光,红唇饱满诱人,散乱的碎发凌乱地铺在两鬓,烛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衬得她瓷白的肌肤泛着莹莹玉光。   因为怀孕的原因她浑身上下都变丰腴了许多,此时领口微微敞开,山丘和沟壑若隐若现。   嬴风艰难地移开眼睛,伸手将她的衣襟拢了拢。   顾今月察觉到他的意图,羞赧地用双手捂住前胸,低下头不敢看他。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又暧昧的气息,一时无人说话。   “那什么,还有几个我一起给你剥了吃。”嬴风率先打破沉默,不等顾今月回答埋头专注地将剩余几个剥好放在掌心,巴巴递到她眼前。   顾今月拿起一颗送到嬴风嘴边,他摇了摇头:“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她眸光微动,手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   下一刻,她放进自己嘴里,用牙齿咬住其中一半,朝着嬴风的唇撞去。   美人突如其来的示打得嬴风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就吞了下去。幸亏干果个头不大,否则他说不得就要成为第一个被噎死的皇帝。   顾今月见这法子有效,长睫轻颤,依法炮制地将剩余的干果一一送进嬴风的腹中。   嬴风心底闪过一丝警觉,很快又沉浸在顾今月的亲吻中。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三日内,这种干果必须出现在东宫日常供给点心中,还需得是带壳的。   两人难舍难分,嬴风顾念她如今身子不便,在事情还没有到不能挽回的地步时及时放开了她。   他喉头微颤,气息紊乱:“你今天好热情,弄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顾今月指尖悄然陷入掌心,不动声色地往袖子里藏,后退几步声音绵软地哼了一声:“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便是。”   嬴风温柔地把人拉到身前,轻笑一声,“有点受宠若惊……不过你只管放火,不管灭火,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在折磨我。”   顾今月脸一红,转身往净房走去,恼羞成怒丢下一句:“就要折磨你。”   嬴风笑着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殿内。   深呼一口气,他身上燥得慌,三两下除去衣物率先上榻躺着,听着耳房内的淅淅沥沥的水声,他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手背抵住嘴角打了个哈欠,今天似乎有些乏力。   顾今月出来的时候嬴风已经睡过去,他双眸紧闭,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警醒。   侧头吩咐宮婢让守卫们今晚都退到院外,没有急事不得允许任何人来打扰皇上,又命令屋外的人不许轻易发出声音。   宮婢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顾今月吹熄了烛火,屋子里即刻陷入黑暗。   她坐在床榻边,轻声叫了他的名字,还用手去戳了戳他的脸,然而他都毫无反应。   顾今月想到她怀孕后常常晚上小腿痉挛,只要一抽嬴风就会醒过来,再不辞辛劳地替她揉捻直至她能安然入睡。   一晚上好几次,他也不嫌累。   想着想着眼里的泪无声地落了下来,滴在他的脸上。   顾今月手忙脚乱地擦干净,又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嬴风的呼吸依旧平稳。   依靠在床头静静看着他出神,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直到约定的暗号从门外响起,顾今月才如梦初醒。   她轻柔地替嬴风捏了捏被角,又学他在额间落下一吻,轻声低喃:“嬴风,后会无期。”   说完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任谁也想不到,她没有选择在大婚当天亦或者是嬴风前往冬日围猎的时候逃走,而是选在了一个非常普通平凡的晚上,一个在嬴风身边的夜晚。   人有时候的确容易因盲目自信而灯下黑。   嬴风聪明一世,对自己有着极强的信心。他认为只要自己在顾今月身边,谁来都无法将人带走,因此东宫守卫最薄弱的时候是嬴风在的时候。   却不知道身边人正是利用他的这种心态反将他一军。   打开门,双儿的脸登时出现在眼前。   顾今月环顾四周,寝殿附近空无一人,守卫们都听从她的命令在外面守着。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溜到东宫书房,其间差点被巡查的侍卫撞上,幸亏双儿学猫叫才躲过一劫。   有惊无险地到达书房,两人同时吐出一口浊气。   相视一笑,她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自由的向往。   “都安排好了么?”顾今月紧张地问。   “姜统领说都安排好了,有人会在约定地点接我们。"双儿肯定点点头。   “那就好,”顾今月摸黑移开案几上的烛台,一道暗门从书架后打开:“我们快走。”   双儿打开火折子递给顾今月,自己又拿了一个。   她将烛台移回原位,恍惚间瞧见书桌上嬴风批注好的奏折,一个大大的朱红色的“准”字映入眼中,她微微皱了皱眉。   奇怪,怎么皇上的字迹与小姐那么相似?   不等她细想,转身随顾今月进了东宫密道。   门阖上不久后,东宫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德四神情严肃,压低声音喊着三个字。   “抓刺客!”   与此同时,嬴风躺在五人宽的拔步床上,修长的四肢霸占了床的三分之二,脸上十分放松。   他正做着一个美梦。   梦里顾今月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她抱着孩子在笑,他揽住她也在笑,那个小娃娃笑得更开心。   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聚在一起,好像谁也插不进来。   咂摸了下嘴,唇边还残留着点心的香甜。   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动静,难得的,他还想在睡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嬴风:美梦。   顾今月:呵呵,醒来就是噩梦。   嘻嘻嘻,让你偷懒不上班。   下一章给大家感受我女鹅狠狠算计一把男主一把。 第71章 南下   学着点,这才叫声东击西。   顾今月身子重走不快, 两人摸黑步行约一个时辰才出密道。   “小姐,如今我们算是逃出来了么?”双儿扶着顾今月坐下,她环顾四周, 发现这里也是一处书房。   顾今月靠在椅子上闭眸微微喘着气。长时间的行走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不过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挺着五个多月大的肚子奔波。   就连心思缜密的嬴风也绝对不会想到她会挑在这个时候。   缓了半天,她才睁眼:“接应我们的人什么时候到?”   风府内院虽然已无人居住,外院仍然留着几个看护的人,凭借她们两人是决计闯不过去的。   话音刚落, 门外传来三声响动。   “来了。”顾今月示意双儿去开门。   四个黑衣蒙面人对上她们两人后点点头, 为首的那个男子抱拳行礼:“顾小姐, 我等四人受姜统领之命护送二位前往渡口, 到了那里自有其他人送你们前往江南。”   顾今月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一定要去江南么?”   “靖王殿下说皇上一旦发现您不见了势必会大肆搜查, 随州必定是他的重点监视地, 如果回去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在江南, 靖王殿下自有办法将您藏起来。”   顾今月坐着没动, 她原本计划是去投靠随州城外祖父的挚友, 小时候她常常去那里讨温泉泡一泡。   随州山多, 无数个小村庄藏于群山间, 又是她的故土,她更想去那里。   况且她不想离嬴岚太近, 尤其是现在还怀着嬴风的孩子。   黑衣男子看出顾今月的不愿意,赶紧劝她:“夫人如今怀着孩子, 双儿姑娘又是女眷, 万一真遇到什么危险两位恐怕无法应对。靖王殿下说最少先等到您将孩子生下来,若是到时候您执意离去, 他再派人送您回随州。”   话已经说道这个地步, 她若是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   \"也好。\"顾今月点点头, 余光看见四个人明显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奇怪为何一定要让她去江南,不过眼下这都不是重点,逃出京城再谈其他不迟。   顾今月淡淡问:“东西带来了么?”   为首的黑衣人点头,示意站在身旁的人将一只瓷碗端上来放在书桌上,又倒满提前熬好的药汁。   顾今月挣扎着起身,双儿立即扶住她。   走到书桌前,她冷眼抬手将碗里的药汁泼到地上,只留下一层薄薄的药渍。   双儿不明所以,顾今月却没有解释。   她又打开书桌上的一个锦盒,拿了一沓什么东西往怀里塞。   怕点灯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屋内暗沉沉的,双儿和其他四个人都没看清她手里的东西。   “走吧。”轻轻盒上盖子,她对着门口四人说道,旋即搀扶住双儿的手往书房门口去。   护送的四人一个在前开道,一个在尾断后,还有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她们主仆二人牢牢护在中间。   不知为何,顾今月总觉他们四个人不但是在防嬴风的人,还在提防她们两个逃跑。   一行人顺利来到渡口,神色紧绷的四个蒙面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顾小姐,姜统领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送。我们几个就护送到这里,到了船上自有靖王殿下的人接应二位。”   语罢,江面上出现一艘船,迎着刚刚升起的初阳朝岸边驶来。   顾今月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皇城方向,阳光刺得她眼里盛满细碎的光。   这缕阳光顺着东宫的窗缝照在嬴风的眼皮子上,他迷迷糊糊地躲了一下,没睁开眼,手下意识往旁边探去,发现摸了空。   他瞬间清醒,两眼一睁,发现只有他一人躺在床上。   手来回挪了几个地方,被褥是凉了,不是刚刚离开。   一股不详的,巨大的空虚感猛地席卷他的大脑,他征楞了片刻,随即跳下床穿好鞋。   “来人,”他系好腰带,面容冷淡:“皇后现在在哪里?”   进来伺候的人一听,当场吓破了胆。   东宫院门前。   嬴风负手而立对着满院子战战兢兢跪下的人,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骇沉之气却让人胆寒惊颤。   从他醒来到现在已经三个时辰了,翻遍整个东宫都没有看见顾今月人影,现在继续加大搜查力度,整个皇宫都笼在这一片阴云中。   哪里都没有她,连同她的婢女双儿也消失了。   赵统领脚步匆匆走过来,路过跪在下面垂头丧脑的徒弟德四脚步一顿,又很快路过。   “回皇上,微臣刚刚查到昨夜共有五名宫人离宫,其中有一名身材臃肿……”赵统领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抬眸往上看,发现嬴风脸色阴鸷得可怕。   他继续道:“大概是子时三刻出去的,有人看见他们往城东方向走,微臣已经派人去追查,他们想必跑不远。”   嬴风冰冷重复:“子时三刻。”   德四硬着头皮开口:“昨夜子时,宫内西南方出现刺客,看样子是冲着登天阁去的,微臣得知消息后立即带人前去捉拿。东宫的守卫离登天阁最近,因此……因此前往支援。”   说道最后,德四的声音颤抖起来。谁能想到就那么一会儿,皇后娘娘就不见了。   “登天阁?”嬴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是,微臣无能,未能擒住刺客,请皇上降罪!”德四伏跪在地,忽而弯曲的背脊一挺,惊呼道:“这一定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当日在皇觉寺为了把皇后身边的人支走,也有一群人在殿外闹事。”   嬴风垂眸不语,左手虎口死死箍住右手护腕。   周围的空气好似凝成寒冰,冻得所有人在一瞬间成了不会呼吸的冰雕。   赵统领离得最近,他后背的汗已然打湿衣衫,不过不是被这明晃晃的太阳晒的,而是吓得。   他不忍自己的爱徒因此获罪,动了动喉咙,艰涩开口:“或许那个人并不是皇后娘娘,说不准娘娘自己去哪里散步了,一会儿就回来。之前在别院时不也闹过这样一场大乌龙……”   这话一出,不少人经过那场事的人眼睛一亮,心中抱着侥幸。   对啊,当年在别院也发生过皇后娘娘独自一人去赏荷,结果被皇上误以为逃跑的乌龙事。   嬴风听后冷笑出声,满脸阴鸷寒声问:“为了散步,给朕下迷药?”   在场无一人敢应声,赵统领红着脖子,头几乎垂到了肚子上。   早在他发现不对劲时就立即想到了昨夜顾今月的异常举动,马上判断出那碟点心一定有问题。   他哪怕平日里再累也不可能对身边人的动静一无所知,何况顾今月身子重,起居动静皆不小,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的看护之下。   唯一的答案就是他着了道。   嬴风眯着眼抬头望去,好一个“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这时,太医从外面小跑了进来,一手端着碟白色点心,一手捂住头上快要被风吹跑的帽子,他跪在嬴风面前:“皇上,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普通糯米,并没有迷药或者其他嗜睡的成分。”   空气陡然陷入沉冷死寂。   嬴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切齿道:“没有?”   “是……”太医哆嗦着补了一句:“也没有毒。”   嬴风叫了一声德四,示意他吃下其中一块。   德四毫不犹豫地接过吞下,等了半柱香对他摇了摇头。   嬴风的眉毛倏地被强制扯在一起,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着了道。   “报,”一名羽林军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跪在嬴风面前:“属下已抓捕其中三名宫人压在地牢等候审理,还有另外两名坐着马车在寅时出城,方向是……随州。”   随州。   嬴风额头突突地跳,怒喝道:“带上人跟朕走。”   骏马疾驰在林间小道上,惊起一阵尘风。   两个时辰后,嬴风冷眼看着跪在自己脚下最后两名瑟瑟发抖的宫人,冷笑几声。   德四等人在看到马车时心情有多激动,此刻就有多绝望,脚下发软差点跌倒。   赵统领偷偷瞥见皇上手背青筋暴起,额角突突地跳,显然已是极其愤怒。   嬴风一双黑瞳泛着血光,嘴角带着诡异莫测的弧度,他轻描淡写地教育下属们:“学着点,这才叫声东击西。”   尾音沉冷,带着刺骨的冰寒。   德四等人登时伏跪在地,认错磕头。   嬴风的视线一直盯住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他们低垂着头默默不语,颇有些抵死不开口的意味。   蹭地一声。   长剑出鞘,剑芒逼得两人头皮发麻,他们倒吸一口凉气,张嘴就是“我什么也不知道。”   嬴风阴沉沉地笑着,一剑刺穿两个人的咽喉。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上竟然连审也不审,直接下杀手,四周顿时寂静无声,一股骇然之气弥漫在空中,压得人几欲窒息。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染血的剑,电光火石间他已想清楚一切,淡淡道:“顾今月走的是水路。立即飞鸽传书给虞扬从三,让他们沿着下江南的水道逐一排查船只,务必在水上截住她。”   “是。”   “敢走水路,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嬴风冷着脸翻身上马,往京城风府驰骋而去。   船上某房间内。   顾今月捂住嘴趴在床边干呕,脸色惨白。   “小姐,你没事吧?”双儿蹲在地上,拿起一碗清水递到她嘴边,神色紧张。   “还好……呕……”顾今月连忙推开双儿侧过脸。   过了半晌,船身终于不再晃荡,她才有了喘息之机。   顾今月深吸一口气,她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安慰自己的婢女:“放心,只是刚刚的浪太大了,我一下子没个准备。”   双儿听后心里并没有放松,她看着嘴唇发白,眉头紧皱的小姐顿时眼里含泪,心疼地给她顺气。   “小姐,”双儿语气很轻:“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走。”   顾今月闻言,抓住被子的手陡然一紧,身体也微微僵硬,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为什么这样说?”   双儿听出她语气中的薄怒,连忙解释:“双儿没有质疑您的意思。我之前在想小姐不惜怀着孩子也要离开皇宫,肯定是因为皇上对您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您心里一定是怨恨他的。”   顾今月垂着的长睫轻轻颤了下,没反驳也没应和。   “可是小姐刚刚睡着时梦魇了,嘴里一直在叫一个名字……”双儿顿了顿,语气慎重说出那三个字:“风轻妄。”   顾今月呼吸一窒,半晌僵硬地抬首。   双儿艰难点了点头。   她当时听见后也吓了一跳。小时候小姐不知为何会经常梦魇,那时候她嘴里叫的都是“爹爹”,“娘亲”,到了后来是“祖父”。   随着与京城这边通信往来愈加频繁,小姐嘴里的人渐渐变成了“三哥哥”。   昨晚上,小姐又做噩梦了,这一次她嘴里的人变成了“风轻妄”。   双儿知道“风轻妄”代表的人是谁,更加知道从梦魇中的小姐嘴里说出来代表着什么意义。   小姐心里已经将这个“风轻妄”当做自己最信赖的人。   那一刻双儿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并不是恨皇上的,或许应该是不只有恨。   顾今月怔了片刻,蓦地自嘲一笑:“原来我也是个水性杨花的。”   双儿见状眼眶晕湿,立即拍了下自己的嘴,“瞧我在说什么胡话,皇上欺瞒于您在前,又强迫您在后,是我失言了。”   顾今月握紧双儿的手久久不言。   风府书房。   嬴风站在书桌前,面色肃穆地拿起已经干涸的药碗放在鼻尖闻了闻。   瞳孔一缩,瞬间全身像是被抽干力气,直直向后倒下,嘴角溢出一道鲜血。   “来人,皇上晕倒了。”   惊慌声一片。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终于反杀一次。   嬴风:你完了,走水路不是撞到我老家。   剧情提示:第16章,第29章都提到过,男主还有一个势力在水上。   感谢在2023-06-14 11:55:09~2023-06-15 09: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谢泽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是他   你我恩断义绝   太和宫寝殿外, 赵统领等人的表情像天塌一样,一群大老爷们缩着脑袋在殿门口来回踱步,偏偏又要克制表情, 时刻警惕那些藏在暗处的钉子窥探圣体。   戚家盘踞在后宫十余年,他们在短时间内很难完全清洗掉这些暗桩,因此不敢掉以轻心。   然而所以人都不免在心里好奇,皇上到底在书房里发现了什么,居然气晕了过去。   要知道即便是皇上当年得知戚贵妃陷害军队进入那耶圈套时也不曾失了分寸, 反倒凭借惊人的毅力和智谋最终大获全胜。   殿内, 内务总管和德四团团围在李太医身后, 巴巴看着昏迷不醒的嬴风。   他仰面躺在床榻上, 两条剑眉挨得很近, 眼睫不规律的颤动着, 看上去很不安稳。   李太医从皇上手腕上移开, 两人站在一旁巴巴看着他。   紧接着他肩膀微微下垂, 长叹一口气。   内务总管见状脸色铁青, 几乎要喘不上气, 德四的心在瞬间坠入谷底。两人僵硬地对视一眼, 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不安与恐惧。   皇上莫不是患上什么不治之症?   李太医缓缓转过头,表情十分复杂, 掺杂着“他简直是个畜生”的震惊和“他活该,罪有应得”的幸灾乐祸。   德四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皱着眉等李太医下文。   好在内务总管经历过在宫里多年, 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他先一步回过神来小心问:“李太医, 敢问皇上到底怎么了?”   李太医眼神飘忽, 语气也很飘:“皇上是因为肾气不足, 再加上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   在场的另外两人瞬间像被雷劈了一下。   怒火攻心他们想到了,肾虚是真没想过。   李太医幽幽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已经怀有身孕五个月了吧。她身子本就虚,哪里经得起折腾?”   他眼神中的嘲讽显而易见,言外之意是说皇帝不知节制,难怪把人吓跑了。   男人,垃圾。   至今连姑娘小手都没牵过的德四站在原地,选择沉默。   内务总管听懂以后立即为皇帝正名:“奴才敢保证,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两位绝无僭越,每晚皇上都要起身洗好几个冷水澡。”   空气忽然凝固,诡异的安静中偶尔响起几声嘶哑的鸟鸣。   李太医和德四同时盯着内务总管,把他看得头皮发麻。   半晌,李太医轻哼一声:“该,早跟他说要分开睡,就是不听。”   德四假咳一声,试图缓解这种他不擅长处理的尴尬氛围。   “皇上是闻了一碗药后才晕倒的,不知道这药究竟是什么东西,还请您看一看。”说罢,将旁边的空药碗递给李太医。   李太医接过碗放在鼻尖下,只一瞬,他的神情由轻松转为凝重,眼眶微微放大,与嬴风晕过去前的表情一模一样。   德四心里那根本就还没完全松下的心弦又在须臾间绷地一声拉到极致。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皇上和李太医均脸色大变。   好在李太医并十分□□地没有昏过去,他皱着眉又仔细闻了闻,还用手指刮下一层药渍放在嘴里,半晌才轻轻放下药碗,不轻不重地说了句:“碗里面是堕胎药。”   堕胎药!   这三个字说出来后不啻于在他头顶劈了一道雷。   德四忽然觉得头有点晕,眼前炸开点点白雾,双腿从僵硬到酸软只在须臾间。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在自己要倒下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住雕龙床柱。   难怪皇上会气到晕倒。   他满脸惊恐地望着李太医,嘴唇张开颤抖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内务总管知道这是从风府带回来的,一下子就联想到与谁有关,嘴巴张大到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翘起的兰花指哆哆嗦嗦半天几乎溃不成形。   “皇后……”德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难道皇后她喝了堕胎药……”   “她没喝。”冷冽的声音响起,嬴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皇上!”   德四和内务总管齐齐露出惊喜之色。   嬴风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环视陌生的太和殿。   自从建成后他从未在这里睡过一夜。   其余人眼神中皆充满疑惑不解,嬴风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蒙上一层褐色药渍的瓷碗上,寒眸泛着阴冷的光,十分冷静地分析:“她若是喝了,哪里还有力气跑。”   说着说着甚至笑了起来,“她真是聪明极了,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顾今月,好样的。”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慢,尤其是那句“好样的”,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着牙往外抛,听得德四等人心惊肉跳。   嬴风笑意渐渐扩大,双眸底色却愈发沉冷,翻涌着狠厉的暗光。   三人齐齐情不自禁被嬴风的笑激起寒战,不约而同地领悟到这个空碗的真正含义。   你我恩断义绝,孩子与你无关。   一时间,谁也没敢吱声。   *   “这么久了,为何船停滞不前?”   “是啊,我还急着回家,要是回去晚了那母老虎又要闹腾了。”   顾今月好不容易躺下休息片刻,又被窗外的噪杂声惊醒。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她撑起臃肿的身子靠在床头,皱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出去看看?”双儿伸着头往窗外张望,她一早就想出去打探,但又不敢放任熟睡的顾今月一人离开。   扣扣扣。   敲门声响起,两人惊惧地对视一眼。   “大小姐,您还好吗?”门外传来一个沉稳坚冷的男声。   顾今月听出是靖王的人,悄悄呼出一口气,定定神镇定道:“无事,敢问贺护卫,外面发生了何事?”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的人声音平稳,似乎也松了口气,他语气稍微软和许多:“夫人无需担心,只不过是在排队收过路费?”   顾今月:“过路费?”   那名姓贺的统领解释道:“是碧沙湾的水寨,他们保护这条航运线上的商船不受水匪,同时商船也要缴纳过路费。”   顾今月惊异道:“难道朝廷不管的吗?”   贺统领道:“之前皇上曾经带兵清剿过,可碧沙湾地势险峻,水寨里的人个个又勇猛异常,两边都没讨到好处。最后皇上与水寨寨主签订协议,他们负责保护商船和清剿其余水匪,每年还需缴纳大额钱财上供朝廷,朝廷则给予他们些许便宜行事的权利。”   顾今月担忧道:“那他们不就是皇上的人,我们还能逃得掉吗?”   贺统领笑了一声:“夫人放心,这水寨里的人对皇上敌意颇大,他们每年用命搏来的辛苦钱有七分都进了朝廷手里,甚至他们的大当家还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刺瞎了一只眼睛。”   这倒是嬴风的作风,想要从他手里讨到好处可不容易。   她心下稍安。   贺统领又问了几句,发现无事便退下。   顾今月被靖王安排在一艘下江南的客船上,有四人随行护卫。   他们个个都是练家子,这个姓贺的则是他们当中的首领,一路上对她毕恭毕敬,也不轻易踏入她的房间。   她对三哥哥又多了几分感激。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久到连贺统领都有些着急。   船家陪着笑解释:“近来碧沙寨捣毁了一个水匪窝点,有几个穷凶极恶的人逃了出来,现在正在到处抓漏网之鱼,正逐个排查船只找人呐!”   顾今月一听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这未免太凑巧了。   船家怕贵客不渝,又补了一句:“客人放心,碧沙寨的人并非凶恶之徒,想必不会为难各位的。”   即便船家如此保证,她的眼皮仍然不受控制地跳个不停,到最后只能闭上眼睛才能缓解一二。   船在缓慢地行驶。   黄昏时分,逢魔时刻。   “下一个。”窗外有一个声音嘹亮的少年在叫喊着。   顾今月猛一睁开眼,他怎么在这里?   不等她有所动作,船身开始震动,没过一会儿就上来很多人。   “把门打开,我们奉命搜查。”   隔壁贺统领的房间门被敲响,听声音似乎打开了门。   “双儿,快。”顾今月急急忙忙叫她扶自己起来,四处环顾这间屋子里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忽然看见房间角落堆着落地的墨绿色绸帘。   “小姐,怎么了?”双儿不明所以,小姐看样子似乎十分惊恐。   “是他!”顾今月费力下床,叮嘱双儿:“从三不认得你,一会儿他带人进来你别慌,他性子单纯,不会为难你你的。”   说罢急急躲在厚重的绸帘后,幸好这间房子不够简洁,四周堆了不少杂乱之物,这绸帘稍微凸出来一些也不会很突兀。   “开门,搜查。”   顾今月刚躲好外面的人就闯了进来,听见声音胸口憋着气,来人不是从三。   双儿记住自家小姐的话强制压下慌乱,解释道:“这里就我一个人。”   那人没说话,在房里四处走动。   他的脚步像经过丈量似地,落地间隔声极为精准一致,慢慢向她的方向靠近……   她捂住自己的几欲尖叫的嘴,眼光直直看向前面的墨绿色。   忽然,一道探究的视线似乎透过厚重的绸帘直直穿过,落在她的脸上。   紧接着一只略有些薄茧的手指抓上绸帘的边缘。   顾今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这样快,全身的血液涌向天灵盖,舌尖已经品尝到手心的细汗。   两只眼珠子鼓出来,死死盯着近在眼前的三根手指。   “这位壮士,”双儿开口,语气微微发颤:“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手指顿了一下,而后收回去,隐没在绸布之后。   顾今月另一只手压制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他虽没有继续动作,但人还没有离开。   现在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如此漫长又难以煎熬。   唰——   下一刻,绸布被掀开,顾今月就这样无遮无掩地暴露在面前这个男人的视线中。   “小姐!”双儿倒吸凉气的声音刺入顾今月耳膜,她机械地眨了眨眼。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咽喉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窒息感让她有些晕眩,眼看着就要往后倒下。   “夫人小心。”   面前的男人第一时间上前扶住了她,双儿这才如梦初醒小跑过来从男人手里抢走顾今月。   “是你,”顾今月站稳后悲哀地看向他,露出一个认命笑容:“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吧,能不能行行好,放过我的婢女。”   她在看清面前的人后就放弃了抵抗,过目不忘的她一下就认出他是京郊别院外那个看守院子的护卫,他右边眉处原本该是一颗黑痣的地方如今变成一块空白。   换言之,他是嬴风的人。   “虞扬,你搜完了没?”从三的声音有点不耐烦,听声音正往这间房走。   顾今月咬住下唇,双眼含泪满是乞求:“放她走,我跟你回去。”   “小姐。”双儿也哭了出来:“我不走,别赶我。”   虞扬上下打量顾今月全身,最后目光深深落在她的肚子上,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临走前还把门带上了。   主仆二人被他奇怪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紧接着外面传来他的声音。   “搜完了,什么也没有。”   顾今月方才放开折磨半天的红唇,喉间尝到一丝腥意,难受得让她差点又干呕起来。   虞扬和从三带着人离开这只船,不到一会儿船开始缓缓移动。   他竟然放过她了?   顾今月眼中闪过不可思议,双儿同样不解。   “小姐,他……”   顾今月半眯着眼,虚弱地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何他会放她走,不过眼下顾不了这么多,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快看,碧沙寨大当家来了。”   船又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嬴风:我真的被气到了。   顾今月:哦。   感谢在2023-06-15 09:26:54~2023-06-16 11:5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瑟瑟小公主、应如是、墨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追击   他来了……   碧沙寨大当家也算得上一个传奇的人物。   相传他原本是个没落水寨的少主, 忽然有一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神勇异常,将周围水寨统统收编。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不过短短两年便形成了一股极大的势力,朝廷此时也注意到水寨,派遣刚刚打完胜仗的太子前来剿匪。   据闻太子殿下与水寨大当家大战一天一夜,最后太子险胜但却欣赏大当家的作风,与他签订协议。   众人得知后内心是欢喜的, 这条水道贯通南北, 是商船的必经之路。之前苦于水匪之患, 不少商人走一趟下来运气好些能获得些车马费, 运气不好恐怕连命都要丢了。   碧沙寨的出现让他们不必担忧其他水匪的侵扰, 只需提供一定的过路费便能畅通无忧, 甚至在江上遇险还能向水寨求助。   总而言之, 碧沙寨的存在更有利于民生。   太子殿下想必也是看到碧沙寨于国于民都有利, 所以才放弃绞杀, 转而收编。   或许叫碧沙寨不得已的妥协更为贴切。   顾今月听见“大当家”时眼皮又开始跳, 走到临窗前悄悄打开一条缝往外看。   落日余晖给江面上染上一层金黄, 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耀眼的金光,水天相接处一艘狭长的快船顺着风急速前进, 没过多久就从一个点变成了一条线。   “快看,那就是太子殿下赐予碧沙寨的快艇, 船头上站着的是不是就是大当家。”   “没错, 这艘快艇只有大当家能调动,而且你看那人脸上带着面具, 一定就是他。”   顾今月顺着船身往前看, 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迎着风站在最前方, 江风吹拂他的发丝肆意飞舞在空中,白衣猎猎作响。   他脸上戴了半块银质面具,刚好遮住上半张脸,而面具的诡异之处在于左眼处是完全封死的。   顾今月在看清他瞬间冷不零丁打了几个寒颤,撑起窗的手像碰到尖刺一般迅速收回,窗框哐当一声砸向窗沿,发出一声重响。   排山倒海般的窒息感迎面而来,耳朵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灵敏,浪花击打快艇的声音一波一波敲在她脑门上,嗡嗡作响。   她呆愣在原地,如同木雕一样。   “小姐?”双儿站在她背后,没看见那个所谓的“大当家”,她用帕子为顾今月拭去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细汗,担忧问:“不是没事了么,小姐怎么抖成这样?”   顾今月十指猛地抓住双儿手腕,眼球止不住地往外蹦,似哭似笑道:“他来了……”   “谁?”双儿费力地扶住浑身酸软的人,将她半拖靠在床榻上。   “嬴风。”她声音极其轻,似乎稍微大声一点就能被名字的主人听见。   “什么!”双儿不可置信,她的手比顾今月更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今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攥紧双儿的手。   心下涌出一股绝望,她到底还是小看了嬴风,千算万算没算到他还有一重碧沙寨大当家的身份,这下正好撞到他手里了。   那个叫虞扬的男人恐怕不会在遮掩,她们马上就要暴露在嬴风的视线中。   事到如今她万念俱灰,所有的谋划终成泡影。   顾今月认命般地闭上眼,颓然等待命运降临。   “找到了么?”   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他就在与她一窗之隔的快艇上。   顾今月愈合的唇角又一次撕裂,这次的腥味更重更浓,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没有。”从三很快回答。   “虞扬?”嬴风不怒自威地看向迟迟不回话的另一个人。   顾今月的心提到嗓子眼,腹部剧烈抽痛,翻滚着恶心又被她强行压制,眼睛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轰鸣声更烈,刺得她额角突突突地跳。   脚底瞬间升起寒意,顷刻间蔓延至全身。   他要发现了……   而她,和帮助她的人,完了。   “没发现。”虞扬沉稳道。   “继续搜,我不信她能逃到哪里去。”嬴风声音森冷,宛如暗夜中的阴风,无孔不入刺进她的骨头缝里。   船又开了。   直到驶出去很远顾今月才畅通无阻地呼出第一口气。   刚经历过一场凶险,背后的冷汗浸湿衣衫,江风透过窗牖缝隙一吹,愈加冰冷。   她连推开窗往后看的勇气也没有,僵着身子在坐在床榻上良久,直到贺统领送来晚膳才回过神。   “我们算是逃过了么?”双儿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应该吧。”顾今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叫虞扬的护卫会放过她。   “我们要不要告诉靖王殿下碧沙寨大当家就是皇上?”双儿心有戚戚,眼神总是往窗外瞄,生怕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   “不,”顾今月立刻阻止她:“别说,反正我们已经逃过一劫,不要多生事端。”   不知不觉中,她的心还是偏向嬴风。   以他的谋算,设计碧沙寨与朝廷处于微妙的敌对状态必有深意。   “大小姐,您还好吗?”贺统领在门外低声问道:“他们有没有为难两位?”   “没有,”顾今月细声细气:“我们一切安好,劳贺统领费心了。”   两人又客套寒暄了几句。   “虞扬,你怎么一直往那处看,”从三阴阳怪气道:“不会是看上次船上哪家姑娘了吧?”   虞扬闻言心一紧,立刻收回目光悄悄瞥了嬴风一眼,发现他没有异常后才稍稍松了心弦。   他目不斜视盯着过往船只,像是没听见从三的嘲讽似的。   果然是个木头。   从三跺跺脚,又带人下去搜船了。   “那艘船有什么特别之处?”   虞扬听见嬴风的声音登时瞳孔一缩,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紧张,沉声静气道:“属下只是在想夫人真的走的是水路吗?”   嬴风负手而立,仰头看向无垠的天空淡淡道:“无论她走哪条路,我都会把她抓回来。”   “她插翅难逃。”   船又行驶三天三夜,最终停靠在瓜州。   嬴岚亲自来接她,原本是要将她安置在离王府不远的一处三进小宅里,被顾今月拒绝。   最后她选择了一处远离靖王府,坐落在城南边的一处小院里。   双儿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不解问:“小姐,为何我们不选靠近靖王府的地方,而要选择这处简陋的小宅。”   来到瓜州近十天,除了第一天靖王与小姐相互客套一番后,她开始闭门谢客   靖王之后几次求见也未能如愿,无奈之下只能送来大量药材、绸缎,食物和一些得用的人。   小姐似乎将那十余年的过往都埋葬在京城之中。   顾今月淡淡道:“我们又不是他什么人,怎好去影响靖王殿下的生活。况且他肯定是嬴风的重点盯梢对象,少来往更好。”   “小姐……”双儿还想再说什么被自己小姐一个眼神制止。   她敏锐地察觉到小姐对靖王殿下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有点假意逢迎。双儿不明白,明明在上京之前小姐对靖王殿下还是心生向往,一提起他都是眼里闪着爱意的光。   难道是因为她怀了皇上的孩子?   可这也无法解释,为何两人客套得像陌生人一样?   靖王殿下对小姐依旧关怀备至,什么好的东西都眼巴巴送过来,也并没因疏远她而生气动怒,反倒是小姐态度冷淡,甚至在躲着靖王殿下。   顾今月面不改色地环视了一圈,靖王的人看似在守卫和伺候她,实则更像是监视。   他们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她还曾撞见过有几个人偷偷出门,想必定是去通风报信。   这种感觉她不陌生,还十分讨厌。   之前在风府时嬴风就曾派遣四名婢女日夜不停地守在她身边,除此之外还在她周围遍布暗卫,让她活得毫无自由可言。   但这一切并不是她疏远嬴岚的主要原因。   在记忆恢复之后,在脱离嬴风的掌控之后,她终于能够静静地想一想到底哪里不对劲。   嬴岚看她的眼里没有爱。   有客气,有温和,有关心……唯独没有爱。   顾今月自己也迷茫了,十年的咫尺天涯的陪伴对他来说是这样可以轻易摒弃的么?   虽然他口中声称完全不在乎自己怀了其他人的孩子,又告诉她娶了冯若宁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虽然心里有她,可却不能辜负冯若宁,毕竟她的后面是威震将军府。   嬴岚承诺会好好照顾她和孩子,绝不会让嬴风再来打扰他们。甚至透露出给顾今月换个身份,他愿意娶她做平妻。   顾今月听到这里心彻底冷了下来。   三哥哥  他与信中的“”好像割裂了,她的三哥哥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几日她总在想嬴风的话。   “如果他真的心里有你,怎么会你一死转头就娶了别人。如果心里有你,又怎么能容忍我强占你。”   顾今月问双儿:“你跟我仔细说说,你怎么被靖王救起,救了你之后他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点一滴也不要漏掉。”   双儿见顾今月神情凝重,老老实实地说明一切,这一说就到了月上中天。   \"有件事很奇怪,\"双儿歪着脑袋道:“八月十五那日我没有等到小姐,反倒等到皇上带人来。可靖王殿下派来协助咱们逃跑的人居然连一丝抵抗也没有就束手就擒了,事后靖王殿下销声匿迹,从未找过我。”   双儿皱眉,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靖王,好像也并未因此受到任何牵连。”   那日她听得明白,隔壁刑室里惨叫声哭天抢地,吓得她一整晚都不敢出大气,时时刻刻在提心吊胆,害怕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顾今月陷入沉思,而后缓缓道:“也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这个计划注定失败,所以跟你在院外等的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人。”   双儿瞪大眼睛,抑制不住嗓音:“怎么可能!”   “嘘……”顾今月捂住双儿的嘴。   “靖王怎么会害小姐。”双儿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不可置信。   顾今月又想到他们在皇觉寺相认时,嬴岚第一次见她时的表情。   震惊和惊喜。   当时她没有多思考太多,全身心都沉浸在自己被嬴风欺骗占有的悲痛中,还有无法面对三哥哥的羞愧。   如今再想来,他眼中的惊喜并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因为她还活着这件事。   尤其是他对她怀了嬴风孩子一事抱有极大的宽容,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简直到了视若己出的地步。   “谁?”   窗边有动静,顾今月立刻警惕地往那处看,一个人影立在窗边。   “是我,夫人。”   顾今月瞳孔一缩,她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呜呜呜,他马甲是真的多。   嬴风:为了赚钱,兼职水上快递员。   感谢在2023-06-16 11:53:25~2023-06-18 19:0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谢泽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瑟瑟小公主 4瓶;夜梵大人的夫人 2瓶;应如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故人   难怪他要保她……   碧柔按照计划在几个月前就来到江南瓜州, 顺利通过层层选拔进入靖王府。   在耗费掉皇上多个暗钉和设计帮靖王妃挡了一剑之后,她终于成为了冯若宁最信任的婢女之一。   这日她照常去服侍靖王妃,远远听见屋子里有隐隐约约的低泣声。   冯若宁泪眼婆娑指着嬴岚歇斯底里道:“顾今月来了十天, 你就去找了她五次,次次都吃闭门羹,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   嬴岚眉眼间全是不耐,冷漠道:“你闹够了没有?”   说着就要往外走,冯若宁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 眼底闪过疯狂:“你信不信我杀了她。”   嬴岚闻言止住脚步, 侧脸斜眼看她, 就像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   他一步一步往回走, 把冯若宁逼得连连后退, 最后跌落在靠椅上。   “你敢动她, 别怪我不顾念夫妻之情, 兄妹之义。”嬴岚眼里泛着寒光, 冷冷甩出这句话。   冯若宁压抑多天的情绪因嬴岚对顾今月的绝对维护在这一瞬间爆发, 她愤然对上嬴岚的眼, 眸中挑衅:“表哥, 我就是动她你又能怎么样?你敢杀了我吗,杀了我, 冯家还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   嬴岚没有说话,这仿佛给了冯若宁莫大的底气。   她笃定道:“你母亲已被冯家除族, 若没有我, 你如何能摆脱戚家的控制,冯家也不会再信任你。”   “你说得对, ”嬴岚的声音变得有温度, 他眸光也柔和起来, 看冯若宁的眼神仿佛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没有表妹你,我好像什么也不行。”   说完他还俯身亲了亲冯若宁的额角,让暴怒的靖王妃一秒变成温柔的小女人,嬴岚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她是唯一能影响嬴风的人,更何况她还怀着嬴风的孩子,相当于我们手上又多了一个筹码。”   冯若宁听他语气里完全把顾今月当作一个工具,有点不敢相信又有点受宠若惊:“你……难道不爱她?”   “爱?”嬴岚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跟她十年没见,她与我而言只不过比陌生人稍微强一点罢了,哪里比得上表妹你,既是我的妻子又是我的助力。”   冯若宁还想说什么,被嬴岚用手指抵住双唇,他嗓音微哑:“若宁,你两次都没能杀掉她,不要再想着怎么去对付她。”   他手指顺着滑到冯若宁小腹,笑得暧昧:“不若想想如何早日怀上孩子,不然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冯若宁脸涨得通红,完全没有之前刚才的愤怒,她垂眸看见嬴岚放在她腹部上的手心里升起热意,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表哥,”她低声道歉:“刚刚是我失言了,我只是太在乎你……”   “我知道。”嬴岚将她搂在怀里,五指穿过青丝为她顺发,但更像是一种掌控:“我怎么会怪你你?”   冯若宁感动地抓住他的衣袖,压抑着哽咽:“表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嬴岚的眼神像淬了毒一般,要将身下人活活穿透。   “谁在外面?”嬴岚放开冯若宁,厉声转头呵道。   “回王爷,奴婢碧柔来伺候王妃起身。”碧柔站在外面,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   刚刚她听到了夫人的名字,夫人怎么会出现在瓜州,主子知道吗?   她还听见夫人怀了主子的孩子,主子怎么会让夫人落在靖王手里。   碧柔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强行保持平静。   冯若宁用帕拭去眼角的泪,假咳几声朝外面喊道:“进来吧。”   嬴岚瞬间整理好心情,等碧柔进来时又变成了往日温和宽容,云淡风轻的模样。   “王爷,王妃。”她规矩行礼,没有泄露一丝情绪。   “什么时候来的?”冯若宁接到嬴岚的眼神,冷声问她。   碧柔不卑不亢:“刚来没多久,听见王妃与王爷有体己话在说便没有打扰。”   说完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冯若宁,又看了一眼嬴岚,脸慢慢红了起来,又小声地恭维了一句:“王爷王妃感情真好。”   冯若宁听见有些不自在,脸上的冷意绷不住了,她心情显而易见地变好,嘴里娇羞斥道:“没大没小,在王爷面前胡说什么!”   碧柔却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她察觉有一道犀利的视线在打量她全身,那是嬴岚探究的眼神。   好在她曾在主子手底下经历过比这更可怕的眼神,面对嬴岚如寒刃一般的眼神也任仍然游刃有余,泰然自若。   “王爷有要事便去忙吧,”冯若宁笑着道:“可别耽误了正事。”   嬴岚却没有走,坐在一旁冷眼旁边碧柔伺候冯若宁,等她下去后才开口。   “你这婢女,恐怕留不得了。”   冯若宁瞪眼看他,“为何?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合心意的。”   “谁也不知道她刚才到底听到了多少?顾今月在这里的消息不能泄露出去。”嬴岚眉头微蹙。   “你放心,她是信得过的人。”冯若宁还想在争取一下,原本陪了她十几年的贴身婢女跟着戚贵妃一同死在那个夜晚,现在身边好不容易重新有一个得用的人,她不想那么快就失去她。   嬴岚不置可否,转而送给冯若宁一个香囊,“上次送你的好像没什么味道了,我又找人做了一个。”   她拿到后欣喜若狂,立即换下旧香囊。   另一边碧柔从冯若宁房间里出来后就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这是一种近乎动物般敏锐的直觉,她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房间,将一张写满名单的纸贴身藏好,又借着冯若宁的名义打听嬴岚最近去了哪里。   她现在是冯若宁面前的大红人,马房的小厮见到她来问话以为是靖王妃的意思,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在她的威逼利诱下还是透了一丝口风。   城南。   碧柔好不容易瞒过靖王府守卫暗卫跳墙出去,这还是之前从三教她的三脚猫功夫,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   来到城南,她无法确定到底哪一家才是夫人所在的小院,等到她一间一间找过去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不过借着夜色,她成功躲过守在小院周围的护卫,来到夫人房门口。   “碧柔,你怎么在这里?”   顾今月叫双儿打开房门将人放了进来,碧柔一身黑衣,长发利落地高高绑在后脑勺,眼神激动。   “说来话长,”碧柔迎上前抓住顾今月的人,她表情变得严肃。   “夫人快离开这里,靖王要用您来威胁主子。”   “我已发出信号,等会就有人来接应你们。”   顾今月满脸疑惑,碧柔往外看了一眼,低声快速地说出一件惊天秘闻。   “靖王并非戚贵妃亲生的,而是一名宫女一夜承宠生下来的孩子。”   顾今月和双儿双双屏住呼吸,瞪大眼异口同声惊呼出声:“什么?”   碧柔立即捂住两人的嘴,压低声音道:“当年戚贵妃为了与孝德皇后争宠,将自己生下来的女儿送到戚国公家当做国公夫人的女儿,又把那名宫女的儿子据为己有,最后杀了她。”   顾今月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   “那名宫女,实际上是冯将军的父亲养的外室所生,也就是冯将军的庶妹,不知怎么阴错阳差地进了宫,又无声无息地珠胎暗结。”   顾今月怔怔道:“所以靖王与靖王妃还有一层表兄妹的关系。难怪,难怪他要保她……”   碧柔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进得顾今月掌心,含泪恳求道:“夫人,我中了忘仙蛊,怕是无法活着走出瓜州城。这张纸记录的是靖王殿下用蛊控制的冯家人和戚家人,以及大部分官员的名单,请您一定要带出去交给主子。”   “忘仙蛊?”   顾今月和双儿对视一眼,眼里皆是不解,光听这个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碧柔三言两语解释忘仙蛊的来历,原来嬴岚这么多年的隐忍皆是在筹谋利用忘仙蛊和红丸控制众人。若不是皇上误打误撞征战百越,破坏了靖王原本的计划,现如今在皇位上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他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顾今月心神大震,一股气憋在胸口喘不上来。   双儿听后也是满脸不敢相信,温和仁善的靖王殿下会用如此阴毒的招数。   “难道没有办法可解吗?”顾今月脸色十分难堪,目光担忧望向碧柔。   碧柔眼里闪着痛楚:“忘……”   “今月妹妹,你睡了吗?”嬴岚的声音在门外远处响起,他一扫往日的循规蹈矩,在深夜不请自入。   三人立即噤声,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一丝不同寻常。   碧柔神情恐慌,双儿不知所措,唯有顾今月的双眸沉了下来。   来的太巧了。   她深呼出一口气,镇定道:“靖王殿下,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吗?”   “无事,只不过我忽然睡不着觉想来看看你。”他的声音由远及近,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然走到门边。   “今夜能否邀请今月妹妹出来一叙。”   顾今月听出他来者不善,挥手示意双儿把碧柔藏进里屋,自己隔着一扇门与嬴岚周旋。   “太晚了,靖王殿下还是回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嬴岚不依不饶,他的手往门框上咚地一拍,砸在顾今月的胸口上。   “今月,你可还在怪我娶了冯若宁。”他声音痛苦嘶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母后强势霸道,父皇不问世事,皇上咄咄相逼,若不是冯氏恐怕我现在无法好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若是碧柔今晚上没来,她或许会被嬴岚这一番话打动。   顾今月低声道:“别说了,这一切都是天意,我没有怪你。”   嬴岚似乎听出她的妥协,趁机道:“今月,见我一面好么?”   躲在里屋的碧柔闻言忍不住闯出去,她害怕夫人再一次被他温和无害的外表欺骗。   她清楚地知道靖王颠倒黑白的能力到底有多强,冯若宁和整个冯家被他牵着鼻子走,还有戚家现在也已经成他囊中之物,若是夫人再帮着他对付主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嘘!”双儿拦住碧柔,瞪她一眼:“别出去。”   顾今月听见里屋动静皱了皱眉,对外道:“明天好么,我衣衫不整,实在不方便。”   本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嬴岚怎么样也该离开。等他离开后就可将碧柔送走,按照她的说法接应的人会应该马上就到。   谁料嬴岚铁了心今天一定要见顾今月,他坚定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LJ   到天亮。”   话一出口,屋内三个人的心再一次提起来。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瓜州城外,一队人马趁着夜色遮掩快速潜入城内,目标直指城南某处。   “确定是那处?”低沉的男声问。   “确定。”少年答道。   作者有话说:   所以三弟其实并不是深情男配,他是最大反派。   本文男女主双箭头贼粗,但我女儿不是恋爱脑,而女配是。 第75章 身世   小心靖王   顾今月走到里屋时碧柔和双儿两人眼中的慌张显而易见, 她们想说什么被她一抬手压了下来。   让碧柔躲进床底,又叫双儿替她急急梳了个妆,保证脸上看不出来一丝异常后提高音调:“靖王殿下, 我马上出来。”   轻轻拍了两下双儿微微发抖的手臂,在她耳边小声安抚:“别怕。”   双儿咽了口唾沫,慢慢平静下来。   顾今月扶着她走到房门口,示意打开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两人面对面互相看着对方。   她知道这时候决不能露怯, 率先开口:“靖王殿下。”   说着盈盈福身行礼被他及时阻止, 嬴岚嘴里责怪道:“今月,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生疏, 更何况你现在还有身孕。”   顾今月垂眸不语。   双儿行礼后恭敬问:“敢问靖王殿下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   嬴岚的眼睛一直盯着顾今月, 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同寻常, 又趁机往里屋仔细扫了好几眼, 发现所有一切正常后浅笑一声。   “我心里想你想得紧, 这算是要紧事吗?”   顾今月声音低落:“靖王殿下说笑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低落不愉, 嬴岚立即道歉:“对不起, 是我唐突了。”   顾今月这才抬眼正视他,嬴岚身穿青花色的长袍站在那里温柔地笑着, 眼里溢满对她的关心和爱护。   暖黄的烛光照在他乌黑的瞳仁上,反射出两点亮光, 炯炯有神。   可她却看见这一点点光背后藏着的暗涌, 反倒为他添了几分鬼魅莫测。   联想碧柔告诉她的事情,顾今月很想问嬴岚他为什么制造出“忘仙蛊”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   记忆中的三哥哥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这一刻, 她忽然对嬴岚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今月, 今月……”嬴岚担忧地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这么出神?”   顾今月闭了闭眼,装作很累的样子:“可能是月份越来越大,最近特别容易感到累。”   嬴岚扫了一眼她的小腹,提议道:“不如你还是搬来靖王府,我单独给你辟出一个小院,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我也好随时方便照看你。”   “不了,”顾今月拒绝道:“这里很好,我已经习惯了。”   嬴岚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话里话外不外乎让她安心养胎,不用担心孩子的事情,最后见顾今月实在撑不住才收住话题,像极了一个关心妻子的丈夫。   “今月,在你失忆的时候,你喜欢上他了么?”   嬴岚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顾今月下意识往后退,却先一步被他抓住肩头摁在原地,听见问话后背脊瞬间绷直。   “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三哥哥’,”顾今月咬住下唇直视嬴岚,眼里悄然蓄满泪光:“只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属于我了。”   嬴岚心里微动,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沉声道:“当初我提议娶你做平妻你拒绝了,那么如果我与冯若宁合离,你会答应嫁给我吗?”   顾今月眼角的泪散去,摇了摇头:“你这样做无疑是当众给他一巴掌,他不会善罢甘休。”   嬴岚还想说什么,被顾今月堵了回去:“我只想安静的生下孩子,可以么?”   “可以,”嬴岚放开顾今月后退一步,压迫感瞬间消失,他余光向后瞄了一眼,温声道:“今天打扰你了,快去休息吧。”   顾今月装作没看见他后面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关切地对嬴岚说:“你将我藏在这里必定冒了极大的风险,平日还是少来,以免有心人察觉到异常去他面前参你一本。”   嬴岚自信一笑:“放心,我有分寸。他想要把你带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里可是瓜州,不是京城。”   顾今月嗯了一声,转头回房间将门关好,没过多久就熄了灯。   嬴岚站在院外一直等到屋里暗下来才示意心腹上前。   “如何?”他的声音比夜还凉。   心腹上前附耳道:“除了顾小姐的屋子,都搜过了,没找到。”   嬴岚眯了眯眼,他今日刚想无声无息地结果那个叫碧柔的婢女,就发现她人不见了。   消失之前,她曾去马房打听他近期的下落,他直觉那个碧柔目标就是顾今月。   故而他马不停蹄地赶来试探顾今月,发现她一切如常,话里话外对他是关心与维护。   如今与他作对的人除了嬴风不做他想,若是碧柔真是嬴风的人,顾今月应当不会包庇她。   嬴岚示意心腹把新带来的人统统安插在小院周围才骑着马离开。   双儿贴在门上,确认人走远后才踮起脚小心走进里屋。   “怎么样,他走了吗?”碧柔紧张地问。   双儿点点头,迟疑道:“不过靖王殿下又带来很多人围在小院四面八方,你等会要怎么出去?”   顾今月听后也望向碧柔,她刚刚能不引人注意摸进来实属幸运。   “没关系,”碧柔听见嬴岚走后神色轻松:“会有人解决一切的,我们只需要等着便是。”   顾今月在黑暗中沉默着,气氛慢慢变得有些沉重,半晌她才缓缓开口:“碧柔,等会你们的人来了之后一定会把我也带回去吗?”   “那是当然,”碧柔不假思索道:“您留在这里就是羊入虎口,靖王殿下偷偷将您骗来明显是要困住您去威胁去威胁主子。”   原来碧柔不知道她是自己跑的。   顾今月电光火石间有了谋算,她循循善诱:“你看我怀着孩子,实在是走不快,等会他们把我们救出去,你先赶紧回京告诉皇上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留下两个人护送我便是。”   这样她才有周旋出逃的可能性。   “可是您的安危也很重要,”碧柔没听出来顾今月的调虎离山之计,黯然道:“更何况我身中忘仙蛊,又没有红丸缓解,还不知道能不能挺到京城。”   顾今月心一紧,一时间也没想出两全之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黎明就要到来,三人如坐针毡地等待着。   忽地门外传来一阵鹰啸声,碧柔立即精神起来。   她走到窗台前敲了几下,一下重,几下轻,似乎有些规律。   门再一次被敲响了,节奏与碧柔有些相似。   她猛地打开大门,一群与她身着同样夜行衣的蒙面人如鱼贯入进房间,看样子有五六个。   为首的人看见碧柔后瞪大了眼,提高声调:“碧柔,你怎么在这里。”   碧柔也认出来人:“从三,居然是你。”   顾今月一听声音心道遭了,这如何能瞒得过去,铁定要被抓回去。   双儿显然也认出从三的声音,死死攥着她的手臂,满眼焦急。   从三扯下面纱,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被身后的人死死摁住肩头。   “动静小点。”虞扬闷声道。   从三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碧柔连忙拉着人进里屋,边走边说:“快看,我还遇到了谁?”   “皇后娘娘!”从三看见顾今月的瞬间震在原地,表情破裂,他捂住自己的嘴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您怎么会在这里。”   她到底怎么躲过层层封锁逃到瓜州的。   虞扬在见到顾今月那一刻也很震惊,他原以为她是回随州,所以故意放她一马,却没想到最终落到靖王手中。   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看见顾今月双瞳中的苍凉与悲伤后鬼使神差地瞒了下来。   以至于后来的无数个日夜他都在后悔,她孤身一个女子,还怀着孩子,怎么能独行上路。   至少,他应该跟在后面偷偷护她一程。   虞扬知道这种想法非常危险,可他忍不住。   他从从三嘴里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皇上骗了她,她知道一切后选择离开。   “先离开这里再说。”与其留在越来越陌生的嬴岚身边,顾今月莫名更相信从三,以及那个叫虞扬的护卫。   顾今月后来终于想明白虞扬是谁,是那日在佛寺刺杀她的刺客头领,也是别院的护卫。   她心底不住地冷笑,原来嬴风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她。   从三还想再说什么,虞扬立即打断他,“皇后娘娘说的是,这里毕竟是靖王的地盘,我们还是早些出城去。”   “哼,”从三冲虞扬哼了一声,侧身让顾今月先走,自己断后。   一行人迅速绕出小院,他们来的时候没想到顾今月会在,因此没有马车只有几匹快马。   这下大伙犯了难,皇后身怀六甲,谁也不敢冒险。   最后是虞扬站了出来,说自己马术尚可,能带皇后一程。   顾今月自信走到一匹高大的马旁边,它嗅见陌生的气味从鼻孔中哼出一团气,很是桀骜不驯。她用手摸了摸马头,而后一个利落翻身上马,须臾间稳稳坐在马背上,睥睨众人。   众人都惊呆了,皇后看上去娇柔无力的模样,这上马姿势那叫一个标准。   双儿看他们一脸呆滞样,得意地也寻了一匹马翻身而上,与有荣焉道:“小姐精通骑射,你们不必担心。”   因为马匹限制,最终虞扬还是与顾今月共乘一匹,碧柔跟着从三,双儿则由另一名蒙面人带上。   一行人风一般地朝城外疾跑。   眼见他们就要往京城方向去,顾今月急中生智故意佝偻着腰,痛苦地闷哼一声。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虞扬“吁”地一声停下马,赶紧把人抱下来,其余人也纷纷围过来,面露焦色。   “我肚子有些难受,”顾今月低头捂住小腹:“恐怕还是不能骑马。”   “这可怎么办,”从三犯难地绕绕头:“眼下咱们还没出靖王封地,又是晚上,恐怕很难找到马车。”   顾今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的脸藏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表情,“从三,碧柔中了忘仙蛊,你先带她回京城找人想办法。”   “什么!”   周围的人听见“忘仙蛊”后纷纷脸色大变,尤其是从三,他立即转身双手死死掐住碧柔的肩头,咬牙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这件事。”   碧柔疼得皱着眉头挣脱他,不渝道:“说了又有什么用,难道你手上有红丸,或者能够解忘仙蛊的方法?”   “你……”从三耷拉着肩,双手无力地下垂,背脊抖动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弥漫在空中,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   “有办法,”虞扬一开口,大家齐齐看向他,他面不改色道:“皇上手中研制的‘乌丸’已初具成效,想必能够抵挡忘仙蛊一二。”   “你不早说!”从三红着眼用力捶了虞扬右肩一下,力道大得迫得他不得不后退一步,他不想自己脆弱的模样暴露在人前,故意转移话题找茬:“为什么你知道,我不知道?”   虞扬懒得理他,眼睛转向顾今月。   他的目光不像嬴风那样锐利骇人,也不似嬴岚的假意温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包容与理解。   顾今月微微抬头,迎上他了然的目光,就像在船上那个眼神,他看穿一切却选择帮她隐瞒。   “那就这样,”从三一点也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异常,自顾自分配:“我先带碧柔回京城治病,你们几个留下护送皇后先出江南,往后就有我们的人接应了。”   他话音一转,仰头用马鞭指着虞扬趾高气扬道:“尤其是你,虞扬,要是皇后出了什么问题小心皇上唯你试问。”   顾今月立即推辞:“人太多反而容易被发现,不如我们还是兵分两路,混淆视听。我们一共八个人,一边四个比较好。”   “不行!”碧柔和从三异口同声:“您的安危最重要。”   顾今月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个方案,人越多越难甩开,必须想办法减少同行的人。   两方正僵持不下时被碧柔一声惨叫打破。   “碧柔你怎么了?”从三接住倒下的碧柔,急切地问道。   “不好,是忘仙蛊发作了。”虞扬一眼认出碧柔的症状,神色变得十分严肃。   “好疼……”不过片刻,碧柔的嘴已被她咬得一片血肉模糊,从三立即用自己的手堵上去,没过多久就见了血。   “忘仙蛊……”顾今月也顾不得装病,扶着双儿走到碧柔面前查看。   她浑身抽搐着,尤其是是双手使劲挣扎,若不是旁人及时压住恐怕她现在已然疼得满地打滚。   眼看从三手中流下的血越来越多,腥味猝然传到顾今月鼻尖,她捂住嘴强忍住腹部翻涌关切地注视碧柔。   虞扬见状立即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团成一团放到碧柔嘴边,从三会意,抽手瞬间将布团塞了进去。   “唔……”碧柔眼眶爆裂,脖颈青筋暴出,呜咽声压抑又沉重,挣扎却越来越厉害,她整个人看上去正处于癫狂的状态。   “怎么办,她这样根本坚持不到京城。”从三急得气息不稳,声音一节一节往外蹦。   虞扬当机立断,拿出匕首往她手腕上一划,顿时血流如柱,溅到地上的血隐隐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碧柔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她的手垂落在地上,额发濡湿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力气将口中之物吐出来,从三敏锐地察觉到她有话要说,小心取下布团。   “夫人。”碧柔没有称她皇后,在她心里顾今月依旧是别院里那个快乐无虑的人。   顾今月忍住哭意,握住碧柔另一只完好的手。   “小心靖王殿下,”碧柔从嘴里吐出一口血,哽咽道:“我的姐姐是被他推下井溺死的,只是因为她看见靖王将戚国公的小女儿,也是戚贵妃的亲生女儿故意骗进御花园的冰窟窿里。”   顾今月攥住碧柔的手猛然一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双儿也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这件事在京城闹得风风雨雨,戚贵妃因自己疼爱的小侄女夭折大病一场,甚至重重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大雪天跪了三天三夜。   她记得后来嬴岚把她带到御花园的冰面上对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是戚小姐自己要跑过去玩。   顾今月当时安慰嬴岚不是他的错,然后她也掉了进去。   猛然一个激灵,她想起了赢风的话。   “碧柔,你快别说话,好好休息。”顾今月用丝帕轻柔地裹住她的伤口,血霎时染红雪白的手帕。   一直沉默的虞扬忽然站了起来,闭上眼睛侧身往后偏了偏,他猛一睁眼神情严肃:“不好,有大批人马正往这赶来。”   京城。   嬴风睡不着踱步到太初宫,亲自拿过一根根手臂粗的缠枝纹雕花木条钉死在窗框上。   他后退两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作者有话说:   嬴风:掉线ing   虞扬:我说了我这个名字就不是普通配角。   刘二郎:实不相瞒,我后面也有了新名字,嘻~   下一章男主上线。   明后两天继续三更,我发现三更的时候正好都在走大剧情。 第76章 擦肩   是嬴风,他就在一门之外   嬴岚骑马回府途中偶然发现一队巡逻守卫倒在墙角, 他下马查看发现是人为。   电光火石之间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立刻翻身上马往回赶。   到了顾今月小院中发现她们早已人去楼空,布置的暗卫也如同巡逻守卫一样被打晕在地。   嬴岚脸色铁青, 愤恨地用力一甩马鞭,回府召集人马去追。   “皇后娘娘抓紧,我们必须要在天亮之前离开瓜州城范围。”   藩王无诏不得出封地,嬴岚若还没做好正面与嬴风开战的准备是不会轻易违反规定,否则这等于将把柄凭白送给嬴风拿捏。   顾今月坐在虞扬身前, 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外套, 五指死死攥住马鞍, 咬牙强忍住腹部汹涌的翻滚, 没有泄露一点不适的声音。   双儿独自骑着一匹马跟在后面, 时不时回头看是否有追兵。   就在刚才他们一行人决定兵分两路, 大部分人护送碧柔走官路回京, 虞扬等三人换小道绕路进京。   两队人马相约在平阳城碰面。   碧柔在临走前从顾今月身上脱下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她再三拒绝后被虞扬点了穴道, 硬生生看着碧柔扮作她的样子引开追兵。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顾今月眼睛时, 他们三人进入了与瓜州城接壤的宁江城, 虞扬用早已准备好的假路引和户碟顺利进城。   三人分成两批入住客栈,顾今月独自一人, 而虞扬与双儿扮成一对年轻夫妻。   房间内,双儿紧张地替顾今月擦拭额头的汗, 她脸色惨白, 嘴唇毫无血色,冷汗顺着鬓发滴落在案几上, 片刻间便形成一小滩水洼。   “皇后娘娘, 属下去找个大夫?”虞扬见她是在难受, 瞳孔中闪过心疼。   “别去,”顾今月眼疾手快扯住他的衣角,勉力道:“这里离瓜州城太近,找大夫的风险太大。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松开虞扬,她微微喘息着,而后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出门在外,别叫我皇后,叫我苏小姐吧。”   苏是顾今月母亲苏云的姓氏。   虞扬没说话。   顾今月捂住小腹,喝了一口热茶缓过神,她定定看着虞扬:“虞大哥,那日在船上你为何放我离开。”   虞扬没想到顾今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问出这个问题,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他的脸倏地涨成猪肝色,表情十分无措,眼神中掺杂着慌乱和愧疚,结结巴巴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与昨晚那个镇定自若的虞扬大相径庭。   顾今月双眼微微睁大,掌心冒出细汗,她观察虞扬半天后决定放手一搏,“所以,你要带我回去吗?”   屋里登时陷入莫名的死寂。   顾今月目光含泪:“我给他下了迷药才逃出来,以他的性子将我捉回去后必定不得善了,到时候帮过我的人一定都会被他兴师问罪。我也……难逃一死。”   虞扬斩钉截铁否认,“主子不会伤害您的!”   顾今月自嘲一笑:“可我现在所有受到的伤害都是他带来的,欺骗我,羞辱我,强迫我……”说到后面眼圈微红,盈盈热泪情不自禁溢出。   “您别伤心……”虞扬手足无措地望着顾今月,又向双儿投去求救的眼光,双儿递上手帕,嘴里替她小姐叫苦:“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那位他对小姐……”   顾今月轻压双儿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抬眸看着虞扬失落道:“我知道你不能违背他的命令,只求你放过双儿,可好?”   虞扬表情十分纠结,五官拧作一团,右眉上的断眉处被浓密的毛发挤得看不见一丝缝隙。   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顾今月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声,刚刚喝过水的喉咙再一次变得干渴。   “你右眉有一颗痣,为什么要把它挖掉。”顾今月声音很轻:“是为了不被我发现那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么?”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虞扬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有决断。   “苏小姐,你打算去哪里?”   顾今月听见他的称呼眼睛亮了起来,她强压住喜悦,声音变得轻快:“我打算回随州。”   她将自己的计划毫不犹豫地告诉虞扬。   虞扬听后神色变得凝重:“苏小姐,你小看了……他对您的搜索力度。如今随州只能进不能出,而且每个进入随州的人都会受到严密的盘查。随州城内外都有大批人马在寻找您的踪迹,怕是你还没有进城就会被抓。”   顾今月露出一个苦笑:“我竟不知到底哪里入了他的眼,现在他是天下至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苦苦费这样大的力气来寻我。”   虞扬沉默着。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顾今月眼露精光,闪着一丝疯狂:“我们回京城。”   “京城?”两人异口同声惊呼,又面面相觑,眼里满是不解。   “对,就是京城。”顾今月勾起唇角:“他一定想不到我敢回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越说她越觉得可行,京城不但离祖父近,而且治安良好。她和双儿两个弱女子在外,万一真遇上什么事情恐怕无法妥善解决。   天子脚下,宵小之徒、纨绔王孙都不得不收敛一二。   尤其是嬴风上位后奉行严苛酷刑,京城内的不法不平之事几乎绝迹,大家都知道现在这位与元和帝的万事不管大不相同,没人敢在新帝上任初期触了霉头。   安全保障是顾今月如今最需要考虑的事情,毕竟她还怀着孩子,不能有一丁点差错。   “虞大哥,”顾今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虞扬,这是碧柔让她交给嬴风的名单,“你带着我这件事没办法瞒过他,若是你放我走他不会轻饶你。所以我们可以这样,他大概就不会重罚你……”   “这……”虞扬听完后在心里不禁为她的胆大心细竖起大拇指,顾小姐果真聪慧过人。   她善良纯粹,以一颗赤诚之心待人,所以才会在发现自己被蒙蔽欺骗无法忍受而离开。   虞扬第一次觉得他英明的主子在欺骗顾小姐这件事上做错了。   “你们觉得怎么样?”顾今月说完她的计划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面前两人。   双儿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自家小姐,虞扬想了想也同意了。   最大的难题——虞扬的态度解决,顾今月顿时心弦一松,连带着骨头都酥软了,困意和疲倦骤然袭来。   休整一天一夜后,虞扬雇了一辆马车继续北行。   他们一路上相处甚是愉快。   顾今月本就是温和宽宥之人,双儿活泼天真,虞扬沉稳可靠。   尤其是双儿因为虞扬愿意帮助她们一事对他颇有好感,“虞大哥”长,“虞大哥”短的叫了一路。   顾今月看见了还偷偷问双儿是不是喜欢虞扬,她当即白了脸,连忙摇头。   “我这是在拉拢他,小姐你想他在京城肯定有不少朋友,若以后咱们要办个什么事,还能托他帮个忙。”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朋友’很有可能就是暴露我们的人。”顾今月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婢女,冷冷道。   “好像有点道理。”双儿尴尬地笑了笑。   “双儿姑娘放心,在下不会将你们的行踪告诉任何一个‘朋友’,若是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知会一声便是。”虞扬在车厢外赶马车,闻言调侃道。   双儿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双手捂住脸转过一边,逗得顾今月哈哈大笑。   虞扬听见,无声地勾起唇角。   他仰望前方不远处的平阳城,过了那里便是京城,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虞扬悄悄减少马鞭挥动的次数,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他们再走慢一点。   嬴风接到从三的飞鸽传书后带人马上启程往瓜州方向赶,他们一群人正准备进入平阳城补给一二。   顾今月等人利用新路引和户碟成功从南门进入城内,在客栈登记完后双儿由衷地对虞扬发出感慨:“你怎么有那么多空白的路引和户碟?”   逃跑时她还在想该如何前往随州,她和小姐的这两样东西都是靖王殿下给的,很容易被他摸到线索。   虞扬看了她一眼没作声,顾今月小声凑到双儿耳边嘀咕道。   “笨双儿,他主子要多少有多少。”   双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哦,这项制度都是他家主子主持完善的,为的就是方便管理百姓和摸排可疑之人。   “苏公子,苏夫人,两位天字二号请。”掌柜毕恭毕敬将虞扬和双儿带进一间上等厢房。   没过多久,顾今月扮成一个臃肿的老妇人要了个下等客房。   “如何,从三和碧柔他们到了么?”顾今月在离开前想确认他们是否安全撤离。   虞扬神色凝重地摇摇头,“我去了接头地点,发现他们没有来过。”   三人同时沉默。   按理从三一行人的路程比他们更短,应该早就到了,他们刻意走慢也是为了不与他们碰面。   “别担心,也许是因为碧柔情况恶化,他们没来记得留下记号就回京了。”虞扬安慰眉眼忧愁的顾今月。   “为什么他能解忘仙蛊?”顾今月望着虞扬,语气慎重。   她害怕听到嬴风也在利用这东西去控制人。   虞扬的沉默无疑给了她一记重锤。   顾今月咬住下唇,控制不住地攥紧拳,重重砸向案几,发出闷响吓了两人一跳。   “不是,”虞扬见她脸色铁青,眸中闪过厌恶,立即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主子他曾中过忘仙蛊,那时候还没有‘乌丸’,全靠他自己扛过来。”   “当年在百越……”   虞扬和从三德四一样,也是被嬴风在百越一战后捡回来无父无母的孤儿。   顾今月安静地听完他平铺直叙,不带感情的叙述,漆黑的双眸一动不动,像一座石雕似的。   “主子早就怀疑百越的忘仙蛊死灰复燃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靖王殿下,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不得不先放虎归山,再一网打尽。”   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眼中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下来。   忽地,她痛苦地“啊”了一声,旋即捂住小腹躬身趴在案几上,整张脸贴上摊成一片泪水,凉丝丝的。   原来他手腕上的伤不仅仅是元和帝造成的,还有他自己划伤的。   难怪虞扬知道如何缓解忘仙蛊发作,难怪嬴风要亲自去百越,也难怪他在没有完全掌握前不敢轻易嬴岚。   腹中的孩子似乎能感觉到母亲此刻的心情,轻轻地踢了她一下。   “小姐,”双儿泪流满面,立即上前扶住顾今月,紧张望着她:“你没事吧?”   顾今月浑身发抖,泪水染湿整张脸,她对上虞扬关切的眼神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主子,按照从三的传讯,他们应该早就到平阳城,可接头地点并没有留下的记号。”   是德四的声音。   三人同时瞳孔一缩,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还没到?”熟悉的声音恍如隔世,是嬴风,他就在一门之外。   “是,虞扬那边也没有记号留下,”德四声音有些艰涩,“看来他和夫人也还没到平阳城。”   脚步声顿住,他们站在门外没有说话。   无形的压迫感隔着一扇门依旧清晰地传了进来。   虞扬全身只有咽喉微微动了动,额角上冒着的细汗汇成一股小溪顺着脸廓一滴一滴流下来。   双儿的手紧紧攥着顾今月的衣角。   顾今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缝,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人破门而入的恐惧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今天在这里等一晚,明天再做打算。”嬴风淡淡道。   他们走过天字二号,推开天字一号大门。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我这个带球跑真是实打实的跑了好多地图。   男主准备上线啦~   顾今月:虽然你做人很狗,但是做皇帝还可以。   嬴风:感谢老婆夸我工作能力强。   感谢在2023-06-19 09:22:06~2023-06-21 09:2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应如是、43928661、ヾ(-_- )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南北   隔壁是什么人?   直到门外的交谈声消失很久, 三人才敢小心呼气。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他。   顾今月用手抹掉脸上的泪,压低声音用气音跟两人商量:“我们等会就走。”   虞扬阻止她:“不要,现在这附近都是主子的人, 我们贸然离开反倒会引人注意,不如静观其变。”   她止住了话,眼神控制不住地往隔壁看去,掌心握着的白帕混杂着泪水和汗水,慢慢变成透明色。   原本计划是双儿和顾今月睡在一处, 这下虞扬也不敢出门, 门外必定守着嬴风的人。   \"他们无论有没有等到人, 明日必定会离开, 我们只需要等。\"虞扬给两人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晚上顾今月都提心吊胆的, 虞扬说要出去拿点吃的给她也被拦住, 三个人就着之前的干粮随意用了些。   入夜, 顾今月躺在床榻内侧, 右手挨着墙壁, 双儿在外侧, 虞扬在外间守着。   忽地, 床榻微微发出震动,顾今月刚想起身就听见墙后面发出响动。   原来天字一号与天字二号的床榻只隔着一面薄薄的墙。   她僵着身体, 心如擂鼓,直勾勾地盯着墙壁某处, 耳朵在这一刻屏蔽所有其他声音, 只有墙后细弱蚊蝇的嗡嗡声在撞击耳膜。   “按照从三的信,夫人他们绕路宁江城, 也该是这两天就到了, 不若您留在这里等消息, 我和师傅分头带人去寻他们。”德四皱着眉分析,他心里瘆得慌,总觉得从三出事了。   “不,赵统领留下,你去找从三,我往宁江方向。”嬴风冷着脸,严肃道:“决不能让他们落在嬴岚手中。”   “对了,碧柔中了忘仙蛊,”嬴风从扔给德四一个小白瓶:“这是最新改良的乌丸。”   德四双手接过单膝下跪谢恩,鼻尖微微发酸。   他知道制作一枚乌丸有多么不容易,主子仍然愿意给像碧柔这样身份地位卑微低下的人使用,德四由衷地从心底里敬重爱戴嬴风,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早点休息,”嬴风挥手让他退下,“明日一早若还是等不到,就按刚刚计划行事。”   “是。”   嬴风脸上保持着淡漠,可实际上他的心早已急不可耐地飞到顾今月身边。   她离开他半月有余,在嬴岚身边时有没有受委屈。   冯若宁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表面上装得温婉大度,实际上心眼极小,又是个爱争风吃醋的,也不知有没有为难她。   嬴岚这个小人根本不爱任何人,他只爱自己。为了冯家他当下肯定不会跟冯若宁撕破脸,说不准还要默许冯若宁欺负她。   一想到这里,嬴风只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到她面前。   来的时候一直在想,顾今月这次要是被他抓住,他一定要拿出手段好好教训她,叫她知道什么叫做“君威不可冒犯”。   现在又改成她要是能平安无事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之前她做下的混账事一笔勾销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她答应以后再也不动离开他的念头。   毕竟她还怀着孩子,这样来回奔波已经很辛苦了,也算是对她的惩罚。   当然,那座他亲手设计的太初宫还是要让她进去呆上几天,以泄他心头之恨。   嬴风就这样睁着眼熬到天蒙蒙亮,德四再一次回禀从三、虞扬两拨人都没进平阳城后彻底坐不住了。   一定出事了。   “所有入城的路引客栈登记的户碟都查过了,没有他们。”所有人在用假路引和假户碟时都会按照一定顺序组合姓名,自己人一眼就能认出。   “走。”   嬴风当即抓住枕边长剑,脚步匆匆打开门准备离开,刚好撞上迎面端着热粥的店小二。   “这位爷,小心!”他差点手滑,还好这位爷旁边的仆从扶了一下。   “这是?”德四不动声色问。   小二不疑有他,好声好气道:“这是天字二号要的早膳。”   “隔壁有人?”嬴风下楼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昨晚竟然没察觉到一点动静,他转过身来到店小二面前:“隔壁是什么人?”   德四听出嬴风声音里的一丝不寻常,暗道自己大意,出门在外竟然忘记排查皇上周围的可疑人等,实在是大罪过。   “是一对夫妻。”店小二见他气势骇厉,不用嬴风问他自己像倒豆子似的全部招了:“姓苏,男的比您矮半个头,女的大概他胸口,瘦瘦小小的。”   “瘦瘦小小的?”嬴风眯着往天字二号紧闭的大门望去,问他:“可看清楚她是不是孕妇?”   “没有,”小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们两个人来的时候一人骑着一匹马,那夫人下马的动作可利落,腹部平平怎会是孕妇?”   嬴风拧着眉将目光收了回来,沉吟片刻,旋即不再耽搁时间转头就走。   噔噔噔,脚步声往楼下去。   直到听不见声音后天字二号门背后的三个人才敢小心喘气。   他们忘记昨日跟小二打过招呼,要他早上送吃的来,没想到迎面撞上嬴风一行人。   方才他出声时,顾今月等人站在门后差点绷不住。   嬴风锐利的视线仿佛一把刀子,穿透门扉直直戳向顾今月的心脏,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被什么野兽锁定,无法逃脱。   双儿猛地在胸前拍了几下,不停打嗝:“吓、吓死我了……”   “好了,好了,他走了。”顾今月用手拍上双儿后背替她顺气,又叫虞扬拿水来。   “客官,我送东西来了。”店小二的声音响起。   “不吃了,”顾今月捏着嗓子:“你下去吧。”   她怕外面还有嬴风的人,不敢轻易露面。   小二应了一声,心里嘀咕怎么感觉声音与昨日有些出入。   双儿吓得脸色铁青,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   等小二也走后,顾今月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苏小姐妙算。”虞扬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他万万没想到从三在逃跑途中居然还有时间飞鸽传书给主子,更没想到主子来得这样快。若不是顾今月坚持让他和双儿扮做夫妻,她独自一人而行,今天恐怕要露馅。   “谁会想到我一个怀胎六月的人敢独自上路呢?”她朝虞扬灿烂一笑:“虞大哥,我们走吧。”   虞扬愣了一下,空气中嬴风带来的威压在她的一笑中尽数散去。   三人依旧是分头行动,最后在一处僻静小巷会合。   虞扬头戴蓑笠压低头,赶着马车往北门去。   与他们相隔一条巷子的嬴风一行人也骑上马往南门赶。   “德四,核实了么?”嬴风微微侧头用余光往后看。   “回主子,核实了,确实是一对年轻夫妇,不是夫人。”德四沉声答。   嬴风皱了皱眉,没由来的有些心烦意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划过,可他偏偏说不清,道不明那是什么东西,想要抓住什么又无从下手。   此时已然是冬日,虽是晴天可温度极低,呼吸间白色雾气团成一团氤氲在眼前,令人烦躁。   忽地一阵凛冽的寒风平地而起,吹得他大氅猎猎作响,然他依旧稳稳当当骑在马上,人倒是利爽许多。   抬头望了望宁江方向,嬴风不再纠结,用力一甩马鞭,千里马额角上白点迎风微微晕开。   “驾!”   一群人兵分两路浩浩荡荡往城门疾驰。   同时。   顾今月等人的马车在另一条巷子往相反的方向走,两路人在经过某个连接的暗巷口擦肩而过。   他往南,她北上。   又过了两日,三人分别进入京城。   “虞大哥,一路上承蒙你照顾,我们就在此分别。”顾今月把手中的白玉绞丝镯给了虞扬,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感激道:“谢谢你。”   “顾……”虞扬站在原地还想说什么,顾今月带上帷帽头也不回的高举着手朝天空挥了几下,潇洒离去。   双儿扶着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虞扬一身黑衣守在马车旁,一直到她们消失在转角还没有离开。   “小姐,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他要去哪里,以后他也好来寻我们?”双儿不解问。   顾今月淡淡一笑:“他为我们冒的风险已经够多了,他若是知道我们在哪里落脚不上报,被人发现后嬴风决计不会绕过他。”   “哦,”双儿明白小姐是不愿意再拖累再虞扬,“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今月停下脚步,前后左右看了无人注意,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双儿手上。   “你家小姐现在很有钱,咱们去买个大宅子住。”   双儿捧着每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惊得张大了嘴,她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第二日,京城朱雀大道旁,与风府相隔一条街的某处三进宅子悄悄易了主。   “小……”双儿及时改口:“夫人,咱们老爷说了下个月就回来。”   顾今月躺在临窗矮塌上轻轻嗯了声。   主仆二人安顿好后雇了几名奴仆和婆子照顾起居,对外宣称她家老爷出门做生意,下个月回来。   她们商量每个月都换一批人,让那个在外的老爷永远“下个月”回来。   好在虞扬给她们准备了好几份盖好官印的空白路引和户碟,身份核查一事上倒没有大问题,实在不行可以随时改头换面跑路。   “近十几日有什么大事发生么?”顾今月半阖着眼,捂嘴打了个哈欠。   她们已经在这处安顿了近一个月,平平安安的无人打扰,真应了顾今月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双儿知道她关心什么,一边拉过旁边的被子给她盖上,一边轻声细语道:“老爷还是一样被羽林军围困在府中,倒是没人敢为难他,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顾今月知道嬴风会监控祖父,心里十分愧疚。   “您别多想,老爷不会怪您的,”双儿打趣道:“我瞧着老爷倒是比以前更精神了。”   双儿曾经偷偷混在人群里见过祖父出门被阻拦,他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往回走。   顾今月扯出一个笑,“从三和碧柔的消息有么?”   双儿的手顿了一下,没出声。   顾今月敏锐地察觉出问题,她睁开眼看向双儿,双眸一片清明。   空气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双儿低头假装在整理被褥。   “双儿”顾今月声音很平静,“你有事瞒着我。”   双儿咬住下唇,双手不知所措地握在一起,十指交缠很是不安。   顾今月稳稳抓住她忸怩的手,语气强硬:“不许瞒我。”   双儿抬起头,一脸欲言又止,最后在顾今月黑黝黝地目光中全部和盘托出。   “小姐,靖王反了。”   “从三被封骠骑将军,上前线打仗。”   “还没有碧柔姑娘的消息。”   顾今月身体一僵,错愕地瞪大双眼。   作者有话说:   嬴风:媳妇是真聪明,逃跑还不忘把我的钱都卷走。   顾今月:嘻~我是接地气的仙女 第78章 起兵   字,有什么问题吗?   太昭元年十二月, 靖王骤然发难。   以瓜州为根据地,联合西北驻军冯家二十万大军以及戚家手中还剩的一万大军从江南出发,走水道直取京城。   据闻靖王为拉拢碧沙寨, 承诺他继位后封碧沙寨大当家为镇国公,且碧沙寨归属权不变,招兵买马只要不超过一定限度朝廷通通默许,每年还不必上缴过路费,全部由大当家自行处置。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在与太昭帝签订的条约作对比, 碧沙寨大当家毫不犹豫地投诚了。   之前以为靖王疯了的人又开始动摇, 朝廷的水师一直疲弱, 即便太子这些年改革不少也依旧缺少熟悉水上作战的军队。   原本以为靖王会走陆路, 这样他恐怕连京城角都摸不着, 而碧沙寨的加入这场皇权之争到底还是有些悬。   太昭帝抵抗初期如同大伙预料的那样, 水上战事节节败退, 陆路作战倒是还能与冯家军分庭抗礼。   开战第五日, 有人投靠靖王, 有人坚定支持太昭帝。   戚家一万兵马早在开战第一天就被太昭帝打败, 戚府所有人都下了诏狱,由皇帝心腹德四和姜统领亲自捉拿看押。   在一场水战中, 有一蒙面将军将戚府一众老小拉到船头,扬言若是靖王再不知悔改便杀了他外家所有人祭旗。   靖王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下令进攻。   那一场战在打之前, 众人皆以为靖王必胜。   可临了碧沙寨反水,与从三将军来了个前后包抄, 一举歼灭靖王几乎所有力量。   靖王负伤逃走, 靖王妃被生擒。   “这么大的事情, 你怎么敢瞒着我。”顾今月听后小腹一抽,痛苦地皱着眉。   “我就是怕夫人动了胎气,”双儿见她脸色惨白,还要挣扎起身立即拿来迎枕垫在她后腰:“您怀孕七个月,这肚子却像十月妇人一样,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双儿以前听说这种情况很可能是胎儿太大,在生产过程中极易难产。   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就慌得不行,若是夫人在生产过程中有个什么事,她连个商量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整天祈求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您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双儿难得强势地将顾今月摁回原地:“靖王殿下不甘心屈于皇上之下,您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   顾今月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月,双儿对嬴岚的态度转变如此巨大,她提起嬴岚时再没有感激,而是冷漠疏离中带着一点厌恶。   “可是……”   “没有可是,”双儿似乎察觉自己语气太过生硬,马上软了嗓音苦口婆心劝道:“靖王到底是逃走了,夫人您不要再为他操心,现在养好胎才是重中之重。”   顾今月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最后红着眼说了句:“他糊涂呀。”   往后几日府中的气氛都有些沉闷压抑。   顾今月不说话,常常在院子里遥望瓜州城方向,有时候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双儿好说歹说才将她劝回去休息。   \"我不明白,\"她仰面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喃喃自语:“你以前跟我说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富足。人人不必总想着用极端的法子求神拜佛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而是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都是假的么?”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的三哥哥。   双儿点燃安神香,确认顾今月睡着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她还是没有跟小姐完全说实话。   碧柔姑娘其实死了。   在打听老爷消息那日正好撞见即将出征的虞扬,他告诉自己,碧柔死在靖王长箭下。   靖王那晚上沿着从三一行人故意留下的马蹄印追了出去,碧柔被误以为是小姐,靖王在劝说无果后亲自拿弓箭射杀。   靖王好狠毒的心肠,他是真的要杀了小姐。   双儿怕自家小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选择隐瞒。   夜深人静时分,双儿不止一次庆幸还好她们逃出了瓜州城。否则若是靖王殿下拿小姐威胁皇上,不知道他又是如何选择。   听闻被杀的戚氏一族,一百二十八口人在靖王面前人头落地,他竟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天家无情,谁也不敢保证那位也会把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当作皇权之下的牺牲品。   还是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有什么牵扯。   顾今月心不在焉地坐在书桌旁,提笔却又不知该写什么,一点墨滴在白纸上晕成一团黑,像个黑洞似的将她所有思绪全都吸了进去。   鬼使神差地,她写下了那句诗。   长赢皆好梦,风月当平分。   风月?   顾今月悬着笔,怔怔看着这两个字。   “风月”指的是嬴岚和她么?   “夫人,用膳了。”双儿端午膳进来,笑着说:“等会再练,先吃点东西。”   她走到书桌前时不经意觑了眼桌上的笔墨,笑容忽而僵在脸上,被遗忘的记忆瞬间冲入脑海。   “小姐在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双儿艰涩地动了动喉咙,干巴巴道:“不如落下个日期,等会我把它裱起来放我的房间里。”   顾今月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字,没觉得有什么进步之处,反倒是疏于练习少了几分他的风骨。   “今日我随意写的,下次再给你写个好的。”顾今月有点脸红,正准备把桌上的纸拿起团做一团。   “我就喜欢这个,”双儿登时压住一角,莫名固执道:“就要它,小姐你快写。”   顾今月哎了一声,想了想自己再差的字双儿都见过,便遂了她的意。   双儿怔怔捧着这副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右下方的落款日期。   一个疯狂又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顾今月见双儿眼神空茫茫的,旋即充满困惑,嘴里无声地张合着。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双儿蓦地抬头,表情十分复杂地回望她,五指紧扣住纸的边缘,指节颤抖隐隐发白,最后又变得平静。   “没什么,”双儿极力克制住心中猜测,她还需要想办法验证这件事。若是真的,这对小姐来说不啻于一个惊雷,她不敢在这个当口轻易下结论。   顾今月皱了皱眉,察觉出双儿有事瞒着她,不过她并不认为她会害自己。恰巧此时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她的注意力立即被分散。   “先吃点东西。”双儿岔开话题,不动声色把东西折好贴身放在怀里,伺候顾今月用完午膳。   下午两人在院里散步时双儿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一不留神没扶稳顾今月,害得她被台阶绊倒,差点摔跤。   “夫人,对不起……”双儿在最后一刻回过神,及时扶住她,费力地把人挪到一旁的摇椅上。   顾今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双儿见状轻轻撩起半截裙摆,顺着往上看去发现右脚关节处肿了起来,还有逐渐胀大的趋势。   “对不起,是我不好。”双儿十分自责,眼眶红红地闷声说:“小姐你骂我吧。”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顾今月笑话她:“莫不是想谁了?”   “没有!”双儿马上否认,“我叫人去请大夫。”   说完匆匆转身出去找人。   顾今月望着双儿有些慌乱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好像是从看见自己写的字开始就不对劲了。   字,有什么问题吗?   顾今月回忆上面写的东西,一句诗,一行日期。   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等双儿回来时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常,这让她想问也无从开口。   没等多久,下人回来禀告,现在京城内所有看诊的人都必须用户碟登记,尤其是孕妇。   听到这个消息,两个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难道嬴风发现什么了?   双儿故作生气呵斥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转头又对顾今月使了个眼色。“夫人,等我亲自拿户碟去请大夫,您先进屋休息。”   顾今月知道她是要去打探情况,垂眸低声道:“一切小心,实在不行就算了,它过两天自己会好的。”   双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朱雀大道上,一个带着惟帽的女子低着头靠边疾走。   事实远比下人说的更严重。   不知是不是打仗的缘故,所有药品监管十分严格,买任何药都需要登记户碟和住所。还有若不是本人前来必须由药房大夫或者伙计亲自上门查看病症才能买相应的药。   安胎药里的每一种药材更是由专人负责,每一份安胎药都必须严格登记孕妇个人信息,包括怀孕月份及生产时间。   双儿懊恼地跺跺脚,早知前几日就应该多买些安胎药放着,如今她们手里就还剩下三天的量,这可怎么办?   兀自烦恼没注意到迎面来人,砰地一下撞上去,她立即往后倒退,却不料踩在一块石头上,崴了脚。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清润的男生自头顶上方响起。   “没事,”双儿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双手撑地准备站起来,忽然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又跌坐下去。   她疼得嘶了一声,那名男子马上蹲在她旁边过来查看。   “我以前是个大夫,”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的脸,认真地观察她微微红肿的脚踝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放在她手上,“这是我自己调制的跌打药,姑娘你自己擦一擦。”   说完他站起来背过身去,一副“非礼勿视”的君子模样。   双儿打开药瓶,一股浓郁的药酒味弥漫在空气里,她刚一抹上就觉得疼痛骤然减轻不少。   她高兴地拿着瓶子,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这位……大夫,”双儿见他回过头,怯生生提了个大胆的要求:“您还有多余的药么,我家夫人也摔着了。”   刘二郎,如今应该叫张玉徴,是礼部尚书刚刚认回来的嫡次子。   他闻言回头,又从怀里拿出一瓶。   双儿刚要接过,他手一收让人落了个空。   张玉徵动了动鼻尖,沉吟道:“姑娘你是不是怀孕了,这药可不能给孕妇用。”   皇宫内,嬴风因处理嬴岚一事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计划这么久,在最后关头还是让他成功逃走,只抓到冯若宁。   一想到这个他心里没由来地烦躁。   即便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忍不住去想顾今月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嬴风头有些疼,他以手支额撑在书桌上,轻阖双眼假寐着,忽然手一松,头往下滑瞬间惊醒。   “如何,还没有找到人么?”他的嗓音闷哑,压迫感十足。   内务总管躬着身体,抹了一把头上不存在的虚汗颤颤巍巍跪下认错。   作者有话说:   字迹联动第33章,嬴岚曾经在顾今月画像上提笔写下日期,双儿看见了。   下一章见面。   感谢在2023-06-21 09:33:11~2023-06-22 11:4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梵大人的夫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发现   去请张大夫,小姐要生了   顾今月怀孕已近八个月, 肚子大得却像坐足十月的胎,她整日精神不振,恹恹不乐, 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神色间透着倦怠。   夜里总是做噩梦,梦见嬴风抓她回去关在深宫,嬴岚死在她面前,还有满身伤痕的父母。   夜不能寐, 她的身体变得虚弱, 脸色日渐苍白, 常常有眩晕之感。   直到那日双儿从外面带回一个治脚伤的大夫, 顾今月一见竟是故人。   刘二郎, 不, 如今应该叫张玉徵, 他原来是礼部尚书年轻时养在外面的外室所生。   张尚书的正妻是戚国公家的旁支, 当年知道这事后带人将母子三人一顿毒打, 还勒令不允许任何大夫给他们医治。   当时戚贵妃冠绝后宫, 戚家权势滔天, 张尚书不敢与之反抗便选择视而不见,任由旁人欺辱他们母子。   刘二郎的哥哥刘大郎就死在那个冬日夜晚, 母亲也因此落下难以治愈的病根。   最后是年幼的太子收留他们母子二人,刘二郎选择学医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治好母亲, 可惜她在大哥死后几年还是病逝。   刘二郎从此断绝与张家的一切来往, 直到皇上让他带着又聋又瞎的张玉衡回张府。   张夫人因善妒,张府只有张玉衡一个嫡子, 其余妾室均只有庶女活了下来。此时戚氏已不负当年权势, 张玉衡虽然有命在但再无法入仕, 因此他成为了张府如今唯一的成年男子。   张尚书为了弥补他和他的母亲,以及最重要的前途,他选择倒戈嬴风。   “夫人怀的,好像是双生子。”张玉徵替顾今月把完脉后露出为难之色,“您身体本就不好,双生子恐怕……”   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顾今月却明白他的意思。   收回手,顾今月又放到小腹上,她垂眸看着圆滚滚的腹部表情很淡。   “张公子是想说,我很有可能需要在自己与孩子之间做个选择?”   张玉徵愣了一下,旋即欲言又止。   “请但说无妨。”顾今月抬手拦住双儿要开口的话。   “妇人生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双生子的风险更大。夫人如今已怀胎八月有余,临盆只在瞬息。您之前一路奔波劳碌到底对身体有损伤,需要好好调养生产才更容易些。”   张玉徵苦口婆心地劝她:“皇上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您,皇宫内有经验丰富的太医和足量的奇珍药材,一定能保您母子平安。”   顾今月沉默片刻,忽而抬头直视张玉徵,黢黑双眸里一片坚毅之色:“张公子,这孩子姓顾,与皇家,与嬴风无半点干系。”   张玉徵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因怀孕后期导致身材略微臃肿,眼底似有青黑,想必定是晚上不得好眠。   即便是这样,她依旧没有露出一丝怯懦与恐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宛如濯清涟而不妖的水中芙蓉,不可亵玩。   顾今月十分冷静,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慌乱,她从容道:“您现在有三条路,第一去向他告密。”   张玉徵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等着她的后文。   顾今月顿了顿,见他没有接话也不理,继续道:“第二,现在就走,装作我们没见过。”   张玉徵的身体像是黏在凳子上似的,迟迟没有动作。   顾今月笑了,吩咐双儿拿来一沓银票放在张玉徵面前:“第三条路,我恳求您帮助我调养身体,平安生下孩子。”   张玉衡抬起头,对上顾今月信任的双眼,他张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端起茶杯假装抿了一口。   顾今月也不催他,亲自给他斟满热茶。   “我可以考虑考虑么?”张玉徵想到皇上为了留住夫人不惜给她下毒,完全不顾念夫人的身体。他甚至还责怪自己或许是没能及时阻止皇上才让夫人如今有了这样一场劫难。   “可以,”顾今月笑了笑,随手将掉落的发丝拨至耳后,轻声道:“但你今天若是选择其他两条路,我会立即消失在京城中。”   张玉徵瞳孔一震,夫人不信他。   顾今月捧着一杯茶放在嘴边,淡淡道:“张公子别误会,我不是信不过您的为人,只是如今这关头,容不得我冒任何风险,出一丝差错。”   张玉徵闻言露出惊愕之色,他想告诉夫人皇上不会对您如何的,转念又想起宫里的传言。   据说太初宫再一次大兴土木,宫殿四周挖出大片池塘,只留一条小道能够来往,它像一座孤岛伫立在无边无际的湖面上,与世隔绝。   皇上造了一座精美的囚.笼,只等着把贪玩的鸟儿抓回去关起来,再也不允许她有机会离开。   他想起那只被捉住的蝴蝶,听说在关进笼子的第三天就死了。   张玉徵闭上眼仰头喝下那杯茶,不轻不重地放在案几上,双眸翻涌着不知名的深色。   “好,我选第三条。”   顾今月站起身向他微微躬身:“一切就拜托您了,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从那日起,张玉徵便开始为顾今月调养身体。   有他在,无论是看诊还是配药无疑都不是问题,顾今月的身体情况逐渐好转,双儿感念张玉徵的付出,常常做各种好吃的招待他。   太医院药房。   张玉徵如今在太医院就职,虽说只是个普通太医可这里的人无人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张尚书的唯一的嫡子。   更重要的是——他是皇上还在当太子时的心腹。   就这一点,足以他在太医院横着走,不过他为人低调,大部分都潜心研究医术,并不参与斗争。   “张太医,今天又来取藏红花吗?”看守库房的太监总管笑呵呵地给他开库房,领着他往深处的药柜去。   库房里的药分为上中下三品,其中极品藏红花属于上品药,有专人保管。   张玉徵扯出个笑点点头,站在药房最南边的一个药柜前,等着太监打开锁。   “您有事就先忙去,我挑好了再给您查验。”张玉徵塞给他一锭银子。   “瞧您说的,奴才怎么会不相信您的为人。”太监拿了银子揣进袖口,转身就走。   这里的药味太重,他怪不习惯的。   张玉徵等看不见他身影后才轻车熟路地打开藏红花下方的一个暗色格子,里面是上好的胎心草,对孕妇保胎有奇效。   他最近以钻研药香为由,经常出入药房,为的就是窃取胎心草。幸好宫内无贵人怀孕,没人会来拿这药,否则他不免被怀疑。   到时候,他获罪是小,就怕夫人在京城一事瞒不住。   她如此相信他,简直是将身家性命托付,他如何能辜负。   “虞大人,您要来取什么?”太监奉承声从外面传来。   张玉徵立即抓了一大把胎心草藏在袖中,又随手捏了些藏红花捧在手心,若无其事地往外走,正好碰上来取野山参的虞扬。   “张太医您拿好了?”太监见张玉徵手里拿着的东西问道。   张玉徵微微颔首,朝他展开五指,“好了,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太监随意扫了一眼,赔笑道:“这能有什么问题,用完了下次您再来。”   张玉徵点头称好,侧身让位虞扬先过去,然后麻溜地快步走出药房。   虞扬走了两步停住脚,皱着眉往后看了一眼。   顾今月如今连床榻也下不来,整日躺在上面拿些话本子打发时间。   “夫人,张大夫来了。”双儿在外面招呼着。   她放下书册,整理好衣襟才唤人进来。   “幸不辱命,这里的胎心草应足够您用到生产。”张玉徵从怀里掏出东西。   “辛苦张大夫,”顾今月招手让双儿将一个金朵堆花的提盒送到他手上:“这是我昨日和双儿一起做的水晶糕和荷花酥,一点心意您不要推辞。”   张玉徵双手接过道谢,嘴角上扬:“您现在不能太劳累,以后还是别亲自动手。”   “我有分寸,您放心,”顾今月笑笑:“主要还是双儿,我就是打个下手。”   她又从枕头背后抽出一沓银票递给张玉徵,“上次给的应该快使完了,这里还有一些。”   张玉徵连忙推辞,顾今月叫双儿硬塞进他手里。   “夫人还有很多,张大夫别客气,总不能叫您顶着掉脑袋的风险还要自掏腰包。”   胎心草只是其中一味药,还有更多的像人参、灵芝之类的药品也都是张玉徵全权负责。   “我能问问,夫人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每张面值都不小。   顾今月弯了弯眼:“自然是从风府顺的。这孩子怎么说都与他有点干系,他既然无法尽到父亲的责任,花点钱也是应该的。”   张玉徵:“……”   忽然觉得那朵不食人间烟火的出水芙蓉一下子接地气了,她大概卷走风府大半身家,难怪她敢独自一人抚养,看来并不是一时赌气,而是早有预谋。   张玉徵提着食盒走出大门时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他绕了好几个圈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消失。   正要走出一个巷口就被人抵在墙上,一只铁壁横亘在胸前死死困住他。   “你好大的胆子,”虞扬怒目圆瞪:“居然敢知情不报。”   张玉徵一听声音就认出来人,他霎时面色惨白,脚底不稳,满脑子都是“完了”。   半晌过后。   “所以,是你帮助夫人他们躲过皇上的追捕?”张玉徵背后的冷汗打湿衣襟,“你刚刚是在试探我?”   虞扬一言不发往外走,张玉徵连忙跟上去。   两人来到顾今月所在地方的大门,并肩而立。   那日虞扬撞见双儿告诉她近来发生的事情,并索要顾今月如今的落脚处。双儿死活不肯说,虞扬赶着往前线来不及再追问,回来后又怕大张旗鼓地打探引起他人注意,一直没有找到顾今月的下落。   直到今日他发现张玉徵在药房撞见他时不自然的表情,以及他去拿野山参时发现某一个药格被人打开却没有登记药品去处。   找了个医馆问才知道这是孕妇专用的胎心草,可张玉徵登记的明明是藏红花,孕妇可不能碰那玩意儿。   心下起疑,便一路尾随他来到一处宅院,翻墙看见顾今月和双儿时他的心几乎都要停滞。   太大胆了,谁能想到夫人会在风府附近安顿。   “所以,你不会去告密吧。”张玉徵目光警惕打量虞扬。   虞扬站了片刻,一句话没说转身大步离开。   张玉徵后知后觉发现,他把自己手上的食盒顺走了。   罢了,反正他这段时间吃了很多。   宫内,德四站在下面回禀近日搜查的情况。   “近日京中大小药罐登记有孕的人共计四百七十二人,其中与皇后月份相似的有六十八人,微臣派人一一查验后发现……均不是。”   最后那三个字德四声音蓦地没了底气。   嬴风高坐在龙椅上,面色寒沉,不发一语。   靖王战败后逃往西北,皇上亲自带人搜查随州城内外,一无所获。   “不在随州,不在瓜州,那么她一定在京城。”   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京城,勒令所有进出城门的人必须查验户碟路引,还下旨对医馆和药品进行严格监控。   顾今月怀着孩子,别的不好说,安胎药一定缺不了。   德四心道若真是如此,皇后的智谋与胆识真叫人敬佩。   嬴风面无表情问了句:“从三还好么?”   德四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臣弟自从碧柔死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现在闹着要前往西北活捉靖王。”   若不是他及时叫人捆住那不争气的弟弟,现在恐怕已经单枪匹马离开京城千里之外。   “会有这一天的。”嬴风淡淡道:“退下吧。”   德四躬身行礼默默退出大殿,他看出皇上这一个月也是在强撑着,心中焦急却也无法做些什么,只能加大力度排查一切可疑之人。   与迎面走来的虞扬撞上,两人微微颔首示意。   擦肩而过时德四瞥见他嘴角有一块白色的粉末,还有一股特别的桂花香味。   桂花?   德四看了眼天色,此时是深冬,哪里来的桂花。   原本这个小小的疑惑他已然忘却,可当他下值出宫门时恰巧听见一阵议论声。   “今天虞将军心情为什么那么好?”   “肯定是有心上人了,今天我看见他提了一个精致的食盒回房,你们猜里面装着什么……”   “快说,是什么好东西?”   “嘿嘿嘿,我趁他不注意偷偷看了一眼,里面装着水晶糕和荷花酥、盖子一打开满屋都是香味,我腆着脸凑过去想讨一块,被他一脚踢了出来。”   水晶糕,荷花酥。   德四往宫门口的脚步一顿,转身又回了大内。   “虞扬,你可知罪?”   嬴风冷冷盯住跪在下面的人,案几上放着一块未动的荷花酥。   他猛地抄起拿在指尖,用力一捏化成齑粉。   忽然间,天空响起一道惊雷。   双儿头发凌乱,慌不择路地跑出房门惊呼出声。   “快来人,去请张大夫,小姐要生了。”   作者有话说:   张玉徵:有姓名的男配了。 第80章 产子   恭喜张大夫喜得千金啊。   嬴风满目含煞冒着瓢泼大雨, 骑马赶到顾今月所购置的宅院门口。   闪电划破乌黑的天空,像一条条狰狞的千足虫在天幕挣扎嘶吼,转瞬即逝的刺目白光射进一双黑沉沉的双眸中, 却无法照亮眼底。   嬴风阴沉着脸踢开大门之时风雨最盛,狂风斜着暴雨倒灌进屋门口。   有看守的下人被惊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森寒的甲胄侍卫按在原地,又被堵了嘴,只能呜呜呜地发出警报。   可惜这些声音都淹没在雨幕中, 没有一丝传进后院。   冬日的雨是最冷的, 可也敌不过嬴风一颗寒凉的心。   她就在他眼前, 宁愿独自承受生产之苦, 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德四勒令羽林军将阖府团团包围, 连一只苍蝇也不许进出, 旋即跟着嬴风的脚步往里面赶。   他抹了把被雨水遮挡的眼睛, 暗自吸了口凉气, 皇后不仅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 还把家安在风府附近。   胆大至极, 疯狂至极。   内院卧室灯火通明, 狂风打在窗框上嘎吱作响。   双儿慌张得不知所措,谁也没想到顾今月白天还好好的, 晚上就突然临盆,又是这样的大雨天, 头顶的惊雷震得人心神不宁。   一边抓住顾今月的手安抚着, 一边向外连连张望。   张大夫怎么还没来,小姐若是有个什么万一,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双儿强忍住惧意和眼里, “小姐别担心, 产婆马上就到,我已经派人去请张大夫了,坚持一下。”   “啊……”顾今月此刻完全听不见双儿在说什么,她唯一的感觉就是痛,五脏六腑像被一双大手团成一团,又狠狠撕开。   剧痛一波一波的侵袭神经,没有终结,没有尽头。   早就预备下的两个产婆经验丰富,一看顾今月双腿濡湿便知道是羊水破了,其中一个年老些的指挥双儿拿块布给产妇咬在嘴里,以免伤了舌头。又吩咐她按住顾今月的双手,不让她乱动,嘴里还嘟囔着:“你家老爷呢,万一出了什么事,有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   双儿一听心都凉了半截,强忍哽咽怒喝她:“怎么会出事,你不要胡说八道,诅咒我们家夫人。”   这个产婆也只是例行公事问上一句,没料到这婢女反应这么大,讪讪一笑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总算得了她一个好脸,心里却不屑。   这婢女一会夫人一会小姐的叫着床上的妇人,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她这副模样肯定是什么富贵人家养在外面的见不得光的外室,不然为何现在都没个当家的站出来主事。   另一个年纪稍小的产婆则帮忙分开固定双腿。   顾今月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痛得几乎晕厥,丝毫没有力气分心去听她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此刻晕过去,否则发生突发事件,双儿未必能够拿主意,她必须撑到张玉徵来。   猛地吸气呼气,想要缓解剧痛,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肉中,力道之大刺破了皮肤,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双儿……不要让我睡过去,”顾今月吐出布团断断续续吐出命令:“先保住孩子……”   双儿噙在眼眶的泪刷地一下滴在顾今月脸上,哭着抓紧顾今月手腕,“小姐,你别说话,留着点力气。”   “啊——”顾今月痛到完全忘记自己还要说什么。   痛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勉力抬头望向凸起的腹部,豆大的汗渍额前碎发流入眼眶,刺得她睁不开眼。   嬴风一进内院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往前冲的脚步被生生打断了一瞬,待认出声音的主人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飞身往前跑。   德四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他差点踉跄滑倒。   明明才八个月,怎么可能就生产,除非,除非……   德四不敢细想,大冬天的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小姐,小姐你别睡……”双儿嘶喊声从屋内传来,嬴风正要撞开门被跟过来的德四死死抱住腰。   “皇上您现在不能进去!”德四被冷雨淋过的脑子此时格外清醒:“首先产房不宜进冷风,其次您若是现在进去被皇后看见,恐怕不利于生产。”   言外之意就是他进去会吓着人,到时候有可能顺产变难产。   嬴风闻言当真停下了脚步,心却一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隔着门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顾今月断断续续地嘶叫和双儿低泣的鼓舞。   垂在衣袍边的双手攥紧拳头,他的脸贴在门上想要说什么,到最后却只能抿紧唇角。   来之前有多怒火滔天,听到她的痛呼后就有多撕心裂肺。   “小姐,小姐不能睡,”双儿的声音骤然拔高,“来人,再派人去请张大夫。”   嬴风一听就知道里面有情况,顾今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刚刚压下去的焦躁又腾地一下冲上脑门,不管不顾就要闯进去,再一次被德四出声阻止。   “皇上,大夫来了!”   德四眼尖,余光恍然间看见院门外有个人被拦下,想必他就是双儿口中的“张大夫”,眼下虽然已快马加鞭回宫请太医,到底需要些时辰,他立即将人放进来。   等他走进,德四才发现这是个熟人。   嬴风显然也认出了他,目光冷冽,脸色愈加阴沉。   张玉徵一进门就察觉气氛不对,脚刚刚落地就被人捉了起来,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天子近侍羽林军,当时整个人如遭雷劈。   心里只剩两个字“完了”。   不过他好歹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算皇上要问罪他也要先兑现对顾今月的承诺,保他们母子平安。   “皇上,”张玉徵自知死罪难逃,反而冷静下来:“皇后娘娘有可能怀的是双生子,因此提前生产。但是情况仍然凶险,您最好不要在此刻进去,以免娘娘分心。”   想得倒是跟德四一样,生怕他进去会吃了她似的。   不过绷紧的心弦稍稍松了松,不是什么意外就好。   双生子,难怪她在怀孕的时候肚子就比一般人的大。   “朕就在这里等着,”嬴风冷冷瞥了他一眼,“还不快进去!”   张玉徵得了他的保证,刚准备推开门就听得里面骤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像濒死的人在绝望前发出的最后呐喊,如尖刀般刺入门外每一个人的神经。   气氛陡然陷入沉寂,张玉徵的手微微发抖,半天没推开门。   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打破死寂。   众人还没回神,年长的产婆抱着一个襁褓打开门。   这一看就愣住了,门口居然站着三个男子,其中一个是把她找来的张大夫,产婆一直猜测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她怎么样?”张大夫没说话,另一个黑衣男子率先急切开口:“人没事吧?”   产婆难以忽视他散发出来的沉重威压,下意识回答:“还好,只是有些脱力。”   她听见三声放松的呼气同时响起,心里纳闷了,怎么好像他们都是孩子父亲似的。   下一刻,产婆扯出一个笑容对张玉徵祝贺道:“恭喜您,这是个千金。”   说完把孩子的脸朝他的方向推了推,想讨个赏钱。   这话一出,张玉徵登时打了个激灵,惶恐不安往旁边望去,只见皇帝似笑非笑看着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恭喜张大夫喜得千金啊。”   张玉徵胸口顿时像压了一块巨石,堵得他无法呼吸,艰涩地动了动喉咙,僵硬地把产婆的手往皇帝那边推。   嬴风的满腔怒意在看见怀里小小的,皱巴巴的小东西时像被一根钉子戳破了气,流出来的全是疼惜,眼神变得很柔和。   她长得真像顾今月。   产婆一脸懵,难道这位才是孩子的亲身父亲?   余光偷偷打量来人,他虽一身黑衣,却完全无法压制住自带的贵气,那么多日都没出现,完全符合一个养外室的权贵子弟形象。   不过这不管她一个普通产婆的事,她十分上道地将吉祥话又说了句:“贵人大喜,小千金哭声响亮,定是个健康的孩子。”   嬴风听了心里很高兴,他小心接过孩子,忽而眉头一皱:“不是说还有一个么?”   产婆笑着解释:“夫人刚刚生完一个在休息,我正要去拿碗参汤给她补补。”   嬴风眼神一转,德四会意躬身退下去拿东西。   产婆还没得到赏赐,不甘心地又准备开口,只听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夹杂着那位婢女慌张的哭腔。   “小姐你醒醒,小姐……”   双儿大步走出来准备去找张大夫,一出门就看见不止一个人站在门口,此刻她眼里只有能救命的张玉徵,连嬴风站在一旁都没注意到。   “张大夫,你快去看看,小姐她晕过去了。”双儿抹了一把泪,不由分说拉着张玉徵的手往里拽。   产婆见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往屋里跑。   没一会儿只剩下嬴风抱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站在门口,或许是父女天性,小家伙除了刚刚那一声啼哭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声音,双眼紧闭躺在他怀里十分安静。   他们是一家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在一起。   没有德四的阻拦,嬴风顺着自己的心意迈开脚走了进去。   他贴心地将大门关好,背靠在门缝上,不允许一丝风雨漏进来。   谨记德四和张玉徵的劝告,此时他忍住没有过去见顾今月,妨碍她的生产。   可眼睛一直盯着里屋,目光落在那块半透明的山水屏风后不断颤动的帐帘上。   “不好,羊水要流尽了。”   年长的产婆匆匆跑到嬴风面前告诉他:“夫人体虚,孩子又不是足月出生,恐怕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   这句话顿时让他软了脚,湿了眼眶。   产婆经验老道地补了一句:“另一个是儿子。”   作者有话说:   嬴风面无表情:恭喜你啊   张玉徵:我死了…… 第81章 相见   往哪跑,你还跑得掉?   张玉徵一进来看见顾今月半垂在帐帘外有气无力的手臂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体虚有寒气, 这胎本就艰难,再加上曾经一路舟车劳顿更是损伤了些根基,即便在他努力调养下到底还是稍有不足。   他即刻捏住顾今月的手腕, 发现脉搏隐隐变得虚弱,霎时露出惊愕的神情。   “夫人,顾今月,顾今月。”张玉徵隔着藕荷色的帐帘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可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他无法, 只能取出银针扎醒她, 疼痛让床榻上的人抽搐了一下。   顾今月皱着眉睁开眼, 双儿担忧的表情出现在面前。   “小姐, 你醒了, ”她朝外喊了一声:“张大夫, 小姐睁眼了。”   “张大夫, ”顾今月气若游丝, 认清来人后立即重重咬了一口舌尖, 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张大夫, 孩子还好么?”   张玉徵眼里闪过心疼,安抚她:“很好, 是个女孩。”   “女孩好……”顾今月喃喃道,紧接着腹部又是一阵抽痛打散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你肚子里还有一个, ”张玉徵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 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像是在给她力量似的:“坚持一下,马上就结束了。”   顾今月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咬牙嗯了声, 往腹部使劲儿。   还没用两下, 她便已然力竭,剧烈的疼痛也无法刺激她疲惫的神经,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   “不好,羊水要流尽了。”   “孩子还没看见头。”   顾今月耳边炸开一声惊呼,年长的产婆掀开窗帘露出一个头问张玉徵:“保大还是保小?”   他像被人忽然浇了一头寒冰,冷汗顿时浸透后背,张嘴想说当然是保大,但又清楚知道这孩子不是他能做决定的。   张玉徵强忍着酸涩和悲痛,颤着手指了指屋外。   稳婆噔噔噔换号穿上鞋往外跑,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这样被权贵们养在外面的女人她见得多了,大部分情况他们都是选择保小,更何况这还是个儿子。天底下女人多得是,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哪里比得上子嗣重要,不过她还是假模假样地去出去问一问。   “保大还是保小?”年长产婆有点怕他。   赢风的脸比夜还黑,他目光陡然犀利,“当然是保大。”   “什么?”稳婆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您确定保大?”   赢风懒得跟她废话,也顾不得会不会惊着顾今月,拿过德四手里的参汤又将孩子交给他,大步流星闯了进去。   他先将张玉徵握住顾今月的手扯开换成自己的,另一只手掀开帐帘,入目是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顾今月又陷入昏迷,脸色发青,唇色泛白,全身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不顾双儿惊愕的眼神,赢风仰头喝下参汤对着她的嘴灌了下去。   温热的参汤让她的脸色稍微回暖了些,他目光如电盯着另一个年轻的产婆,低声厉喝道:“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大人,否则……”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年轻的产婆已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压。这名男子声音不大,只是站在那里,那冷酷狠厉的气势足以令人胆寒。   年轻产婆连与他对视的勇气也没有。   双儿听见这句话眼泪无声划过脸颊,仿佛像找到主心骨似的,她用力按上年轻产婆的肩头,低声道:“拜托你了,我给你搭手。”   年轻产婆听见主子有了决断,也冷静下来,一边观察顾今月的情况一边镇定拿起旁边的剪子。   双儿看着锋利的剪刀尖伸向顾今月,她闭上眼偏过头去,滚烫的泪珠大滴大滴落下来。   德四抱着孩子在外间坐立难安,他敏锐地察觉出里面的情况不太好,在心里不停地祈求老天爷保佑皇后母子平安。   不停张望院门口方向,心里暗骂太医院那群老头怎么动作这么慢。   年长的产婆想进去帮忙,被德四一个健步拦住。   他刚刚可听见了,这老东西让皇上舍大保小,她眼里透出浑浊,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德四小时候听人说过,产婆们大部分都倾向于保小,一来保小更容易,二来孩子生下来要给接生的人吉利钱。许多黑心肠的产婆甚至会故意害死产妇,这样她们还能多一笔“去晦气”的安抚钱。   顾今月喝下参汤后又恢复了些力气,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到有个什么锋利又冰冷的东西靠近她下面,寒芒登时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长睫急速抖动,在她睁眼的前一秒赢风拉上帐帘挡住身形,唯有那只大掌死死扣住她的掌心。   她缓了一会儿发现腹部的抽痛不那么明显,又扫了一眼双儿和产婆欲言又止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有个不好的预感。   “孩子……孩子怎么样了?”顾今月强忍泪光问道。   “夫人,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好不好,”双儿潸然泪下,伏在顾今月肩头抖动着:“我们已经有小小姐了……”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顾今月瞪大了眼,旋即目光凌厉起来,她冷静对产婆说:“无论如何再让我试一试……”   剪刀悬在身体外不到一寸距离,产婆的眼睛下意识往外看。   话音刚落,露在帐外的手蓦地收紧,力道之大令她不得不分心往那处看去。   意识到这是谁后她反手回握住手掌的主人,忍住疼痛低声道:“张大夫,今月想再求你一件事。”   帐外的人不答,只是手又加大了点力。   “若是我今日挺不过去……麻烦您帮忙把我的孩子送走,能送到我祖父身边去最好,若是不能,就将他们送去随州顾家。”   顾今月另一只手朝双儿伸去,她立即接住。   “双儿,替他们找一对……找一对安分守己的旁支做父母,答应我……”   \"小姐你别说了,\"双儿泣不成声:“你会没事的。”   外面“张玉徵”迟迟不出声,顾今月转过头去恳求他:“求求你,张大夫,不要……不要让他们被找到,不要他们进宫,就让他们做普通的人。”   双儿顺着顾今月的视线往外看,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悄悄闭上,肩膀极速高低起伏,鼻子一抽一抽的。   顾今月也顾不得张玉徵奇怪的沉默,学着刚刚生第一个时的方法,张嘴吸气时收腹,呼气时用力。   腹中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了母亲不想放弃他,浪潮般的撕痛感又再度席卷而来,顾今月惨叫出声,无意识抓住“张玉徵”的手指猛地陷阱他的掌心,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月牙痕。   \"你要是没了,想过他该怎么办?\"   顾今月恍然间听到“张大夫”低声说了一句话,虽然他没有提赢风的名字,但她知道“他”指的谁。   “他还有很多东西,”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痛得那么厉害还会分心回答这个问题:“时间久了,他会忘记我的。”   “呵呵……”帐外的人笑了,笑声透着一股阴寒:“忘了你?”   顾今月这才察觉声音有问题,惊疑不定地想要收回手。   下一刻帐帘被大力掀开,赢风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   “我告诉你,”赢风红着眼恶狠狠地威胁她:“你敢死,我就敢让你的孩子们给你陪葬。”   “你怎么、怎么在这里。”顾今月见到赢风瞬间心脏骤停,目光刹那失去焦距。   她从没想过赢风会出现,更没想到他一张口就是威胁。   顾今月咬破舌尖方才如梦初醒,半眯着眼望向他,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他们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这样狠心。”   “没有你,他们什么也不是。”赢风掐住她的双肩,眼里噙着泪却强行忍住,再开口时已然没有开始那股气势,“不要死,求求你。”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他俯下身,额头抵住顾今月的肩头,整张脸埋在她的手臂上,藏起眸底一闪而过的恐惧与阴鸷。   若是他今天没有找到人,或者再晚来一刻,是不是就要与顾今月天人永隔。   她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徒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世上。   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的心宛如被千刀万剐,火焚油烹。   顾今月好狠的心肠,什么都不愿留给他,包括两人的孩子。   惊惧和暴怒同时挤压他的颅内,激得他身体忽冷忽热,颤抖不止。他双眼满是猩红,是惊,是惧,是怒,是痛。   顾今月以为他在害怕,转念一想自己何曾见过他这副脆弱的模样,心像被打了一鞭子般抽痛不已,身体紧跟着猛然一缩。   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心疼的。   “出来了!”年轻的产婆忽而惊喜大叫:“孩子的头出来了。”   这句话像一个强心剂,顾今月浑身像是又充满了力量。   赢风听见后狠狠闭了闭眼,褪去眼底的暗沉,改为握住顾今月的手,又叫德四将小公主送进来。   抬眼间,已然恢复正常。   “我们都陪着你,没有什么挺不过去的坎。”他执起顾今月的手放在唇边,像以前那样轻轻啄了一下,眼神坚定而宠溺地看着她。   顾今月扫了眼安睡的孩子,又凝视着赢风柔情满满的双眼,登时鼓足了劲儿收缩腹部往外推。   在他出现的瞬间她惊恐交加,但不可否认,手腕上那只大掌又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半柱香的时间对平时来说很短,可对此刻的顾今月来说漫长得像过了一生。   她一鼓作气,忽然腹部再一次出现熟悉的垂坠感,又听见产婆大喊:“出来了。”   还等不及看看孩子,顾今月精气神一泄,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嬴风接过小儿子,放在小女儿旁边,看着他们三人并排熟睡着,觉得空荡荡了一个月的心终于再一次被填满。   他低头亲了亲顾今月的唇瓣,怜惜地将濡湿的碎发   殪崋   拨弄至两鬓,眼底的黑沉戾气暂时消退,没什么表情地一眨不眨盯着她,像是怕人再度消失。   “皇上,太医院的人来了。”德四抑制不住激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都听见了,皇后生了一对龙凤胎,大的小的都平平安安。   “宣。”嬴风压低声音,生怕惊扰这一大两小,手却一直攥着顾今月细腕,像一把枷锁铐住她。   赵太医诊断后告诉他顾今月由于在前期精心调养过,本次生产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了,如今只是力竭,睡一觉再滋补一二便能恢复如初。   嬴风这才分了个眼神给跪在一旁的张玉徵,他垂着脑袋躲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张玉徵,”嬴风冷淡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玉徵朝嬴风俯跪在地,生无可恋道:“微臣无话可说,罪该万死。”   站在旁边的双儿想说点什么,被嬴风骇人的气势吓到,默默走过去跪在张玉徵旁边。   皇上除了在面对小姐时会展露出柔情,其余时候大多冷着脸。眼下,他眸中闪着择人而噬的凶光,她不能让张大夫就这样被处置。   德四走进来在俯身在嬴风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脸色更冷。   “就地格杀。”他淡淡下令。   嬴风站起身,拉过一床薄被将顾今月盖得严严实实,旋即弯腰小心翼翼地连被子带人一同抱在怀里,大步往外走。   顾今月醒来的时是在一张陌生又特别大的床榻上,疼痛和酸胀感让她好半晌才聚拢思绪。   掀开厚厚的帐帘朝外喊了一声双儿无人回答,唯有她的回声满屋激荡。   费力挣扎下床,她随意披了件衣服,连鞋都没穿好就跑到门边。   如今是冬日最冷的时候,幸好室内地龙烧得很旺,她一路跑过空荡荡的大殿没觉出冷意,反倒背后冒了一层薄汗,生出还在夏日的错觉。   刚准备伸手推门门,它就自己从外面打开,冷风一吹,顾今月情不自禁打了个颤。   赢风身穿朝服站在门口,肩上落了几片雪花,他半垂着眼,目光沉沉看向她,与那日晚上判若两人。   “怎么,还想跑?”   说着一步踏进殿内,砰地一声反脚一踢关死大门。   此刻大殿内除两人,再无其他活物。   寂静的低气压在顷刻间侵蚀顾今月全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敏锐察觉到嬴风有什么不一样了。   还不等她细想,只见他的手搭上领口的大氅系带,一扯便滑落在地,展露颀长有力的身姿,压迫感顿时排山倒海而来。   顾今月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忽地转身往里跑,一只脚还没落地,蓦地被拦腰抱起。   “往哪跑,你还跑得掉?”   “再跑,打断腿。”   阴冷的声音外面的雪还寒凉。   身体微僵,眼睛恰好扫到被一根根木条钉死的窗。   隔着不到手臂粗的缝隙向外看,一片茫茫大雪。   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说:   提前给闺蜜看了这一章,她说是不是两个人马上解除误会,然后就和谐大结局了。   我说男主还没有跪下唱征服给我女鹅听,这本书就不可能完结。 第82章 认错   不如成全我,也算我这趟买卖没折本。   殿外风雪肆虐, 能把人冻成冰雕,太初宫内却暖得如同初夏,热气蒸腾。   嬴风才抱着顾今月走了几步路, 心里就燥得慌,背后浮起一层薄汗。   鼻尖充斥着一股独特的幽香,混杂着热气吸入体内,喉结滚动间小腹有一股火蹭地蹿上来。   偏偏怀里的人还不知死活地挣扎着,他停下脚步低头冷冷扫了一眼, 霎时她身体微僵, 背脊绷直, 轻咬红唇抬眼怯生生望着他。   嬴风嗤笑一声, 切齿道:“现在知道怕了, 当初跑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 还敢给我下药。”   顾今月缩紧脖子惊颤着, 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又怕他激怒他, 最后只能将所有的话语咽进嘴里, 把自己缩成一团。   嬴风大步流星往床榻走, 极重的踩地声咯咯地回荡在屋内, 最后悉数打在顾今月的鼓膜上,敲得她五雷轰顶, 浑身冷颤。   甫一被放下,她立即一个翻身滚进床角, 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只露出上半个脑袋警惕地望着嬴风。   “过来。”他声音沉冷,目光锐利, 一寸一寸刮过她的全身, 藏在被衾下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发抖。   见她半天没有动作, 嬴风抬腿上塌,一点一点逼近她跟前。   高大的阴影逐渐将她包围,顾今月侧着脸避开他阴鸷的目光,在他的手碰到她的一瞬间弹起身,惊惧大叫:“别碰我!”   嬴风冷冷压制住她的肩头,顺势将人放倒在床榻间,旋即冷硬的身躯压上去,低笑一声:“不想我碰你,你想谁碰你?”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眸中戾气横生,“张玉徵、虞扬,还是嬴岚。”   每说一个名字,他神情就要冷上几分,到最后打在顾今月脸上的气犹如外面的刺骨寒风,冰寒入骨。   她颤着身子不答话,直到嬴风的手慢慢搭上她的领口向里探。   顾今月凄厉呵道:“嬴风!”   嬴风充耳不闻,前襟散开大半露出大片暖白细腻的肌肤,怀孕令她丰腴不少,手刚一触上就叫他难以抑制地想攫取更多。   “嬴风,你是不是人,我才刚生完孩子,你居然……”   哭骂间挣扎着,下一刻嬴风欺身制住她的动作,他骇怖的脸登时在眼前放大。   “我怎么样,你不是为了孩子可以去死么,怎么现在倒舍不得这副身子了。”   他半眯着眼,笑意森冷:“我从前恨不得跟保护眼珠子一样捧着你,将你看得比我性命更甚。你倒好,这条命说不要就不要,不如成全我,也算我这趟买卖没折本。”   说着不顾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膝盖分开她的双腿,另一只空出来的手继续撕扯她的衣物。   “嬴风!嬴风!你混蛋,你滚,滚开……”顾今月手脚并用,又哭又骂地扭动身体,“我不要你的保护,我要你离我远点,最好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眼前。”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却仍然没有放开顾今月。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偌大空间里只剩下各自沉重的呼吸声,愈发窒息压抑。   就在顾今月的手快要失去知觉时,嬴风开口了。   “不想见到我……”他每个字像带着寒冰,“这几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顾今月抿紧嘴角,把脸偏过一边。   嬴风抽出一只手抚上她冰冷的脸,感受她真切存在于他的掌下。   从她离开按日起,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害怕她怀着孩子孤身在外遇到不测;又怕她吃不好,穿不暖受了委屈;在得知她落到嬴岚手里后更是辗转难眠,后来随着产期临近她人还是找不到,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恐惧着天人永隔。   他的心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悬在万丈悬崖之上,稍微一有点名为“顾今月”的风吹草动便会叫他万劫不复。   他多怕听见她一点点坏消息,每次徒劳无功时他都会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寂的黑夜里,唯有他自己才知道惊惧是一种什么滋味。   是他从前二十年从未体验过的惶恐不安,他没有一刻不在想,为什么顾今月要离开他,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嬴岚?   嬴风狠狠闭了闭眼:“顾今月,你究竟有没有心啊……”   顾今月感受到嬴风力道稍微放松,积攒的气力猛地发力,一脚踹上他腹部,把他掀翻在一旁。   嬴风没料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反抗,一时大意着了道,顾今月趁机从他的桎梏中逃出来。   “我和你,究竟谁没有心,”事到如今,示弱也未必能逃过一劫,顾今月气息不稳却掷地有声:“你永远只会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从来不问我要不要,想不想?你自以为是的真心付出不过是满足你的占有欲,何曾是真的为我好?”   嬴风腹部遭到重击,他先是身体疼得颤了一下,等顾今月说完就变成了噬骨的寒意,他攥紧双拳浑身发抖,牙齿似乎要被自己咬碎,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在说我……自私?”他语气惊疑不定,仔细听里面夹杂着气急败坏:“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我的?”   “不然?”顾今月冷笑着:“我要感激你么?感激你欺骗我,侮辱我,甚至把我压在床榻上强迫我,这就是你的真心么?”   她不顾嬴风愈发急促的呼吸,切齿冷笑:“皇上,烦请您收回,这样的真心臣妾要不起。”   嬴风觉着他此时应该是愤怒的,是狂躁的,可都在她比外面大雪还冷的话中渐渐熄了火,一股刺骨的寒凉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心脏,将它慢慢冻成冰,最后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顾今月慢慢站起身,赤足往床榻下走去,衣袂带起的风掠过他身边带起一阵凉风,他想去抓却擦指而过,徒留一片冰凉。   “你去哪……”嬴风急切地坐起身,语气中有他察觉不到的慌张:“不许走!”   顾今月充耳不闻,她知道自己如今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不再做徒劳挣扎。甫一落地,她噔地一下面朝嬴风双膝跪地,声音极重地砸在木制地板上,砸得嬴风眉角一跳,紧接着心里一阵钝痛。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顾今月眼神清凌凌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字字清晰,:“臣妾都受着,但求皇上不要因臣妾之过牵连他人。”   说罢要朝着嬴风三跪九叩,她的头还未触地便被一股大力拽起来,旋即撞进僵硬的怀里,他双手死死箍住顾今月将她拖起来。   “你跪我,”他浑身颤抖:“你居然跪我?”   他曾告诉顾今月两人之间不需要有这些繁文缛节,自从两人身份摊开后,他从不曾要求她行跪拜之礼,只想与她做一对普通夫妻。   顾今月不为所动,却也不挣扎,只是冷静道:“这不正是您希望的,臣妾顺从您,以您为天。”   嬴风听着耳边一口一个臣妾,一口一个您尤为刺耳,如同一根根裹在棉花里的细针扎得他密密麻麻的疼。   “我希望什么,你真的不懂?”他艰涩地挤出这句话。   “皇上要的臣妾给不起,但这副身子倒是可以任您采撷。”顾今月神情漠然,完全不挣扎,似乎好像无论嬴风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   嬴风发狠地抓住她的肩头,“你……”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顾今月从容地扯开衣带,姣好的躯体展露在嬴风眼前,他不觉得心动,反而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您昔日救了臣妾一命,如今臣妾身无长物,也无一技之长,只有这身子还算能入您的眼,倒可以偿还您的一二恩情。”   紧接着,她抬起双手抚上嬴风后背,主动投进他的怀里。   明明她的身体的温热的,却像一块食古不化的坚冰瞬间让他从头到尾冷得发麻。   不等她下一步动作,嬴风率先推开她,急急将她半褪的衣衫手忙脚乱地扯好,又慌忙背过身去。   “你怎么能如此轻贱自己?”嬴风对她的投怀送抱不仅不欢喜,反倒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痛。   顾今月哈哈大笑,笑得悲凉:“到底是谁在轻贱我,嬴风!”她语调陡然变得凄厉:“我失忆时你欺骗我,我记忆恢复后你强迫我,你从来不懂什么叫‘尊重’,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你不需要懂这些,你只需会掠夺即可。”   “我只是你掠夺的战利品而已,你……”   “够了!”嬴风高喝着出声打断,紧接着声音坠下来,难掩疲惫:“你累了,好好休息罢。”   他一直没有回头,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疾行,一时不察差点被门槛绊倒,外面见到的人好一阵惊呼。   顾今月就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嬴风失魂落魄而出的背影,直到大门再一次被封死才缓缓系好衣衫,转身回到榻上盖好被衾闭上双眼。   眼角处,似有莹光。   嬴风几乎是从太初宫踉跄着逃出来的,他健步如飞地甩开后面跟着的人,忽而在御花园边骤然停下,内务总管差点撞上嬴风,幸好一旁德四拉住他。   大雪积了厚厚一层,有个雪人突兀地出现在登天阁前方的空地上,大大的黑眼正对着这群不速之客。   嬴风自言自语: “去年冬天,她在院子里做了两个雪人,还跟我说为什么不可以有永不化的雪。”   他的思绪似乎透过这双黑眸回到别院的那年冬天,顾今月一时兴起拉着他在院里堆了两个雪人,还把两人的衣服盖在上面,白白废了两张顶好的皮子。但看见她笑吟吟的脸白里透红的,又觉得还可以再浪费点衣服。   “你看,他们两个人一直手牵手,就像我们一样。”顾今月笑着把五指塞进他的大掌里,刚刚捏了雪的手明明那么冷,可他掌心却如同握住了一块滚烫的烙铁,炙热的温度从手蔓延至全身,说不出的舒爽快意。   后来他下令偷偷把这两个雪人移到冰窖里,偶尔还会去观赏一番,每当看见两个树杈做的手指交叉缠绕在一起时他总是会忍不住嘴角上扬。   嬴风回过神命令道:“将它铲平。”   “一个雪人,是会寂寞的。”   德四听到嬴风若有似无地低喃,低头佯装不知。   “走。”嬴风敛了落寞,神色淡然地往目的地去。   地牢中,他面无表情看向趴在地上的冯若宁,她头发杂乱,面容灰败,浑身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眸底尽是仇恨的光。   “嬴岚到底往哪里逃了?”嬴风对她可没什么耐心,他冷冷警告:“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呵呵,”冯若宁虽然狼狈可并未受皮肉之苦,她底气十足挑衅道:“我是不会出卖他的,有本事你就用刑。”   她心里清楚嬴风不会轻易动她,他害怕顾今月在嬴岚手上,所以才要留着自己的命去交换人。   冯若宁想通后心里不是没有嫉恨过,嬴风这样一个冷性冷情的人居然会将顾今月看得那么重,反观嬴岚在兵败第一时刻只顾着自己逃跑,完全没有想过带她。   “你敢么?”冯若宁仰起头慢慢咧开嘴,眼神轻蔑:“皇上——”   她故意拖长语调,嘲弄地直直盯着嬴风。   周围的侍卫们面色发黑,愤恨地看着这个敢对嬴风出言不逊的女人。   嬴风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他慢慢踱步到冯若宁身前,最后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无形的压迫感瞬间扑向她,冯若宁心跳得极快,寂静的地牢里在这一刻好像只有她的心跳声。   她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强忍住惧意保持着抬头的姿势。   他不敢的,他还没找到顾今月。   砰!   下一刻,冯若宁眼冒金星,高高扬起的头被一只大手毫不犹豫地抓住后脑勺,猛地摁在地上,砸得血沫飞溅。   嬴风半蹲在地上,单手拎起她后衣领迫使她抬头,嗤笑一声。   “你不会真的以为朕不敢对你怎么样吧,三弟妹。或者朕也该叫你一声‘表妹’?”   冯若宁痛苦地喘息着,闻言瞳孔一缩,那点本就不多的与嬴风对抗的勇气在顷刻间崩塌,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难以抑制的惊惧。   嬴风冷笑一声,宣示耐心彻底告罄:“再不说,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开口。”   他走出地牢时路过关押虞扬和张玉徵的牢房,两人隔着一道墙坐在稻草床上,见到他时纷纷下床行礼,神情淡然,从容赴死。   嬴风脚步一顿,张玉徵的牢门打开了。   “张玉徵,”嬴风踱步到他跟前,低声问:“为什么她宁愿选择向你求助,也不来找朕。她信任你,可你明明是朕的人……”   跪在地上的张玉徵低着头,如同木雕一般迟迟没有答话,唯有肩膀微微起伏着。   嬴风站在原地不动,骇人的气势迫得周围空气四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过了很久,张玉徵艰涩地动了动喉咙,他声音有些嘶哑:“因为皇上,您做错了。”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安置在东宫双儿此时正等夜色降临,她从窗户外偷溜了出去。   怀里放着顾今月那日提笔写下日期的纸,她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嬴岚的景越宫。   “那幅画,到底在哪里?”   双儿急切地掠过书房内的每一寸,要找的东西毫无踪迹。   灵机一动,她从架子上拿起一本书翻开,企图找到嬴岚的字迹。   这里没有,那也没有,都是空的。   她皱眉查阅了十几本书册,均空无一字,宛如新书。   忽而,外面响起一声厉喝。   “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嬴风:呜呜呜,你为什么就是不爱我。   顾今月:换我虐你了。 第83章 道歉   他不要变成她的断臂。   嬴风从地牢里出来时已是夤夜, 天空无月无星,眼前黑压压的一片。   脑子里满是张玉徵和虞扬的话,砸得他嗡嗡作响, 夜色很好地掩盖住他微红的双眸。   张玉徵说他错在自以为是的为她好。顾今月是一个心性极为坚韧的人,她至纯至粹,能接受一切不堪的事实,却容不得半点欺骗。   虞扬告诉他顾今月有一颗赤子之心,更有断臂重生的勇气。   这是他听过虞扬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皇后娘娘自从知道靖王用忘仙蛊控制他人后, 便将在瓜州搜集到的一切信息告知于我, 包括靖王惧水的弱点。碧柔姑娘用性命换来的名单其中有误的, 皇后娘娘在看过后一一更正, 因此微臣与从三才能在与靖王交手过程中将其轻易打败, 挽救更多人性命。”   “一路上微臣都看出皇后娘娘因靖王殿下所作所为痛苦至极, 她内心不是没有挣扎过, 但最后她选择站在皇上这边, 站在天下万民一边。”   “她在江上认出您是碧沙寨大当家, 却没有向靖王吐露半个字。微臣当时问她为什么不说, 她回答我您这样安排必有深意。”   嬴风胸口一抽一抽地疼, 虞扬每说一句,抓住他的心的手便紧一分。   原来他还不如张玉徵和虞扬懂她, 枉他数十年间自诩世间最了解她之人,知道她喜欢荷花, 不喜欢血腥味, 睡觉会做噩梦,吃糖醋鱼容易被刺卡住……   但他不知道她会骑马, 不知道她心中大义, 不知道她毕生所求唯一颗真心尔。   嬴岚负她, 她转头便走,少时青梅竹马情谊说放下便放下。   那他,那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嬴风屏住呼吸,只觉得吸入的每一口气都混杂着冰渣子,倒灌入肺,冻得他四肢僵直。   脚下往太初宫方向走的每一步都那样艰难,像陷入三尺深雪中迷途的旅人,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是死是生。   守在太初宫四周的守卫半夜看见一个人影缓缓而来,身形高大茕茕孑立,立刻拔剑相对:“什么人,站住!”   待看清人是谁后,守卫们齐齐收了剑跪下认罪:“恭迎皇上,卑职该死。”   嬴风此刻头上,肩上都是落雪,甚至连长长的睫羽都蒙上一层雪白,他却视而不见。   “起来回话,她今日如何……”有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哪怕骂他,砸东西也好。   嬴风声音很小,目光透过重重黑暗落在太初宫上,浑身被冻得僵硬,嗓子变得沙哑无声。   他忘不了顾今月淡漠无波的眼神,就像……就像他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只会伤害她的陌生人。   她没办法反抗,只能顺从,也只有顺从。   一想到张玉徵和虞扬对她的评价,断臂求生,嬴风的胸腔里像是被塞满粗粝的砂石,每一次呼吸都磨得他发疼。   他不要变成她的断臂。   “回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并未有什么异常,太初宫一切正常。”   嬴风讷讷道:“那就好。”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是顾今月没有闹着要离开的好,还是她乖乖地没有吵着绝食也没有自戕的好。   然而心里说不出的恐惧。他希望她闹,最好闹得鸡飞狗跳,闹得人仰马翻,将心中恶心发作出来,他也好……向她认错。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是他太自以为是,是他刚愎自用。   他以为给她华服尊荣,金钗珠玉就是爱她,殊不知她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   嬴风刚想抬步往里走,却又停下脚步,他目光沉沉宛如寒潭朝着太初宫深深望了一眼,转身走上冰冻的湖面。   顾今月等人走后先睡了一觉,本就因为生产导致身体虚弱格外困倦,等她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外人的人听到动静,先问了一声,得到允许后进来了两个宫婢,其中一个便是双儿。   “双儿,你没事吧!”顾今月一直担心嬴风会迁怒于众人,此时见到双儿激动得顾不上穿鞋子就下榻朝人跑去。   “我的小姐您慢着点,您现在还在月子中,可得仔细些。”双儿扶稳顾今月,笑盈盈地转了一圈表示自己什么事也没有。   顾今月呼出一口气,也露出个笑脸。   不多时有人搬进来一个梳妆台放在床边,双儿替她梳洗打扮。   在此期间,殿内又涌入许多人,他们来来回回十几趟将空荡荡的屋子填得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珍稀物件错落有致地摆放在侧,等她拾掇好自己后屋子完全焕然一新。   顾今月眼中,有没有这些都无所谓,当然有了她也不会亏待自己。   用完早膳,她躺在临窗榻上,屋里地龙太旺,她心里燥得慌,想开个窗透气。   “小姐,你现在受不得风。”双儿连忙阻止。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宫婢开口道:“今儿天气好,此窗又背风,稍微开一点不碍事的。”   听到有人支持,顾今月瞪大圆眼巴巴看着双儿,还用手作扇轻轻扇了扇。   双儿知道自己小姐不耐热,在她期盼的眼神中走上前开了一丝缝隙,顿时一丝凉风漏进来,待遇见顾今月时已然被屋内的热气中和,变成清风,十分舒爽。   她脑子都清醒了几分,忽地双儿轻呼一声:“这是谁做的雪人,真好看。”   顾今月闻言好奇地往前探,宫婢轻轻推了推站在床边的双儿,示意她让开。   从窗缝往外看白茫茫的湖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顾今月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雪人们。   最先入目的是两个半人高的雪人,他们顶着黑黝黝的两个洞正对着顾今月这扇窗户直愣愣望过来,其中一个头上戴着玉冠,另一个插着珠钗,每一个身上都披着一件价值不菲的大氅,像一对富贵夫妻。   更巧妙的是,两个雪人跟前还放着一对膝盖高的雪人娃娃,一男一女,两人都悉心地穿上了对应各自身份的衣衫,男娃娃手持木剑,女娃娃提着花灯。   一家四口,和和睦睦,谁见了都忍不住笑着说上一两句吉祥话。   双儿果真大赞:“真是巧思,小姐你说像不像……”   她正笑着看向顾今月,却见她漠然垂下长睫,脸转到一边去,双儿的笑意生生凝固在嘴角。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双儿似乎想到这四个雪人寓意着什么,张嘴欲言又止。   顾今月闭了闭眼,转身离开,淡淡吩咐:“关上吧,是有些凉。”   宫婢看了一眼外面的四个雪人,想到昨晚皇上彻夜未眠蹲在冰面上捯饬寒雪的模样,心里叹息一声便将窗户掩上。   不多时,外面有太医来请脉。   顾今月躺在床榻上,隔着薄纱将手伸出去。   “皇后娘娘只需要静养,待微臣开一副滋补的药方,三日一次即可。”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今月激动地坐起身,顾不得什么规矩猛地掀开床帘,“张大夫,是你!”   张玉徵看了顾今月一眼,又迅速低眉敛目温声答道:“是微臣。”   “你没事就好,”顾今月斜睨了双儿一眼:“好啊,他进来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么?”双儿笑道:“我就知道小姐肯定会高兴的。”   顾今月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眼眶有些酸涩,忽而想到了嬴风提到的另一个人,立刻向张玉徵打听:“张大夫,你知道有位侍卫叫虞扬吗?他现在在何处?”   张玉徵心里听后又暖又涩,暖的是皇后娘娘心地善良不愿牵连旁人,他们这些无名小卒也能被她放在心上;涩的是在她眼里自己和虞扬都是一样的。   他动了动喉咙,声音平稳:“知道的,他今日去找德四大人复命,大概会被分到太初宫护卫。”   “为何会来太初宫?”顾今月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德四的安排。   “这……我也不知。”张玉徵含糊道。   他心里清楚这一定是皇上有意为之,他在告诉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帮助她的人会受到惩罚,他不会拿他人性命来威胁她。   还有就是,皇上在向她认错。   他和虞扬的所作所为说一句“叛主”绝不为过,放在从前那是人头落地的死罪。想必虞扬和他一样,在决定帮助皇后隐瞒行踪之时就已有了赴死的觉悟,却不曾想两人只是受了几天牢狱之灾。   他们出来时不少人纷纷羡慕他们命大,不是他们命大,是皇后的全力庇佑。   张玉徵余光扫了眼顾今月的面容,她虽是笑着眉眼间仍有化不开的忧愁,想必他们二人之间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压下沉重的心,他挑了两件从前在百越行军时的趣事说予二人听,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嬴风昨晚加上今天一上午都惴惴不安的,听太初宫眼线传回来的消息顾今月今早上似乎对他安排的一切并不排斥,甚至还有几分满意,那颗冰冷的心总算有些回暖。   掐着饭点走进太初宫时,内殿传来几声欢笑,只是笑声在他出现后戛然而止。   张玉徵红着的脸唰地一下煞白,双儿也立即噤声跪在一旁,顾今月淡淡看了他一眼,起身准备行礼相应。   “不必多礼。”嬴风声音又急又轻,巴巴往前走一步去扶顾今月,被她侧身躲开。   嬴风悬在空中红肿的手指一顿,僵硬地缩回来。藏在厚实华服下的手臂肌肉骤然绷紧,溃烂的指尖狠掐掌心才能维持面上的平静,心底却像被剖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以他们的欢笑做盐,洒在伤口上,疼得他想要发狂,想要不顾一切破坏。   沉寂的空气无端地像一道隔膜,挡在他和他们之间,就好像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他一个人被留在外面与透骨的风雪作伴。   “时辰不早了,用膳吧。”嬴风目光沉沉瞥了另外两人一眼,最终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先一步退出。   张玉徵识趣地告退,双儿不安地站在顾今月身边,战战兢兢的模样让她实在不忍,也打发她下去。   “你尝尝这个……”嬴风强压下心底的酸楚笑着给顾今月夹菜,她不发一语的吃了下去。   起先嬴风还在高兴,她肯吃他夹的菜是不是意味着她愿意原谅他,慢慢地他发现了不对劲。   无论他夹多少,她都照单全收,其间他故意夹了一块她从前不吃的东西放进碗里,她像不知道似的直接放进嘴里,如同一个木头顺从地执行主人的每个命令。   嬴风胸口宛如插入一把锋锐的寒刃,翻搅着五脏六腑。   “别吃了,”他丢下筷子,推开顾今月面前的玉碗,将人抱在怀里,下颌抵在她右肩头,嗓音闷哑:“不想吃就不吃,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顾今月双手自然垂落,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嬴风加大双臂力度紧紧箍住她的腰,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可是,他明明抱着她,却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远到她好像随时就会消失。   “我不想成为你的断臂,”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颓丧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愿意再看我一眼。”   空气中嬴风呼吸急促而沉重。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顾今月被勒得生疼,差点断气,她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嬴风身体一僵,半晌才放开她,红着眼凝视她的脸。   “好,你还在做月子,确实要保持好的心情。”嬴风抿了抿唇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那等你出月子了,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顾今月刚要开口,就被捂住嘴。   “两个月应该够了。”嬴风低下头似乎想要亲吻她的额头,在最后一刻又换成亲吻她头顶的青丝,一触即分。   自顾自地立下约定,他登时转身往外疾走,生怕从顾今月嘴里听到“永远不想再见他”之类的话。   顾今月坐在桌前良久,她嘴里尝到血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嬴风:呜呜呜,我好像很多余。   张玉徵,虞扬,双儿:嗯! 第84章 画卷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嬴风说到做到, 两个月中他从未踏入太初宫一步,只是冰面上的雪人们越来越多。   它们密密麻麻环绕整个太初宫,将其围得密不透风, 保证里面的人无论从哪里往外看都能看到一、二组惟妙惟肖的雪堆。   都是四个一组,两大两小,或嬉笑怒骂,或其乐融融,但无论哪四个总是相互依偎, 靠近的。   各式各样, 栩栩如生, 难为堆的人能想出这么多的花样。   顾今月到最后不得不勒令将大门都阖上, 窗户一个都不许开。   宫婢们面面相觑后默默照做。   另一边太和宫, 李太医正为嬴风肿成萝卜的手上药。   “冯若宁招供嬴岚在凉州西南三十里还藏有一支三千人的军队, ”嬴风手指又疼又痒, 他还是极力稳住声调:“让从三带五千人过去。”   德四站在一旁领命。   嬴风又问:“从三现在如何了?”   一向沉稳的他在提到弟弟从三时闪过一丝痛楚, 最后化作恨铁不成钢叹骂:“天天在家喝得不省人事, 给他找点事情做也好。”   “给他一点时间。”嬴风想到从三的脸, 安抚德四道:“叫他好好准备, 这次不要再让嬴岚再逃走。”   德四:“微臣替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谢主隆恩。”   那日与从三汇合时他骑着一匹受重伤的马艰难移动着,怀里是已断气的碧柔。   他自己也被流矢重伤, 在右眼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   那晚靖王一路追击,眼见他们就要逃出封地便令弓箭手朝他们放箭, 除了从三无一人活着回到京城。   碧柔为了保护从三, 身中数十箭而亡,死前唯一的心愿是替姐姐报仇。   从此, 从三毕生的目标便是诛杀靖王。   忽然一口凉气声响起。   “舅老爷, ”嬴风皱眉叹了口气:“朕自己来吧。”   李太医默不作声把东西一扔, 收拾收拾扬长而去。   德四看见嬴风一脸牙疼地拧着眉,主动上前替他擦药,看着布满鳞状结痂的皮肤和暗紫色的斑点,德四也不禁暗叹一句还是师父有远见。   嬴风摇摇头,舅老爷一直对他给顾今月喂药这件事耿耿于怀,早知当初应该听他和苏嬷嬷的话徐徐图之,而不是用这样极端的方式留住顾今月。   如今他可算是自食苦果,怨不得别人。   嬴风甩了甩手,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拿给德四,“若是人手不够,可调用当地的守备军。”   德四握住这块金色令牌,鼻尖微动。   持有此令者,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皇上何其信任他们。   三日后,一支五千人精兵趁着夜色悄然离了宫,不知去处。为首的是一背负长弓的少年,他脸上戴着一块面具,右眼处封死。   若有见过碧沙寨大当家的人,指定能认出这副面具。   转眼间冰雪消融,湖面的冰层化成一汪春水,无处不在的雪人不知从哪一天起全部消失无踪。   太初宫依旧烧着地龙,早上用完早膳后顾今月去偏殿看一双儿女。   嬴风在离开第二日晚上遣人来问她是否要亲自照料孩子,顾今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两个月她一边坐月子,一边照料孩子们。   第一次见两个小人时,他们用明黄色绸缎包成两个襁褓,她只看一眼心就软成棉絮。   这是她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们。   小心接过奶娘手中的大女儿,又张望另一个奶娘怀里熟睡的小儿子,眼泪情不自禁含了泪,在双儿的一再劝说下才平复激动的心情。   顾今月俯身凑到精致的摇篮床里的孩子,如今他们五官都张开了些,粉粉嫩嫩的两团,像春日里艳丽的桃花。   两个熟睡的小家伙闻见熟悉的味道迷迷糊糊睁开眼,大女儿比小儿子活泼些,看见母亲主动伸出双手去抓她,嘴里还咿咿呀呀叫个不停,笑得很开心。   小儿子安安静静瞪着亮晶晶的黑眸,不吵不闹的,似乎总有深意。   女儿像她,儿子肖父。这与民间说的倒是正好相反。   顾今月情不自禁嫣然一笑,抱起大女儿低头用鼻尖怜爱地碰了碰她柔软的小手。   “皇后娘娘,张太医来请脉了。”宫婢引张玉徵入殿,他礼节性行了个礼,跪坐在顾今月旁边。   “娘娘身体已然恢复如初,”张玉徵笑着收拾好东西,往公主皇子那看了眼:“两位小殿下也很健康。”   顾今月跟着笑,随手拿起放在摇床旁边的拨浪鼓,鼓柄用金箔贴出繁复的花纹,两个弹丸是镂空玉质的圆球,一个雕刻盘龙,另一个雕着飞凰。   她垂眸轻轻摇了两下,发出咚咚咚的清脆悦耳声。   大女儿似乎见怪不怪提不起什么兴趣,她更喜欢顾今月的头发,小儿子听见鼓声咯咯地笑了起来。   “二宝,你难得给我个笑脸。”顾今月顿时眉开眼笑的,两个孩子没有赐名,她不好乱叫,便临时起意找个好记的名字称呼二人。   张玉徵每次听见这个名字时总是一言难尽望着那个长得与嬴风如出一辙的孩子。   真是有种莫名诡异的感觉。   顾今月见他很喜欢,铆足劲儿逗他,他也十分配合嘴越扯越大。   “张大夫,双儿,快来看,二宝今日怎么这么高兴……”顾今月兴奋地转身想找个人分享此时的快乐,却看见嬴风站在后面直勾勾盯着她,笑意顿时凝固在脸上。   嬴风数着日子踏进太初宫,宫人们远远看见他就要出声行礼,却被他及时打断。   他不敢大张旗鼓来,他像个贼一样偷偷摸到偏殿,如果她还是不想见他,那他可以再等等。   可是他一看见她就再也移不开眼,挪不动脚。   嬴风恍然间回到在别院中的时光,她那时候也喜欢对他这样笑,笑得灿若春花,笑得他心驰神往。   可顾今月嘴里叫出的名字却再没有他,那两个名字像一把把刀子往他的骨头缝里扎,钻心的疼。   “今月——”嬴风情不自禁唤她的名字,想要将他和她连在一起。   顾今月刹那敛了笑意,平静无波地站起身屈膝行礼:“皇上万岁。”   嬴风脸上柔情顿时散去,化作沉沉黑气。   他蜷曲掌心大步上前,左右各扫了一眼双眸亮晶晶的孩子们,心里不禁有些吃味。   她接纳全世界,偏偏将他隔离在外。   刚刚那一幕欢声笑语好生刺眼,刺得他双目眩晕,天昏地暗。   明明他才是孩子们的父亲,可是有关孩子的一切她却连只言片语也吝啬与他分享。   嬴风不敢抱怨,迅速收敛寒意,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   “你……你还好么?”纵有千言万语,他也无从开口。   顾今月规规矩矩回答:“一切都好,劳您挂念。”   “我们非要这样下去么?”嬴风红了眼,五指松了又握紧,再松开。   早在他进殿后张玉徵和其他一众人等便识趣地退下去,如今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并上一对不知忧愁的儿女。   顾今月侧过身,目光专注地盯着大女儿。   她的薄凉化成一把实实在在的寒刃穿透胸腔,心肝脾肺肾一股脑地碎成一团,疼得他眼前出现瞬间空白。   “今月,”嬴风抑制住痛苦,走到她旁边与她并肩而立,“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顾今月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嬴风几欲崩溃的脸。   她俯身给女儿捏了捏被角,忽然一直大掌颤抖地覆在上面,掌控着力道。   力气刚好让她挣脱不了,却也不会受伤。   “皇上,”顾今月深知以他的性子坚持两月已是极限,今日若他没求得结果不会善罢甘休,淡淡道:“臣妾建议您选秀,多选几个合您心意的貌美女子进宫来与您作伴。”   “你……叫我去亲近别的女人?”嬴风眼底的理智开始崩塌,双目紧盯着面前神色淡薄的人,她轻描淡写地将他推出去,却不知他早就无路可退。   “您是九五之尊,臣妾是一国之母,为您分忧实在是分内之事,若您不得空,臣妾愿意……”   “不许说,不许做!”嬴风捂住她的嘴,手指发颤,复又颓然放下来。   “你还是没有消气,我知道的,”他放缓声调,双眸微微失神,“你是在说气话。”   “对了,我今日是来告诉你宛国进贡了一批好马,我亲自挑了一匹枣红色神驹驯服它,想要来送给你的。”他像是忘记发生的不愉快,僵硬地笑着:“等你身体再好些,我带你去骑马,听虞扬说你的骑术不输给他,他可是骑射大家,你能得到他的认可想必技艺非凡。”   “还有,我已经给我们的孩子取好了名字,女儿册封为长公主,名为赢昭;儿子册封为太子,名为赢曜,你觉得怎么样?”   昭昭天明,日出有曜。   顾今月光从名字上就能看出嬴风对他们的珍视,特别是长公主赢昭,直接取用太昭年号中的字,由此可见他对其宠爱程度。   “女儿像你,我看着就像看到小时候的你一样,心里欢喜得很,就把自己的年号送给了她。”嬴风伸手戳了戳长公主嬴昭的脸,笑容真切了许多。   顾今月漠然地看着他们难舍难分。   或许这正是血脉的奇妙之处,嬴昭分明没见过嬴风,却在他伸手时用自己的两只小爪子抓住他的食指,怎么样也不撒手。   “好。”顾今月转头去看小儿子,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像极了生气时的嬴风。   听见她答应,嬴风冲乖女儿眨了眨眼。   不枉他每日夜里悄悄潜进来逗弄二人,女儿给面子总是与他玩耍,儿子像个木头一样气死他了。   走出太初宫时嬴风抬头看眼周围,枯荷已生出新芽,红蜻蜓收了翅膀立在花苞上,水里的鱼儿在畅快地游动。   春天过去,初夏已来,万物生机盎然。远处的山已换上绿衣,白云所过之处皆是碧海蓝天,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好。   他的好心情维持在德四觐见前。   德四躬身递上一幅画卷放到嬴风案前,退后两步躬身道:“微臣自从发现双儿姑娘晚上经常偷溜进景越宫后便按照皇上的指示找人暗中跟着她,终于发现她是在找一幅画。”   嬴风没有打开,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德四踌躇片刻,干巴巴地道:“就在昨日,微臣先一步于她在靖王寝宫的暗格处发现了它。”   嬴风一听是嬴岚床头的东西便放下茶杯,拿起画卷打开一看。   空气忽然陷入恐怖的死寂中,半晌坐在上面的人发出切齿的冷笑。   “我说呢,她怎么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我。”   作者有话说:   嬴风:看见这谁受得了,我要疯了。   感谢在2023-06-26 11:24:28~2023-06-27 22:2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瑟瑟小公主 3瓶;应如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替身   皇上这是疯了罢。   初春时节, 明明正是大地回暖之时,太和宫内却如深冬般令人毛骨悚然,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杀意。   嬴风端坐在案前, 目光沉冷地盯着摊在案几上的丹青图,像要戳出两个窟窿似的。   忽然,他笑了一声,然后是大笑,到最后笑声阴冷又悲凉, 回绕在整个里屋, 听得德四和内务总管两人心惊肉跳。   “好, 好, 好。”嬴风说着说着脸色骇怖阴沉, 猛地大手一挥, 桌上的东西登时全部打翻在地, 那幅顾今月的画像却像是要跟他作对一般平整地贴在地上, 笑靥如花的面容似乎在嘲笑他一直以来的自作多情。   “把它拿去烧了。”嬴风敛起笑意漠然下令。   内务总管颤抖着身体上前捡起画卷, 手忙脚乱地对折, 急急躬身往后退。   “慢着!”嬴风扬起下巴, 居高临下盯着那幅画卷,勾起一抹冷笑。   内务总管听完嬴风的吩咐后大惊失色, 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退了下去。   皇上这是疯了罢。   “怎么了,”顾今月逗弄着两个孩子, 瞥了一眼发愣的双儿, “自从入宫以来你就心不在焉的,若是不喜欢这里我想个法子送你出宫可好?”   双儿一愣, 随即扯出一个笑, “我才不离开小姐, 就是觉得这日子过得真快。”   顾今月反问:“快么?”   双儿的目光落在顾今月身上,和皇上的关系却一日不如一日。   刚开始小姐偶尔会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往岸上远眺,流露出伤感和愤懑,见到皇上时眼中压抑着排斥和盛怒。然而慢慢地这些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平静与冷淡。   除了在面对两位小殿下时会笑一笑,其余时间如同没有灵魂的空壳游荡在太初宫。   小姐也会对她,张大夫甚至与虞侍卫笑,但那些笑都是浮于表面的强颜欢笑。   小姐只是不想让人担心她而已。   无数次想告诉小姐关于靖王殿下对她赶尽杀绝的真相,又怕因此击溃她心里最后一点幻想。她了解小姐,她能接受靖王殿下现在的改变,但绝对接受不了那十年是一场谎言。   她一直被困在那十年里。   双儿认为若是那幅画能证明这十年间与小姐一直通信的是皇上而非靖王殿下,或许两人之间的困局就能打破。   然而近几个月不知为何,景越宫守卫变得愈加森严,她成功溜进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无论是画还是字迹一无所获。   心里急得团团转又没有办法,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恨自己没有小姐过目不忘的本事。   今夜顾今月睡得格外不踏实,梦里似乎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缠着她,她想醒过来,却又无法挣脱梦境桎梏。   嬴风站在她床头看着顾今月皱眉,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咿呀声,她似乎十分不安,却不知为谁不安。   “你的心里只有他么?”嬴风坐在床头看着顾今月,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接近她。   等他反应过来时右手虎口已经贴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跳动的脉搏传递着她的体温和幽香,嬴风倏地将手伸回,左手掐住右腕,生怕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衣袖下是顾今月给他做的鲛绡护腕,他还记得那年除夕她兴高采烈送给他礼物,却被他伤了心。在听说他的往事后又心疼地趴在他身上哭,就好像受到伤害的是她自己一样。   想到当时的场景,嬴风的心软成春日的棉絮。   那时的她心疼的,关心的,爱的就是他嬴风啊。   他也曾真切地感受过顾今月的爱,只是他自己不懂珍惜,有无数次坦诚的机会是他没有抓住。   “是我的错,”嬴风眸中全是悔意,隐藏在阴影中,他俯身凑到顾今月耳边低喃道:“你心里有他也没关系,我可以变成他,你喜欢他什么样子,我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子。”   寒凉的薄唇在黑暗中准确找到那两片柔软的唇瓣,如同这两个月来一样,轻轻一贴又骤然分离。   睡梦中的顾今月恍然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很淡却让她安心,梦中的无力感渐渐散去。   后半夜,她无梦睡到天亮。   早上起来后宫婢不知为何挑了一条孔雀蓝镂金绣花长裙的裙子替她换上,顾今月看着这颜色有些恍惚,蓝色的衣裙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用过早膳后,她正准备去看望两个孩子们,早就恭候在一旁的内务总管上来请安,并告诉她嬴风在等她,有要事相商。   顾今月问是何事,内务总管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想打破两人之间的平衡,顾今月点头由他引路。   长长的九曲桥从岸边延伸到湖心,汉白玉作底,桥上栏杆雕刻着各式各样的飞鸟鱼虫,飞禽走兽。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太初宫,她站在岸边往回看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宫殿孤零零伫立在湖中心,遗世而独立。   “皇后娘娘,请。”内务总管躬着身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心里发慌。   皇上为了皇后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听了着实心酸又惊慌,不敢想象皇后知道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一路惴惴不安地低着头,生怕皇后发现端倪。   顾今月随他一路往西行,目的地终点是景越宫。   站在牌匾下抬眸看着这三个蓝底金漆的字,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不知嬴风要商量什么事情,需要把她叫来嬴岚曾经居住过的宫殿。   她心里升起一丝不安,脸上却依旧神色淡淡。   内务总管又引她走到书房,打开门示意她进去。   顾今月深吸了一口气,抬步往里走。   砰地一声,门在她背后合上,室内的光线忽而变得昏暗起来。   她往前看去,只见一身穿宝蓝色水波纹长衫的背影仰头而立,他似乎是在一幅挂画面前驻足观赏。   晦暗不明的光线叫顾今月看不清画的的内容,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不知道为何嬴风忽然整这么一出。   越想越奇怪,她站在门口不敢轻举妄动。   看画的人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人,他转过头,目光温和朝她招手,“过来。”   顾今月下意识后退一步,她的背贴着门,警惕地望着反常的嬴风。   他眸底闪过骇厉,面容有一刻扭曲,不过瞬息又恢复成如玉公子,单手负背绕过案几朝她步步走来。   顾今月记忆中的他从来没有穿过这种颜色的衣衫。扮做风轻妄时他尤爱黑衣,偶尔会穿白衣,青衣,当皇帝后又多了杏黄色、明黄色的衣裳。偶尔夹杂一袭朱红、石青便服,却从未穿过蓝色,仿佛像在忌讳,又是厌恶。   退无可退地站在原地见他款款而来,眉眼含笑散了戾气,微微怔愣在原地。   这一愣,让嬴风怒火中烧,烧得五脏六腑都密密麻麻刺痛起来,但面上不显山露水,甚至扬起一抹和善的笑。   “给你看个东西。”他轻轻牵起顾今月的手,将她带到画前。   顾今月回过神时已站在画下,她抬头望去瞳孔一缩,画中的女子竟然是她。   “如何,画得好不好?”嬴风声音没有起伏,但她仍旧听出里面暗藏的汹涌,于是没接话。   嬴风也不在意,手搭在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扯在他胸膛中,低头凑到她耳边可以压低声音:“这是嬴岚为你画的,藏在他寝殿床头的暗格里,夜夜与它相伴入眠,你听了是不是很高兴?”   顾今月呼吸一滞,放在她肩头的手微微颤抖,这是他怒极的征兆。   她垂下眸,缓声道:\"我累了,如果你没什么事情的话我想先回去休息。\"   语毕,扭动身子挣脱他的桎梏。   就在转身那一刻,一股大力自肩头拉扯,她猝不及防被推到齐腰高的书桌前,后背抵在棱角分明的木制边缘,咯得慌。   嬴风一手擒住她的一边肩膀制住她的行动,忽而俯身与她额头相抵,脸上的温和之色消失殆尽,目光阴沉,浮起冷笑:“回哪里去,你真的想回的地方恐怕是嬴岚身边。”   顾今月皱着眉去掰他的手,可惜如同蚍蜉撼树,他如铁臂般的手箍得密不透风,任她如何动作也牢牢黏在她身上。   “你就这么厌恶我,那我若是扮做他,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心软,会不会多看我一眼。”嬴风咬牙出声:“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心里只有他!”   顾今月沉默了,她清楚自己爱的根本不是如今的嬴岚。   谁知沉默在嬴风眼里就是默认,他心里大恨,妒火将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心再一次跌进荆棘丛林中扎扎实实滚了一圈,留下满地冷血,最终汇成“顾今月”三个字。   他仰头狠狠闭了闭眸,长吸一口气,再睁眼时仁和良善全数翻涌成疯狂偏执,凶光如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顾今月这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嬴风,你清醒一点。”   “清醒?”他微红的眼眶溢出水光,“我就是太清醒,清醒地知道你爱他,不爱我。”   最后那三个字说得几乎咬碎了牙,她听见切齿的磨牙声。   顾今月见他已经陷入魔怔,拼命挣扎,手去掰扯他的五指,他们却纹丝不动如同铁爪般死死扣她在原地。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顾今月尽可能放缓声音不去刺激他:“我都被你弄疼了。”   嬴风忽而听见她软声说话,手中的动作悄悄散了些力道。   顾今月抓紧机会用力一推,嬴风被猝不及防推开。   她转身就往外走,不料腰间被一只铁臂拦住去路。   头顶上传来沉冷的声音。   “我连当他的替身都没资格么?”   作者有话说:   嬴风:呜呜呜,替身都不行吗?   感谢在2023-06-27 22:25:24~2023-06-28 23:1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喝冰阔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变化   她分得很清楚。   替身?   顾今月脑子一头雾水, 嬴风到底在胡说什么,他为什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她自认为从未表现出有一丝将其看做替身想法。   嬴风握住她的腰向后翻转,顾今月腹部抵在书桌棱角上, 后面是他坚硬胸膛。   方寸之地,她无法挪动一步。   “如果没办法接受我这张脸那便别看。这里是他曾经居住过度地方,不如你就把我当做他,你知道的,我一点也不介意。”   最后那一句话, 几乎是咬碎了牙。   顾今月被他一番胡言乱语气得头冒青烟, 他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   嬴风双手掐住她的腰贴上去, 为了躲避他顾今月不得不往前倾倒, 脸贴在冷硬的桌面上, 无力挣脱。   她双眸赤红着朦胧间瞥见桌角白玉莲瓣笔洗,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孤勇。   趁他还未能得手, 顾今月攒足力气费力地伸手, 指尖扣住笔洗边缘的一刹那, 冰冷硬邦邦的质感却让她此刻没由来的安心。   砰!   嬴风的额角被从天而降的黑影砸得懵了片刻, 顾今月趁机用力推开他。   “你疯了, 脑子不清楚。”她将手中染了血的笔洗朝上方的画作猛地一扔,生生砸出一个洞来。   慌忙拢了拢衣衫, 顾今月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踉跄着往门口跑, 鞋掉了都不顾地往外跑。   嬴风想去追可额角剧痛, 他两眼发黑,脚步虚浮连连后退, 直到扶住书架边缘才堪堪站稳。   顾今月虽控制了力道, 但他仍然被砸得失了片刻言语能力。   手摸上痛源, 一片濡湿,鲜血顺着手掌流了下来。   嬴风皱着眉往门口看,那里早已失去顾今月的踪影,只留下一道刺眼的缝隙。   门外守着的护卫早在顾今月尖叫骂嬴风时悄然后退,他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躬身垂头。冷不伶仃一阵清风从身前吹过,眼前一片蓝色迅速掠开,下意识想抬头又生生止住。   皇上不允许他们直视皇后,如此一来方便顾今月一路畅通无阻冲出景越宫。   身后隐隐传来一阵慌乱,可她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跑得远远的,远离那个疯子。   路上遇到禁军,他们惊见皇后衣衫微乱地狂奔着,双脚赤足。下一刻猛地单膝跪下行礼,双眼紧闭,直到脚步远去才敢起身。   不多时又有一宫婢们手忙脚乱,又急又快地追着过去。   “头儿,要不要……”   新上任的禁军头领扬起手,合上眼帘微微摇头:“管不起。”   上个管皇后娘娘事的头领才被放出来不久。   他转头对着一干人等喝道:“皇上此举肯定有他的章程,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漏嘴,违者严惩不贷!”   顾今月心里闪过无措,迷茫,惊惶交织,但心底也不可抑止地涌出一丝丝畅快。   看见嬴风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她怎么敢。   她就是敢。   她要打破他的自以为是,打破他的独断专行。   顾今月如离弦的快箭一般猛地往太初宫冲,又急又快,不单是她觉着不可思议,连身后追赶来的一众宫婢们都诧异看似孱弱的皇后娘娘竟有如此身姿,愣是半天没追上她。   回到内殿,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挡住外面的大呼小叫。   阳光透过窗牖缝隙照射在屋里,铺满一地金黄。   她内心此刻一片平静。   终于在今日明白嬴风的心结在哪里。   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向自负的他竟然甘愿做出这种事。   日落月升,光影变幻,不知不觉已然过去三日。   嬴风自那日起再没有踏足太初宫,也没有人传出她伤人一事。   顾今月按部就班地照料孩子们,自己过着自己的日子,她心里已有决断,若是他再执迷不悟便再打一顿。   打到他醒悟为止。   诚然她心里始终无法原谅嬴风的欺骗之举,可她也不会卑劣到将他当做替身来填补那十年之憾。   他是他,嬴岚是嬴岚,她分得很清楚。   对于嬴风,爱恨交织,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便只能逃避。   而对于嬴岚,她早已放下。   人都是会变的。   她变了,她的三哥哥也变了,回不到从前又如何,人是要往前看的。   日子总是自己的,何况她现在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   双儿惊奇地发现自家小姐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她笑就是因为开心,而不是比哭还难看的强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对此乐见其成,小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生机勃勃的模样。   一日傍晚,顾今月送走孩子们和双儿,沐浴更衣后平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窗框传来咚咚咚地响声。   她悄悄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影从下面忽然蹿上来,吓得她差点叫出声,又生生止住了。   隔着一条条钉死在窗户上手臂宽的木头柱子,那人蒙着脸只有一双眼露在外面,头贴着缝隙压低嗓音。   “明日午时三刻,姜统领会来救您离开。”   不等顾今月反应,他又悄无声息地潜水遁走。   第二日风很大,湖面上的碧叶翻涌起白色浪潮,盛开的荷花被吹得七零八落,颇有些凄凉。   顾今月照常起居,用完午膳后临窗而立,目光幽远眺望天边,围着皇宫的城墙被压成一条直线,与水面平齐,好像轻轻一脚便能跨出去。   姜统领,这个她从未见过却三番五次要助她离开的人究竟是谁?   双儿曾在只言片语中说过当日靖王起兵,这个姜统领奉命捉拿戚家一干人等,不仅没有一丝昔日同僚之谊,反而因为对戚家十分熟悉没有让任何一个戚家人成功逃出去。   哪怕是已经成为张尚书妻子的戚氏女也没有放过。   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戚氏连根拔起,姜统领功不可没,因此得了嬴风青眼。   所以他不应该是嬴岚的人,可为何又要帮她离开皇宫。   顾今月蹙眉,莫非又是嬴风的试探。   第一次逃离时的教训历历在目,她不会再上当,也不想陪他玩这些无聊的游戏。   午时两刻,殿外忽而有人靠近。   “奉皇上口谕,请皇后娘娘过殿一叙。”   这声音浑厚有力,可她从未听过。   殿外守护的人似乎在确认什么,没过多久就有一宫婢打开大门请她出去。   顾今月半眯着走出门口,一个高挑魁梧,银色甲胄的男子朝她行礼。   “卑职姜逸辰,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她冷冷道:“有什么事叫他亲自来跟我说。”   姜逸辰态度十分恭敬,隐晦道:“皇上他前几日受了风寒,如今躺在塌上十分想念皇后娘娘,皇上还说有要事相商。”   又是要事相商。   顾今月垂眸想到自己那日下手确实重了些,看看也无妨,若他还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是替身,她不介意再出手整治一番。   居高临下看着这可硕大的脑袋,不紧不慢道:“带路吧。”   见后面的宫婢要跟上来,他态度大变竖眉而喝:“皇上有令,只召见娘娘一人。”   “这……”宫婢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若是皇后娘娘有个什么闪失,她们怕是承担不起。   姜逸辰亮出一块令牌,冷冷道:“怎么,连令牌都不认?”   宫婢们齐齐下跪,连称不敢。   姜逸辰顺利带走顾今月一人。   行至御花园,一路上巡逻侍卫们见到二人均低头行礼,旋即背身而立,生怕瞧见不该瞧的。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路过御花园时顾今月停下脚步。   她蹙眉问:“太和宫的方向不是这边,你要带我去哪里?”   姜逸辰压低声音:“昨夜我已派人告知于您,今日会带您离宫。”   顾今月眉头更深:“他到底有完没完,莫要用这等低劣的计策来试探我。”这一路所有人对她视而不见,也不奇怪她为何与一名外男单独行走,这本身就古怪异常。   姜逸辰这才发觉顾今月原来一直都以为他是嬴风的人,连忙解释:“皇后娘娘,卑职真是靖王的人,奉命将您送出宫去,靖王就在宫外等您。”   顾今月一个字也不信。   姜逸辰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娘娘现下不是与靖王置气的时候,皇帝最多天黑之前就会发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趁着他离宫咱们要抓紧时间离开。”   顾今月闻言反倒后退了几步,与姜逸辰拉开距离,眼中警惕望着他:“若是要治我那日犯上之罪不必使出这些弯弯绕绕的法子,放马过来便是。”   “顾小姐,”姜逸辰转身,他换了称呼:“你可还记得顾家祖训‘忠君爱国’?”   “什么意思?”顾今月心尖涌上一股烦躁,这姜统领明明一介武夫,说话总是半遮半掩的,好不利索。   “嬴风弑君谋逆,将元和帝当作药人试药还逼他退位,靖王发现端倪后又构陷他造反意图以掩盖罪行,这难道就是你顾家要忠的‘君’么?”   姜逸辰忽地语调愤懑,脸色刷地阴沉下来。   顾今月又退几步,嘴角一沉:“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本宫走了,你自去找他领罪。”   她察觉到不对劲想转身离开,不料一只大掌隔着月牙白广袖擒住她的手腕,顾今月装作诧异地望着眉眼阴鸷的姜逸辰。   “顾小姐若是不信,可上登天阁一观。”   此时双儿正满怀激动地要去告诉顾今月一个惊天秘密。   她昨日下午终于从某个嘴碎的宫婢那听说景越宫前几日发生的事情,皇后赤足狂奔,皇帝急召太医,起因是一幅画。   她听到后心里一紧,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再次潜入景越宫,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找到那幅挂在墙头破了一半的画。   小心打开顾今月的手稿与画上右下角处的落款日期对比。   不是靖王!   双儿眼眶瞬间酸涩,她无比庆幸不是他。   今日她早早就醒来,反复对比两人字迹,心情激动得坐立难安。   等会该如何告诉小姐,她喜欢的人,等的人一直是皇上。   她知道后会高兴吗,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就此改善。   双儿以往在心里大部分时候都在为她家小姐数落嬴风的不是,对他的许多做法都十分不赞同,现在却在绞尽脑汁地想等会该如何替他说些好话,甚至还想为他以往做的混账事遮掩几分。   他欺骗小姐,但救了小姐。   他囚.禁小姐,也许这是为了不让靖王找到小姐,毕竟靖王是个混蛋。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后怕,幸亏第一次在皇觉寺认出小姐时她没有跟自己走,否则保不齐靖王那厮会对小姐做什么。   他还强迫小姐,这……确实过分,不能原谅。   她迫不及待握住画卷往太初宫方向疾行。   而嬴风刚一出京城就发现中了计,想明白缘由后大惊失色,连忙往宫里赶。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清醒了么,不行再来一次。   嬴风:谢邀,已被你砸麻了!   看到小可爱们都在说为什么两个人不说开,其实在第九章的时候男主已经说了,写信的是他,当时女主是相信的。只不过后来她发现男主的各种欺骗才会下意识的觉得他的一切都是谎言。本文的立意是“真诚待人”,因为男主前期的“不真诚”而导致后面的种种恶果,就像狼来了一样。女主之所以不信这些完全是男主咎由自取,谎言并不是获得爱的方式,爱需要是真诚而不是套路,男主在后面学会坦诚且交代一切曾经的错事后(比如41章,你们懂的吧)才能得到原谅。   马上就要进入最后大结局了,姜逸辰是最后一个伏笔人物,进入大决战后就可以过上快乐生活。   感谢每一个支持我的今天的小天使们,这本文暴露了我很多问题和不足之处,要继续努力鸭,打滚求我的预收,呜呜~   感谢在2023-06-28 23:13:38~2023-06-29 17:3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重逢   跟我走吧,我们重新开始   今日伺候太上皇的首领太监右眼皮不停地跳, 看着手脚不利索的一个小太监不小心打翻空碗立即踢他一脚,尖声骂骂咧咧:“小心着点,幸亏里面没装东西, 否则非得打你三十大板。”   小太监瑟缩着脑袋连连认错,首领太监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胸口憋着的气不好发作,只得仰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拂尘一甩,走到榻前查看昏迷的太上皇,漠然下令:“准备好了就开始取血吧。”   “是。”两人一组手脚熟稔地割开元和帝的手腕, 不一会儿鲜血汩汩流下, 被他们悉数滴进碗里。   新研制的乌丸需要一个成功抵抗忘仙蛊的人之血液做药引, 方能解除住其毒性。普天之下, 如今能做到的只有当今圣上太昭帝和太上皇元和帝, 所以德四那日才会说乌丸难得。   嬴风勒令每隔七日取一次元和帝的血用以研制乌丸, 经过一定时间的积累手中有不少成品, 因此才能在与嬴岚一战中如此轻易地策反他的麾下, 击溃他的大军。   嬴岚聪明一世, 没想到最后败在自己手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被忘仙蛊控制, 所以当那些嬴岚所谓的心腹大将听到嬴风手中有解药时, 瞬间心动了。   中过忘仙蛊的血腥气格外重,不到一刻钟, 让人不舒服的气味已然飘满整个大殿。   顾今月走上登天阁顶时不由地皱了皱眉。   姜逸辰紧紧跟在后面。   她刚刚亲眼看见他打晕守在下面的护卫们,心里疑窦丛生。   莫不是他真是嬴岚的人?   顾今月不动声色与他拉开距离, 若真的如此恐怕他是敌非友。   他和嬴岚大抵还不知道自己已知晓嬴岚利用忘仙蛊控制他人一事, 想必他带自己走的目的更多的是威胁嬴风。   虽然嬴风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可比起嬴岚不顾苍生百姓, 挑起天下战火, 他至少算个为民的君主。   眼下姜逸辰就在自己身侧, 胡乱呼救恐怕会引起他的怀疑,她可打不过他,只能拖延时间见机行事。心里琢磨着他估计也是怕自己不配合引起守卫注意,到时候要想再出宫可就不容易了。   他带自己来登天阁,除了让她与嬴风决裂,恐怕还有一层目的是当证人。   起先她装成柔弱无力的模样慢慢往上走,中途又找各种理由休息。每当看见他不耐烦皱眉时就走一段,然后又歇一歇,走了近半个时辰才爬上来。   “什么人?”守在外面的两个小太监听见动静警惕往楼梯看,待看见是顾今月后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嘴里结结巴巴喊道:“皇、皇后娘娘千岁。”   有机灵的故意提高语调示意里面人,顾今月注意到后没出声,反倒是姜逸辰率先开口。   他拿出令牌,神态自若道:“奉皇上口谕,带皇后娘娘来登天阁一观。”   “啊?”不仅是守门的小太监们,连刚刚出来迎接的太监首领都傻了眼,这是什么命令?   “让开!”姜逸辰粗眉一横,骇人之气迸发,他越过顾今月走到前方开路,将人统统推倒一旁,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今月知道这一趟她不得不走,面如常色走进去,刚一入殿铺天盖地的腥臭味迎面而来,她下意识侧脸捂住嘴。   “皇后娘娘,往前看。”姜逸辰用手指向前方。   顾今月顺着看过去,元和帝闭眼躺在床上不知生死,双手被缚在床榻上,手腕上正淌血,手腕下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空碗,鲜血顺着往里流。   他的腕上布满疤痕,狰狞恐怖,让顾今月脑子里瞬间记起嬴风藏在护腕下的伤。   她躬着身子向往后退,可姜逸辰用手抵住她后腰,迫使她往前走。   元和帝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缓缓睁开眼看见了顾今月。   “救、救救……朕……”还没说完,他就因失血过多又昏过去。   首领太监终于回过神发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阻止,却发现皇后和太上皇已然对上。   “皇后娘娘……”他还没开口,顾今月先忍不住蹲在榻边干呕起来。   屋内血腥气太重,鲜血让她晕眩,脸唰地一下失去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   姜逸辰和首领太监都想去扶她,顾今月瞅准时间推开二人往外跑,身体靠在栏杆上。   “我头有些晕……”顾今月看二人跟着出来,连忙阻止他们上前,“离我远些,让我透透气。”   首领太监心里只想着赶紧将人劝回去,没注意到旁边人神情变化,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其他的小太监们纷纷惊呼,可他们哪里是常年习武的姜逸辰对手,三两下都被他如法炮制打晕了过去。   “顾小姐,你也看见嬴风那厮对元和帝做了什么,现在我们快走。”姜逸辰准备过来扶她。   “我腿软走不动,再歇会儿……”她佯装无力伏在栏杆上。   “属下冒犯,可背您一程。”姜逸辰往前走。   顾今月警惕地看着他连连往后退,直到抵上两列栏杆相交的转角处,退无可退。   “别过来,我要叫人了。”她双目瞪圆,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余光往下瞄,希望有巡逻的护卫能发现此间异常。   姜逸辰明白顾今月根本是在拖延时间,不愿意跟他离开,迅速走上前制住她。   以手为刃,狠狠一敲。   嬴风脸色铁青,一群人跪在下面诚惶诚恐,大气都不敢出。   他心里急得想要将京城掘地三尺,又愧疚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能丢。   “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人,”嬴风阴沉着脸:“今日是皇后无声无息地被带走,明日朕醒来是不是会有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任人宰割!”   “皇上息怒,微臣罪该万死,我等必定赴汤蹈火,全力以赴营救皇后娘娘。”   嬴风沉眉敛目盯着书桌前的地图思索着,不多时虞扬神色严肃走进来。   听见动静,他抬眸对上虞扬。   “回皇上,微臣已查明罪人姜逸辰挟持皇后娘娘先入登天阁,打伤守卫和太监,随后从西门离宫,一路上了凉山。赵统领已带一千精兵沿路追击,微臣请命随后前往一同捉拿叛徒!”   虞扬双目沉冷,单膝跪地。   嬴风听见“登天阁”三个字时瞳孔一缩,上面有什么再他清楚不过。   她那么怕血,不敢想象当她看见那样血腥可怖的场景时该是多害怕?   又会,怎么想他?   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确认顾今月的安全和将她救回来。   “不对,”嬴风听完虞扬的汇报,眉头紧锁目光在皇宫地图和京城内外地形图来回移动啊:“他们去的地方不是凉山,是惊回谷。”   话音刚落,外面一阵吵嚷。   内务总管顶着巨大的压迫感战战兢兢走进来,喉咙极速颤动着:“皇上,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在外面吵着要见您!”   惊回谷。   顾今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木屋中,刚想起身后脖颈一阵酸麻,眼前眩晕。   手抚上额角轻轻揉搓缓解不适。   “醒了?”   顾今月动作一顿,半眯的眼睛猛地瞪大。   嬴岚的声音。   她身体僵硬了一瞬,须臾间又恢复如常,声音轻柔。   “好久不见,靖王殿下。”   “今月妹妹,早跟你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这样生疏。”嬴岚似乎放下了笔,旋即沉稳的脚步渐渐靠近。   顾今月藏在宽大衣袍下的手悄悄攥紧,脸色如常,在看见上当出现的脸时还能露出一个坦然自若的微笑。   “难道还要我称你一声皇后娘娘。”嬴岚开玩笑似地弯了弯眼睛,他欲俯身扶起顾今月,被她躲开。   嬴岚装作没看见挺直背脊,默默看着顾今月艰难坐起来,慢慢往后靠。   “你为什么要见我?”顾今月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地问他:“姜统领果真是你的人吗?”   嬴岚好整以暇地静静看着顾今月,等她说完后才开口:“是啊,我听说嬴风待你不好,便叫姜统领救你出来。他是个粗人不懂怎么好好跟你说清楚,叫你白白受了些皮肉之苦,我代他向你道歉。”   他说着说着坐到床榻边上,深情款款凝视顾今月,向她伸出手:“今月,跟我走吧,我们重新开始。”   顾今月的手立即背到身后,眼帘微垂,长睫一抖一抖的很是可怜,她声音很低,透着无可奈何。   “不行,我的孩子们还在他手里,我不能走。”   嬴岚微微一笑:“我们还可以有其他孩子。”   顾今月眼眸含泪,艰难地摇了摇头。   嬴岚低头沉吟片刻,提议道:“还有一个方法可以两全其美。”   顾今月恰到好处地露出疑问。   嬴岚微微一笑:“不如杀了嬴风,你的孩子做皇帝,你做太后,我做摄政王好不好?”   顾今月眼眶倏地瞪大,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人。   嬴岚笑意更深,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信笺递到顾今月眼前。   “等会我就给他送信,说你在我手里,他一定会过来救你。到时候我们就趁机击杀他,嬴风唯一的孩子就是你生的。今月,我向你保证,绝不伤害孩子们,并将其视为己出让他们做一世富贵闲人。”   嬴岚还在循循善诱,声音低哑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然后我们可以再生……”   顾今月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双眸中有信笺上完全陌生的字迹,它们一个个刺入黝黑瞳仁中,她的眼睛又痛又涩。   “你觉得怎么样?”嬴岚停下声音等顾今月的回答。   良久,她抬起头直勾勾看向嬴岚,极力克制住颤音。   “三哥哥,不如你在信上再加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一天~   本月周六周日不再三更,预计3-5章内大结局啦~ 第88章 往事   嬴风,你如果真的是他   夜凉如水, 顾今月所在的木屋位于惊回谷某处山拗,四面环山,时常有山风挤入, 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嬴岚大抵是觉得她一介弱女子不可能独自离开,并未叫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只是在四周有不少人警惕戒备。   顾今月站在门口环视四周,目之所及大约有四五十人,她斜前方的屋里亮着灯, 窗户上印出嬴岚的剪影, 他似乎在看书。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看书, 想必对接下来的计划信心十足。   转身踱步往后走, 刚离开大门口护卫的视线, 转身就撞上姜逸辰, 吓得顾今月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一大步。   “顾小姐, 请问有什么事吗?”姜逸辰面无表情, 在朦胧的月光下他脸色泛着惨白的光, 尤其是那双一动不动的眼睛, 看得人毛骨悚然。   顾今月缓神后心平气和道:“……屋里闷得慌, 随便走走。”   她像是忘记姜逸辰强行掳她出宫,聊天似的不动声色打探情况, 不料他滴水不漏,顾今月心里升起一丝挫败感。   “今月妹妹, 有什么想知道不如直接问我?”嬴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他无声无息从阴影中走出来,站在她面前一步开外。   顾今月心里一紧, 暗骂你们嬴家的人嘴里都没一句实话。   “我只是好奇, 姜统领受他重用, 明明前途无量,为何愿意助你成事?”顾今月疑惑地看着嬴岚:“你不怕这是他的计策?”   嬴岚温和一笑:“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他转头指着姜逸辰笃定道:“哪怕冯若宁背叛我,他也不会背叛我的。”   提到“冯若宁”的名字时,他眼眸阴鸷。   “冯若宁?”顾今月假装好奇:“她不是你的王妃,怎么背叛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嬴岚神色恢复如常,用淡漠的语气平静地说出心中深藏多年的秘密:“何况她不仅是我的王妃,还是我的表妹,更是冯家唯一的嫡女。”   “什么?!”顾今月佯装震惊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她、她不是冯家的人,为什么会是你的表妹?”   “这就说来话长了……”嬴岚意味深长看着顾今月:“既然今晚上今月妹妹睡不着,我陪你聊聊天。”   嬴岚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顾今月自然不好再拒绝。   于是他便把自己的身世毫无保留的告诉顾今月,他是如何发现自己并非戚贵妃所生,又是如何找到冯家才是自己的外家,零零总总讲了近两个时辰。   姜逸辰在旁边沉默地守护着,仿佛这惊天秘密于他而言不过一件平常小事,顾今月猜测他早就知道一切。   “逸辰与我一样都是别人争宠夺权的棋子,姜家将他抱养回来为戚家卖命,原本也不算什么。可谁料戚柏看上他的未婚妻,姜家为了讨好戚家竟主动送过去,不到半个月那女子就被戚柏磋磨而死。姜统领想去讨个公道,差点被戚柏打死,我正好路过救下他。”嬴岚语调平稳,似乎在说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顾今月悄悄瞄了眼姜逸辰,他双眼依旧无波,像在听其他人的事情,可微微下压的嘴角还是出卖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难怪他在缉拿戚家时如此卖力,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三岁孩童统统不放过,铁面无私到让人战栗。   嬴风看走眼实属正常,毕竟戚家好歹也算嬴岚的有力支持者,谁又能想到嬴岚为了获得姜逸辰的忠诚,不惜用一个家族的血来冲刷他的怒火。   “若不是冯若宁出卖我,嬴风怎么会找到我在西北山坳处藏的一支奇军,我本可以与逸辰里应外合,攻其不备。”嬴岚感叹:“女人都是靠不住的……”   顾今月默不作声。   “我说的不是你,今月。”嬴岚想要抓起顾今月的手,她立即将手背过身去,做出一副惊恐害怕的样子。   嬴岚扯出个无所谓笑容,手悄无声息地放下 。   “你和她们不一样,”嬴岚仰头看着淡白色月光,忽而转头盯着顾今月的眼睛:“我嬴岚发誓,只要后天我们能够诛杀嬴风,你顾今月依旧是大夏最尊贵的女人,好不好?”   顾今月双眸微垂,藏起眼中的不屑。   轰隆隆,天空一道惊雷亮起,白光在嬴岚脸上一闪而过,像将他活活劈开似的。   “你说她们?”顾今月的声音很小,却清晰地传递到了嬴岚耳朵里:“还有谁?”   嬴岚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恶意:“戚梧桐,戚国公的小女儿,戚贵妃的亲身女儿。”   “她不是早就死了么?”顾今月抬眸盯视嬴岚,林中开始起风,树叶沙沙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股瘆人的寒意。   嬴岚从容回望顾今月,“是的,她早就死了,死在一个冬天。”   “是你动手的么?”她想知道嬴岚究竟能对她坦诚到哪种地步。   “是我,也不是我?”嬴岚眼神飘忽,似乎在回忆什么:“那年冬天,是她不小心跌进冰窟窿里的,我想救她。可她却对我说等她上来,一定要狠狠在母后面前告我的状,说我故意推她下水。”   顾今月屏住呼吸,四周的风更大了。   嬴岚提高声音:“我那时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久,也终于明白为何戚梧桐总是用仇恨的眼神望着我,她是在怪我占了她的位置。”   “既然占了,我怎么可能还回去,”嬴岚勾起唇角,低笑起来,“我到底是名义上的皇子,戚贵妃再宠她,她也只是个大臣之女。”   “所以,你……杀了她?”顾今月对面前的人感到陌生又害怕,即便他不是与她通信多年的“三哥哥”,可当年他到后来对她是存了真心的。   有件事嬴风弄错了,就是她掉进冰窟窿一事与嬴岚有关,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随着记忆逐渐恢复,原本模糊的小时候变得清晰。   那年她吵着要去御花园湖面上滑冰,嬴岚听了后极力阻止,可她就是不听劝,最后不小心在与嬴岚争执中踩上一块碎冰。   嬴岚是推了她,不过是想将她推开,却因力气不够反倒让她陷了进去。   掉进去后嬴岚趴在冰面上问她恨不恨自己,顾今月当时的回答是与嬴岚无关,叫他不要自责。   她清楚地记得嬴岚的眼神,是欣喜和感动,还有想要救她的真心。   后来她与嬴岚皆大病一场。   从那以后,嬴岚待她多了几分真挚。   之前她觉得他虽然是笑着的,可笑意不达眼底,总是蒙着一层疏离客套,仿佛是在完成任务。   小孩子总是格外敏感,顾今月面上不说可实际上也不想与嬴岚有过多接触,她反而更喜欢那个冷冰冰,不爱说话的太子殿下。   她最喜欢和嬴岚玩捉迷藏,因为无论是她躲还是找人,总可以避开与他长时间接触,然后再装作迷路溜达到东宫找太子殿下。   印象里嬴风总是板着一张脸,却会按照她想要的节奏给她推秋千,一推就是一个下午。   下雨时,他会替她打伞;烈日时,他会叫人准备好消暑的酸梅汤。   那时候她不知道,一碗夏日冰镇的酸梅汤于嬴风而言有多么难得,他也从未对她透露过自己的艰难处境。   那时的嬴风没有很多东西,唯独有一颗真心。   顾今月捧在手里,像得到了整个夏天。   随后顾家发生巨变,她被迫离京。   “三哥哥”在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一直陪着她,所以她之后的记忆全部都是“三哥哥”。   “不是我杀了她,”嬴岚面无表情道:“是我和她,只能活一个。”   顾今月闭了闭眼,嬴岚今天言无不尽,也侧面在告诉她自己要么与他站在同一边,要么只能消失在世上。   “对了,”嬴岚对顾今月展颜道:“那日你应该看见嬴风是如何对我父皇的,他狼子野心,此等行径天理不容。今月妹妹作为见证人,届时由你来昭告天下他的卑劣无耻更有说服力。”   顾今月知道他这是要自己表决心,嬴岚脸上虽是一片温柔,可沉静的眸中暗藏杀机。   狂乱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肆意飞舞,张牙舞爪地朝顾今月奔来,他本人站在原地静静凝视着她。   顾今月肯定若是她露出一丝丝不愿意,嬴岚必定会采取更激烈的方法来迫使她就范。   生死一瞬间,她脑子千回百转,最终化为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觉得他一定会上钩?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他现在有了子嗣,可以再立后,你怎么肯定他会为了我以身犯险?”   嬴岚听后哈哈大笑,语气耐人寻味:“孝德皇后为了元和帝,可以纵身一跃,他为了你,一定会万死不辞。嬴风只有这处与孝德皇后一模一样。”   风翻涌着树浪,雨伴随雷鸣倾泄而下。   顾今月皱眉看了眼黑乎乎的窗外,随手将支起窗户的支架打落,狂风骤雨被隔离在外,里屋燃起檀香。   嬴风,你如果真的是他,一定能看懂的。   嬴风顶着暴雨站在登天阁上,冷冷望着几十个侍卫太监忙碌地在填平的荷花池里寻找什么。   雨珠落在他的额发上,长睫尾,鼻梁顶……它们汇聚成一条条用不断连的水线,顺着凌厉的下颌线快速下滑。   忽而头顶的雨水被截断,他仍一动不动像座木雕似的。   “找到了么?”半晌,嬴风低声问道。   德四眉头紧皱,艰涩地回答:“还没有。”他又补了一句:“属下哪怕是掘地三尺也会在您离开前找到那东西!”   嬴风漠然无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扔给后面的人。   “德四,里面是遗诏。若是朕不能回来,你务必按照内容行事,违者格杀勿论!”   德四听后瞳孔猛缩,眼眶酸涩,强行抑制住哽咽,斩钉截铁道:“是!”   作者有话说:   本文还有最后一个反转,不知道哪个小可爱能看出来~   感谢在2023-06-30 23:54:33~2023-07-04 17:3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火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十年   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下辈子你别遇见我。   两日来不曾断过的暴雨阻止了顾今月所有的想法, 她闭门不出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嬴岚没有再出现,给予顾今月充分的个人空间。   他大概是想给她时间想清楚,看明白形势。   要么为嬴风而死, 要么与他合作,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大抵是姜逸辰在宫内收集到的信息让嬴岚认为她与嬴风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尤其是那日她在皇宫疾跑,有心人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两人曾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姜逸辰作为嬴风的心腹之一必定还知道他的头受了伤,结合   LJ   所有信息不难推出动手的人是谁。   毕竟这件事后续没有丁点风吹草动,也没有处罚任何一个人, 甚至所有人都被勒令不得提起此事, 更不准往外传消息。   伤了皇帝毫发无损, 皇帝还对外找借口说自己偶感风寒不见众臣, 想必是怕给这人带来麻烦。   综上嬴岚势必推断出顾今月在嬴风心中的地位, 所以才会不惜暴露最后一颗暗棋也要将她掳来。   顾今月以手支额, 长睫微垂。   若是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任由嬴岚颠倒是非黑白, 嬴风赴约之时怕是会被自己伤透了心。   她心里冷笑, 这两兄弟在欺骗她一事上的手法莫名高度重合。   欺她无知, 哄她就范。   嬴岚给她摆好选项, 她就要乖乖听话二选一?   这次,她要走出第三条路。   吱呀——   房门被推开, 顾今月猛地睁眼望向来人,嬴岚不请自入, 手里拿着一捆粗绳。   她僵直身体, 一言不发看着他。   “今月妹妹,今天可能要委屈你一下。”嬴岚嘴角挂着浅笑, “等会事成, 我便立刻放开你。”   顾今月知道躲不过去, 为了降低嬴岚的戒心,她主动伸出虚虚握拳双手合拢在一起,方便他动作。   嬴岚见她识时务脸上笑意变得真切许多,三两下将她的手腕捆作一团。   粗糙的绳子刺得细嫩的手腕发疼发痒,很快印上一圈红痕。   顾今月为了减少摩擦,不得不换成十指紧扣的姿势减轻疼痛。   嬴岚抬手将她的发钗拔掉,一头青丝倾泻而下。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用五指将她的头发打乱。   “总不好让嬴风觉着我对你奉若上宾,否则他该有恃无恐了。”嬴岚双眸含情解释道:“今月妹妹,我心里是舍不得这样对你的。”   顾今月暗忖你刚刚麻利绑人时没看出一点心疼,她悄悄用力咬住舌尖,逼出朦胧的一层泪雾,声音顺从:“三哥哥是为了我们好,我受的这点苦不算什么。”   嬴岚满意点点头,“还是今月妹妹懂我,过了今日咱们都不必再受苦。”   顾今月红着眼点点头。   惊回谷的某处山坳有一座吊桥,下面是湍流。这两天的暴雨让河底泥沙翻涌上来,水面浑浊不堪,在烈日暴晒下散发出腥臭味。   嬴岚站在吊桥一头,躲在顾今月身后望着吊桥另一头,姜逸辰带人背负长弓四处散开,有的警戒在周围,有的藏匿于林间。   约定时间刚到,吊桥另一边先出现一个人头。   白玉发冠在日光下时隐时现闪过金光,嬴岚的眼睛半眯着,右手死死按住顾今月的肩头。   嬴风的脸渐渐出现在眼前,顾今月再次见到他时心中滋味无法用言语描述。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幽黑的双眸目不转睛盯着顾今月,迅速扫遍她全身,锐利的视线却让她熟悉又安心。   嬴风右手提着一个布包住的罐子,看上去似乎很沉。顾今月正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它,身后嬴岚压住她肩头的手倏地颤抖起来,呼吸变得紊乱。   嬴风气定神闲地走上吊桥,他的脚步不急不缓,踩踏声间隔时间一致,每一步仿佛经过精密丈量似的,走在悬浮在空中的吊桥如履平地。   他的目光始终看着顾今月,完全忽视嬴岚择人而噬的凶光。   “站住。”嬴岚率先沉不住气,擒住顾今月的手加大力度,“再过来我就把她推下去。”   嬴风闻声停住脚,恰巧站在吊桥中央,将竹板连接而成的桥面微微压成一个向下凹的弧度。   “嬴风,你如果想让她活命,就照着信中所说自戕投河。”嬴岚眼神示意姜逸辰做好准备,只等他一声令下就放箭射穿嬴风。   嬴风听后嗤笑一声,举起手中的包裹猛然一扯,脑袋大小的旧瓷罐被他拖在手上,而他的手正悬空立在吊桥外,稍不注意手上的东西就会坠入激流中。   “嬴岚,我手中的东西你可认得?”他还嫌这个动作不够危险,随意地将瓷罐向上轻抛,复又接住,须臾之间已然几个来回动作。   顾今月肩头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嬴岚的呼吸粗重,怒气冲冲。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让嬴风有恃无恐,单枪匹马赴约,又叫嬴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我怎么知道你手中的东西是真是假。”她听见嬴岚咬牙切齿,声音发颤。   嬴风听后手中动作加大,瓷罐转了个面,平稳落在他手中那一刻前,她都听不见嬴岚的呼吸声。   “看清了么?”嬴风的手大大咧咧向前伸,丝毫不在意自己如今的险境。   顾今月也看清了上面刻着的东西,辨认出歪歪扭扭字迹赫然是“儿嬴岚”。   这是,这是……   “这是冯美人的骨灰。”嬴风好心地为顾今月解答,“朕掘地三尺,终于从御花园之前的荷塘中找了出来。”   嬴岚骂道:“嬴风,死人你也敢随意惊扰,你就不怕遭天谴报应吗?”   嬴风听完仰天大笑,“报应?天谴?我嬴风不信鬼神,不求来世,如何报我,如何遣我?”他语气玩味:“我说那日填了荷花池你为何如此激动,原来是因为扰了你亲生母亲的安宁。”   嬴岚被他点破,恼羞成怒:“你……”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寒声道:“一个死人,一缕骨灰也想换顾今月,嬴风你简直痴心妄想,今日你与她必定要死一个,你选吧。”   忽地嬴岚在她耳边低语,大意是要她求嬴风救她,然后猛地一推,她的脚被迫往前走了一步,刚好踢到块小石子。   石子落入水中,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顾今月站稳后面如常色,丝毫没有被当人质的慌乱。她仍旧沉默无言,静静凝视正前方的嬴风。   嬴风与她目光对上,变得柔软。   “顾今月,”两人见面后嬴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嗓音温和:“嬴岚今天不可以活着离开。他手中有忘仙蛊,有红丸的制作方法,还有种子,若是他活下来势必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这里已经被包围,今天他必死无疑。”   嬴岚咬牙声咯吱作响。   顾今月闭了闭眼,睁开后目光极为坚定。   嬴风嗓音轻柔,说情话似的:“我不能为了救你放过他,但我可以陪你去死。”   嬴岚简直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发展,嬴风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顾今月死去。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怀疑,嬴风接着说道:“我来的时候立下遗诏,我死后赢曜即可登基,你的祖父为辅佐大臣,德四和虞扬一个主外稳定外邦,一个主内护幼主安全。还有你的婢女双儿,她也会陪着我们的儿女长大。”   顾今月眼眶胀痛,无声地落了泪。   嬴风咧开嘴笑着,哄她似的:“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下辈子你别遇见我。”   “嬴岚,你还不给我松绑。”顾今月蓦地眼神变得犀利,她命令道:“他已经铁了心不会为我妥协,现在作戏已无意义。”   嬴岚皱了皱眉,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为今之际只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否则你我都是死路一条。”顾今月转头朝他喝道:“松开我,拿箭来。”   或许是与嬴风待在一起太久的缘故,顾今月发起号令的神态与他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双不容违逆的眼睛,嬴岚不自觉照着她的话做。   不过他毕竟不是轻易糊弄之辈,给顾今月松绑后他的手按在她腰后方,随时能把她掌控在自己手中。   “嬴风,”顾今月左手高举长弓,右手持箭拉满弓弦,神情冷淡:“嬴岚说我杀了你,就可以活下去。”   她声音清亮,盖住哗啦啦的水流声,盖住丛林的蝉鸣声,回荡在山谷内,吸引了藏在暗处的双方人马全部注意力。   所有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顾今月究竟会不会射出这一箭。   无数暗箭对准嬴风和嬴岚,还有顾今月,她毫无所觉似的镇定地瞄准前方人心口,指尖平稳扣住箭尾,只要轻轻一松就能射进去。   嬴风哂笑几声,面对顾今月的动作丝毫不惧,反倒是打开双手露出胸膛,朝前走了两步。   “死在你手上,好像也不错。”他幽黑的瞳仁定定望向顾今月的眼睛。   顾今月心头一颤,手指微微发抖,弓弦不如之前那样紧绷。   “今月妹妹,你究竟想干什么?”嬴岚不解问:“杀了他,我们一样走不出去。”   顾今月不答反问,她讥讽道:“如今你可算是看明白了?在他心中我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你的心思白费了。”   嬴岚沉默片刻,语气半嘲讽半感慨:“我还以为十年时间,你于他而言会有那么点不一样。”   十年。   顾今月用力握紧长弓,手背青筋迸出,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强迫自己平复急促的心跳,掌心汗水黏腻,她快要握不住弓箭。   深吸一口气,单眼盯着一动不动的嬴风。   风动,箭出。   “快,抓住他!”   顾今月放下长弓,命令嬴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4 17:37:51~2023-07-05 11:4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公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坦白   嬴风捂住胸口:所有事?   箭矢划破空气, 嗖的一下朝前射去。   嬴风单膝跪地佝偻着背,右手抓住左侧胸口上插入的箭羽痛苦地皱起了眉,手中瓷罐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落入湍流中, 激起一阵水花。   嬴岚目眦尽裂,立即勒令几人下河捞东西。这边一动,对面紧跟着冒出数十个人往吊桥上冲想要护驾。   没有人能想到顾今月射出那一箭如此果决,更加没有想到一箭正中嬴风心脏。   她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与嬴风遥遥相望,眼中无悲无喜仿佛对面是个陌生人。   嬴岚虽诧异顾今月的冷血, 可他也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嬴风离他们的人更近, 只要擒住嬴风不怕其他人不束手就擒, 没有人敢承担谋害皇帝的罪名。   嬴岚勒令姜逸辰又带上数十人想要先一步制住嬴风, 刚踏上吊桥对面, 附近山头、丛林, 乃至树梢上无数飞箭射向嬴岚的人。   须臾间已然损失大半人马, 有不少人眉眼间有退缩之意。   顾今月看着对岸嬴风的人急急赶过来, 厉喝道:“不许退, ”旋即蹙眉对嬴岚快速解释:“这是唯一的机会, 等他的人来我们逼死不已。”   嬴岚心一横, 提高声调命令:“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嬴风,后退者立斩, 得手者加官进爵,荫蔽后世万万代。”   此话一出, 除了嬴岚本人外, 其他人尽皆从藏匿处往吊桥挤,原本松松垮垮的桥面不堪重负, 晃动的幅度加大。   嬴岚则拉着顾今月往后撤, 以高大茂密的树冠为遮挡躲避河对岸的暗箭。   “今月妹妹, 往后撤,小心伤到你。”他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自己完全躲在顾今月身后,一手紧扣她的肩膀生怕她趁机逃走。   “嬴岚,”顾今月目光如电紧盯前方战事,忽而冷然问他:“你刚刚说十年是什么意思?”   嬴岚愣了下,继而觉得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随意答道:“当年我发现嬴风调换你我之间的传信,便一直由着他冒充我。”   他似乎想到什么,充满恶意笑了两声:“今月妹妹,你不会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吧?我还以为按照他的脾气,早就将一切和盘托出,毕竟他可不会容忍当别人的替身。”   顾今月胸口胀痛,强忍着酸涩轻笑回应:“他自然是早就说了这件事……”只不过她不肯相信罢了。   “我猜也是,”嬴岚不甚在意道:“不过我相信你心里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那是自然。”顾今月点头赞同他,在嬴岚看不见的地方她眸色沉沉,握住长弓的指节泛白。   桥面上,嬴风痛苦地向前卧倒,后方传来撕心裂肺地呼喊,前面是虎视眈眈的眼睛。   双方人马都在拼尽全力像嬴风靠拢,最终姜逸辰一马当先来到嬴风身边。   看着昔日自己重用的下属拔剑相向,嬴风眼里闪过懊悔和难堪。   姜逸辰俯身单手擒住嬴风左手拉他起来,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这样重的伤居然没有一丝血腥味。   就在他迟疑的刹那,嬴风的眼神变得犀利无比。   握住箭羽的右手猛然拔出,尖锐的箭头直取姜逸辰咽喉。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脖颈就被那支干干净净的箭捅穿。   姜逸辰瞪大眼看着面前人的心口,那处衣服被刺穿个口子,隐约露出一快雾蓝色半透明的东西,在日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嬴风高大的身躯背对着嬴岚,挡住姜逸辰全身,岸边的嬴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顾今月身后焦急地探头。   忽然,他看见姜逸辰倒在地上,心神巨震。   顾今月始终不敢放松对嬴岚一举一动的观察,终于被她等到这一线生机。   长弓出其不备朝着身后用力捅,正是嬴岚肚下三寸之地。   大概是从未想过顾今月这般大家闺秀会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嬴岚霎时躬身倒吸一口凉气,发出痛苦的支吾声。   他的手松了一瞬,就这一瞬,顾今月铆足了劲往嬴风那处跑。   此处再也没有人能阻拦她,嬴岚的人被射杀七七八八,仅剩的几个人见架势不对立刻回防。   但嬴风怎么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抄起姜逸辰手中长剑与他们搏斗,以一人之力拦下最后剩余的三人。   距离太近,弓箭手不敢再擅动以免误伤嬴风。   顾今月快速奔跑着,散开的长发被风吹起,飘荡在空中。   就在她刚踏上吊桥那一刻,头皮一紧。   嬴岚忍住强烈的痛楚追上来,他的脚抵在吊桥边缘,头从密林中冒出。手背青筋炸裂死死抓住顾今月的发尾,想要把她拖进江中。   事到如今他恍然明白一切都是两人的计谋。   嬴岚语气森冷,声音疯狂:“顾今月,我杀不了嬴风,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顾今月没有丝毫慌乱,微微侧头对他嫣然一笑。   嬴岚还没明白那个笑的含义,一支从天而降的利箭直直没入他额角,血溅三尺。   力道之大,震得他不自觉后退两步,嬴岚不可置信地瞪圆双眼,瞳孔顷刻间放大。   下一秒,他坠入浑浊江水中。   某个高处的巨石上,从三右手已空,左手保持着射箭的姿势久久没有变换。   他浑身僵直,唯有喉结在剧烈滚动,下颌不断有晶莹的水珠落下,慢慢连成一条线。   嬴风凝视着十步开外的顾今月没有动,他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顾今月双目微红,嘴唇颤抖,江面清风吹乱她鬓角碎发,遮住她泛红的脸却遮不住她含泪的眼。   视线交汇在空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快,比那支箭射中嬴风时快,比打伤嬴岚时快,比死里逃生时快。   明明他们两个都已经安全,明明嬴岚的阴谋已经彻底粉碎,明明那些存在的误会都已经解开……   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自己的脚上好像穿了一双铁鞋,重逾千斤,将她活生生钉在原地。   “今月——”嬴风忍不住开口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的安然无恙,他朝她伸出手。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后似乎有魔力一般,桎梏她双脚的枷锁蓦地被打破,顾今月前倾身体向嬴风疾行。   刚走两步,她迅速变为奔跑。   嬴风见状,即刻飞身往前与顾今月会合。   两人的指尖先身体一步相触,温热而细腻,她似乎感觉到嬴风与她的心跳一样快。   顾今月身体蓦然一震,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流以极快的速度蹿遍全身,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久别重逢的感激。   他五指灵活地钻进她的指缝,用力一握,两只掌心严丝合缝融为一体。   他的掌心比指尖更热,顾今月指节顿感一阵疼麻,却无比安心。   嬴风迫不及待想拥她入怀,手臂往胸前一拽,眼看她就要扑进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异变突生。   吊桥以两人为界,生生被劈开两半,嬴风眼疾手快抓住旁边的粗麻绳,另一只手死死扣紧顾今月。   原来是嬴岚派遣下河捞骨灰的几名属下回来了,他们见大势已去便暗中蛰伏在水底下。   只待众人放松警惕之时最后一搏。   嬴风带来的人在吊桥另一头心急如焚,德四一边组织弓箭手射杀江中余孽,一边叫人赶紧下河救人。   水流湍急携着泥沙、枯树,顾今月甫一入水便发现脚底暗涌席卷而来,强大的拉扯力令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移动。   “千万别放开我。”嬴风咬牙试图将她拉近一些。   顾今月脖子以下都被浸没在水中,唯独脸扬得极高,她眉眼含笑不见一丝恐惧。   “知道了,我会抓紧你的。”她艰难地将另一只手缓缓搭上嬴风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掌心柔软却坚定,如同将自己交给了他。   嬴风心神一震,身体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力量,生生在逆流中劈开一道水花带着顾今月往上移。   河对岸德四和几名士兵在腰上绑上缰绳,正逐步向二人靠拢。   轰隆——   年久失修的吊桥在水流冲击下轰然倒塌,一块块连成片的桥板砸下来。   若是被砸中,不死也要重伤。   嬴风意识到这一点后果断放开手中麻绳,转而将顾今月整个人护在怀中。   两人沉沉扎进污泥浊水中,片刻便失去踪影。   德四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自己眼前,急得脸色铁青,双眸赤红,当即高声下令所有人沿河搜救,务必找到帝后二人。   顾今月意识回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外衫,旁边有一簇火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外面下起了大雨。   她侧头环视四周,洞口处嬴风背对她光着上半身斜靠在石壁上。   脑海瞬间回想起一切。桥断了,他和自己被冲进水中,暗流将他们卷向远方,不断地想要分开二人。   迷迷糊糊间,她始终感觉到掌心处有股坚定不移的力量。   艰难地撑住冰冷坚硬的巨石起身,黑色衣衫滑落。顾今月这才发现自己上半身只穿了一层薄薄亵衣,顿时脸色涨红。   再一看,火堆旁一个简易的木架上正挂着她的外衫。   顾今月拾起黑色外衫披在身上,拢了拢前襟站起身朝嬴风走去。   他眉毛微微拧在一起,双眼紧闭,泛白皲裂的嘴角下压着,似乎很不舒服。嬴风的肩膀,手肘背和胸口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暗红色血痂凝固在表面一触即破。   她皱着眉蹲下来伸手朝前探,刚碰到嬴风光洁的皮肤便察觉出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嬴风,醒醒?”   顾今月朝外看了眼,洞外是片密林。她也顾不得是否有人闯进来看见她不雅的模样,当即将身上的衣服扯下来盖住嬴风。   这一番动作下来嬴风终于有了反应,长睫颤动着睁开双眼。   “你怎么样?”他声音嘶哑,紧张地看向顾今月。   “我没事,”顾今月手轻柔地覆在他滚烫的额头,担忧道:“倒是你,哪里不舒服。”   两人挨得极近,嬴风滚烫的鼻息打在她冰凉的锁骨上,顾今月不由瑟缩了下。   嬴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往外看,过了好半天才艰涩地吐出一句:“热死了。”   手扯下衣服顺势裹住顾今月,欲盖弥彰地轻咳几声。   只是这么一会,衣服已然沾染上他炽热的体温,顾今月恍然未觉他的深意,小幅度挣扎着想要将衣服再度脱给他。   “别动,”嬴风嗓音低沉,“再动我更热了。”   顾今月身体一僵,体温瞬间变得与嬴风一样滚烫,她斜眼瞪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嬴风微屈食指放在唇边低笑着:“我在水里时想着,若我们就这样死了……”   顾今月赶忙捂住他那张百无禁忌的嘴,“说什么瞎话,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嬴风趁势握住她的柔荑放唇边轻啄一下,笑意更甚:“我是说——”他故意拖长尾音,委屈巴巴望着她:“若我们就这样死了,我也太亏了,要知道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亲近……唔……”   顾今月另一只手重重捏住他的鼻尖,面无表情道:“不,你不想。”   嬴风弯了弯眼睛,嘴里吐出的热气喷在她的掌心,顾今月像是被灼伤似的收回手,嘴里恨恨道:“眼下还是想着先如何脱身?”   她的态度变化明显,嬴风敏锐地抓住话中重点,眼中闪着惊喜:“先?那脱困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从前的样子?”   顾今月愣了一下,垂下眼帘半天没说话,轻咬下唇表情十分复杂。   嬴风不敢打扰她,小心在一旁观察她的神色。   两人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冰释前嫌,他自然不会放过。   双儿那日带着画卷将一切告知于他,嬴风方才明白自己从前是如何庸人自扰,又是如何辜负顾今月的信任。   在母后死后,他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笑里藏刀,任何事情只想着如何利益最大化,下意识忽略了顾今月真正想要的东西。   自以为是的想着只要是为她好,什么手段都是次要的,谎言也好,欺瞒也罢,他觉得都无所谓。   然而后来他才明白,感情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它可以不完美,可以有缺憾,却唯独不能存在恶意欺骗。   嬴风已经自食苦果,他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对顾今月说一句假话。   洞外的雨渐渐变小,顾今月屏住呼吸直视嬴风,轻启红唇缓缓道:“如果你现在愿意坦白之前隐瞒、欺骗过我的所有事,我就答应你既往不咎。”   嬴风听了瞳孔一缩,半晌颤着嗓子问:“所有?”   顾今月点点头,补充道:“是与我有关的,涉及国家机密大事不用。”   嬴风狠狠抽了一口冷气,捂住胸口两眼一翻倒向顾今月肩头。   作者有话说:   嬴风:你确定要所有?   顾今月淡淡点头。   嬴风捂住胸口,可能这本书还要再写30w字追妻火葬场我才敢说出口。   下一章坦白局,全部讲开就大结局啦。   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哦,目前设想的有小时候的故事,帝后甜蜜养崽日常,或者是if线女鹅走水路。不一定全写(应该写不出那么多),看看小可爱们的需求哦。   再一次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与陪伴,比心心~   感谢在2023-07-05 11:41:13~2023-07-06 21:0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373797 18瓶;瑟瑟小公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正文完   三哥哥不好听,还是夫君来得顺耳些。   “嬴风, 嬴风……”顾今月焦急地扶起他,语气充满担忧:“你怎么样?”   嬴风半闭着眼,有气无力喘息着。   顾今月向后看去, 这才发现他背后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藏在阴影里,她一直未曾注意到。   推测他现在如此虚弱的大部分原因就是这道伤,顾今月顾不上刚刚说得坦白,连拖带拽将嬴风移动到之前她躺着的石床上。   好在他并不是意识全无,否则顾今月恐怕没那么容易转移他。   嬴风拧着眉难受地哼唧出声, 顾今月又脱下衣服给他盖上, 自己转身扯下已经干透的外衫迅速穿好。   “你等着, 我去找点水?”她浑身上下除了有些酸软无力并没有其他外伤, 嬴风将她保护得很好。   “别走, ”嬴风抓住她的手, 悄悄睁开一条缝又迅速闭上, 气若游丝道:“别离开我。”   顾今月蹲下来耐心解释:“我不走, 我去洞口接一点雨水给你。”   “那你别走远。”嬴风依依不舍松开手, 叮嘱道:“就在门口, 要是一炷香内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顾今月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直起身朝洞口走。   嬴风刚才看见顾今月嘴角起皮,内心挣扎了好一番才同意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等人走后他立即一股脑爬起来跟上去。   身体紧贴凹凸不平的岩石壁,他小心探出半个头, 顾今月黑色长发自然垂落, 手里握住卷成杯子状的绿叶一点点收集雨后积在叶片上的水珠。   她动作轻柔,眉眼间没有一点不耐之色, 细心地挑选干净清新树叶, 用手轻轻下压叶片。   嬴风喉结滚动, 眼眶酸涩。咬牙强行逼退朦胧泪雾,垂在腿侧的手攥紧拳头,蓦地又放松下来。   反复数次,他狠狠闭眼深吸一口气。   罢了,有什么事能比顾今月如今能好好活着更重要,更何况她还愿意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嬴风扫了一眼周围,暗沉的山洞里除了尖锐的石头并无他物。   若是她得知一切后不肯原谅他……   顾今月回来时散乱的头发用一节树枝挽了起来,枝头还保留了两片嫩叶,让死气沉沉的山洞一下子鲜活起来。   “来,喝点水。”她走到巨石旁边,一手小心拖起他的脑袋,一手小心将水递到嬴风唇边。   嬴风随意抿了一口,心虚地往前推拒:“我够了,你喝吧。”   顾今月看着树叶中几乎没有下落的水,眼神微动,她笑着仰头喝了一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上嬴风的双唇,慢慢将水渡进去。   嬴风看着面前忽然放大的脸,一时间失了神。等他反应过来时,水已经全部咽下去。   顾今月正准备直起腰,不料一只大掌紧扣她后腰,猛地往下一按。   她猝不及防跌回嬴风身上,慌乱间瞄到他深沉的双眸,紧接着熟悉又强势的吻悉数落下来。   彼此的气息在不足方寸之地交换,危难过后的紧绷感全数释放在这个吻里。直到这一刻,顾今月高悬的那颗心才在嬴风的怀中安全落地。   眼尾泛红,美眸含水,顾今月紊乱的呼吸和断断续续的低吟让赢风心如擂鼓。   他明显感觉到她的靠近,就像当年在别院时她第一次相信自己那般。   “我……”嬴风艰难地推开顾今月,却又没收回搂在她腰间的手,“我有话想跟你说。”   顾今月听后身体一顿,旋即点点头。   嬴风像是受到鼓励一般,干巴巴先确认一遍:“是不是只要说出来,你都会原谅我。”   “嗯,”顾今月眉头微蹙,看了眼谨小慎微的眼前人,此时他满脸拘谨,眼神不敢与她对视,于是狐疑道:“你不会要告诉我你之前已有妻儿?”   “不,不,不,”嬴风连忙摆手,斩钉截铁否认:“除了你,我从未亲近过其他女人。”   这下换成顾今月偷偷垂下眼敛,长睫微颤,把脸别过一边。   “所以……”嬴风战战兢兢又确认一遍:“你答应过的既往不咎不会反悔?”   顾今月假咳两声,转过脸直视嬴风,正色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首先,我刚刚并没有晕过去,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嬴风先从最近小事说起,试探顾今月态度。   她的表情瞬间愕然,鄙夷地瞪他一眼。   嬴风呵呵假笑两声,顾今月扬起下巴示意他继续。   见她如此,嬴风慢慢地将自己曾经的计划,妄自尊大的所作所为全盘拖出。   “等等,你是说如果我走水路,你会直接抢走我?”顾今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这种行径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在这点上嬴风死不认错,他小声反驳:“不抢能怎么办,给你和嬴岚在大婚时送个送子观音?”   “但是……”顾今月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语无伦次间她忽然想到:“对了,嬴岚说他早就知道你调换信件一事。”   嬴风闻言瞳孔微震,继而失笑:“难怪,我说当年为何如此轻易就能动了手脚,原来是他从中作梗。”   顾今月抿了抿唇角。   手忽而被他珍而重之地执起,嬴风扬起灿烂的笑:“不过就算我那时知道他是故意的,我依然会选择调换信件。只不过我要以‘嬴风’的身份,而非‘三哥哥’。”   顾今月双眸微动,缓缓回握住嬴风的五指。   “这件事,咱们就算过了?”嬴风抑制住激动的心,指尖撑开她的指缝,扣住她的手。   “过。”顾今月给予他肯定答复。   嬴风悄悄松了口气。   “还有么?”瞧他那如释重负的样子,顾今月被逗出几分笑意。   嬴风喉结上下滚动,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一咬牙一闭眼,语速飞快地说了一长串:“你从皇觉寺上香回来后的第二天全身酸痛,并不是坐马车导致的。是我用了迷香偷偷闯进你房间,然后……”他顿了顿,但眼神已经表达出了一切。   “你!你!……”顾今月满脸通红,喘着粗气,手奋力挣扎想从赢风掌心抽出,无奈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她使出浑身的劲儿两人相连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她换成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嬴风,气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你说过既往不咎的。”嬴风慌张握住她的指尖,顺势将人搂进怀里,“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顾今月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我没想到你可以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   想起那时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她还因为自己的思想龌龊羞愧很久。   他实在是可恶至极,可恨至极。   顾今月完全忘记之前的允诺的话,一心想逃离他的怀抱。   嬴风感受到她剧烈挣扎,不敢太用力禁锢她,最终顾今月挣脱起身。   “别走!”嬴风连滚带爬从后面箍住她的腰,身体半跪在巨石上,脸埋进她后背,声音闷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顾今月用手肘推他,推半天没推开,从嘴里憋出几个字:“我可不是君子。”   腰间的铁臂猛然缩紧,又悄悄松开,保持在一个她不难受却无法脱身的状态。   嬴风没有说话,也不放开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山洞外渐渐黑了下来,微弱的火光将两道模糊的人影印在前方的石壁上。   洞内一片死寂,呼呼的风灌进洞口像鬼怪歇斯底里的咆哮。   忽然,顾今月察觉腰后一片濡湿,嬴风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她身体忽然僵直,难以置信地凝视石壁上稍矮的影子。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背后的声音像是梗在喉咙里,断断续续的:“我、我以后绝不再犯,我向你发誓。”   嬴风嗓音嘶哑,讨好地,卑微地蹭了蹭她的背:“如果我再犯,你就亲手杀了我。”   顾今月眼眶干涩,又疼又酸,努力克制住哽咽:“弑君,可是要诛九族的。”   “那我就自己动手,”嬴风语速很急,生怕顾今月不信。   顾今月嗤笑一声,双眸染上白雾:“你现在动手吧。你死了我就是皇太后,我的孩子是下一任皇帝,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对我大不敬。”   嬴风听出顾今月虽然嘴上逞强,可实际上怒气已不如之前,心弦一松,嘴上开始卖乖:“你想想,如果我现在死了,孩子成长起来需要时间,少不得你得操心。你现在是皇后,当太后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推迟几十年罢了。况且我说过以后不会再对你隐瞒一丝一毫,也不会枉顾你的意愿做任何事”   他言辞凿凿总结自己活着的意义:“所以无论我是否活着,都不影响你刚刚说的一切。更何况你还能省点心,每日赏花游湖,没事逗逗孩子,不耐烦就丢给我,我保准教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让你一直享福。”   顾今月:“……”   嬴风把人转过来,仰头目光灼灼望向顾今月:“看在我还算有点用的份上,再给我个机会表现一下,行么?”   他的眼角水痕未干,咧嘴僵硬笑着,双手紧张地攥着她两侧裙角。   嬴风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犯,眸底闪着几不可察的惶恐。   顾今月半垂着眼,张嘴欲言。   哗啦——   山洞外忽然窜进一个人影,二人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望着洞口方向。   擅入者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景,上身不着衣衫的男子半跪在巨石上,他的手放在衣服凌乱的女子腰间。   女子脸上愤慨又难受,双眸晕湿,像只可怜兮兮饱受摧残又无法挣脱的小鹿。   双方相见那一刻,三人同时愣住,表情空白。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从三,那边怎么样——”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德四的呼唤。   从三:“……”我可能要死了。   德四从三等人循着河流一路往下寻找两人,从三轻功好,甩下大部队先一步往前探路,偶然在一处密林里看见微弱的火光,立即前往查看。   谁料会撞破帝后二人的好事。   嬴风率先回神,扯过滑落在一旁的外衫迅速包裹住顾今月,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眼门口的人。   半晌,从三终于找回他那点不多的智商,欲盖弥彰地抬起右手捂住双眼,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跑。   “从三,你找到——你推我干嘛?”德四气急败坏的怒骂声逐渐走远。   山洞里的空气依旧凝固着。   顾今月的脸越来越烫,最后整个人都像要烧起来似的,她转过脸一声不吭。   良久,她感觉扯住自己的双手骤然松开。   砰地一声。   顾今月眼皮一跳,她立刻回头查看。   嬴风躺在巨石上,满头虚汗。   鸟鸣声在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嬴风难受地皱了皱眉,手指触碰到柔软的床褥时猛然惊醒。   入目是一片明黄,不是阴暗的山洞。   顾今月呢?   他霍然支起上半身,四处逡巡,发现身处熟悉的太和宫。   正要起身下床找人,内务总管提着拂尘走进来,看见他醒过来后尖着嗓子大哭:“皇上您总算平安无事,奴才心里……”   嬴风面无表情打断他:“皇后人呢?她有没有跟着回来?”   内务总管忙不迭倒豆子似的回禀一切,在听见他说“皇后去照看两位小殿下”后,他才敢重新呼吸。   随手扯过挂在红木楎架上的便服套在身上,腰带随意打了个结,马不停蹄奔向太初宫。   跑过长长的水面浮桥,盛开的荷花随清风摇曳着,他全身沾满幽幽荷香。   嬴风从未觉得这条路那么长,他开始后悔当初要修建这样一座九曲桥。   完全忘记是因为害怕顾今月有一天逃跑,这座桥能阻拦她更久一点。   一脚跨入大门,他看见顾今月手持拨浪鼓,半蹲在摇篮床边逗着两个孩子。   长公主嬴昭和太子赢曜都醒着,四只小手争相去抢两个在空中飞舞的弹丸。   每当他们要捉住时,顾今月便稍稍抬手让他们都落了空。   欢声笑语回荡满屋。   她笑得如同外面艳阳一般灿烂。   蓦地,她像是感应到什么,抬头朝门口看来。   嬴风心里一紧。   顾今月眼睛弯弯,对着赢风打趣道:“你答应的,快过来看孩子,这两人闹了我一早上。”   嬴风眼眶微酸,抿唇一笑,心花怒放般地走过去。   有人接班,顾今月乐得当甩手掌管,躺在临床美人榻上看着他们玩闹。   双儿紧张地握住一副画卷走到顾今月身边说了几句话,随后将东西交给她。   顾今月脸色如常,看也没看就将东西推回去,并嘱咐双儿烧了它。   双儿不解,还想再说点什么被顾今月打断。   “三哥哥不好听,还是夫君来得顺耳些。”   2023年7月7日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撒花~~   下本开《窃取太子心》,小可爱们喜欢这个题材的点点收藏吧,顺便收藏一下作者,肯定会存稿够才开文的!   镇南王世子傅归宜有两个秘密。   其一、世子真名叫傅归荑。   其二、世子是个女人,真正的世子是她三岁时走丢的亲哥哥。   第二个秘密被南巡太子在某日撞破。   太子居高临下捏住她下巴,含笑轻语:“只要你听话,孤保你镇南王府无恙。”   为了整个镇南王府,她一步步退让、妥协,任由他折腾也不敢表现出丝毫怨言。   从那以后,便有传闻太子与镇南王世子交好,夜夜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忽然某一日,亲哥哥被找回,太子也要回京。   傅归荑想,她终于可以做回无忧无虑的自己。   *   太子洛北乾以身做诱饵,南下试探镇南王府是否有不臣之心。   意外发现如今的世子居然是个女人。   他眸光微闪,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夜,世子傅归宜跪在他脚下,任他拿捏。   南巡结束,他临走前威胁她一个月后必须进京赴千岁宴。   傅归宜双眼微怔,手攥紧长弓,颤声骂他无耻。   洛北乾轻笑一声,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千岁宴上,向来严肃冷峻的太子勾起唇角走到镇南王府席位前一看。   来人竟不是日思夜想的容颜。   洛北乾表面不动声色,压下怒意转身便找人查了个清楚。   *   镇南王府嫡出小姐从小病弱养在别处,身体好转后立刻定了一门好亲事。   大婚当日,数千名太子麾下的羽林军忽然出现,将镇南王府团团围住。   洛北乾一身戎装骑在马上,手举长弓,对准新郎官。   他冷笑:“傅归荑,你想当寡妇,孤成全你。”   感谢在2023-07-06 21:03:42~2023-07-07 22:0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火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